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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准假装不认识我

    第31章 N-揣测


    陈序青这晚做了个梦, 在她大学毕业那年和池宴歌逛青年影展。


    陈序青大二到大三那阵,她家想复刻她姐陈以理的路子把陈序青送往意大利进修美术,陈序青不想走, 家里人不理解问陈序青“早在你高中就说好的事情怎么又不愿意了”,陈序青说不明白,大半夜从家里出门可怜兮兮蹲在池宴歌新租的公寓门口等池宴歌回家。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想转学摄影的苗头, 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开口, 怕让家里人失望。


    池宴歌短暂收留了她。


    梦里,她和池宴歌面对面躺在床上,她看着池宴歌的脸发呆。


    又跳到,青年影展现场, 池宴歌站她身边, 看着她笑。


    挺真实的梦。


    陈序青在宾馆的床上醒来, 许蕾的来电在她枕头边响个不停。


    “嗯,刚醒,柔光罩在我房间。”


    陈序青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一手摁着手机, 一手打开水龙头。许蕾那边在清点今天要用的设备, 准备后采,需要搭个简单干净的场景, 说完工作上的事, 许蕾打趣她——


    “序青, 今天好难得啊, 给你打一次电话就接了。”


    陈序青用清水扑脸,人还没从先前的梦里缓神:“昨晚一直打雷, 没睡好。”


    许蕾:“昨晚的雷是挺厉害, 我听林蓓说医生们住的宾馆比较惨, 顶楼水箱被雷劈坏了,一直漏水。”


    陈序青关上水:“林蓓?”


    许蕾没接话,听声音像去忙着回答旁边人的问题,过会儿,陈序青已经走回到房间整理器材,许蕾声音才又说:“对,就是跟池医生一趟来的学生里的,挺开朗的一个女生,你不认识吗?”


    陈序青关注的点当然是许蕾跟林蓓怎么会认识,听上去还有私人联系方式,但想想,不应该过多干涉他人的事情。


    “认识,她们那边漏水很严重吗?”


    陈序青打开扩音器,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专心往器材包里装她们今天进西瓜田拍摄要用到的镜头。


    以前聊到两人共同认识的人的时候,许蕾不会八卦太多,但是想到陈序青本来不太可能认识林蓓之后,觉得此八卦时机绝不可错过,毕竟这个八卦读作“林蓓”,实则叫“池医生”,她就是莫名觉得陈序青跟池医生的关系不一般。


    她昨晚在下山的时候每次回头,都能看到陈序青主动跟池医生搭话。


    因此,回到此刻,许蕾抓住机会:“哦?怎么你跟林蓓也认识啊?”


    陈序青那头的声音静了两秒,是连摆放东西的动静都没了,过会儿,陈序青才回:“我听你这个语调,有点奇怪呢。”


    许蕾收起自己明显期待、笑着咧开的嘴角,压了压嗓子说:“不是呀,我看昨天你俩好像也没怎么说话呢,你就跟池医生在聊天,这两天拍摄的时候都是我在跟医生这边嘛,我还以为你就只认识池医生跟其他医生都不熟呢。”


    陈序青在电话里干巴巴笑了声,那种“听你胡扯”的一声“呵”。


    说不出话?这不就是有鬼!心虚!


    许蕾乘胜追击:“诶,那你们是之前本来就认识呢,还是因为你认识池医生才认识的呢?”


    听筒里传出来物品磕碰的声音,陈序青毫无预兆地走动起来,以常用的办法模模糊糊敷衍许蕾:“忘记了,认识有一阵了。”


    在跟村民去西瓜田之前,陈序青先去了趟池宴歌住的宾馆。


    池宴歌不在,好像因为院里的急事大清早一个人从宾馆开车回市区了,陈序青听同行医生说完,点点头,接过一个小的首饰盒。


    盒子里装着池宴歌答应还给她的蝴蝶耳饰。


    陈序青边下台阶边打开盒子,过会儿,站在阳光下给池宴歌拍了张照片从微信发过去,配字:收到。


    发完,她往上翻昨晚半夜池宴歌给她发的一张照片,点开——


    照片是池宴歌在房间里拍的,拍的时候已经在下大雨了,房间里没有开灯,镜头焦点便对在玻璃外的雨珠上,雨珠之外的世界都被虚化了,看不清任何景象。


    除了照片,池宴歌还丢来两个字:晚安。


    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当时,陈序青已经睡着了,没回。


    陈序青引用这张照片,在输入框的光标闪动半天,才打出一行:昨晚雨这么大啊。


    觉得有点无聊,删掉,想了想,又打出一行:哈哈哈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还是不行,陈序青又给删掉。


    没想到这时,对话框顶上的“C”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陈序青赶紧叉掉引用的图片,快速在输入框打出一句话:准备去拍摄了。


    顶端的文字一直没变,陈序青怀疑池宴歌是误触了。


    今天跟陈序青一路拍的小齐从另一条小道过来了,招呼她:“陈老师,我们可以走了吗?”


    陈序青锁屏手机,笑着点点头。


    露天的西瓜田里,一人一顶防晒的渔夫帽,小齐见陈序青端着摄影机后退快要到田坎了,抱西瓜走的动作停住,伸长脖子跟陈序青大喊:“陈老师别退了当心摔着——”


    陈序青定住,上半身没动,手很稳,只轻轻偏头看了眼,脚步往右移继续跟着村民的动作走。


    小齐额角的一滴汗落下,她把西瓜放进一旁的电瓶三轮车后的车斗里,问旁边的人:“菜菜,你跟陈老师早上在佳丽宾馆干嘛呢?我看陈老师在那门口站了好久。”


    菜菜想了想:“我是有东西落在那了,陈老师也在吗?没太注意。”


    “噢——”小齐往瓜藤里进,她往陈序青那望的时候,发现另一组同事们也过来了。


    许蕾没戴渔夫帽,将就防晒服自带的帽子套在脑袋上,她手里带了一瓶冰水,走近递给陈序青:“序青,喝点水吗?”


    陈序青低头换镜头,脸晒得通红,但她摇摇头,让许蕾先把水给旁边的阿姨。


    两组换人拍,陈序青和许蕾坐在田坎上休息,陈序青指向不远处的阳光大棚,说那个棚现在有游客在体验摘西瓜晚点等人走了去补镜头。


    等她说完,发现许蕾注意力完全在自己身上。


    “你——”许蕾的目光落在她耳朵上,“你耳朵上的这个蝴蝶,我怎么记得你以前都戴另一只耳朵呢?”


    不是许蕾敏锐,而是这蝴蝶耳饰单独出现在陈序青耳朵上的频率太高,她想不注意都难。


    陈序青摸摸鼻子:“哦,我刚从器材包里找到丢的这只。”


    “你知道人撒谎的时候都会摸鼻子吧?”


    陈序青愣住,手僵硬地放下,抱着胳膊去看远方。


    她们的拍摄从早上持续到下午两点,日头太晒了,怕中暑,一行人到就近一户四合院样式的房子里坐下,等凉快点再往回走。


    陈序青从后院洗手池洗完手回来,发现林蓓居然坐在许蕾身边。


    她看眼林蓓,坐在了许蕾的另一边。


    池宴歌回来了吗?


    林蓓特别自来熟,上半身前倾,越过许蕾看陈序青:“陈老师,今天又见面啦。”


    用“又”是因为,早上陈序青去宾馆找池宴歌的时候,碰见过下楼出门的林蓓。


    陈序青标准客套微笑:“来巡诊吗?”


    “嗯,今天池老师不在,原本的计划改到明天了,我比较闲,就跟这边来了。”


    陈序青点点头,目光沉了一秒,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许蕾,我先回去看看你昨天发我的调色,你们回来再给我发消息。”


    许蕾懵懵地应了声,陈序青再看眼林蓓:“先走啦,改天见。”


    她往院门外走的时候听身后远远传来许蕾的声音——


    “林蓓你快说你跟陈序青怎么认识的啊!!!”


    独自回到住所,陈序青横倒在被子上,倒着去看窗外湛蓝的天空。


    无思无觉了会儿,开始反省自己对林蓓过于浓重的敌意。


    其实也不是敌意,她并不讨厌林蓓,只是每当她发现林蓓能特别自然提起池宴歌的时候,就。


    “……”陈序青对着倒映在瞳孔里的天空默默叹了口气。


    无云的天空像永远没有变化,陈序青听见窗外树叶哗哗扇动的躁响,眼里的天空却温柔地将世界暂时定格在不变的晴朗之下。


    她越是想要让心静下来,越是想起越来越多的事情。


    她抬起握住手机的手,举在眼前,面部解锁失败后,抬起另一只手熟练地输入密码。


    她又一次点开与池宴歌的对话框,点开池宴歌发来的雨夜的照片。


    昨晚的相处让池宴歌开心吗?还是不开心?是失眠了吗?为什么会失眠呢?


    陈序青看着这张算是被黑灰色调淹没的图片,静静揣测着拍下这张照片的人的心理。


    叮咚。


    来微信消息了。


    陈序青猛地坐起身,池宴歌给她发来两条。


    ——刚忙完。


    ——在拍摄么。


    陈序青手机摁在心口,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双唇紧抿也憋不住唇角的笑意。


    她对着窗外的天空拍了一张照片,两扇窗户之间的窗框隔绝了天空的左右,暗蓝色的山线却绵延无际。


    她发给池宴歌。


    陈序青:在想你


    陈序青:拍过的天空


    【作者有话说】


    许蕾:林蓓你快说你跟陈序青怎么认识的啊!!!


    林蓓:(露出全天下唯一知道秘密的高深莫测的笑容)


    第32章 N-篝火


    看着屏幕, 池宴歌的消息很快回来。


    在走路,气息有点紊乱,但不妨碍手机里池宴歌的声音带有明显的笑意:“你这张照片是认真拍的吗, 不讲究构图了?”


    天清云淡,楼下村巷里有两只小黄狗跑过。


    陈序青站在房间里的窗前,伸手拉开窗户, 让暑气和热风吹进来。


    她把池宴歌的语音又听了遍, 尤其是开头,池宴歌不经意的叹着气的笑,再把笑的尾调裹进每个字眼里。


    陈序青趴在窗框上,完全没管沾在手臂上的灰尘, 摁下语音键问——


    “今晚村里有篝火晚会, 你会回来吗?”


    池宴歌刚从联合会诊的会议室出来, 早上接到医务科同事的紧急电话,是另一位副主任负责的患者出了问题。


    因为心梗入院,没想到又突发急性心衰, 造影检查出室缺加巨大假性室壁瘤, 需要尽快上心脏辅助装置并确认后续治疗方案。


    院内有经验的能给准确建议的不多, 心外总主任才叫医务科找池宴歌,本意只准备进行远程的联合会诊。


    池宴歌坚持赶回了院里。


    这会儿手术方案有了定论, 患者的状态也暂时稳定下来, 池宴歌才单独离开了会议室。


    听完陈序青的语音, 池宴歌刚要回, 目光看见对面楼下走廊里坐着一个戴口罩的小女孩,手便在身前慢慢垂下了。


    小女孩只有三岁, 小名叫灿灿, 家住在沛观县县城, 和妈妈一起生活。去年池宴歌第一次见到灿灿的时候,还是灿灿发高烧来医院意外检查出有心脏杂音,好在后来的彩超有惊无险。灿灿做检查特别乖,不吵不闹,喜欢看小马宝莉,爱抱着一个紫色的玩偶。


    后来来医院复查的几次,每回都抱着紫色玩偶对池宴歌弯腰问好,灿灿妈妈也会蹲下身搂着女儿肩膀夸灿灿乖。


    这次,灿灿和妈妈来的是血液科,妈妈住院了,灿灿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池宴歌回自己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颗小马宝莉的扭蛋,找到灿灿面前蹲下,揉揉灿灿的手背。


    灿灿双眼一下亮了,甜甜地喊她“池姐姐!”一手抱着紫色玩偶一手搂住池宴歌的脖子。


    抱完,池宴歌把兜里准备好的扭蛋递给灿灿,故作遗憾地拧着眉头笑灿灿:“怎么办灿灿,我感觉你今天要把我的紫悦带走啦。”


    灿灿把怀里的玩偶交给池宴歌抱着,捧着扭蛋在心口许愿:“紫悦,我想让妈妈健康起来。”


    喀哒,扭蛋开壳,一只紫色的小马静静躺在壳里。


    灿灿“哇”一声,把小马举给旁边的人看:“小姨你看!是紫悦!”


    池宴歌下楼到停车场,关上车门,一个人坐在车里,好像还能听到灿灿的声音——


    “小姨!紫悦有很厉害的魔法哦!一定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


    这周池宴歌的主要工作安排在苍云村,原计划也是参加完联合会诊就返程,车开在蓝山市郊的国道上,池宴歌想起没给陈序青回的微信,便在停车等红灯时直接给陈序青拨去了语音通话。


    跟在前车后,开六十码的速度,池宴歌声线淡淡地问:“怎么突然要办篝火晚会?”


    “入秋了,村里要庆祝吧。”陈序青认认真真解答,过会儿,好像听见了导航的提示音,“你在开车吗?”


    池宴歌没回答,她摁下转向灯,扶着方向盘的双手带方向盘左转。


    想起林蓓在微信群里汇报的行程,池宴歌轻描淡写转移话题:“你今天拍摄结束了么?你那听上去很安静。”


    手机应该是被夹在车载支架上,离发声点远。


    传到陈序青这边的声音特别虚无,池宴歌像蒙在罩子里对她讲话。


    ——池宴歌又要去哪儿呢。


    陈序青皱眉,听筒紧紧贴在耳边,企图用靠近听筒的物理距离,去更明白地听清楚池宴歌的声音,她回池宴歌:“晚上篝火晚会再拍。”


    “哦,那你现在在哪儿。”


    “在房间。”


    “一个人?”池宴歌说,“我听林蓓说她刚才碰见过你。”


    陈序青叹了口气,她目光不悦,往远处的烟囱看,先前比较高兴的语调骤然冷却:“嗯,碰见过。”


    池宴歌没因为陈序青的敷衍不快,反倒是笑了:“陈序青,你怎么这么可爱。”


    “什么。”陈序青闷闷不乐,连被夸都不见笑。


    池宴歌的气息在听筒里笑了,只说:“没什么,晚会多久开始?”


    陈序青:“天黑吧,我过会儿去下坡地那边把荧幕搭上。”


    “荧幕?”


    “嗯,我车上有荧幕和投影仪,晚上给大家放个电影。”


    池宴歌笑笑,故意说:“好,那祝你一会儿搭建顺利。”


    “……”陈序青沉默了会儿,心里别扭着,不想问池宴歌了,就回,“嗯,你开车也注意安全,我先挂了。”


    “陈序青。”没想到池宴歌又喊她,“群里看见林蓓说碰见你们了才问你的,记得晚上篝火晚会给我留个位置,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陈序青垮了半天的嘴角瞬间上扬:“真的?你事情都忙完了吗?”


    听筒里传出来车载支架碰撞的“喀哒”声,还有下一秒,突然贴近在耳边、清晰的池宴歌的声音:“嗯,晚上见。”


    ……


    下坡地是苍云村村南的一块空地有大约一个小学操场的面积,陈序青夹好两边竖立的支架,再把支线往后拉绑在红砖上,最后以三角轴乘定在幕布背后。


    天暗成深蓝色,陈序青走回到投影仪后,摁下开关,再盯着幕布调整投影角标。


    许蕾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桃子,顺陈序青的角度去看幕布:“怎么办,还没开始我就觉得今晚好浪漫,特别像我们以前在大学操场看电影。”


    陈序青扭动投影仪边的光标:“你说的应该不是那部《猛鬼将至》吧。”


    陈序青跟许蕾是大学同校不同系的校友但经常在兴趣社团里碰面,不过陈序青很少参加校办的活动,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许蕾拉去的。


    至今忘不掉大二中元节和许蕾坐在操场里看鬼片的无奈。


    许蕾搓搓胳膊:“才不是!除了那个哈!”


    陈序青调试完毕,将画面停在龙标处后看看手机时间,就近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把一瓶矿泉水摆在另一个小板凳上。


    占座。


    许蕾把桃子分了一圈,回到陈序青身边时看了眼那瓶突兀的水,没在意:“诶,序青,我下午跟那群医学生聊,我去,她们真的一个比一个卷,我本科那会儿在干啥,整天忙着逃课玩桌游,她们本科就忙着卷科研了喂。但她们说池医生更牛,是个副主任医师了吧,又要出诊又要手术又要参加学术论坛,还有时间帮她们看论文,周末还有空爬山。”


    “最夸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许蕾皱眉,五官皱一起,紧盯着陈序青的双眼等陈序青搭腔。


    最夸张的是你现在的表情。


    陈序青有点想笑,但憋住了,她端正表情问:“是什么?”


    许蕾捧住陈序青的一只手:“池医生经常五六点就到医院!忙到半夜十二点才走!天呐!我高中都没池医生刻苦!”


