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坏骗子,好山桃

作品:《白手起家竟成四大江湖恶霸

    却说千宝一路下山,拜别了聚缘村的乡亲们,沿着村路,到了最近的来福镇歇脚。


    刚在客栈里卧下,就听见楼下一阵喧哗,几个客人都咚咚咚地跑下楼去看了。千宝本来就是爱凑热闹的人,忍不住也下楼去看热闹。


    原来是一个不知哪来的瞎子在与人打赌,赌输了的人喝酒,桌底下已经丁零当啷地躺着四五个酒罐子了。


    “赌的是什么?”千宝好奇,向路人打听道。


    “那瞎子说是会算命,要赌他能不能算中人家要去哪儿,猜中了这人就要喝酒,还要给那瞎子两个铜板;没猜中的话瞎子就喝。”


    “那他猜得准吗?”


    “喏,你看咯。”


    千宝伸长了脖子一看,只见瞎子对面的男人正仰脖把一碟酒一饮而尽。再看那瞎子自己的碟子,底儿还是干的呢。


    真有这样的神人,我师父都不敢这样给人算命。千宝心中赞叹道。山外的世界果然是无奇不有啊。


    正当他出神时,瞎子却像看得见一样,直勾勾地将瞎了的眼睛看向千宝,说道:“小师父,你敢不敢同我来一局?”


    “我、我?”千宝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发现再没有第二个人听起来像叫“小师父”。瞎子是怎么看出他以前是佛门弟子的呢。


    他赶紧拒绝道:“我不会喝酒,师父也不让我喝,我就算了吧。”


    瞎子笑道:“小师父,你既然下了山,行的就是世间的规矩,把那套庙里的老经书忘了吧。我看你不但该喝酒,还该吃点肉。店家,切二两猪头肉。”


    店家忙不迭地切了盘油澄澄的五香猪头肉来。


    众人哄着千宝坐下,千宝推脱不开,只得坐了。


    瞎子给千宝递酒,千宝便接过来抿了一口,一阵辣味儿直窜喉咙,烧得千宝呲牙咧嘴,又要逃跑。


    瞎子把千宝按下,又给他递肉,说:“兄弟,头回喝酒的人都这样,你垫一口肉,油腻腻地护着你的喉咙,酒就不辣了。”


    千宝确实不是那种戒了荤腥的好和尚,他打小就嘴馋,以前没事就偷偷和小伙伴们跑到山上去,掏鸟蛋,或者抓麻雀来烧着吃。每次回寺以前都要嚼树叶子、喝凉水来清口,要是让师父师兄闻到了荤腥味儿,免不了要挨一顿好揍。


    不过那都是偷着吃的,这么光明正大地吃肉,于千宝来说还是头一回。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耐不过递到嘴边的肉香,千宝于是松口吃了肉。


    瞎子再把酒递来,这次酒一入喉,果然不那么辣了,和口中残余的油香一中和,反倒显得清爽,还回出一丝甘甜来。


    待到千宝喝干了一碟酒,瞎子搓着一粒红皮花生米,笑问道:


    “小师父,我也猜猜你此行要到哪儿去。如何?”


    干宝晕晕地,也笑道:“随你猜,你肯定猜不中。”


    瞎子思忖片刻:“你是要回你的寺里。”


    “不对。”


    “那便是要过江,到对岸的江安城去。”


    “也不对。”千宝笑道。


    瞎子忽然也一笑,说:“我晓得了,你面上有股风沙味儿,是个命里无根的人。你说我肯定猜不到,其实是因为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要去哪儿。“


    这回对了。千宝哈哈大笑起来,认罚,自己干了一碟酒,又从腰带里摸出了一枚亮堂堂的铜钱来,拍在瞎子面前。


    瞎子也哈哈大笑,没接那铜钱,反倒是陪了两碟酒。喝完又将酒碟斟满,端起来,对千宝说道:


    “小师父,我少有佩服之人,但凭你这份闲游天地的魄力,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还望你务必再陪我三碟,算作是我们哥俩的头一回交情。”


    说罢,那瞎子便一饮而尽。


    千宝见状,一时之间也气血上涌,果然跟着陪了三碟。


    三碟酒下肚,千宝已经感觉到有些手脚发软,头晕目眩了。那瞎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小师父,如果你还没有可去的地方,那你总得去一趟江对岸的江安。”说罢,瞎子还咂了咂嘴,好像回味什么似的,“那才是真正的锦绣宝地,去了以后死在那儿都值得了。”


    是了,江安城,大城市,怎么会不好呢。来福镇就比聚缘村好,有美酒,还有佳肴,那江安城肯定也比来福镇要好。千宝迷迷糊糊地想着。


    瞎子也不再赌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给他劝酒,劝肉。觥筹交错间,已是杯盘狼藉,不知东方之既白。


    晕乎乎,千宝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躺回了自己的客房里,歪在炕上,身上连个被子都没盖,还一身的酒臭味儿。窗户下,日光斜照,已经将近中午了。


    一动,这可不得了,头痛得要命。再一动,脚底下还觉得地转天旋。


    千宝打了个哈欠,摸摸床边,要找件衣服来穿。


    摸一摸……咦?衣服呢?


