卫昊扬确实在低头求人，他似乎从来没有霸总的包袱，有的只是为了目的用尽一切手段的做事方式。


    他的手绕过裴羽，直接往他身后的背包里塞了一沓钱，“这是合约之外的，今天就跟我去见小芙，无论接不接受合约，这笔钱都是你的。”


    对方的气息袭来，近得像一个拥抱，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裴羽只觉得背包里一沉，他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而且，现金？转账远没有现金给人的感觉那么震撼，还有这个重量……呵，这个男人直到这时候还在算计人心。


    “我答应过你什么吗？这种一言不合就用钱来开路的做事方式，还真的很像你啊卫总。”


    卫昊扬就像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我提的要求，我给出相应的报酬，很合理，你要拒绝？”


    在他眼里，裴羽是能用钱就搞定的人，有一些自己的小脾气，可只要无伤大雅，他也不介意。


    “是否拒绝，得看要我做什么，我是不是乐意去做。”裴羽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无所谓的样子让人心头火起。


    对于他的不识抬举，卫昊扬大概是想过把他从车里扔下去，裴羽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抱着手臂歪着头，等待着车子停下。


    可过了一会儿，卫昊扬沉着脸，只说了一句话，“小芙在医院。”


    裴羽恍然，卫昊扬这次出现得那么突然，一改精英男的形象，西装带着褶皱，看起来昨天就没回家，也许还通宵了，眼睛里满是血丝。


    这些天来卫昊扬的失联忽然有了答案，怪不得有几天这个工作狂男人没有在朋友圈发任何一条工作相关的内容。


    怪不得他没有和他联系，卫小芙要是突然病重……


    “你要我做什么？”裴羽松开手臂，转过头正色问道。


    和刚才那个满不在乎，眼神揶揄的他简直像两个人，卫昊扬看了他一眼。


    裴羽和他对视，“我说过，我不会趁火打劫。”


    这就算达成共识，刘秘书就在楼下车里等着，看到裴羽，对他点了点头，“卫小姐这次很危险，麻烦裴先生尝试和她对话，也许她会更有求生欲。”


    他只需要出现，然后在卫小芙病床前，让她以为是卫昊羽回来了，激发她的求生欲就足够了。


    要是她没有熬过来，那换一种理解，就是让她在离开人世之前再无遗憾。


    刘秘书的话只稍微点了一下，裴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这些要求不是由卫昊扬来说。


    他不想说，也不想面对这个结果和可能性。


    再有钱的人，一样要面对生老病死，一样要面对离别，只是卫小芙还太年轻，这让身为兄长的卫昊扬格外难以接受。


    裴羽这次没有挑剔卫昊扬的做事方式，对于他罔顾自己的意愿，直接拿钱砸人，保持了沉默。


    其实换个人的话，一定会十分乐意接受，只是裴羽是个例外。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沟通方式。


    卫昊扬在车里给医院打电话，确认卫小芙现在的情况。


    她有专门的医疗团队全天候为她服务，本来是在家养病的，但是现在她既然在医院，一定是情况已经很紧急。


    也怪不得连卫昊扬这样的人也失去了冷静，裴羽一路上没有说话，留意到卫昊扬表面镇定之下的焦虑。


    尽管不爽这个男人说话和做事的方式，但必须承认他对于家人确实无可挑剔。


    医院里，纯白色的病床上，躺着瘦弱的女孩。


    她醒着，但眼神没有焦距，卫昊扬带着裴羽来了，只是一直没有让裴羽进去。


    他无法确定结果是否能如他所想，站在门前，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


    刘秘书跟在后面，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们这位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卫总在纠结什么。


    他们谈论过裴羽这个人。


    “他太不可控了，你调查过他，我们都知道他家庭背景复杂，这样的人只图自己活得高兴，要是他确实很出色地令小芙相信他就是小羽，可之后呢？”


    “你是担心他会利用卫小姐？”


    “难道不会？也许现在不会，那以后呢？他身边有没有不规矩的朋友对他产生影响？再查一次，不用你查，这次你去找沈野继续查。”


    “沈经理对我说他已经不管那些事了。”


    卫昊扬冷笑，“我知道他原来的生意还在做，当年为了清查集团内部的问题，我让他组建人员，后来那些人被集团开除，他回头就把人拉过去成立了咨询公司……


    我默许他这么做，就是给集团在外面留一双眼睛，他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大家心照不宣，现在就是他出力的时候，他要是不愿意，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是，那我这就联系沈经理。”好一个沈野，不愧是卫总，这件事就连他都不知道，刘秘书暗中腹诽。