    “哈、哈。”陈序青干笑着抽出手,心想你要是认识以前压根不离开医院的池宴歌,可能得立马原地忏悔人生。


    七点半左右的天暗透了,村民从围坐着的篝火边起身,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在投放影片的幕布前坐下。


    陈序青摁下播放键的时候村民们传出一阵兴奋的议论,随着画面和字幕浮现的时候,一排排背影瞬间没了声音。


    偌大的广场上只回响着电影台词的对话。


    陈序青坐在人群之后一棵皂荚树下的石台上,两个木头小板凳摆在她脚边,她亮着光的手机屏幕垂在腿边,脑袋望向荧幕的方向,看上去有点孤零零的。


    想问问池宴歌到哪儿了,又担心影响池宴歌开车。


    篝火木柴燃烧得噼啪作响,陈序青从幕布上收回目光,没精打采地看向在风里摇摇晃晃的火焰。


    突然。


    陈序青抬头。


    电影台词的女声在字正腔圆哭诉:“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陈序青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从石阶上起身,着急的动作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矮木凳。


    她吓了一跳,弯腰把翻倒的木凳扶好,再抬眼,那远远走来的身影已经清晰了起来。


    池宴歌在下坡地广场边缘的树影下站定,身体侧向幕布看,抱着胳膊欣赏正精彩的剧情。


    陈序青捏紧手中的塑料瓶,好奇怪,又不是第一天跟池宴歌见面,怎么会这么紧张。


    听见身边的脚步声,池宴歌轻飘飘转头看陈序青一眼,对陈序青夸道:“你这投影仪的效果不错。”


    陈序青双手背去身后,大拇指捏紧瓶身,塑料发出“咔”的一声,陈序青讲:“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这一刻,池宴歌没讲话,只盯着荧幕看。


    成熟的侧脸勾起嘴角,轻轻笑了声,光影描摹着池宴歌的轮廓。


    她漂亮的眼睛转来,目光温温柔柔,只看着陈序青:“陈老师,给我留的座位在哪儿呢?”


    第33章 N-柔软


    荧幕上在放的是一部古早但风靡过的爱情电影, 坐最后一排的年轻人过完刚开始的那股兴奋劲,注意力就从电影上收回来了。


    脑袋和脑袋凑在一起聊八卦。


    陈序青在她们身后坐下的时候听见有人提到“池医生”三个字,她看眼身边的池宴歌, 被提起名字的人特别淡定,眼里只有电影。


    前排一堆医学生里,数林蓓跟池宴歌最熟。


    没人注意到身后刚回来的两人, 电影声音大, 许蕾的声音更大,她对林蓓惊讶:“什么?你居然晕血啊?那池医生当时啥反应?”


    林蓓抽了下凳子,更靠近许蕾,她回答许蕾的声音也不小:“对啊那是我第一次看搭桥手术, 血太夸张了, 真的就是眼前突然发黑, 感觉胃里吧有东西一直一直往上顶,后来池老师就让人把我带出去了,好丢人, 但池老师没说我什么只让我可以多跟几台再试试。”


    “噢?你现在咋样?”


    “现在——”林蓓苦笑了一下, “没克服, 估计实习结束以后也不会进外科了。”


    许蕾搂着林蓓的肩膀拍拍:“唉,那池医生知道你的决定了吗?”


    “嗯, 我有一次实在太崩溃了去跟池老师哭, 她那会儿刚从手术出来吧, 大半夜的, 坐在办公室听我哭了一个多小时哈哈哈。”林蓓说着感觉不好意思,耸了下肩膀, “池老师跟我讲她以前也晕血, 比我更夸张, 会直接晕倒的那种,我当时听她说的时候都忘记哭了。”


    “啊?真的假的?”许蕾超级惊讶,“那她怎么干到今天的啊?”


    “有吃药有做心理咨询还有脱敏疗法。”林蓓对着许蕾掰手指数,“毕竟晕血的原因分很多种缓解的方法也千奇百怪,想要克服的话,外力辅助和个人意志力都非常重要。”


    许蕾又是一阵啧啧感慨。


    两人话题转到林蓓以前在哪儿读的高中,许蕾的家里是种花田的,林蓓妈妈在航天局工作等等。


    这期间,坐她们身后的陈序青好几次想去问池宴歌,怎么以前从没跟自己说过会晕血的事情。


    她去拍池宴歌胳膊的手,都被池宴歌摁住了,池宴歌竖起食指笑着对陈序青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陈序青只能乖乖保持安静,继续听前排两个人闲聊。


    “你要真说医院有没有玄学的事,还真有,之前我们不懂嘛,同期有家里开果园的给我们带了三箱芒果,我们就把这么一大袋分给了池老师。”


    林蓓用胳膊环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圈,“当时给的时候,护士长表情就特别奇怪,很明显在笑我们,但是池老师接下了,后来一整个月池老师忙得飞起。”


    “哈哈哈哈哈,哦,不能带‘忙’的谐音是吧?”


    “忙、红、旺之类的都不行,真的,那一个月我一点不夸张,我们一组同期在不同科室轮转嘛,心内科能碰到池老师小儿外科能碰到池老师神经外科也能碰到池老师,最恐怖的是,她看上去完全不累,不小心跟她对视还会被她随机抽问题。有次我在咖啡厅碰到她,我想跑,她说请我喝咖啡,然后在等我点单的时候,她这样的——”


    林蓓清清嗓,漫不经心整理袖角,学池宴歌那平静到让人恐惧的腔调:“林蓓,动脉导管未闭的定义是什么。”


    许蕾哆嗦一下,搓搓胳膊:“突然共感你的害怕了姐妹。”


    在林蓓那儿,池宴歌的奇闻轶事还有很多,可以听出来林蓓对池宴歌的喜欢、崇拜和敬畏。也得益于林蓓的分享,陈序青能窥见到工作中那位严肃认真又偶尔喜欢吓唬实习生的池宴歌。


    这么出神听着,聊到池宴歌感情生活话题的时候,许蕾与林蓓话题中的主角突然靠近到陈序青身边,声音不轻不重:“陈序青,我去打个电话。”


    池宴歌是故意的。


    陈序青很肯定。


    因为她们前排的两个人立马噤声,像两个年久失修的机械木偶般僵硬地转过头,许蕾张着圆圆的嘴,林蓓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池宴歌在陈序青耳边说完,转头看许蕾和林蓓,起身前,声音特别温柔——


    “林蓓,当时那题你可没答出来哦。”


    沉默。长久的沉默。


    许蕾和林蓓转过身来坐着,跟陈序青的位置形成一个三角形,许蕾动作浮夸,双手食指都戳着额心,一个劲说林蓓我真的瞬间完全理解你对池医生的恐惧了。


    林蓓也是,不停拍胸口:“救命啊,我的左心室有点死了。”


    许蕾伸手,摁住陈序青的手背:“快说你们只是刚坐下!肯定没有听清几句!”


    陈序青:“从林蓓晕血那儿开始听见了。”


    许蕾:“你就不能骗骗我们吗!”


    陈序青挠挠下颌:“对不起,我比较诚实。”


    林蓓缓过神,双手撑在双腿膝盖上,闭着眼吐气一副静坐的模样。


    陈序青老实巴交,补充:“没关系的林蓓,那个问题你现在能答出来就好。”


    林蓓:“嗯,谢谢您毫无作用的安慰。”


    电影播完之后,习惯早睡的村民们都陆陆续续走掉了,但摄制组和医生们都还想再单独聚聚。


    于是村长抱来一筐土豆、地瓜,分别教两队人用红砖搭出一个简易的灶台和最后怎么灭火,说完,把夜晚的时间完全留给了这一群外乡人。


    许蕾往还在燃的篝火里添了截干木条,转头看眼那边忙着研究烤地瓜的医生们。


    许蕾低身跟蹲在火边发呆的陈序青讲:“序青,我们也过去跟她们一起吧?”


    穿件灰色短袖的陈序青,摇曳的火光跃动在她的脸上,她把树枝丢进火堆,拍拍手心的灰,起身:“好。”


    众人把砖头挪了挪,将两个单独的正方形灶台拼成一个更大的长方形灶台。


    陈序青跟许蕾坐在长方形灶台的左边,池宴歌坐在长方形的右边,医学生们左右围着池宴歌,每说两句就要跟池宴歌搭话。


    没有高楼大厦,苍云村的夜晚很暗很暗,尤其是下坡地广场这边没有路灯,全凭月光和篝火照亮众人。


    当林蓓把用叶子裹好的地瓜往火堆里丢时,火堆发出“啪嚓”的躁响,火苗被短暂压低后迅速升腾起更高的火焰,所有人整齐发出惊叹的“喔!”陈序青为这人类奇怪的默契低头笑了下,她笑完抬眼,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对面那双漂亮淡定的眼睛,穿过重重夜色的阻拦,正微微笑着看她。


    陈序青顿觉脸上有点发烫。


    被火焰的温度燎的。


    她赶紧挪开目光,去跟旁边的许蕾搭腔:“你说什么?”


    正在起哄把土豆也丢进去的许蕾,被陈序青的话搞懵了:“啊?什么什么?”


    陈序青余光瞄眼对面,池宴歌还是一副觉得她有趣的样子,静静看着她。


    陈序青整个身体都侧向许蕾:“你不是说想喝点饮料么?”


    “我?”许蕾满脸问号,困惑地把整个刘海往上撩,“我说了吗?”


    “说了啊。”陈序青边说边起身,“那个,我车上正好有半箱,我去拿给你。”


    “喂,你自己拿得动吗——”


    身后许蕾的声音被陈序青甩远。


    陈序青的车停在广场外,村公所的墙根后,过去需要穿过一条十来米的树荫道。


    本来在这种乌漆嘛黑的夜晚,陈序青挺怕的,绝对不敢一个人乱跑。


    但她被池宴歌看的,有点,说不上来,尤其在突然失去平衡的慌乱之后,她只想先到这边自己缓一缓。


    陈序青用手机电筒照着灯,一个人往停车的方向走。


    这条树荫道是人为走出来的,落满碎草和树叶的狭窄的小道,唯一亮光的白色灯柱照在黑暗中阴森森的。过了刚才那股热血上头的劲,陈序青从小怕黑的感觉回来了。


    才刚走入小道不足三米,陈序青看着前方绵延无尽的黑暗,突然打退堂鼓。


    不然还是跟许蕾说记错了吧!


    陈序青右脚往后退了半步。


    另一条明亮的灯柱照在了她的右侧,还有她想要暂时逃避的人,用沉沉的冷静的音调哄她:“别怕,往前走吧。”


    说完,脚步声踩着碎叶,咔嚓咔嚓,伴着光圈的放大,慢慢走近到陈序青身边。


    池宴歌没在意她的僵直,到她身边的时候自然握住她的手,侧脸表情淡然得好像两人原本就约好要一起去拿饮料:“虽然这村里的治安还不错,但晚上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不等陈序青说话,池宴歌左手用力,直接带着陈序青继续向小道深处走。


    陈序青没来得及关掉手机的灯,她右手被池宴歌拉着,没缓过劲的前两步磕绊了下,垂在左手边的灯光也在地面上摇晃。


    池宴歌停住步子,这才转头来看陈序青,刚因为身体没控制住前倾的陈序青刚刚站稳,关掉手机的灯,抬眼直直撞上池宴歌平静的目光。


    左腕使劲。


    池宴歌拉住再次没平衡住的陈序青向前一步。


    让陈序青完全贴近自己身边。


    近距离对视,池宴歌的眼底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昨晚发给你的照片你看见了。”


    “啊?”陈序青懵懵地应道,“嗯,有看见。”


    “我房间漏水,一晚上没睡好。”


    池宴歌把手电筒的光源摁在腰后,让此刻的她和陈序青,都处于完全的黑暗之中。


    她冷淡的声线中夹杂一丝只给于陈序青的柔软,“陈序青,今晚收留我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买到一个海盐面包捏捏,好解压!!


    其实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心态满天乱崩,好几次觉得不想日更了想摆烂(x)


    但是看到一位朋友说,先养成好习惯要对得起自己的故事,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哈哈,虽然陈池的故事作为第一个故事,肯定离完美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先完成吧!


    焦虑和开心总是不断交替的嘛,最近多了很多小伙伴,所以在这里絮絮叨叨一下。


    总之,谢谢你们愿意来到这个故事!


    它一定会有幸福结局的^^


    第34章 N-心愿(二合一)


    两人带着半箱橙味北冰洋回广场, 先前围坐着砖台的一群人换了位置,变成一个圆圈,围着篝火坐。


    “池老师, 原来你真跟那边陈老师在一块儿呀。”


    旁人见池宴歌和陈序青同时在两头空位坐下,关心池宴歌,“我跟林蓓看你去了半天没回来, 刚准备去找你。”


    林蓓点头, 捧着热腾腾的地瓜在池宴歌右边接话:“对,我问许蕾,她说陈老师是回车上拿饮料,还以为你们不是一起的。”


    “琪琪, 帮我们也开几瓶——”左边的人在对分饮料的人喊。


    “嗯, 我和陈序青回来路上碰见的。”


    池宴歌笑着回答。


    她摆手婉拒了一旁递来的玻璃瓶, 低头拿起一瓶摆在跟前纸箱里的矿泉水,扭开瓶盖,慢慢喝了一小口。旁边一口气干掉大半瓶橙汁的人, 放下玻璃瓶的同时跟池宴歌对视, 被气泡冲得打了个嗝, 尴尬到脸瞬间涨红。


    池宴歌也只像陈述一件日常安排般淡笑,“别着急, 慢点喝。”


    过会儿, 林蓓指着池宴歌回来时相反的方向, 跳回话题:“诶池老师?可是卫生间不是在那边吗你跟陈老师也能碰见啊?”


    她说这话是没带多余质疑的疑惑, 毕竟池宴歌是林蓓最信任的老师而且平日里说话向来可靠,她压根没考虑池宴歌胡说八道的可能。


    仅仅是潜意识纳闷这两人是怎么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碰见的。


    池宴歌正巧拿出手机解锁, 她抬眼见林蓓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手腕一扣, 把亮着光的屏幕微微倾斜避开林蓓:“这村里的小路互通,你白天自己走走就明白了。”


    “喔~原来如此!池老师你连认路都这么厉害!”林蓓撕开不烫的地瓜皮,“吃地瓜吗?”


    池宴歌笑着摇摇头,她看林蓓注意力去了别处,才把手机转正。很显然,现在林蓓特别关注她跟陈序青。她还是不要叫林蓓知道太多比较好。


    点开置顶对话框,池宴歌敲下两个字,又有学生绕了个圈跑到池宴歌身边蹲下。


    这人双手都拧着喝空的玻璃瓶的细瓶口,非常紧张:“池老师,我,我论文里遇到几个不明白的问题,我都整理在文档里了,能麻烦您最近有空的时候帮我看看吗?”


    严格来说,池宴歌不是目前院里任意一名实习医生的直属带教,但因为她能给的指导意见非常仔细,往往对研究内容有很明显的推进帮助。加上池宴歌很少推脱,无论是院里的其他教授还是下面的实习学生,都会有意无意变成“遇事不决先找池主任问问”。池宴歌来蓝山医院快两年,真要计算,帮忙指导过的毕业论文都能垒起高高的一叠了。


    最近呢,又恰逢池宴歌难得离院带项目,相对时间能宽裕不少,所以这人才趁大家伙都开心的时候跑来求池宴歌帮忙。


    池宴歌手机又斜着,能依稀看见屏幕中对方发来了消息,手机在池宴歌手中震动。


    池宴歌看向来人:“你问过何教授了么?”


    来人挠挠后脑勺,下意识看眼左右两边的同期们,才压低声音回答:“之前都问过,但今天何教授在手术室里,所以这次还,还没问。”


    “嗯,你问问何教授的建议,如果合适,你再把内容发给我。”


    “不能……”来人张张嘴,过会儿,才磕磕巴巴说,“不能先偷偷给您看么,其实我觉得先看和说了再看没有太大差别……我……”


    池宴歌敛住柔和的神色,眉间微皱后松开,目光没带半分犹豫地看着来人的眼睛:“不能。”


    来人被骇得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后跌半步,撑了下地面才起身:“……对、对不起池老师,我跟教授问好再打扰您。”


    池宴歌目光跟着那人回座位,看对方着急忙慌地坐下开始在手机上打字,才收回视线,一直压低的手机屏幕举正,冷冷的双眼盯着屏幕看。荧白色的光线照在她精致的眉眼之间,旁人都见证了刚才的一幕,现在去看,都百分百感觉到此刻池宴歌的表情严肃到可怕,林蓓给别人撕地瓜皮的动作都变成了0.5倍速。


    生怕一不小心成为战场里的下一只倒霉鬼。


    “林蓓。”冷脸的池老师点杀了句。


    ——呜呜怎么又是我。


    林蓓一秒坐直,像被人搬着翻转的稻草人,全身拐角都维持九十度的状态转向刚刚叫她的池宴歌。


    池宴歌目光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十分不解地上下打量林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池老师您叫我什么事。”


    池宴歌指指林蓓脚边掉落的地瓜皮:“刚掉下来的,记得收拾干净。”


    说完她就低头,继续看手机。


    陈序青:那要不要去给你买点别的喝的?