    千宝惊起。他忽地发现,放在床边的包袱没了。


    他的酒全醒了,他赶紧翻下床来,把客房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到底也没找到包袱,别说包袱,连件像样的外套都没了,更不用说是金银细软,早就没得一干二净。


    刀!刀呢?


    他掀开枕头,看见那把千钧重的万悲刀倒是没丢,还稳当当地躺在他的枕头边上,想来是盗贼想偷也偷不动。他长吁了一口气,把刀拿起来抱在怀里。


    此刀一拿起来,可不得了,闻着刀上熟悉的焚香味儿,一股子命里自带的热泪又忍不住涌上了眼角。


    不行!可不许再哭了,大男人在外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千宝一憋再憋,这才把眼泪憋回肚子里。赶紧去找他剩下的行李,这才是当下的要紧事。


    他走下客栈的楼来,看见店小二,还没等开口问话,小二自己就先噗嗤乐出了声。


    顿时,千宝的气便冒了上来,一把扯住那小二的领巾,问道:“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小二忙否认道:“我能知道什么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千宝的气更盛了,一气之下,连刀都出了鞘,顶在那小二的脖颈边。


    小二这回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求饶道:“瞎子!是昨天的那个瞎子,他把你的行李都偷走了。”


    “瞎子?”千宝不解,“他不是看相算命的吗?”


    “算命那只是个副业,他的主业算是偷盗。”小二解释道,“他看你言语单纯,涉世不深,又出手阔绰,所以才有意灌你,见你醉了,借送你回房为由,把你的行李一摸,摸完就远走高飞了。”


    “远走高飞?上哪儿去了?”


    “这我哪知道,你不如去问掌柜的……”


    千宝果真提着万悲刀,杀气腾腾地杀向了客栈的柜台,将那金闪闪的刀砰地一声拍在了掌柜的面前。可怜那掌柜本来歪坐在柜台侧边儿,刚沏了一碗茉莉花茶,这一拍,手里一抖,茶水全**辣地翻在了腿上。


    “我问你,昨天那个瞎子,上哪儿去了?”


    掌柜的脸色红里透青,青里生白:“什么瞎子,我上哪儿知道去?”


    千宝也不跟他理论,索性一脚踢翻了他的红木柜台,又大又重的柜台轰然倒地,柜台上账本算盘茶杯茶碗,丁零当啷摔了一地,千宝且一步一个踩碎,又飞起一脚,直踹向那掌柜腚下的黑木凳子。


    “哎呦!”那掌柜的也是个胖大汉子,竟被掀了个人仰马翻,四脚朝天地要爬起来,又被千宝一脚踩住了胳膊。


    再抬头,那喋血修罗般大凶大恶大慈大悲的万悲刀,刀鞘已经指着他的鼻尖了。


    这苦命人要伸手挡开那刀,却发现那刀重如千斤,握在千宝手中,纹丝不动。


    店里的伙计们本欲支援,手里拿菜刀的拿菜刀,拿擀面杖的拿擀面杖,此时却都被唬得一动不敢再动了。


    “这位小爷,有话好商量!”掌柜的求饶道,“你丢了多少钱,我赔给你便是了。”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我的行李!”千宝骂道。


    他气未消,听掌柜的这话,更添恼怒,又反手将那柜台的钱匣抽出来,往地上狠狠地一掷,满匣的铜钱碎银如白花花四溅的浪花一样,劈里啪啦开了满地。


    那胆大围观的食客见状,也顾不上体面,赶紧撅起屁股蹲到地上,捡钱往袖子里塞。伙计们赶紧放下家伙,四处跟食客往回抢钱。店里乱作一团,好不热闹。


    “官兵来啦!官兵来啦!”一人叫道。没多久,穿黄衣服的官兵蜂拥而入。


    千宝气急了,连官兵都想抽。但是到底没如愿,他还是被几个官兵一起扭送到了衙门。那吓傻了的掌柜的,也一起被抬着去见了官。


    衙门里,掌柜的不敢再扯谎,只好把事实都细细交代了。原来,那骗子是个惯犯,掌柜的收了骗子的好处,便默认装看不见。


    不过,掌柜的也说,那骗子的骗术算不上高级,这骗法没成功过几次。像千宝这么好骗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审完以后,掌柜的领了二十大板,打得他哭爹喊娘,三四个伙计搀扶着才回家去。


    千宝打了人,也领了二十大板。不过千宝是灯炉里炼出来的不坏之躯,这二十大板就像挠痒痒一样。他心里挂着愁绪,嘴上一声不吭,反倒把那两个行刑的可怜官兵弄得不知所措了。


    出了官府,千宝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走到了江边,蹲下,盘算着该怎么办。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下顿饭都解决不了,还能去哪儿呢?