    “关照他，把裴羽周围的所有不稳定因素都查个清楚，引狼入室这种事，至少不能在我卫昊扬眼皮底下发生。”


    这次对话就发生在两个人上次见面之后，卫昊扬口头答应了带裴羽见卫小芙，而在那之后，他在等一份调查报告。


    卫昊扬无疑是个谨慎的人，谨慎又多疑，但也正是他的谨慎多疑和狠辣，才让昊阳集团有了今天，就连卫家的老爷子都不得不退位让贤，这是一开始谁都没想到的。


    直到这时候，刘秘书还不认为裴羽能闹出多大的风浪。


    但他也承认，裴羽除了外貌出众，本身的那种气质和他周遭的氛围都很特别，那个看似中二的海妖的名号也许真的不是什么夸张。


    很久以后刘秘书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什么闹不出多大风浪，裴羽所在的地方简直就像有一股引力，而他们当时，其实都站在漩涡边缘。


    “报告还没出来，卫总。”病房门口，刘秘书在卫昊扬旁边低声说了一句。


    沈野哀号了半天，还是答应接下这个和公司无关的调查，其实心里乐意极了，只是调查必须暗中进行，这需要时间。


    “没时间了。”卫昊扬看着病床的眼神像即将淹没一切的深海。


    裴羽一直没等到对方让他进去，驻足许久，他忽然走了过去，卫昊扬抬起手想拽住他，最后还是又放了下来。


    刘秘书提着心，看着这个长发男人扎起了头发，站在病床前。


    “小芙。”他轻轻叫了一声。


    “我回来了。”


    声音在VIP加护病房里飘散，有一种空旷的清澈感，仿佛才刚成熟的少年，青涩又华丽，压抑又温柔。


    哪怕刘秘书没听过卫昊羽的声音，也在这瞬间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吝于死者还魂。


    假设卫昊羽其实已经死了，那裴羽就在这一刻让他活了过来。


    就连卫昊扬也怔住了，他记得自己弟弟是怎么说话的，裴羽不仅能模拟到声线相似，连说话的方式，发音，都像极了小羽。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就是小羽？


    不，谁都知道这不可能，裴羽的过去有迹可循，他不是凭空出现的人，他的过去和卫昊羽毫无交集。


    在小羽被绑架的时候，他也还在读书，他的同学老师都可以佐证，他不可能就是卫昊羽，他的样貌也和卫昊羽毫无关联。


    但这一刻，裴羽成为了为卫昊羽。


    “小羽……哥哥……”卫小芙睁大了眼睛，在一片空茫里映照出天花板上灯光的光亮，眼睛里仿佛也有了光。


    “是小羽哥哥？！”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裴羽脚步踌躇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嗯。”他有些无奈，“别起来，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一直在卫小芙身边，但从未出现，只是默默关心她的二哥，这一刻裴羽的完美还原，表现得让人叹为观止。


    卫昊扬紧紧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卫小芙高兴极了，她丝毫没有怀疑裴羽的出现太过突然，毕竟邮箱里经常收到的邮件，一直在证明卫昊羽还活着，一直在她身边关注她。


    她也一直要求卫昊扬去找到这个二哥，让他回来，三兄妹可以团聚。


    本来就喜爱艺术的她，在失明后失去了很多乐趣，那一天她身体状态不错，是卫昊扬带她去那家画廊酒吧的。


    她看不见，他就为她描述里面的画，一直到撞见裴羽，听见他说话。


    当时卫小芙就觉得，是她的二哥一时疏忽，终于让她发现了他的行踪，在她患病之后，二哥终于不忍心，为她而露面了。


    “我知道小羽哥哥一定有什么理由，所以一直不回家，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问！你回来，好不好？”


    女孩的脸上一片苍白，又因为激动而多了几丝鲜活的红晕，她是这么小心翼翼，好像担心他只要受到惊吓，就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裴羽看着她，克制着，卫小芙是个可爱的女孩，惹人怜惜，他轻声回答了一个字，“好。”


    “那你也保证，你要好起来，只要你把这次难关熬过去，我就回家。”


    卫小芙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因为这句话而获得甘霖，一下子活了过来，她不断点头，激动得什么都不敢问，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她相信他了。


    裴羽站在原地，能感觉到卫昊扬的视线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宛若实质，像一片淹没人的深海。


    他闭了闭眼，周围一切都摇晃起来，他像被这片深海吞噬，又像是脚下地面塌陷，让他不得不坠落下去，不断晕眩。


    在刘秘书的惊呼声里，卫昊扬冲进去把倒下的裴羽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