    池宴歌:不用,太晚了,村里的店都关了,我喝矿泉水就好。


    她回完,余光被从篝火里迸裂而出的焦黑的碎木吸引,顺着那一小块木渣,池宴歌的目光再慢慢挪到对面陈序青的身上。


    陈序青没在看手机,有人正贴在陈序青耳边说悄悄话,给陈序青逗得头发丝都在笑甚至手还攀上了说话的人的手腕,拉着不让说话的人走,自个儿把一侧头发撩开,让整只耳朵都漏在空气中听对方说趣事。


    那只小小的蝴蝶耳饰就轻轻摆摆不停晃在池宴歌的瞳孔中。


    旁边又有人带着一瓶插了吸管的北冰洋来,玻璃瓶举给池宴歌问池老师要不要喝。


    池宴歌顺手接下,说了谢谢,看见陈序青那终于聊完了,陈序青低头在手机上敲字,池宴歌的手机这才收到回复。


    陈序青:哦,好吧。


    “……”池宴歌抬眼,陈序青真就只回了三个字,接着就把手机屏幕横着递给旁边的许蕾看,又开始弯着眼睛笑。


    池宴歌:你现在回消息挺敷衍人呢。


    陈序青抽回手机,重新竖屏,在那头打字。


    陈序青:啊?


    这次,陈序青没有打完字立刻做别的,捧着手机认真等待,表情十分虔诚。


    池宴歌便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她锁屏手机,没再继续回复陈序青的消息。


    ……


    年轻人的夜晚总是老三样,熟悉后免不了所谓的追忆青春往事环节。


    池宴歌跟尊大佛似的,不说话,就冷脸看着篝火沉思,她旁边的人呢,都以为池老师还为前面那同期的问题生气,谁都不敢去惹,话头都绕弯,完全避着池宴歌走。


    陈序青跟许蕾坐在池宴歌对面,她们从二十分钟前就在聊她们制作组上个月制播完成的公益短片终于过审要上星展播的事,负责对电视台沟通的同事把好消息告诉陈序青,还说这两天可能要麻烦陈序青回一趟冬青,去跟意向投资人谈一下后续公益援助的计划,如果这个合作成功,她们年底去省内几所福利院捐助的事就算板上定钉了。同事还说,这事还联系上几家明星工作室,有可能能同时推动让陈序青这几天注意点群里的消息。


    许蕾这会儿就在跟陈序青聊:“说起这事,你知道乔献吧?就是最近挺爆的一部剧出来的女演员。”


    冷不丁从熟人这听到熟人的名字,陈序青愣了下,她旁边的人比她先接话:“我知道我知道!我超喜欢她!我上回在地铁碰见她了!真人好漂亮!”


    另一人也插话:“啊?蕾蕾不是说她是女演员么?还坐地铁啊?”


    “我碰见她都是年初时候的事情了,她之前一直半温不火的吧,哎呀,现在的演员嘛就是一部剧的事,我们乔献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


    “哪部剧啊?”有人疑问,“我最近都没怎么看剧,光刷纪录片去了,哎BBC那部《Tiny World》你们看过么?真的有意思!”


    “老天,那都两三年前的片子了。”乔献粉丝把话题拉回来,“就最近很火的《鸟笼效应》啊,复仇剧,女主就是那个人格分裂的私人医生,每集刀一个人节奏超级爽,你们没看吗?”


    许蕾:“没看大家也可能多少刷到过片段吧,就女主一刀刺向自己然后从楼顶笑着跳下去那一幕,上热搜了来着。”


    “哦有印象有印象。”那人总算恍然大悟,又说,“说起来,在你们说这个片段之前哈,我就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现在想起来了。”


    她招招手,示意八卦的这群人围近一点,小声说,“你们说的乔献好像跟那边的池医生是好朋友,她们那群医生小孩都知道。好像池医生刚到蓝山医院那会儿,乔献天天到医院找池医生吃饭,今天那群小孩还问我认不认识乔献,她们以为我们拍纪录片的跟明星都互相认识哈哈哈。”


    这一蛐蛐,大家都鬼鬼祟祟去望池宴歌的方向。


    说话的人赶紧“诶诶诶”三声:“不要看不要看啊!你们低调点行不行!她们让我不能说!保密啊保密!”


    她话音落下,有点心虚地去看对面医学生们的方向。


    结果跟被她蛐蛐的池医生对上目光。


    ——我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人赶紧压低身子,头深深低下,仿佛这样就能遁入人群之中。


    既认识乔献又知道乔献和池宴歌是朋友的陈序青,对眼前所有的八卦都兴致缺缺,她耐着性子没有打断大家的讨论,到终于没人说话,才提起自己关心的事。


    “所以乔献跟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就我们不是在联系几家最近比较火的明星工作室嘛,聊年底一起去福利院的事,乔献的工作室基本上算是敲定了。”


    旁人吃惊:“这就敲定了?我们方案还没出全呢,现在工作室都这么水的吗。”


    “听说是乔献自己接的,那明星本人都定了,团队也不好说什么吧。”许蕾说,“当然也要感谢她最近爆了一部剧,不然可能也没这么大话语权。”


    一个人弱弱举手:“各位老师,我其实想问,上回乔献是不是来过苍云村啊?”


    “啊?”


    “啥时候?”


    “什么?啥时候来的!”


    那人看向陈序青:“就陈老师去曹春芳家那回,我好像看到乔献和陈老师还有那边的池医生一起走的?”


    陈序青:“……”


    陈序青挠着鼻梁骨慢慢低头。


    幸好,聊完一轮的实习医生们的话题恰巧来到了这群拍纪录片的老师们身上,她们特别兴奋,对摄制组里相对眼熟的人问,我们这个纪录片大概啥时候会播呢大家一定第一时间去给纪录片发弹幕。


    这就不方便再继续八卦对面的池医生了。


    以陈序青为中轴的同事们散开,各自归位,边用手比划边给实习医生们解释要如何如何挑片如何如何后期上播前走流程如何如何复杂。


    陈序青得以放下心,赶紧掏出手机给池宴歌发了一行消息。


    陈序青:好险,刚才她们在聊乔献,差点就要被发现我跟乔献认识了。


    她发过去之后,捧着手机等了半天,没收到池宴歌的回信。


    陈序青抬头看,池宴歌抱着胳膊手机搭在小臂上,脸朝向正在说话的许蕾,目光冷漠,双唇紧抿。


    陈序青不信邪,再尝试给池宴歌发了条。


    陈序青:/狗狗捂胸倒地表情包/


    她迅速观察,池宴歌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池宴歌抬起看了眼,一秒放下,更专心看向许蕾。


    池宴歌的黑发有微微懒卷的弧度,散在她的肩膀前后,现在吹着夜风,偶尔带着池宴歌的发梢在肩侧飘动,一双柳叶眼没有感情冷冰冰望着别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对眼前的一切人事物没有半点兴趣。


    陈序青放下手机,咬唇,视线来回在对面的池宴歌和自己的手机上往返跑。


    其他人的闲谈从纪录片的台前幕后走到了每个人的初恋故事。陈序青旁边的许蕾说得振振有词,讲自己的初恋是高三冬天公交车上的一道幻影,就碰见过一回,从此魂牵梦绕,现在人都快三十了还经常梦见那个影子,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一直保持单身。


    聆听者们为许蕾声情并茂的表演哈哈大笑。


    轮到陈序青,跟陈序青最熟的许蕾给陈序青留了个比较简单的开头:“诶陈老师呢,你的初恋是几岁啊?”


    “先说哦,暗恋不算,许老师那种影子故事更不算。”


    “去去去。”


    池宴歌咬着吸管,喝了口并不喜欢喝的甜水。


    她是在场的局中人,更是陈序青的答案。


    但她并没有抬眼去看陈序青,反倒在这个时候解锁了手机,用大拇指慢悠悠摁了几下屏幕,发送。


    感觉到腿上的手机震了震,陈序青目光飘向池宴歌,这回对方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朝她摇摇手机,然后,起身走出了聊天地。


    陈序青急了,她看着池宴歌离开的方向,大脑无法双频运转,脱口而出:“二十二岁。”


    实习医生们跟陈序青不熟,看她的时候也没多认真,陈序青的同事们才惊讶——她们一直以为陈序青只谈过半年前的一场恋爱。


    没想到?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会儿吗?


    跟谁啊?


    知道许蕾跟陈序青认识的早的人,朝许蕾丢试探的目光,许蕾皱着五官悄悄摇头,用口型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眼见池宴歌的背影真的越走越远,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陈序青只好求助许蕾,在众目睽睽下拉着许蕾低声说:“我有急事得先走了你帮我搞搞气氛。”


    “好好,你放心你放心,先走吧。”


    许蕾比了个OK的手势,她转头就对众人说,“诶!说起二十二岁!我还有个特别精彩的故事!是关于一匹马的!”


    陈序青起身离开位置时没人在意,大家都被许蕾的“一个人迷茫无助时突然遇到了一匹发光的马”所吸引。


    陈序青往池宴歌去的方向小跑,没忍住心底的腹诽——


    许蕾这讲的不是哈利波特么。而且那是鹿啊喂。


    两侧是村民居住的红砖房,每户房外竖立一架老式的路灯,锥形的灯罩将光拢成一个圆圈,陈序青加速跑过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光圈,才终于看见在前方走着的人。


    仿佛听见她的脚步声,前方的背影也停下来,但没有转身。


    临近的时候,陈序青放慢步子,先让自己的喘息平静些,漆黑夜空之下有无数的蝉鸣还有陈序青紧张又钝重的心跳。


    她呼出最后一口调整好的空气,走近到池宴歌身边,池宴歌抬头在望夜空。


    陈序青已经基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道歉,想说她没有那个意思是文字看上去太冰冷了,想说:“对——”


    池宴歌望着夜空开口:“希望今晚真的有流星。”


    陈序青话被打断了,嘴巴微微张开,变成了另一句话,“流星?”


    池宴歌嗯了声,低头跟陈序青平视,不明亮的路灯照在池宴歌的头顶,在池宴歌鼻梁下投下一片阴影:“没看我给你发的图片么。”


    “没。”陈序青赶紧举起手机,“忙着过来追你,还没看。”


    手机对话框里,池宴歌给她丢了一张网页截图,预测蓝山市流星的天象分析,末尾一句显眼的“本网站预测仅供娱乐参考”。


    还有刚才许蕾给她发了句:天呐真逗我给她们讲完了一整部哈利波特居然没人听出来。


    陈序青快速回:说明你特别有讲故事的天份。


    “陈序青。”


    陈序青立马抬头,把屏幕给池宴歌看,快速解释,“不是,我刚走的时候拜托许蕾掩护我所以我才回她一下。”


    池宴歌没看屏幕,伸手帮陈序青锁屏:“她们刚才聊乔献什么事?”


    “就是——”


    陈序青自然地跟着池宴歌继续往前走,她把刚才同事跟她讲了什么她们后面要做什么以及会跟乔献那边合作的事,全都一股脑分享给了池宴歌。


    在讲话,两人的步子都不快,池宴歌迈一步,陈序青才迈一步,等陈序青说完,池宴歌才接话:“如果她们之后还要问你呢?”


    “问就问吧,反正乔献确实是你的朋友嘛,我最多就跟她们说沾你的光呗。”


    池宴歌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沾我的光,我又算什么呢?”


    陈序青的思路又不利索了,一脸为难。


    “你算。”陈序青咳了下,非常轻非常轻,“我的初恋吧。”


    没想到的答案。


    但池宴歌挺满意,她拿出手机,不让话题困窘于此:“给你看个乔献的趣事吧。”


    “乔献的趣事?”陈序青脑袋靠近陈序青的手机屏幕。


    池宴歌点开的娱乐新闻,标题夸张——《当红女演员密会友人,偷偷摸摸疑有隐情!》


    正文却没有任何含金量,2023年9月8日讯,冬青,新晋当红女演员乔献半夜私出酒店,后单独乘上一辆白色奔驰跑车离去……


    陈序青懒得看完,往下滑,是一张模糊给车牌打了马赛克的照片。


    车边的乔献一点没有伪装,紧身露腰黑上衣,浅棕色工装裤,酒红色头发在整张图里都非常显眼。


    陈序青不明白:“她,这是跟谁出去啊?”


    池宴歌放下手机,微微一笑:“你姐。”


    陈序青:“?”


    “所以,以后你也可以说。”池宴歌笑笑,“乔献是你姐姐的朋友。”


    两人走到眼熟的岔路口,右边那条街上分别是陈序青和池宴歌就住的宾馆,陈序青的影子自动往右走,手被池宴歌拉住。


    她回头时,池宴歌的手指在她的手腕边收紧了一下,然后才松开些力气,目光温和地看着陈序青。


    “走吧,带你去屋顶看流星。”


    ……


    “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啊?”


    陈序青一直被池宴歌拉着走,走过两个路口,到完全陌生的一栋楼房面前。


    村长给陈序青介绍过,这栋房子是三十多年前村里的公共福利院,主要是收留和照顾村里无家可归的孩子,后来有人资助,这个福利院就搬到市区去了。


    这栋房子被人买下来,一直没动过,偶尔会有人回来打扫。


    池宴歌停在上锁的院门前,怎么有一副要进去的样子。


    “我们要去的屋顶不会是?”陈序青指指福利院的楼顶。


    “你挺聪明啊。”


    陈序青看池宴歌从包里拿出钥匙,哐当哐当,在寂静的夜里打开铁锁,她这一时之间,没明白,对池宴歌这熟门熟路的样子,不可能被她俩轻易打开的门,就这样,在锈迹斑斑的尖锐摩擦声中向陈序青敞开了怀抱。


    陈序青觉得当下的蝉鸣更清晰了,还有铁锁晃动停止前,敲击在铁门上。


    铛啷、铛啷——


    她的唇对池宴歌欲言又止,脑海中有好多奇怪的猜测,她抿唇,咽喉咙,数次,才轻轻唤池宴歌的名字。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她想问的。


    池宴歌的脚踩在门口的枯叶上,夏季怎么会有枯叶,陈序青不知道,但她清楚听见了这细微的声响。


    池宴歌看她出神,去捏捏陈序青下巴,温柔问她:“怎么了,怕黑啊?”


    问完松手,下巴指指楼房的方向,“乔献买的房子,里面有灯。”


    “……乔献?”陈序青缓过劲,但不懂,“她好端端的到这里买房子啊?”


    池宴歌似在认同陈序青的话,点点头,看向三层高的青砖房,淡淡回道:“是啊,挺奇怪的吧。”


    “不。”陈序青沉声,“她的脑回路来这里也不是很奇怪。”


    “你对乔献是不是有误解?”


    “没有。”陈序青勾了勾嘴角,“因为我想起来以前你老是喜欢单独跟她到蓝山来,说不定那时候她就看中这边的房子了,觉得有投资空间。”


    陈序青爱把一些特别介意的事情,拐着弯藏在普通的对话里,酸酸地吃点不容易被发现的小醋。


    池宴歌看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觉得可爱,轻轻带了下陈序青的腰:“好了,走吧,别错过流星。”


    两人从正门进,由楼内的楼梯上天台,陈序青走前面边走边回头:“你为什么笃定今晚有流星呢?那个网站都说仅供参考。”


    池宴歌带了个手电筒,没开,拿在手上,微微仰头看陈序青:“别回头,好好看路。”


    天台很宽敞,钢丝拉的晾衣架横穿在两面墙体之间,陈序青和池宴歌绕过它们,走到最左边的一块空空的正方形露台上。


    陈序青发现墙根边倒着几瓶捏扁的啤酒,她特别新奇,蹲下去用手机点灯照亮,看裹了灰尘的易拉罐——印刷生产日期是2022年12月。


    “咦。”


    她蹲在原地,回头看池宴歌,“这酒是去年底产的,说明有人来过。”


    先前还在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了,变成点点稀疏的星光遍布在黑蓝的天际中。天台里没有灯,但人眼适应之后,依稀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池宴歌没有打开手电筒,陈序青手机的灯只照着地上的易拉罐,因此,两人之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对方的脸。


    池宴歌走到天台边,半人高的围栏边,轻轻回陈序青:“可能是乔献。”


    “她也喝酒啊。”


    陈序青起身,“也对,当演员压力大,偶尔来放松一下。”


    这晚,她们在楼顶等到半夜两点,天上也没有半点流星要落下的影子。


    陈序青困得直打哈欠,忍不住跟池宴歌说:“不然以后我们去敦煌看吧,那边有流星雨,特别漂亮。”


    池宴歌望着静默的星空,在陈序青眼中慢慢叹了口气,好似特别遗憾。


    夜晚的风已经有点凉了,陈序青吸吸鼻子,振作精神,她往左边看,找到那个积了灰的椅子。


    她趁池宴歌不注意的时候往那边走去。


    过会儿,池宴歌回头想说走吧,陈序青的声音先她一步,从她左边的不远处传来。


    陈序青站在椅子上,高高举起亮了一点电筒光的手机,她说:“池宴歌,流星要来了,快许愿吧。”


    那清亮又愉悦的声音像是穿过了千山万水,随落在池宴歌瞳孔里的一点最亮的星光,坠入池宴歌的心海。


    她动了动唇,压住哽咽,硬声道:“……陈序青,下来。”


    陈序青了解池宴歌,了解池宴歌什么时候是不喜欢,也了解池宴歌什么时候是喜欢。


    所以,她没动,更坚持地挥挥手中的手机:“快点,我要倒数了,3、2、1——”


    陈序青的手腕带着一点亮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完美的落弧。


    池宴歌闭着眼,深深吸气忍住眼泪,在这颗陈序青为她落的流星前许下心愿。


    【作者有话说】


    乔献:你们最好等会儿浪漫,怎么什么都是我,我要收版权费谢谢!


    第35章 N-前任(二合一)


    拿完换洗用品, 两人回陈序青住的宾馆房间后,陈序青先去洗澡了。池宴歌坐在一把白色塑料椅上,目光看向房间顶角, 她上次随口说的霉菌团的斑痕淡化不少,又看向悬桌上摆着的消毒液、喷壶和被拆封过的口罩。她这两天在村里巡诊,村民都在关心天气潮热的事说前段时间有人帮她们把每一户都除过霉。


    池宴歌起身, 拿起消毒液, 重量大概还剩二分之一。


    没想到那会儿看着在整理行李的陈序青,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


    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池宴歌下意识往那边扫了眼, 沐浴露的茶花香味瞬间飘进她的鼻腔。陈序青从卫生间里出来, 开衫式的白色棉浴袍, 束着松散的低马尾,没被扎紧的碎发湿漉漉胡乱散在耳侧,耳朵和脸都因为未消散的热气泛红。


    “……”池宴歌眼神太好, 看着一滴水珠从陈序青碎发的发梢滴下, 流过颈侧, 滑进浴袍,她随手把消毒液举给陈序青看, “嗯, 你这个挺好的。”


    “那是我请教李阿姨买的, 就是我们组的司机阿姨。”陈序青边说边往池宴歌跟前走, “李阿姨以前是特别厉害的家政,后来我们撺掇她学驾照, 她又变成了特别厉害的司机。”


    人堵在池宴歌跟前, 那水汽也就氤氲在池宴歌跟前。


    陈序青拿走池宴歌手上的东西, 毫无所感地低头看着瓶身嘟囔:“不过可能还是治标不治本吧。”


    这房间特别窄,走道的宽度就是一张椅子的宽度,池宴歌站在椅子跟前,陈序青站在池宴歌跟前,脚边就是床板,再没半点多余的空间。


    陈序青抬眼:“池宴歌,你说呢?”


    说完,陈序青的目光很明显的从池宴歌的眼睛下落到池宴歌的唇上,再因此,连忙转开,脚底拖在地面上悄悄后挪了半步。


    上身也拉开了和池宴歌的距离。


    池宴歌知道,陈序青不是故意贴近自己,但陈序青那短暂没能遮掩的恍惚心思让池宴歌被陈序青逗笑,本是先心动不止的池宴歌反倒冷静下来,嘴角噙着笑意,略微歪头欣赏陈序青的别扭:“嗯?”


    陈序青:“没什么,你先洗澡吧,好晚了。”


    池宴歌就笑:“陈序青,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陈序青去放瓶子,侧对着池宴歌,放好半天不松手,好像那瓶子是她的救命稻草似的:“什么事?”


    “你害羞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陈序青立马看池宴歌一眼,收回,嘴硬:“没有啊,我干嘛害羞。”


    就很像被戳了一下的含羞草。刚才消下去血色的耳朵,现在又变成红通通的,藏不住。池宴歌缓缓往陈序青身边走了一步,侧腰靠在悬桌边,手肘撑在桌面上,陈序青不会故意靠近,她会,她有些想逗陈序青地盯着陈序青的睫毛看。


    她笑着说:“好,那你现在看我。”


    “别闹了。”陈序青挣扎,“你快去洗澡。”


    池宴歌大拇指抵在耳后,指腹摩挲着耳根,像一只懒懒的等着猎物出现的狐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游刃有余,她挑衅陈序青:“不敢么,那就是承认了。”


    陈序青咬咬后槽牙,那攥紧浴袍的手太用力,手背上蓝青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池宴歌收回目光,轻笑,不想把陈序青逼到尽头,斜靠着桌沿的身体站直,刚要张嘴。


    陈序青一手摁在了桌面上,转头看向她,那眉心明明在微微颤抖,眼里却有种视死如归、刻意努力的光芒。


    又不是瞪眼比赛。


    池宴歌抬手,挡住陈序青的眼睛:“不用这么正经。”


    “我认真的。”陈序青往下拉了下池宴歌的手腕,没拉动,乖乖垂下手强调,“我敢看你的眼睛。”


    和喜欢的人暧昧变成和喜欢的人比赛是什么体验?


    此刻的池宴歌完全有话讲。


    她笑笑,放下手,对陈序青妥协:“好,算你赢。”


    “你听起来在让着我。”陈序青突然倔了起来。


    池宴歌哭笑不得:“所以呢?”


    陈序青转身,跟池宴歌绝对的面对面,昂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战斗小鸟:“重新比,对视,谁先躲开谁就输。”


    “行。”


    池宴歌无所谓,反正在她的判断里,先不好意思的一定是陈序青。


    陈序青的胸口在池宴歌眼里微微起伏,在调整呼吸节奏,跟池宴歌讲:“等一下,让我准备一下。”


    “我们真的要大半夜在这里比这个?”


    “嗯,因为我和以前不一样。”


    怎么又关系到以前了。池宴歌为这越来越奇怪的走向笑了笑:“好吧。”


    “好,开始吧。”


    “确定准备好了?”


    “嗯。”陈序青稳定目光,双唇紧抿。


    这一刻真的是安静极了。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出风声,呼呼呼,卡住的窗轨,留一条没关严的窗缝,外面传来乡村夜晚独有的犬吠,汪、汪汪汪。


    池宴歌以为陈序青坚持不了两秒。


    她双手懒懒背在身后,眼里笑意没散,毕竟以前两人玩过很多回这个幼稚的游戏,每次都是以陈序青先躲开告终。


    眼前的陈序青面无表情,不,准确来说,是很明显在忍耐,抿着唇,唇角被挤压出可爱的梨涡。


    池宴歌突然觉得好笑,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干嘛非要跟陈序青较这个劲,赢了陈序青明天天上还能多升起一个太阳么。


    她松开背在身后的手垂在身侧,双唇微动,就要说话。


    陈序青没犹豫,抬手捂住池宴歌的唇,温热的掌心贴在池宴歌的唇上。


    “不准用诡计。”


    池宴歌感受到陈序青掌心的柔软,闭紧吐出热气的双唇,咽咽喉咙,原本自在看着陈序青的双眼变得不自在,快速连着眨了三下。


    刚洗完澡出来的人一直没喝水,可能觉得嘴巴干,就这么当着池宴歌的目光,下意识舔了舔唇。


    “……”池宴歌一时没控制住,先移开了视线。


    陈序青笑着放下手,人完全沉浸到了胜过池宴歌的喜悦中,她压根没注意到池宴歌是在哪一刻动摇的,只像个侦探摸着下巴美美感叹:“嘿!我果然可以!”


    陈序青高兴完,很得意去看池宴歌的眼睛,池宴歌这会儿在皱眉,眼睛看向桌上那瓶消毒液。


    陈序青先前想遮池宴歌的唇,往前靠,此刻结束了没后退,两人脚尖抵着脚尖,她仿佛能听清池宴歌的每一次呼吸。


    有些缓慢,有些沉重。


    陈序青的笑慢慢从嘴角消退,眼前的池宴歌突然和六年前的影子重合,那双被她哭着质问却不再看她的眼睛,陈序青想起了她被池宴歌的整个世界排斥在外的那一刻,明明只要池宴歌愿意转头对她说一个字,她就能走到池宴歌的面前。


    但池宴歌不愿意回答。


    关上了门。


    从陈序青住进这个宾馆就坏掉的电视机,诡异地闪开了,午夜频道轮播着白天的恋爱综艺。


    “我看着你的眼睛,大概也看见过去的你,于是有了眼泪,想要离开。”


    “但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喜欢你的自己。”


    五彩斑斓的画面,光影在两人侧脸变幻,陈序青拿起遥控板。


    啪。


    关掉了所有的对话。


    ……


    关灯,两人背对背躺在一张床上,陈序青出奇清醒,睁眼看着黑暗里的白墙发呆。


    “池宴歌,我睡不着。”


    陈序青很少这样主动说话,她说完紧了紧被子,僵着脊背没转身。


    池宴歌没出声,过会儿,有了被料摩擦的动静,冷淡的声线叫陈序青:“转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眼睛。


    朦胧夜色中,陈序青的双眼很遥远,像不准人探寻的无人区里的静谧湖泊,池宴歌静静看着,从陈序青的眼睛到鼻尖到下唇。


    她想起和陈序青恋爱的那个春天,她们在租住的公寓里接吻了,陈序青刻意在晚饭喝了很多果酒又塞了颗薄荷糖,和池宴歌接吻的时候人是不太清醒的,时而靠近亲一下池宴歌的唇,时而半眯着眼拉开,陈序青不懂接吻,没有任何技巧,但那股晕晕乎乎的酒气却传给了池宴歌,她们在沙发开始,再倒在柔软的被子上,陈序青压在她身上,像小狗嗅闻,总是不能完全持续,最后软软地倒在池宴歌的颈间撒娇,舌头像打了结,声音拉得绵软黏糊——池宴歌我头好晕。


    陈序青倒在她脸侧重重呼吸,那温度吹在池宴歌的耳朵里,她去推陈序青,却发现自己也没了力气。


    她们那样迷迷糊糊地开始,又迷迷糊糊地停住。


    这么些天,池宴歌一直逃避着不要去思考一件事。她很介意陈序青在她之后又谈过一段恋爱,很介意。尽管是她丢下的陈序青,理智上也理解,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的重逢,陈序青总该有新的生活和再一次全心爱上的人。


    可真的知道陈序青恋爱时,池宴歌从跨年后的第一场重要升迁饭局上离开,搬两箱啤酒,坐在没人能打扰的天台上一罐一罐喝光,每一秒,心脏都在她的胸腔里猛烈跳动。


    她那天喝醉了,但她没去找陈序青。乔献把她扛下楼,腰扭到了,一直在旁边啊啊啊啊啊池宴歌我要杀了你我马上要进组了啊。池宴歌倒在车后座,她问乔献有没有喜欢的人。乔献摁着疼到炸裂的腰杆没好气说没有我就喜欢钱。池宴歌笑了,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她一度不关心陈序青为什么会谈那一场恋爱,更不关心陈序青为什么会分手。


    但此刻,看着眼前的陈序青,池宴歌却在想——陈序青,你也有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吗?


    池宴歌没体会过这样疯狂滋生在心底的嫉妒。嫉妒一个明明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她烦躁不安,像有蚂蚁正在一口一口吞噬她的骨血,令她无法再有多余的理智去明辨是非。


    一米五宽的床,两个紧紧靠着的枕头。


    池宴歌挪了挪脑袋,脸更靠近陈序青。在这一刻,她很想迫切地证明陈序青更爱着自己。


    这样安静的逼近中,陈序青没有后退,没有闪躲。


    池宴歌的手搂上陈序青的腰,两人的唇也只有一线之隔,她们心口的冲动刺激着彼此。


    陈序青也抬手,搂紧池宴歌的腰。


    余光里,一条白色的、拖着细长银线的光点从夜空滑过。


    池宴歌想起她在天台上对着陈序青许下的愿望——


    希望我眼前的人永远平安快乐。


    池宴歌的唇轻轻贴在陈序青的额上,短短一秒,手也揉揉陈序青的后腰:“睡吧。”


    陈序青睁开眼,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眼里,那转瞬即逝的亲近仿佛幻觉。


    误会了。


    现在还是一样,她渴望的,似乎永远比池宴歌更多。


    一觉沉沉地睡到天亮。


    这房间的窗帘完全不遮光,阳光刺在陈序青的眼皮上,她转身,眼睛不适应地睁了一次,两次,才眯着缝发现床旁边已经空了。


    陈序青抱着被子安静地听了会儿,卫生间那边也没有动静,她坐起身,头发乱糟糟地环视了一圈。


    嗯。


    池宴歌已经走了。


    陈序青没啥想法,下床去卫生间洗漱,敞开着卫生间的门,能听见隔音并不好的走廊外有人在不断路过。陈序青吐掉泡沫水,看眼还放在盥洗池边池宴歌用过的杯子和牙刷,想到昨晚最后的场景,赶紧往自个脸上猛扑了几把凉水,把昨天抛之脑后。


    “哎,池老师,你昨晚没回来啊?”


    林蓓提着医药箱从楼梯下,看见迎面从室外走进的池宴歌,这时间好早,总不可能是出去散步了吧?


    池宴歌换了身轻薄的米白色衬衫,挽着半截袖子,露出一直戴着的浅银色石英表,眼里没有笑,整个人看上去又美又冷:“醒得早,出去走了圈。”


    说完,池宴歌穿过她,脚步声听着都上到楼梯拐角了。


    林蓓嘟囔了句:“不像走了圈啊。”


    这天,林蓓逢人就哭诉。


    “太恐怖了呜呜呜呜呜你们懂吗,我人还没清醒,池老师站在楼梯那抽背我,那么多问题我哪儿都记得住啊,旁边经过那么多人她不问她死活不放我走,她太吓人了呜呜呜呜呜。”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池老师来了!!”


    池宴歌看着手机,视若无睹地从石化的两位学生身边路过。


    她早上只是想先回房间拿个东西,再回去找陈序青吃早饭,没想到陈序青一句话没说,开车回冬青了。


    池宴歌问陈序青多久回苍云村,对话框里面陈序青简短的一句——


    【不知道。】


    陈序青生气了。


    ……


    陈序青生气的状态很明白,尤其体现在回消息的速度上,以往不忙就秒回,这两天一小时回几个无关紧要的字。


    池宴歌驻村的一周结束了,她走的时候把一件衬衫交给许蕾,让许蕾还给陈序青。


    回到蓝山,池宴歌忙着整理离院期间存留的资料。汤茯到池宴歌办公室找池宴歌,看科室领导手边的书整整齐齐,堆得比一台电脑还要高,穿件白大褂的池宴歌神情严肃,没欢迎刚进门的她,反倒右手一刻不停地挪动鼠标点击,搁在左手边的冰美式冰都没了,塑料杯边缘一圈水渍。


    汤茯靠门边没吭声,池宴歌盯着电脑屏幕说话:“有事找我吗。”


    汤茯这才从门边起身,拍着手中的文件夹走到池宴歌身边,天蓝色五厘米厚的文件夹侧面有标签,写着“心脏大血管外科专项项目一进报告”,汤茯把文件夹搭在一摞书的顶端。


    “你这两天是忙不完了么,24小时都在这坐着。”


    池宴歌敲下回车键,淡淡回:“还会去手术室。”


    汤茯睨她一眼,阴阳怪气重复:“还——会——去——手——术——室——”


    池宴歌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隔会儿,她抬眼,皱眉:“汤茯,你今天很闲么?”


    领导喊大名,不能再嬉皮笑脸。汤茯站直,把来意脱口而出:“不是,我刚接到林蓓的电话了,她说今天要搭陈序青的车回蓝山。”


    池宴歌嗯一声,打了字又删除,见汤茯没继续说,又转头看她:“然后呢?”


    汤茯眨了眨眼:“然后?没有然后了呀?”


    “……”池宴歌居然非常明显地在汤茯眼前叹了口气,“林蓓没说几点回?回来干什么?”


    “哦,你问这个啊。”


    汤茯拿出手机,解锁看了眼微信,“嗯……她说大概下午四点左右才能到,她回来找她导师面谈以后想转内科的事。”


    池宴歌彻底放下鼠标,整个人后靠,抱着胳膊,散发凉凉的寒意。


    汤茯默默拿起遥控板,给池宴歌房间的冷气升高一度,然后手机压在心口,观察池宴歌的表情,“不然呢?你还想问什么?”


    池宴歌没法说她想知道陈序青怎么会突然来蓝山,而且估计陈序青也没跟林蓓说具体的,与其让汤茯掺和进来,她还是自己想办法问问吧。


    打定主意,池宴歌又坐直身体,手摸上鼠标,仿佛一秒前的不开心完全不存在。


    “没事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汤茯抽根椅子在池宴歌旁边坐下:“哎呀,我知道你一直带着林蓓,可能对她不先找你谈这事有点伤心?我也纳闷啊,她怎么就突然不选心外了,但你说,现在这些小孩吧,一个个比我们以前有主意多了,而且她们年轻,浮躁,今天计划赶不上明天的变化,你也别太难过,万一她回来看见你就马上回转心意又要非心外不可了呢?”


    池宴歌在看的资料本来就是外文翻译,晦涩,汤茯这一通话下来她脑子里嗡嗡的。


    池宴歌看汤茯:“我关心的是陈序青。”


    多次猛撞枪口还能又撞一次的汤茯,见池宴歌眉头微皱,神色欠佳,忽而想起上回喝完酒,池宴歌和陈序青是一块走的。


    然后第二天池宴歌让她去家里拿资料。


    然后开门是陈序青给的。


    陈序青穿的还是之前有回科室外出团建,池宴歌穿过的睡衣。


    为什么记忆深刻,因为当时汤茯觉得池宴歌穿那件睡衣太漂亮了。


    好了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汤茯收回天马行空的思路,来到重点:“虽然哈,这是你难得有人味的时候,我也不想打击你,但我真的把你当朋友,我还是想——”


    汤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劝劝你。”


    池宴歌嗯了声:“劝什么?”


    汤茯凳子一抽,离池宴歌更近,压低声音:“人分手还没几天呢,那感情估计都还没消散,虽然啊,可能一时跟你有点暧昧,但她不一定会真的立马就喜欢你,你也别太自信。”


    池宴歌被说着来了兴致,竟反问了汤茯一句:“她为什么不会真的喜欢我?”


    啧,池宴歌真的不懂恋爱这种事,根本没那么简单。汤茯手指点了两下桌面:“不是,你想啊,你一天搁这坐着,你有几个小时能跟陈序青见面啊?你们以前是邻居现在又不是!人都会因为见不到面感情变淡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再换句话说,你关心她,你去主动找她了么?除了你工作顺道跟她见面,你们哪有约会的时候啊?”


    “不过我承认你这张脸长得好看。”汤茯怕骂过了头,赶紧补夸了句,“多让她看见你,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池宴歌笑了,轻飘飘一句:“你意思是,让我用脸勾引她。”


    “我可没用勾引这个词啊!”汤茯撇清关系,“我只是说,如果你想,你的脸有优势,但不多,毕竟人陈序青那脸也挺招人喜欢的。”


    池宴歌喝口水:“她招谁喜欢。”


    嗯?汤茯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想起身:“反正就那么回事吧,你琢磨一下哈,我先去趟门诊部——”


    “汤茯。”


    池宴歌微笑,“坐下,回答。”


    我这嘴,我这嘴可真嘴啊。汤茯认命,把最最最真实让她来找池宴歌的原因坦白。


    “就是。”汤茯低头,小声,“她前女友么。”


    【作者有话说】


    该醋害得醋。


    小陈和前任的恋爱比较抽象,比柏拉图还柏拉图,后面剧情到了会浅浅提一两句。


    这个故事已经到一半了诶!我原本预计也就20万字!现在10万字!


    我掐指一算,如果我每天都能写6000,那就6000/6000/6000……岂不是两周就完结了?


    呵呵,没事,我胡说八道的,别信!


    第36章 N-嘴硬


    汤茯说完, 就看见池宴歌低头理了理挂在外褂口袋上的胸牌,看上去蛮淡定的,汤茯心想莫非池宴歌已经知道了她知道的消息, 而且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汤茯再次发挥了她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努力:“哦,你早就知道陈序青这趟回来是要跟她前女友见面哈?”


    池宴歌侧头看了眼电脑屏幕, 然后转回来, 看汤茯的目光冷漠到像在公事公办听汤茯讲工作汇报。


    汤茯瞬间明白自己猜错,改口是改不了了,目光低下,盯着胸牌上那行“副主任医师”忏悔:“池主任我错了, 我再也不瞎八卦了。”


    池宴歌在她头顶问:“谁跟你说的?”


    “这, 消息来源我得保密, 反正就是有人听见她前女友早上给她打电话,叫她晚上到盈西公馆见面聊,盈西公馆你知道的吧?就中岭南路那边有片洋房, 里面挺奢靡的一家私人会所, 然后陈序青当场就答应了, 表情还挺开心的。”


    汤茯一五一十讲完,小心翼翼瞄池宴歌, “那个,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你千万别找小陈妹妹问啊, 你要是有兴趣想去看看,晚上我陪你去中岭南路遛遛?”


    “不用。”池宴歌起身, 去拿先前被汤茯搁在书摞最顶上的文件夹, “人家两个人吃饭, 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这话听着怎么夹枪带棒的。


    汤茯歪头企图去看池宴歌的脸,但被打开的文件夹完全挡住了,只好问:“真的吗?你就不担心她俩复合啊?”


    “嗯。”


    池宴歌啪一声合上文件夹,从书摞里抽出第四本、第六本书,上身再倾向电脑左侧的置物架,取出被明黄色长尾夹夹住的一沓A4纸,她把所有资料按照大小顺序叠放摆好,拿起靠在胸牌之前,“分手的两个人要是想复合,有没有这顿饭都不重要。”


    哎哟,你是真的不懂啊池宴歌,对有的人来说那是一顿饭吗,那是久旱逢甘露那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那是否极泰来中的头号大奖。


    你你你你就嘴硬吧等到时候人家真的复合了你就暗恋一辈子吧。


    汤茯心中飘过满屏弹幕,但她又冷静了——也对,指不定对池宴歌来说喜欢一个人只是繁忙生活之中的一点调剂,可有可无呢?复合就复合呗,换一个就是了。


    她看向往门口走的池宴歌的背影,肯定池宴歌的话:“好吧!你说得对!你这是要去哪儿?”


    “院长室。”


    如果能再给汤茯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同时将陈序青跟前女友吃晚饭和科室项目被人为延期同时汇报给池宴歌,汤茯从急诊中心回心外大办公室的时候,忙着用纸杯喝水,耳边同事们热火朝天在讨论池主任会不会被院长开除。


    哦,有人要被开除了啊。汤茯的一口水咽进喉咙。


    下一秒。


    “噗——”汤茯喷了自己一手,她赶紧扯卫生纸给自己擦,一边挥手跟其他人表示没事,一边走到刚才说话的人面前,“谁?谁开除谁?”


    “诶汤医生你跟池主任关系不是挺好嘛,池主任那咋说啊?”


    “什么咋说?我刚从急诊回来!”汤茯坐下,“你赶紧说说咋回事!”


    具体的事情谁也不清楚,就有人路过院长室的时候,刚好碰见从院长室冷脸离开的池主任,院长还从院长室追出来,追了少说半条走廊吧,最后院长追不上气急了当着好几个路过的人对池主任背影喊。


    说话的人模仿院长,一手叉腰,一手直直指向汤茯:“池宴歌!这医院不是你说了算!”


    汤茯听完倒吸一口冷气,想起自己给池宴歌的报告里一些比较尖锐的、关于院长也认为暂时不批通过的字眼,焦虑地咬起了手指甲,旁边的人看她表情不对,就问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晚上吃点什么好。”


    汤茯没说多余的。


    一个需要被重点推进、关乎人命的事情,碰上高层弯弯绕绕的考量流程,居然三个月来毫无进展。院长韩明珍最后对池宴歌叹气,让池宴歌再稳稳,她保证能想到解决办法。


    为这事,池宴歌跟韩明珍来回争论过不下十次,之前她出于尊重和理解都在退让,但这次,她只冷声说,韩院长,您知道我不是理想主义,院里的决定我会配合,您难为的事情我自己去找他们说。


    她说完也不等韩明珍回答,起身,走人。


    “哎,池宴歌,我说这事咱们都还是得冷静点,你也知道院长不是唯一决定权啊。”


    汤茯跟池宴歌坐在咖啡厅,玻璃窗边,她盯着池宴歌的脸,池宴歌边喝咖啡边看窗外,汤茯持续念经,“韩院长人真的挺好的,我不知道你们吵了什么,但你别太情绪化,有时间还是去跟她道个歉吧。”


    “我知道。”池宴歌稳如泰山,“这事的重点是郭民文。”


    “你!千万使不得!你可别找他!”汤茯一把抓住池宴歌手腕,“你再怎么跟韩院长闹,韩院长不会计较,那郭秃子是真能以权谋私给你除名啊!他本来就看你不爽了!一直想扶他那边的人上来呢!上回他非要改咱们科室的绩效我现在想起来都还生气呢!”


    池宴歌拿着手机打了几个字,眼都没抬地回汤茯:“是啊,他上次就敢架着韩院长,要还忍他,我们以后的工作还做不做了。”


    “啧,他,但他暂时还没真的直接影响到我们嘛,想改我们的定责不也没改成。”


    池宴歌看汤茯,微笑:“嗯,那就让他以后永远改不成。”


    汤茯:“……”你这笑怎么怪恐怖的。


    池宴歌决定要做的事确实是拉不回来的吧。汤茯心说算了我也不费这个劲了,池宴歌毕竟是副主任,职级比她高,哪轮得到她操心。


    汤茯点点头:“好吧,反正你当心点,我可不想失去一个好领导。”


    “对了。”


    池宴歌放下发完消息的手机,云淡风轻,“我订了盈西公馆的晚餐,一起去吧。”


    汤茯:我天??????你不说不凑热闹吗!!现在干脆要凑人家跟前去啊?!


    ……


    国道上,陈序青专心开车,副驾坐着许蕾,后排还有个刚睡醒的林蓓。


    “啊——”林蓓在后排发出一声哀嚎。


    她刚点开的微信里,汤茯至少给她密密麻麻发了两页屏的消息,最后一句话是蓓蓓啊我们可能今晚就会被池宴歌杀掉,附图一张小猫上吊表情包。


    前面许蕾听汤茯这悲戚后的戛然而止,真以为出了啥事,转头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蓓声音非常虚弱:“没事没事……你们别管我了……”


    陈序青余光从后视镜中看了眼,林蓓正坐在后座正中央疯狂打字,她随口问林蓓:“院里的事吗。”


    “算——是——吧——”林蓓三魂不见七魄,“陈老师,能问你个事吗?”


    “可以啊。”


    “你晚上是不是要去盈西公馆吃饭?”林蓓声音艰涩,“对不起,我不小心听见的。”


    陈序青笑笑,似乎没觉得这事值得对不起,还很大方问:“是啊,你想一起去么?”


    我哪能啊我哪敢啊那跟你死我活的最终决斗有啥区别。


    林蓓摇摇头:“不不不,谢谢,倒也不必啦。”


    车子转入旋转下弯的辅道,许蕾接到电话,拿在耳边嗯嗯好好地听了会儿,许蕾挂断后,去看陈序青:“人已经到盈西公馆了,让我们别着急,慢慢去就好。”


    “这么早。”


    “你也要去?!”


    陈序青的回答和林蓓的惊讶同时响在车厢内,碰巧下了路口在等红绿灯,陈序青回头,皱眉心,眼里特别困惑:“怎么了,她是你偶像么?”


    林蓓看着陈序青啊了声,再去看许蕾,摆摆手:“不不不,我对许老师不是那种,那种……”她怕陈序青看出她关于别的事情的心虚,有点语无伦次解释当下的话,“就是,许老师的剪辑技术确实很厉害,但是我也没有到要崇拜啊当偶像啊之类的,我学医嘛。”


    陈序青跟许蕾对视一眼——林蓓这在说什么?是中文吗?怎么组成一句话就完全听不懂啊?


    林蓓见两人脸上都有怀疑的神色,更慌了,连忙又补充:“不是不是,我意思是,原来你俩晚上一起吃饭啊,你们,你们的友情真的情比金坚啊!”


    陈序青实在没听懂,坐正身子,在前方跳转绿灯的时候踩下油门。


    没有陈序青看着,林蓓的压力瞬间少了大半,她想想手机里许蕾说晚上池老师也要去盈西公馆的话,心里提前为幻想中的修罗场画面紧张。


    但她是绝对站在池老师这边的!


    至少要帮她们打听到一个有用点的信息!


    林蓓捏紧手机,斟酌片刻,她向前,分别扒拉住左右的椅背,脸靠近许蕾问:“许老师,那你们晚上在几号包厢啊?”


    “几号?”许蕾顿了顿,“好像没有号码,我看看消息啊。”


    许蕾翻出微信,林蓓礼貌让开目光,隔会儿,许蕾回答,“V1兰鹤。”


    林蓓分不出是哪两个字,默念——V1V1,蓝鹤蓝鹤。


    许蕾看林蓓真的太上心了,不忍心,看着陈序青问:“要不我们把林蓓也带进去,就说是摄制组的实习生妹妹,对方应该不会太介意吧。”


    陈序青张口刚要回答。


    林蓓尖叫:“不!!!!!!不不不!!!!!!我去不了!!!我对那边的空气过敏!!!”


    陈序青:“……”


    请问林蓓你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事,先更一章,可能下午/晚上会二更?


    估计要更也是会在下午四点或者晚上十点左右,可以不用等哦,明天一起看也行,啵啵啵~


    第37章 N-停车


    晚一步下楼, 开门坐进池宴歌的车里,汤茯皱皱鼻尖,先是闻见陌生又清淡的甜香, 有点像她之前陪她朋友在冬青市逛国金中心一楼香奈儿专柜的味道。


    她顺着香味去看池宴歌。


    要命。


    池宴歌正在低头调导航,一侧头发撩在耳后,耳边坠着一只紫色的蝴蝶耳坠。这感觉像什么, 像一个人从雪山脚下一路往上爬, 途中全是茫茫白雪,突然在山腰看见了一株绝对不可能属于雪山的盛开正艳的紫罗兰,叫人美得移不开目光。


    尤其这紫罗兰还破天荒化了精致的妆,跟你平日里任何时候见到的紫罗兰都不一样。


    盈西公馆。池宴歌去过, 以前是乔献爱在那吃, 说最喜欢吃那的糖醋排骨, 尽管人家那是主打鲜煎澳洲牛排。


    第一次吃到很满意的糖醋排骨之后,乔献非要让池宴歌留联系方式,说公司不一定能经常同意她吃, 让池宴歌偷偷带她去。


    池宴歌当时觉得很麻烦, 但也同意, 没想到真有了这不带乔献主动要去盈西公馆的一天,她调完导航, 转头见汤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脸看。


    池宴歌没有不自在, 安静靠回椅背, 抬手系安全带。


    汤茯自己就忍不住, 把心声脱口而出:“池宴歌,我纠正我的话, 你这张脸作用还是挺大的, 再多笑笑就好了。”


    池宴歌没理她, 摆在凹槽里的手机亮起。


    解锁,是林蓓发来的消息,没头没尾,像一串密码:“V1蓝鹤。”


    然后,一秒撤回。


    只留下对话框里四天前林蓓感谢池宴歌的美羊羊表情包,和一行浅灰色底非常突兀的黑字——“天天开心”撤回了一条消息。


    池宴歌看着这行字笑。她以前没注意林蓓微信名叫这个,幸亏林蓓以后不来心外科,不然叫个天天开心也太奇怪了。还有微信,只管有撤回这个功能,但不给人不尴尬的空间,既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真的看见还要在对方的对话框里留下这么明显的一行标记。


    她想起她跟韩明珍实习的时候,有时候犯糊涂了,也很容易把要发给其他人的消息发给置顶框里的韩明珍。她也像林蓓这样一通自顾自地撤回,可韩明珍没哄着池宴歌,只说小池啊晚上有约就别加班了别让人家老在医院门口等你。池宴歌很少会感觉到彻头彻尾的尴尬,那次就是其中之一,她这个人私生活和工作非常分明,即便跟亲近的老师也很少讲生活里的事。后来一段时间,她尴尬到远远看见韩明珍就调头绕道走。


    池宴歌看着手机笑的这会儿,汤茯在旁边一副要看不看的样子。


    她刚刚才说让池宴歌多笑笑呢,这就看着手机笑上了?陈序青的消息吗?啊?岂不是都要去跟前女友吃饭了还在跟现暧昧对象发消息?


    小陈你也真是的!


    汤茯摆出思考者的姿态,一个劲捏着额心叹息,听见旁边池宴歌放下手机的声音,她才抬头:“我现在又改变想法了,你一定能让她喜欢你。”


    “是么。”池宴歌摁下方向盘左侧的手刹键,“不用再多笑笑了。”


    每句话。每句话只要是戳到池宴歌心上了,哪怕她当下不理你,过会儿也会给你戳回来。汤茯纳闷,她以前怎么就没感觉到池宴歌是这样的人呢,还是以前跟池宴歌交流太少了,好像是,在有陈序青之前,她统共上过几回池宴歌的车啊,更别提单独跟池宴歌去吃饭了。


    哦,不是吃饭,是赴鸿门宴。


    位于中岭南路的盈西公馆,是80年那会儿来蓝山市的一群意大利人留下的,由柱石和浮雕构成的巴洛克式建筑,四层半楼高,地上地下没有停车位,依公馆位置在隔壁专门选划了一块露天停车场。


    两人六点左右从医院离开,路上居然没堵车,到中岭南路也才六点半不到。


    车停进了空位,池宴歌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她只解开了安全扣,从凹槽里拿起手机斜靠在椅背上看。


    汤茯也没着急,她微信里林蓓实时跟她同步行程,这会儿,陈序青的车才刚刚到蓝山医院,加上碰见晚高峰,估摸到达盈西公馆的时间起码得是七点一刻。


    不过,汤茯好奇一件事,她是因为知道陈序青在哪儿才不急,池宴歌这又为什么不着急?


    汤茯清清嗓,试探池宴歌:“哎,这都六点半了,我们不进去么,陈序青和……她那个谁应该都已经到了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不是催促的模样。


    黄昏的天一半蓝一半橘,中间并未有明确的界限。池宴歌的车停在停车场内靠近河岸的一角,仪表盘亮着,从前车窗望出去,是穿越蓝山市的浔阳河,这会儿,河对岸的住宅区已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河水缓缓流动,倒影着快要进入夜晚的蓝山市。


    池宴歌镇定自若,在看东阳医疗器械那边给她回来的短信。


    收到林蓓微信后,池宴歌在路上偶尔观察汤茯,汤茯总是看手机,在刚刚车停稳的第一时间,汤茯也是拿出手机在确认。


    加上林蓓那条错发又撤回的消息。


    池宴歌确信,汤茯知道陈序青有没有真的到达。


    当然,她原本也有另一手准备,想过直接跟盈西公馆里的人联系,但眼下既然笃定有汤茯盯着,池宴歌暂且放下心。


    于是,汤茯的眼里,池宴歌不仅不下车,还把手肘特别悠闲地抵在了车窗边,脑袋靠在手背上,整个人就像要永远坐在车上似的:“我还不饿。”


    “……”你还真来吃饭啊姐。


    汤茯又默默掏出手机,给林蓓发消息:怎么样,陈序青从蓝山医院出发了吗。


    过会儿,林蓓回来:没有!她上心外中心那边去了!


    汤茯瞪大眼睛,猛猛打字回:她干嘛!她不来吃饭了?!


    林蓓:不不不她说去找一下池医生


    汤茯:救命!她的池医生不在我这吗!她上哪儿找去啊!


    聊得太热烈,一直没有静音,汤茯那手机键盘的输入声便疯狂在池宴歌的耳边回响。感觉情况正常的话,不会是这样的节奏,池宴歌的目光从手机中抬起,看着仪表盘,干脆叫汤茯的名字:“你知道陈序青多久到么。”


    汤茯赶紧摁下手机,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咋可能知道。


    池宴歌又看向车窗外被风吹得一直晃动的柳条:“你的线人也不知道?”


    汤茯干笑:“哈!哈!又不是碟中谍!还线人……”


    池宴歌见撬不开汤茯的嘴,汤茯也没有趁着话头把新的问题甩出来,只好讲:“嗯,那就知道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说完,池宴歌低下头,就像刚刚所有对话没有发生般继续看手机。


    汤茯的手机反扣在腿上,她的脸朝正前方,眼珠一个劲地往池宴歌那边瞥——池宴歌这是什么意思?她发现了?不可能啊!我隐藏得这么完美!


    林蓓那边迟迟不回消息。


    汤茯想想,开口问池宴歌:“诶,我可以问问吗,陈序青跟她前女友来吃饭这事,她有跟你说吗?”


    她说完,立马强调,“我只是问问啊!你不想回答就别理我!”


    突然,一直沉寂的停车场回荡起激动的人声,一辆亮黑色的MPV从她们这辆车后路过。


    问完问题觉得不好意思的汤茯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下车:“外面好热闹啊,我下去看看咋回事。”


    她开门,站在车门边,一手扶着门框,踮脚往发声最响的停车场入口处望——密密麻麻一群举着各式各样长枪短炮的人都被拦在了入口,一个个的,相机和镜头都贼专业,丝毫不输给汤茯看过的新闻发布会。汤茯望过去这会儿声音已经逐渐小下去,但依旧有人在喊,可惜汤茯听不清到底在喊什么。


    是哪位明星吗?


    汤茯又朝那辆黑色MPV消失的方向看,车子已经驶进了VIP地下车场的入口。


    待车尾完全消失,停车场门口被拦截的那群人也被放行了,车子,人,都一股脑往停车场内钻。


    汤茯赶紧坐回车里,关上门,在车内转身往后车窗外望。


    从头到尾,池宴歌没凑这个热闹,在汤茯问完问题之后也没再看手机,独自坐在车里,望着前方的河流放空。


    ……


    陈序青在医院没找到池宴歌,犹豫过,要不要给池宴歌发微信,但微信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给池宴歌的——“嗯。”


    算了。还不想理她。


    陈序青回车上,跟许蕾说事忙完了,走吧。


    没想到后座的林蓓还在,她一脑袋凑近:“你找到池老师了吗?”


    提到池宴歌,陈序青兴致不佳,敷衍林蓓:“嗯。”


    “不可能啊!”林蓓百分百确认池宴歌不在医院的,明明人跟汤茯在盈西公馆那边等着的嘛,陈序青怎么可能找得到,见鬼了啊。


    陈序青:“没找到,她可能今天下班早吧,你呢,不下车,还要跟我们去吗?”


    林蓓慢慢悠悠拉了个心满意足的:“哦——”


    她开门下车,走到驾驶座车窗边跟陈序青说再见,陈序青降下三分之二:“林蓓,今晚我帮你要个签名吧,需要签你的名字吗?”


    林蓓压低上身,双手扒拉住车窗:“签名?”


    “是啊,你不是乔献的粉丝吗?”


    “乔献?”


    林蓓瞪大眼睛,“乔献是你前女友?????????”


    原本在副驾驶昏昏欲睡,眼皮快搭上的许蕾被吓醒——


    “谁???谁前女友是乔献???”


    【作者有话说】


    陈序青:……没什么,省略号就是我全部的心声。


    明天好像会上夹子?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上夹子了可能就晚上十一点才更新!没上的话就下午更!


    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大概是:下午四点or晚上十一点!更6000!


    请随缘等待!再次啵啵啵~


    第38章 N-挑衅


    盈西公馆。


    服务生将电梯卡靠近感应口, 三楼按键亮起,戴白手套的服务生后退,向陈序青和许蕾深深鞠躬。


    电梯启动得无声无息, 许蕾环视这内部金碧辉煌的升降电梯,愣是一点灰尘都没有,她靠近陈序青嘀咕:“这四层楼也要装这么夸张的电梯, 你确定你今晚请客吗, 我真怕咱俩走不掉啊。”


    前两天,陈序青染回了黑发,穿件样式简单的绿色水洗T恤,深蓝色直筒牛仔裤, 看上去乖乖的, 也穷穷的。


    尤其手上还拎了一杯林蓓赔礼道歉非要送陈序青的奶茶——为误会乔献是陈序青前任的事, 但就是不说怎么误会的,只是不准陈序青走,硬买了奶茶回来给陈序青一个劲说对不起。


    陈序青耸耸肩, 没回答许蕾的话。


    电梯到达三层, 也有服务生在外等待, 他躬身向右侧展开胳膊:“晚上好,两位这边请。”


    推开红木门, 两人同时看向正坐在窗边茶歇台倒茶的乔献。该怎么说呢, 明星就是和普通人的状态不一样, 明明也穿着特别简单, 黑色紧身上衣黑色短牛仔裤黑白帆布鞋,只有头发是比较夸张的酒红色大波浪, 但乔献以前是武打戏演员, 身材好, 长腿细腰,哪哪儿的肌肉线条都柔美又流畅。


    许蕾是第一次见乔献真人,她身边有甜酷感的陈序青,也见过清冷派的池宴歌,但还是当场被乔献的脸漂亮到失语。


    用粉圈的话说就是:姐姐这张脸必须上保险!


    乔献捣腾半天没整明白面前古风古色的高级茶壶,她听见有人来,马上就转头看向两位来客,轻车熟路笑眯眯冲两人招招手,跟对待老朋友似的:“嗨!两位晚上好呀!”


    刚刚平复完见到美女演员激动心情的许蕾又是被乔献阳光的笑容冲击。


    她之前一直被那位乔献粉丝同事安利,她咬定不追星,但此刻,许蕾决定今晚,不,等下,她就要关注乔献的所有社交平台账号。


    乔献起身向两人走来。


    许蕾停在陈序青身后一点点,不动面部,咬牙拽陈序青袖子:“……乔献真人好漂亮,我紧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献走到两人面前,陈序青流程化跟乔献握手,再跟乔献介绍身后的人:“许蕾,我们组里的剪辑大师。”


    “没有没有,陈序青夸张,我就是还行。”


    乔献笑笑两人的一唱一和,转而跟许蕾握手的时候,双眼就非常真诚又专注地只看着许蕾:“许老师,我补了你的作品,你那部《万籁生山》里面的切景衔接好漂亮。”


    啊,乔献的眼睛好美。许蕾人要幸福得晕过去。


    三个人打完招呼,在桌边坐下,挺宽敞一张圆木桌,有八张椅子。在三人落座之后,公馆经理亲自带人来撤椅子。


    乔献招手,拦住:“周姐姐,麻烦留两张不撤吧,我还有朋友要来,谢谢啦。”


    陈序青看着公馆经理离开,门关好,她才转头看乔献:“是工作室的老师们还没上来吗?我和许蕾去楼下接她们吧。”


    许蕾立马紧张:“……不会是钟老板要来吧?”


    钟老板全名钟霞,乔献工作室所属公司奇耀影视传媒公司的创始人兼最大股东,是个雷厉风行、特别看重合作者打扮的女人。要真是钟老板来了,她跟陈序青这两个穿着随便像愣头青一样的笨蛋肯定会被毫不留情扫地出门。


    陈序青听许蕾这么一提,跟着紧张,双手捧住茶杯:“我跟许蕾现在去换身衣服还来得及么。”


    “嗯,如果你们现在临时去隔壁商场买,再换了回来,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乔献撑着下巴微笑,“放心啦,不是我公司的人要来,就是朋友,单纯的朋友。”


    乔献咬重朋友两个字的时候,轻飘飘看了陈序青一眼,可惜陈序青不知道沉浸在什么思考中,没跟她对上眼。


    那就不怪她了,她可暗示陈序青了。


    既然乔献公司的大老板不来,桌上两人就放下心,她们拿出电脑,把屏幕转给乔献,合作内容主要是陈序青给乔献讲。她的语速适中,每讲到重要的部分会停下来等乔献思考,如果乔献没有提出疑问,再继续往后半句陈述。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有娓娓道来的能力。许蕾在旁边坐着,想起之前她之所以一毕业就加入陈序青的团队,也是陈序青这么一个人,带着一台电脑到自习室等她结束自习,然后两人坐在自习室门口的台阶上,她当时听着听着就被陈序青不急不躁、有条有理的规划吸引了。


    因为不算最终正式的合作签约,陈序青讲的也就没有那么专业化,她更多的,是把乔献在这场拍摄中的角色讲给乔献听,纪录片不比电影或电视剧,用不着太科班的演技,反倒是对乔献这个人本身的呈现更为重要。陈序青讲到福利院的孩子常常趴在栏杆上望向蓝天发呆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乔献买下的那座苍云村的福利院旧址。


    她敲击键盘翻页的手指顿了下,在分心想说不定乔献也挺关注这方面的事情:“所以有时候我们的拍摄,不一定会完全按照计划进行。”


    “好,这个我明白,就算是一板一眼的电影剧本,在现场也总会有临时的改变。”一直趴着听的乔献从胳膊上起身,说完,她突然用手指去点亮手机屏幕,皱眉对陈序青和许蕾讲,“不好意思,朋友一直没有消息,我有点担心,方便让我给她们打个电话么。”


    整份资料已经讲到末尾,只剩两页,不算太重要的内容,陈序青点头,乔献拿着手机,没出包厢,边问陈序青爱不爱吃糖醋排骨边走到靠窗的地方把手机贴近右耳。


    乔献人站得笔直,但陈序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乔献听电话的时候,总似有若无地看向自己。


    她俩一人坐着,一人站在不远的窗边。陈序青因为在等乔献打电话结束,目光自动定在乔献四周。


    这包厢装潢与整栋楼的意式外观风格不同,走的是中式园林格调,架着一扇屏风,临窗茶台上还放着一盏写有书法的纸膜四面灯。这会儿厢内的灯光开到最亮看不出韵味,如果是关掉所有顶灯,只留作为氛围装饰的烛台和纸灯,想象中,那画面应该会非常浪漫。


    过会儿,乔献挂断通话,笑盈盈走回来:“好啦,她们马上就到。”


    许蕾怕乔献的朋友也是哪位大明星,她承受不来,紧张兮兮:“乔老师,您这要来的两位朋友不会也是娱乐圈里的吧?”


    乔献一手架在胸前,另一手的食指摩挲下巴,她看眼陈序青,总觉得陈序青有点感应。不过乔献这会儿不想太快揭晓答案,她特别想看陈序青跟池宴歌见面的一刻会怎么演。


    电话里池宴歌已经进电梯了,再等等,好戏开场也就是五六分钟后的事。


    乔献愉快笑笑,模棱两可:“不是哦,但演技应该会很不错。”


    许蕾着实没听明白,不是的话跟演技有什么关系?那难道还是没出道的戏剧学院学生之类的?


    她旁边,陈序青似乎对乔献的朋友是谁完全不感兴趣,独自低头看着手机。


    包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大约五分钟,陈序青扣上笔记本,起身说去趟卫生间。


    许蕾目送陈序青走进包厢内的卫生间,几乎是陈序青那关门的同时,许蕾背后的包厢门也应声打开了。


    “乔、乔、乔——”一个陌生女声在结巴。


    许蕾回头看,惊得立马起身,转正,对来人迟疑半天才叫道:“——池医生?!”


    她不敢认的原因,池宴歌和往常太不一样了——吊带小黑裙,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锁骨,脖颈间戴了一个黑色choker,choker正面垂坠下三条长短不一的细银链,其中一条银链的末尾是一朵小小的黑色荆棘玫瑰。


    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眼前池宴歌的气质跟清冷挂不上半点钩,反倒像是随便勾人一眼就能给人骗回家的那种腹黑御姐。


    乔献在许蕾旁边由衷夸赞:“哎哟,池宴歌,今天盛装出席哦。”


    许蕾咽了咽喉咙,幸好此刻,池宴歌旁边还有个正常人,是在盯着乔献震惊,许蕾特别想马上过去跟那人拥抱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四个人坐下,池宴歌和许蕾之间空了一个座位,是陈序青的。


    许蕾连忙把手机压低在桌边,给陈序青连发两条消息说池医生突然来了乔献的朋友是池医生。


    她刚发出去,就听见桌上嗡嗡震动两声。


    ——服了!陈序青怎么手机会离身啊!


    许蕾看陈序青手机,同时还跟也被陈序青手机吸引的池宴歌对上视线。


    不是,以前的池宴歌许蕾就没那么敢对视,她觉得池宴歌看上去很凶,现在,勾了个微挑眼尾的池宴歌看上去更美更凶,她更不敢对视了。


    许蕾把原本偷偷摸摸的姿势摆端正,尴尬地挠挠脖子,特别顺口跟池宴歌解释:“哦,那个,序青在卫生间好一会儿了,我是想发消息问问她怎么还不出来来着,呵呵。”


    池宴歌对许蕾勾勾唇角,收回目光,似是不在意许蕾的话。


    “奇了怪了,今天上菜怎么这么慢呐。”旁边好久没出声的乔献,好烦恼的样子,她看看许蕾,看看池宴歌带来的另一位朋友,“你们两个能不能陪我出去问问?”


    “我?”


    “啊?我?”


    两个问号同时飘在空中。


    乔献真挚地点点头,双手十指交握,对两人拜年式撒娇:“拜托啦。”


    陈序青站卫生间里放空了会儿,大概也猜到乔献叫来的朋友是谁,所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她晃神了,忘带手机,这会儿想跟许蕾发微信问问情况都没办法。只能隔着厚重的门,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声音,过会儿,又完全安静了。


    但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回事。


    她不该害怕的。


    陈序青捏住门把手下面的锁,长长、缓缓地吸口气,吐出,喀哒,开锁。


    就像她刚才想的那样,关掉顶灯的包厢内光线特别暗,而鹅黄色的烛光在暗影里摇曳,叫陈序青想起王家卫的那部《花样年华》。


    她害怕的、躲避的人就坐在卫生间外、临窗的茶台边,黑色微卷的长发,背对着她,右手抬起,似是在给自己倒茶。


    陈序青停在卫生间门口,往左边看,偌大的包厢内除了池宴歌和她再无一人。


    是乔献跟池宴歌配合的好事。


    就像《花样年华》台词所讲的那样,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就来了。


    她走向池宴歌,脚步不轻不重,随烛影摇晃的节奏,像电影重逢的场景那般,最终停在池宴歌身边,她不发一语,只微微张嘴呼吸着。


    “你就是乔献的朋友是么。”陈序青这样问了一句。


    池宴歌抿了口热茶,胳膊模糊的影子远离茶台又靠近,她没回答陈序青的话。


    “……”陈序青吐口气,转身就要走。


    池宴歌拉住她的手:“陈序青,我是因为你才来的。”


    “我没有叫你。”


    拉她手的人沉默,陈序青挣了挣手腕没甩开,她卸掉力气,不动,拉她手的人就起身站她背后,陈序青闻见一阵甜香,她怀疑是自己的鼻子出差错,毕竟池宴歌不怎么喷香水,她从前送给池宴歌的香水都被池宴歌摆在衣柜深处吃灰。


    陈序青正纳闷着,池宴歌在她耳后软声,那声音像电流一样刺激着陈序青的神经:“陈序青,我错了,你转过来理理我吧,嗯?”


    本来。


    本来就也不是生气。


    陈序青一时说不清楚。


    她慢慢转身,但低着头,故意不看池宴歌,只是鼻息间的甜香瞬间变得浓郁。身前人的黑色裙摆扫在她的瞳孔里,没一会儿,一手还拉着她的对方稍稍蹲下身子,以俯低的姿态歪头笑看着陈序青面无表情的脸。眼尾特意点的一颗泪痣,正在积极麻痹陈序青的大脑。


    池宴歌就是一个,想做成什么事,绝对会不择手段的人。


    不择手段的人见陈序青还不让步,竟手一使劲,让陈序青跌前一步,靠近陈序青耳边温柔地、一字一句低语——


    “陈,序,青,再不抬头,我就亲你了。”


    陈序青不信池宴歌干得出来这种事。


    但她乖乖抬头了。


    没别的,就是拒绝一切被亲的可能。


    陈序青这才看清池宴歌的装扮,还有池宴歌脖颈间不容忽视的,勾她目光短暂停留的黑色玫瑰。


    她目光快速上移,直至跟池宴歌的双眼对视:“乔献她们人呢。”


    池宴歌就这样一直拉着她的手,回答的时候也没放,缓慢眨了下眼睛,像在闲聊一朵天上的云:“不知道,可能走了,也可能没走。”


    陈序青皱眉:“发消息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池宴歌轻笑,目光平静却又温和,但说的话并不好听:“是么,不想发。”


    就好像拿定陈序青并不是真的想问,更不想乔献她们现在就回来。


    “我去拿手机。”


    陈序青挣开手,转身往饭桌走,这回池宴歌没阻拦她,安安静静在她身后等着没说话。


    陈序青走回到她刚才坐过的座位边。


    桌上除了餐盘空空如也,手机、电脑,都没有。


    陈序青简直要被气笑了,她想不明白池宴歌怎么会突然这么幼稚,她转身,直白问池宴歌:“我手机呢。”


    好像就等着这刻。


    池宴歌背着手,向前一步、两步,慢慢晃悠到陈序青面前,右手拎起陈序青的手机,微微上挑的眼尾仿佛带着那颗泪痣都在笑:“别气了,气呼呼的像小猪一样。”


    陈序青拿下手机,心情已经从最开始的忐忑到烦躁到此刻的冷哼——池宴歌,你才是猪。


    好说歹说,陈序青都不接自己的话,池宴歌心里叹口气,转身抽开椅子,在陈序青旁边坐下:“好啦,不闹你了,你叫乔献回来吧。”


    “我不叫。”陈序青放下手机,也坐下,“你的朋友,你自己叫。”


    池宴歌靠向椅背,双手抱胸前,斜看着陈序青的侧脸:“好像今天来这里跟她吃饭的是你。”


    陈序青动动唇,半天才说:“那她后来不也叫你了么。”


    “我啊?”


    池宴歌这会儿想起所谓“陈序青见前女友”的乌龙,笑了,“我来这里只是个偶然,不算她叫的。”


    “好吧。”陈序青起身,“随你怎么说,我出去叫她。”


    “陈序青。”


    坐着的池宴歌,右手再次拉住起身转过来的陈序青的左手,两人是面对面,却又侧对彼此。


    对待陈序青,池宴歌是特别温柔却又特别骄傲的人,觉得不愿意讲给陈序青的心事会彻底压到底,压到无法承受爆发出来的那天,再闹到个两败俱伤。


    但这次,池宴歌却对陈序青坦白,“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以为。”她顿住,重重叹口气,“我以为你来见你的前任。”话音落下,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池宴歌松开手。


    陈序青低头去看池宴歌。比起刚才游刃有余的样子,笑容满满的样子,企图敷衍的样子,这一刻的池宴歌被包裹在浓浓的黑暗之中,把真实又难堪的心事剖给陈序青看,她向陈序青示弱,却又不能完全地示弱,她松开的手颓败地垂在身侧,又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


    从前让陈序青喜欢上的,好像就是这样的池宴歌,她听过池宴歌的失败又在几天后听见池宴歌的成功,同一件事的转换频率如此之快,叫那时漫无目的的陈序青为之叹服,她当然也知道,这样的池宴歌的人生不会完全倾斜于她,或者准确来说,如果是会将人生倾斜于她的池宴歌,陈序青不会喜欢。


    她从来没有要求池宴歌为她改变。


    她只是想要池宴歌告诉她什么时候需要她。


    陈序青坐下,面对着池宴歌,她用双手去握住池宴歌的手,两颗炙热又跳动着的心脏依此互相靠近。


    陈序青握住她,又用拇指轻轻揉搓池宴歌的手背,笑着说:“池宴歌,原来你有时候也挺笨的。”


    池宴歌被她握住的手动了动,脸反而转向了另一侧,恢复成日常那副冷冷淡淡的音调:“我是个正常人,当然有笨的时候。”


    “正常人是不会一声不吭不打招呼就走的。”


    “我没有一声不吭。”


    池宴歌回转视线,居然急了,一口气发泄了一长串,“我当时跟你说你再睡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你也答应了,只是有误会你那会儿没睡醒,这件事我在微信里跟你解释了。陈序青,你这么多天不愿意认真看我消息,我能怎么办?”


    “噗。”


    陈序青低下头,没忍住笑声,“池医生,你口条真好,特别适合去做播音。”


    池宴歌急上心头的火气瞬间灭了大半,反应过来,懊恼前一秒说的所有废话。


    她松开眉头:“陈序青,这会儿开心了是吧。”


    陈序青点点头,双手撑在池宴歌腿上,上身前倾看池宴歌:“嗯!非常满意非常开心!”


    陈序青掌心挺热,捂在池宴歌的大腿肌肤上,浑然不觉般跟池宴歌讲,“对了,今天发生一件特别逗的事情,林蓓居然误会乔献是我的前任。”


    “……”池宴歌挪开对视的目光——这事,她也知道。


    陈序青看池宴歌难得避开视线,玩心顿起,一手继续摁住池宴歌,一手胆大地去轻轻捏住池宴歌的下巴让池宴歌脸转回来:“所以你跟林蓓是一伙儿的?”


    陈序青不是笨蛋,今晚发生的事再加上这几个人的关系,她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前面是她自己心里绕不过别的弯,才计较。


    不计较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以当笑话跟池宴歌聊。


    她这会儿像只得意的小豹子,肆无忌惮轻挠池宴歌的下巴,“那乔献呢,不会也是你的同党吧?”


    她不容池宴歌辩驳,手去攀上池宴歌的耳根,轻触她从前送给池宴歌的一只紫色蝴蝶。


    她不再是从前任池宴歌拿捏的小孩子。


    眼里变成意犹未尽的挑衅,她学池宴歌的话——


    “池宴歌,再不说话,我就亲你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不管了,明天好像回不了家,管它夹子不夹子,凌晨就给更了吧5555朋友们周天再见!


    第39章 N-酒店


    陈序青说完, 能看见面前池宴歌那原本呼吸着起伏的胸口停滞了两秒。


    陈序青突然完全明白了。


    她现在所渴望的,已经不再仅仅是池宴歌能喜欢自己,而是她想要看到池宴歌被她主导, 在她面前,为她失控。


    不想要被池宴歌完全掌控着节奏的恋爱。


    接吻也是。


    这些天没事的时候,陈序青就会思考她现在和池宴歌的关系, 她承认她再次翻出了压在心底的对池宴歌的爱, 也确信池宴歌并没有忘记她,但她们谁都没有再更进一步,陈序青猜,池宴歌和她一样都还在为她们曾经分崩离析的过往顾虑。


    暧昧是一回事, 接吻是一回事, 有没有真的重新走到恋人的一步又是一回事。


    可二十九岁的陈序青已经不是一个非要求得因果的人, 不想要那么多规矩,不想要池宴歌说让她站住她就不敢多迈一步。


    与池宴歌的恋爱是她人生里的习得课题。她这次要自己拿到满分。


    陈序青看着池宴歌极尽克制的眼睛,她说:“池宴歌, 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睡不着的时候,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既然我们已经不明不白接过一次吻了, 为什么不能再一次。”


    她垂眸, 笑自己, “但当你看我的时候, 我又不敢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不像以前那样听话你就会不喜欢我。”


    这包厢里只有陈序青一个人的声音。


    烛光微亮,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被虚化, 模糊了与她们的界限。


    而陈序青继续讲道:“今天我突然就想通了,池宴歌,和我恋爱吧,我不会太听你的,你也不需要对我太投入,我们互不影响,不想继续的时候随时可以分手。”


    她看着池宴歌的双眼笑,发自内心的,她终于看清了池宴歌为她怔愣的神情。


    于是,陈序青撑着椅座,倾身向前,池宴歌被压着往后靠,陈序青的唇停在池宴歌的唇前:“不过,我还可以最后听话一次,你现在还有机会拒绝我哦。”


    池宴歌右手扶着陈序青的腰,从憋过一次呼吸开始就陷入缺氧不受控制剧烈跳动的心脏,她那背完一本《外科学》都不会发昏的头脑,在陈序青一句又一句话的冲击下彻底停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双唇几欲闭上都不受控地轻颤,她感觉到陈序青的左手摁住她的肩膀,她的手攥紧陈序青的衣服。


    唇与唇贴紧。


    完全被陈序青压制住的池宴歌微微仰着头,先是蜻蜓点水的三次触碰。


    短暂。抽离。


    陈序青右手完全搂住池宴歌的肩膀,将池宴歌圈在怀里,池宴歌的后背从椅背上离开,她双手环住陈序青的腰,在陈序青的节奏里,双唇再度贴近。


    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有人回来的空间里。


    陈序青的吻温柔又不紧不慢,池宴歌从前教她的吻技,都被她如数还给老师。


    池宴歌会担心乔献她们这时回来,不时想要分心去处理那没被上锁的厢门。陈序青的吻却又反复将她的感官全数麻痹,被撩拨到炙烈的血液在她的身体里乱窜,池宴歌被吻得全身发烫,这时陈序青离开了她的唇,手还搂着她的肩膀,静静看着池宴歌的身体在劫后余生地喘息。


    陈序青低头看池宴歌,她们的身影在恍惚的烛光中暂时静止。


    把可以随时分手的前提摆在恋爱的前置条件里,好像这样就能避免伤心的可能,陈序青让勇敢填满自己的心,又把下意识对池宴歌的防备深埋其中。


    毕竟对方是池宴歌。随时会清醒随时会走人的池宴歌。


    陈序青爱她,却不敢只知道爱她,她牵住这根联系着池宴歌的风筝线,只想哪天池宴歌又要远走高飞的时候能潇洒放手。


    缓和情绪,陈序青抬起胳膊,帮池宴歌理了理稍乱的头发:“好啦,我真该去叫她们了。”


    池宴歌没允许陈序青立马就走,她拽低陈序青,重新拿回支配权。


    在陈序青唇上轻轻碰一下:“嗯,现在去吧。”


    ……


    “乔老师对不起……”


    许蕾半走半停,来到乔献眼前,“我还是想问,我们真的就这样三个人单独在这里吃吗?不要下去叫序青和池医生上来吗?”


    乔献靠在盈西公馆顶楼露天吧台边品红酒,晃晃高脚杯,波荡的水纹中折射出她模糊的笑容,她漫不经心,看似皱眉苦恼会儿,才回答:“她们不一定想上来啊。”


    许蕾不解:“为什么?”


    乔献放下杯子,撑着下巴直勾勾看许蕾:“怎么?陈老师给你发消息了?”


    许蕾被看得紧张,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万一她俩一直坐楼下等我们回去,会尴尬,我想说,不然我先回去叫她们来,你和汤医生在这里等就好了。”


    我只怕你下去会尴尬。乔献笑着想了句,她拿起手机,很同意许蕾的样子:“你说的也对,那我给她们打个电话吧——”


    “我刚才给序青打了两个她没接。”


    “是么。”


    乔献看眼手机屏幕上池宴歌的来电,摁下接听将手机靠在耳边,对许蕾笑着说,“看来我今天比较幸运哦。”


    池宴歌声音响起:“在哪儿。”


    “我们吗?”乔献看看满脸好奇的许蕾和不远处也满脸好奇的汤茯,“楼顶吹风呢,你们上来吗?”


    池宴歌那边推椅子:“楼顶?”


    “嗯,你们不在楼顶,我们只好在楼顶了。”乔献说句挺深奥的话,“对啦,麻烦你,好了就让她们把菜送上来吧,我快饿死了。”


    背景服务生问好的声音,还有池宴歌冷淡回了声:“嗯。”


    没多久,池宴歌和陈序青,还有身后随行的服务生共同出现在吹风三人组的视野里。


    汤茯急急忙忙跑到池宴歌跟前,她跟池宴歌搭话的同时,去瞥了眼笑着走去许蕾身边的陈序青。


    刚刚,乔献不急,许蕾不太急,她可太急了!


    明明是想着这回来要给池宴歌扎场助威,不说能让池宴歌和陈序青的关系有巨大推进吧,至少能在饭桌上帮池宴歌起哄两句。


    结果,她话还没跟陈序青说上,就被大明星拎走,这会儿,她都不知道该不该问池宴歌状况如何。


    只能默默观察池宴歌的脸色。


    ——目前好像还行。


    整个顶楼被乔献包场了,她们终于聚齐的五个人坐在一张长的白玉石餐桌边,原本是陈序青和许蕾一边,池宴歌和汤茯一边,乔献单独一边。


    陈序青微信里收到陈以理的消息,问她十月有没有空去荡川峡——位于冬青市和蓝山市之间的一处景区,山谷,瀑布多,水汽重,挺原生态的地方很适合写生。


    顺道丢了七张荡川峡的美景实拍图。


    陈序青低着头,一张张左滑看完,最后回:就我们两个?


    这时,池宴歌回答问题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过:“嗯,是挺累的。”


    特别近。好像就坐在她旁边似的。


    不对?


    陈序青转头,一惊——池宴歌怎么坐过来了?许蕾呢?


    她又看向桌对面,许蕾跟汤茯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特别开心,汤茯一个劲抓着许蕾胳膊,把手机里的照片翻给许蕾看。


    陈序青:“……”


    亏她还特地叮嘱许蕾吃饭的时候跟自己坐一起。


    池宴歌和陈序青没坐太近,中间至少还能容下一名偶尔来帮忙添酒的服务生,池宴歌面前的餐盘干干净净,只专心跟乔献聊天:“如果她真对外科感兴趣,回去我整理一份资料给她。”


    “那太好了。”乔献歪头来看陈序青,“哟,忙完啦?”


    陈序青把手机放桌上,看眼池宴歌的表情,才说:“没有忙,陈以理的消息。”


    乔献齐齐筷子,夹刚上桌的色泽油亮的糖醋排骨:“哦?她闭关结束了?”


    陈序青夹菜,顺手给池宴歌碗里放:“闭关?什么时候的事?”


    乔献放下刚要塞嘴里的排骨:“我昨晚给她打电话没人接,今早又给她打,她说要忙一个什么什么比赛,今天要关在画室里,哦,对,她还说之后要去一个什么山里,你知道这事吗?”


    陈序青重复刚才微信里陈以理说的地点:“荡川峡?”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字,反正我今天也挺忙,就没问她。”


    陈序青好奇:“陈以理是邀请你去?”


    “没有,是我问她之后有没有时间,所以她才跟我说的,不过我也挺想去山里休休假,要是她乐意。”乔献撑着脸的手,抬起,张开一下,傲道,“她来邀请我也行啊。”


    “明白了。”


    陈序青点点头,准备帮乔献友好转达“意愿”。


    旁边在另一个话题里畅聊的汤茯和许蕾,哈哈大笑,说者无心:“不会吧!她们居然偷偷在一起了啊!”


    刚刚和人“偷偷在一起”的陈序青,拿起玻璃杯喝水,她喝完,放下杯子,才似若顺口问许蕾:“汤医生,谁在一起了?”


    汤茯把手机屏幕举给陈序青看:“噢,我家两只坏猫,你要看吗?”


    陈序青皮笑肉不笑,扯着嘴角,摇摇头。


    “噗。”


    非常明显笑了声后,池宴歌端起水杯,一只胳膊抱胸前支撑着另一只举水杯的手,水杯就这么被停在她的唇前,她没喝,反倒去看陈序青,意味深长重复汤茯的话:“两只坏猫。”


    陈序青无声地啧了下,皱眉,口型好像是——“别说话。”


    有问题。饿了一个月才开荤的乔献腮帮子鼓鼓的,目光在池宴歌和陈序青脸上来回转,不过挺好,不枉费她费尽心思的一整晚。


    现在,可以专心享受我的美味了。


    吃完饭,隔天要飞北京的乔献上车,顺道给许蕾也拉走了。


    喝了酒不能开车,三人就说去路边拦辆出租,汤茯走在陈序青和池宴歌中间,她跟池宴歌说回白天院长室那事,陈序青本来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直到听汤茯说“郭秃子那坏蛋肯定会害你的”,陈序青隔着汤茯看池宴歌:“郭秃子是谁?”


    哦?陈序青对池宴歌的事情还是有点反应嘛?汤茯立马挑重点去掉不方便说的信息给陈序青描述了一遍池宴歌的遭遇。连连牵扯到最后郭秃子去年害池宴歌背院里处分的事,汤茯双手握拳,原地脚一蹬,冲池宴歌强调:“但是!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他!你等着!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池宴歌抬胳膊,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她给汤茯拉开车门:“谢谢,先上车吧。”


    “哦!”


    汤茯弓身进后座。


    啪!


    车门被关上了。


    汤茯傻眼,对司机师傅大喊:“等等师傅!”


    她趴在窗口看窗外两个人:“你们不走吗???”


    这片可不是住宅区,四周都是商超和酒店,而且她知道池宴歌家在哪儿,顺路啊,池宴歌就算要跟陈序青一起走,她们三个也该先一块上车到某个地方再分开吧!


    陈序青居然不回答,当汤茯的面,一脸乖顺看向池宴歌,一副全凭池宴歌决定的样子。


    池宴歌抄着胳膊,微笑对汤茯摇摇头,宣布结果:“嗯,你先走吧。”


    出租车扬长而去后,街道上只剩下时有时无的车辆穿过两人身边,两个人开始还客客气气装样子,保持着汤茯离开时的友好社交距离,谁都没说话,默契地往一个方向直走。


    到走进一条变窄的小巷,原本宽阔的六行车道变成只允许单向同行,两旁是非机动车和人行道的天下。


    人行道每隔一米多种着一棵遮天蔽日的矮梧桐树,枝叶互相缠连,竟让整条人行道都被压在暗影之中。


    而暖黄色的路灯则穿插在树与树之间,不亮,主要为单行车道照明。


    这样暗的地方,就特别适合牵手。


    经过一家刚刚收摊的岗亭杂志店,老板哗啦啦拉下卷帘门,蹲下上锁。陈序青往右边让位置,撞在池宴歌身上。


    池宴歌不躲,自然地握住陈序青的右手,手指穿过虎口,和陈序青的手心相互贴近,于是,友好维持着的和平距离被瞬间打破。


    安静走了段距离,池宴歌才晃晃陈序青的手:“怎么不说话。”


    陈序青专心看着路过的车不吭声,池宴歌看不见她的表情,池宴歌半停步企图用力带陈序青先停下,没想到,陈序青在她将停的一瞬间,先她一步用力,居然反客为主,带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五六步。


    池宴歌哑然。


    陈序青来真的了。


    拒绝听她的是吗。


    池宴歌就由着陈序青走她前面,拖着她,觉得这样对她露出掌控欲的陈序青也挺有意思。


    陈序青在走到24小时便利店前停下。


    池宴歌也停,人顿在陈序青身后两步的距离,她看向陈序青拉着自己没松的手。


    这手刚才竟死死摁住她的肩膀,控制着她的吻。


    陈序青转身,手也换了个姿势,和池宴歌的手指拉在一起,她拉着池宴歌的手,往前走近池宴歌,目光从池宴歌的唇到池宴歌的眼,这个时候才露出笑容,跟池宴歌说:“口好渴,我要买瓶水。”


    她说的时候没有别的意思。


    池宴歌故意逗她,不松手:“回酒店喝。”


    陈序青:“不要,你知道我不喜欢喝酒,刚才吃饭全是酒,好渴,现在得赶紧买瓶矿泉水补一补。”


    “哦,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你现在买。”


    陈序青愕然,左右看看:“池宴歌,这大马路上,我怎么亲。”


    池宴歌手指点点自己侧脸,继续引导:“亲这里。”


    其实她是闹着玩的,她喜欢看陈序青害羞急眼的样子,下一秒就准备松手的,但是没想到,陈序青先松手,快速凑上前在她嘴角右边啄了一下,太快了,池宴歌压根没反应过来。


    陈序青已经往便利店快步走,回头跟她讲:“你在这等我哦,马上出来。”


    真的是一气呵成,完全预料不到,又想到包厢里的深吻。


    以前,专门研究过恋爱理论知识的池宴歌,通过强大的理论落于实践技巧,每次接吻都是她带着陈序青进行,陈序青姿势僵得像块木头,清醒的时候没吻两秒就推着池宴歌说等一下等一下,每次都是池宴歌得把陈序青完全压在沙发上,两个人的身体都陷落下去,她警告陈序青再分心以后都别想亲,陈序青才耳朵红透,放弃抵抗。


    包括重逢后,两人在车内的第一次接吻。


    陈序青熟悉但不自然,是只要池宴歌停下,陈序青就无法再主动继续的状态。


    唯独今晚那一次,陈序青是绝对的主动方,几度,池宴歌企图想要先停止,都被陈序青哄着又强硬着压了回去。


    就好像重新认识了另一种样子的陈序青。


    想到这,池宴歌心中悸动,只能让自己的目光放远点,去看能看到的最远处的道路尽头,那辆孤单停着的单车放空思绪。


    陈序青胳膊夹着两瓶矿泉水出来。


    “喝吗?”她先扭开一瓶,递给池宴歌,看池宴歌接过,自己也边扭下一瓶边跟池宴歌说起饭桌上乔献的事,“你说,乔献那意思,应该是非常想跟我姐一起去荡川峡度假吧。”


    池宴歌只喝了一小口就把瓶盖合上,她看眼陈序青咕嘟咕嘟的喉咙,眼神转向另一对要走进便利店的情侣:“你会去吗?”


    “我得看苍云村那边的进度。”陈序青喝完,扭紧瓶盖,“素材拍完了,进后期,十月不一定有空。”


    “嗯。”听陈序青喝完了,池宴歌才收回目光,陈序青非要把她手上的水也拿走,她就松开,看着陈序青像护食小狗一样牢牢抱紧两瓶水,就笑,“所以你们会留在苍云村剪片子么?”


    陈序青是想帮池宴歌一块拿,见池宴歌居然笑她,想丢回去,但想想不可中池宴歌的激将法,于是侧侧身子就当池宴歌看不见她动作:“应该不会,可能回冬青,也可能住在蓝山,后期组有同事家在蓝山,到时候缺素材再去苍云村也方便。”


    池宴歌捉重点:“哦?同事家?”


    陈序青:“就是那个小齐,她特别崇拜你们的那个。”


    两段对话最后都没个结论。她们继续往酒店的方向走,这会儿,夜风吹着,树叶偶尔从两人的头顶上空飘落,一辆摩托车突突突从她们身边经过。走到路口,陈序青突然分不清方向,这个十字路口两边都有酒行,对称的,当时两人订酒店之后,陈序青看地图也只记了个大概——盈西公馆出门右转,进第五道九思巷,遇到第一个路过,往有酒行的那边直走到底。


    陈序青看眼左边的“江茅酒行”,再看眼右边的“卡商酒行”,真的迷糊了。


    池宴歌保持着被陈序青带路的设定,陈序青松开她的手在那翻手机,池宴歌就静静看陈序青,手机屏幕的光照在陈序青的脸上,陈序青正拿着手机对一下左边,再对一下右边。


    染回黑发的陈序青,像冷夏里的一颗杏子,清脆甘甜,夜晚十字路口的这一角,灯光映照着陈序青笔直的影子。


    她们找到酒店,上楼,开房门。


    陈序青插上电卡,又在池宴歌没准备的情况下走去把所有灯全部关了,只留自然的月光,同时,池宴歌关上了门。


    陈序青想将所谓的主动权贯彻到底。在池宴歌转身的一刻,陈序青的脚步就逼近过来,池宴歌配合后退,背因此靠在了房门上。


    陈序青搂住她的腰,她的双手就扶着陈序青的肩膀,陈序青低头,在她脖颈边嗅嗅,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只对她露出乖巧和好奇:“池宴歌,你今天怎么喷香水了?”


    池宴歌被弄得脖子有点痒,头往右边偏了点,碎发垂下扫过陈序青的脸。


    不接话。


    陈序青直起身,抬起一只手,帮池宴歌把碎发撩在耳后,落下时,指尖再无意触碰池宴歌的耳根。


    从耳根,滑过脖侧,停在锁骨之间。


    再抽离。


    池宴歌想要去捉住陈序青的手,被陈序青躲开。


    “陈序青!”


    池宴歌终于没耐心再忍这般挑逗,皱眉,又冷又凶的目光瞪向陈序青。


    这么严肃的样子,脸上潮热的绯红却似乎没有消散。


    陈序青倾身,第一下被池宴歌躲开。


    池宴歌转回来,右手抬起陈序青的下巴:“别忘了,接吻是我教你的。”


    【作者有话说】


    来来来,买定离手,看看未来谁能先真的当攻(x)


    降温了降温了喜大普奔要降温了——仍然35℃留。


    第40章 N-电影


    池宴歌再次错判了现在的陈序青。


    她手指轻抬着陈序青的下巴, 两人的目光在幽暗中对峙,于是,陈序青松开搂着池宴歌的手, 下巴在池宴歌手心蹭蹭。


    “哦,好吧,那就不亲了。”


    陈序青说完, 竟真的转身绕开了池宴歌的束缚, 悠悠然然地往房间里走去。池宴歌愣在原地,过会儿,为这样突然的结束轻笑,她走在陈序青之后开灯, 两人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序青坐临窗的沙发上看手机, 池宴歌则进了卫生间,心有余悸地对着玻璃镜整理自己。


    然后她也回到窗边,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 靠在扶手上看汤茯发给她的微信。


    汤茯:呜呜呜呜出租车爆胎了在八旗园小门这让我下车了


    汤茯:一个人在路边蹲车 孤单太平洋


    池宴歌回她:八旗园正门车多一点


    汤茯:噢噢那我去正门好了, 你们回家了吗, 刚才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啊?你不会是要


    隔了会儿,汤茯才补充下半句:要跟陈序青表白吧?


    丢来一个黄豆嘟嘴举玫瑰花的表情。


    池宴歌看着“表白”两个字勾勾嘴角, 给汤茯回:嗯。


    汤茯:我去!!!!!!!你来真的啊!!!!!!!!


    池宴歌不再回汤茯, 退掉微信, 按习惯进另一个APP里打算看白天没看完的资料, 这时,那边坐的陈序青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声。


    池宴歌控制自己的目光继续往文字上放。


    陈序青又笑了。


    今晚, 是有太多次亲密接触的原因, 池宴歌的心绪被扰乱得彻彻底底。


    她关掉资料页, 暗嘲自己居然有被陈序青套牢的这么一天。


    原本是因为喝了酒车只能停在盈西公馆,池宴歌不想来回麻烦,两人在微信里刚好聊到才说干脆今晚住附近。


    没有多余的想法。


    但刚才房门边没能成功进行的吻,就像一道已经有了思路却没能落笔书写的难题,池宴歌现在想来,总觉得以陈序青抽身离开作为结尾很不完美。


    她不喜欢人为导致的不完美。


    池宴歌想到这里,故意在左手边的小方桌上重重放下手机。


    ——“嗒。”


    陈序青转头,池宴歌正面无表情地背靠在沙发上,胳膊环胸前,右腿轻轻搭在左腿之上,只差把“不爽”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陈序青关掉微信里汤茯各种说觉得池宴歌挺喜欢她的话,该怎么讲,人的勇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是说想要绝对勇敢后就能百分百摒弃原本的性格,她这会儿,乖巧和胆怯都回来了点,想起一整晚对池宴歌的肆意妄为,顿时心底打鼓,不确定有没有在哪个瞬间真的惹急了池宴歌。


    她轻轻放下手机,暗恼自己刚才怎么忘记开电视。


    现在房间里真是安静得可怕。


    她放下手机后没抽手,右手装模作样摆弄手机的位置并借此偷瞄池宴歌的脸,看池宴歌就完全定在那儿了,目光直望着房间门的方向沉默。


    陈序青食指轻敲,点亮手机屏幕,找话题:“居然才十点半噢,挺早的,现在睡可能有点睡不着,我们要不要看个电视剧或者电影什么的呢?”


    池宴歌的腿放下,换姿势,左腿搭在了右腿上,脸偏向电视剧的方向,淡淡回她:“你想看就自己看。”


    陈序青起身,像做错事的小朋友,抿着唇,一步两步走到池宴歌面前,蹲下,双手乖乖扒在池宴歌膝盖上,上目线凝视池宴歌:“那我想看个恐怖电影,你知道的,我怕鬼,你陪我看好不好?”


    池宴歌瞥都不瞥她,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池宴歌冷然的下颌,池宴歌的回答同样冷酷:“不看。”


    陈序青的指尖在池宴歌的膝盖上敲击着琢磨了会儿。


    哄池宴歌怎么哄。


    陈序青夸张地叹了口气,额头吧唧一下倒在自己手背上,闷在池宴歌膝盖上嘟囔:“好想今晚看看恐怖电影哦,有谁能陪陪我就好了。”


    说话的时候热气一个劲喷在池宴歌的皮肤上。


    “陈序青,起来。”


    陈序青立刻抬头,这回池宴歌看她了,她乖巧且适可而止,望着池宴歌的双眼汇报:“那我现在先去洗澡,然后一会儿我们就窝在被窝里一起看。”


    池宴歌皱眉:“谁答应你了。”


    两人轮流洗完澡,池宴歌收拾完出来,陈序青已经乖乖在大床中线的位置坐好,双手环抱枕头,掀开着左边的被角,一副就等池宴歌的样子。


    等池宴歌的身体也坐进被子里,陈序青才拿起遥控板在电视上寻找。


    选框一格一格往下跳,从爱情电影到惊悚电影,再往右跳,陈序青边翻边跟池宴歌搭腔:“我小时候看过一部港片叫《Office有鬼》,超级恐怖,现在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你有没有看过?”


    池宴歌隔会儿才回两字:“没有。”


    “喔,也对,感觉你应该没有时间看这些。”


    翻找快九页,陈序青都没有挑到满意的,她垂下胳膊,转头瞧靠在枕头上看手机的池宴歌:“不然还是看个别的电影好了,晚上看恐怖的会做噩梦。”


    手机冷光荧荧,池宴歌的眉眼没有松动,继续轻吐两字:“随你。”


    陈序青默默往后坐点,肩膀跟池宴歌平行,右手还在遥控板上机械化摁右键,脑袋已经试探性靠在了池宴歌的右肩上。


    她去看池宴歌手机屏幕,池宴歌没遮。


    屏幕里是一篇公众号文章,密密麻麻连着几句LDL-C、核心负荷指数、LCBI之类陈序青完全看不懂的词。


    池宴歌瞥她一眼。


    陈序青赶紧把脑袋转开认真电视机画面,选框停在一部名为《LORNA》的电影上,海报整体是蓝调,一个穿着白T恤的亚洲脸女生,背靠在午夜的天台上抽烟,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旧楼房。


    像是一部讲个人故事的文艺片。


    想让房间里赶紧有点声音的陈序青点入海报,简介也只有一句话——“这是华裔少女洛娜在台北旅行发生的故事。”


    陈序青摁下播放,遥控板丢在被子上,身子稍稍坐直一点看着电影进入画面。


    黑底白字显示一串英文——“I offer you”,接着随年轻女声轻轻哼着《勇气》的音调,自行车的轱辘在砂石地上奔跑,左右字幕依次显示繁体字的天悦娱乐、伯缘影业……


    身后有扭开塑料瓶盖的声音,陈序青转头,池宴歌喝她特地放在床头柜上的水了,她对池宴歌特别殷勤地笑:“看完啦,要一起看电影吗?”


    “嗯。”总算看上去心情好点的池宴歌回她,但还是不乐意跟她讲话的样子,“转过去专心看吧。”


    “喔。”


    陈序青坐正,没两秒,又屁股慢慢再挪近一点,两人的侧腰就几乎贴在一起,陈序青用手指非常非常小心地碰了下池宴歌的手肘:“别不高兴了嘛。”


    画面里女主角正好丢下自行车,急急忙忙去扶那个倒在草坪上的陌生女生。


    镜头把两人对视一瞬间的画面放缓,再放缓。


    陈序青这电影选的。


    她自己知道是什么内容么。


    之前在国外进修偶然看过一遍这部电影的池宴歌觉得有点无奈,尤其回忆起从电影三十分钟之后就会开始的各种各样的互动画面,不知道这部电影在这里播放有没有删减。


    陈序青还浑然不觉,只顾着跟她讲话,估计连电影开头在讲什么都没认真看吧。


    池宴歌放下环在胸前的胳膊,右手摁住陈序青的手,为了看电影有气氛,陈序青把房间里其他灯都关了,只剩下两人头顶的一圈装饰夜灯。


    池宴歌看着贴近在身边的陈序青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进去,可以换一部电影。”


    陈序青拨浪鼓摇头,用另一只手把池宴歌的手拉松,再把左手张开,最后跟池宴歌的右手十指相扣。


    陈序青空余的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这次绝对认真看了!”


    三十分钟,镜头从客厅一路扫进卧室,下一秒,画面跳进了白天,女主角被阳光刺得动了动眼皮。


    “诶?”陈序青拿起遥控板,往回倒,“怎么回事,删减了吗,这个画面接不上啊。”


    池宴歌:“你倒回去它也是删减的。”


    陈序青心想是哦,只好放下遥控板,顺口讲:“睡个觉有什么好删减的。”


    池宴歌:“……”


    过会儿,电影里两个女生在餐桌边吃早饭,一个人问另一个人昨晚是第一次的话会不会很痛。


    陈序青迅速拿起遥控板快进了三分钟。


    池宴歌看她这掩耳盗铃的样子就想笑,故意问陈序青:“又怎么了。”


    陈序青吞吞吐吐:“额,嗯,这个地方的剧情有点无聊。”


    说完,拉着池宴歌的手也有点紧张,她找借口说想去网上搜搜这部电影到底在讲什么,松开跟池宴歌十指相扣的手,坐直一点,把手机屏幕遮在身前。


    搜索框里输入:LORNA 电影。


    看着关联里各种接吻的截图,还有相关点评帖子写着“爱与欲望的交织”、“少有的纯爱大尺度佳作”……


    救命。


    陈序青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先一更,晚点会有二更。【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