    回那个客栈去,找那掌柜的继续算账?可是那人已经挨了板子,收到代价了,再叫他赔什么钱,就不大公平了。


    说到这儿,千宝想起刚刚掌柜的还要用钱来摆平他,他一时冲动就没同意,现在想来真是追悔莫及。他要看掌柜的被打一顿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拿钱来得实在。


    他还剩一个选项——回落缘寺去?


    恍惚间,他又想起来师父圆寂前的微笑,想起那封压在金钗匣子下的偈语,偈语第一句就写着:“云深露重空门去。”


    这是说,师父希望他离开聚缘寺,出去闯荡一番。他在闯荡的第一天就贪杯醉倒,把师兄添置来的行李全丢光了,他有什么脸面回去?还是算了吧。


    忽然,他想起了偈语的第二句:“过江渡海尘世来。”


    眼前平静无波的,正是江安一带的母亲河——桃花江,江水碧绿,江上白帆竞渡。


    桃花江不就是江吗?过江之后的所到之处,那不就是江安城吗?


    他又想起,那个骗子说,江安城“才是真正的锦绣宝地,去了以后死在那儿都值得了”。虽然是个骗子说的,但这城忽然就对千宝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他做出了决定:他要过江,到江安城去。


    可惜,满地锦绣,也不是任人采撷的。


    花光了腰带里掖着的最后几个钱,千宝乘船过了江。到了对岸,二话不说,先在码头吐了个昏天黑地。把昨夜的好酒好肉,全喂了江里的鱼。


    本来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如今一吐完,千宝顿觉自己原来已经饥肠辘辘。


    原来在聚缘村的时候,谁都知道他千宝的名字,只要肚子饿了,推开哪家的门,谁都会给口便饭吃。千宝打小靠吃千家饭长大,对钱没有一点概念,现在才觉出没钱的举步维艰。


    但是,再转念想,江安城是个大城市,还能没有饭吃吗?他有一身力气,怎么还不能谋个活路?这样想,他又乐观起来。


    然而,江安城虽然繁华热闹,遍地商户,千宝连问了两条街,却都没有一家招人的。


    而且,江安人脾气大得很,听不得求情,千宝才求了两句,那老板娘就要提扫帚来轰了。


    千宝好不扫兴,又在街上闲晃。


    一回头,看见街口一群人围着一张大纸在看。千宝也凑过去看,只见是一张官府公文,上面写的是:


    “重金悬赏:罪臣白嵩之孽孤,十六年前生于江安一带,现下落不明。有线索者,赏银一百两。”


    还以为是招工呢,白挤进来看了……周围的民众倒是议论纷纷,但千宝没有一点兴趣,转身就要走。


    忽然,一个男人叫住了他:“小兄弟,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千宝一听,赶紧立起了耳朵,回身去看,眼前是个一脸麻子,浑身破布烂衫的男人,还背着一个足有半人大的大包袱,笑呵呵地看着他。


    “你是从聚缘村来的吧。”男人笑道,“今早我从衙门路过,见你挨了二十大板,没吭一声,你这是什么功夫?”


    千宝没兴趣搭理:“我没有功夫,天生不怕疼罢了。”


    “可巧,可巧!我正缺你这个干将!”那人笑道,“我要去街上做买卖,你同我一起来吧。”


    千宝一听有活儿可做,马上便高兴起来了,颠颠地跟了上去。


    这人自称“铁壁山人”,他那半人大的大包袱,里头装的却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武器,还有一个绣花小包,里头是一罐罐香香的膏药。


    他二人收拾东西,来到了江安城的一处繁华街市中,看着人来人往,山人就叫千宝脱下上衣。


    他掏出那罐香香的膏药,把那棕色的膏体抹在千宝身上,嘱咐千宝道,一会儿无论他怎样挨打,都一定不能发出一声痛呼。


    千宝倒是自信不会痛呼,就是觉得山人此话叫人摸不到头脑。


    那山人也脱了上衣,从包袱里抽出一根细长的柳条长鞭,当空一挥,抽得空气啪啪作响,千宝见状,还来不及问,就见那鞭子响亮亮地抽到了自己身上。


    千宝不由得一抖,疼倒是不疼,但是吓了他一跳,一声惊呼都送到了嘴边,想起那山人的嘱咐,又咽了回去。


    山人见千宝配合,便不再顾及,如风的鞭子劈里啪啦地抽在了千宝身上。


    山人看着使劲,实际手底下有技巧,那鞭子挥到半程,挨到皮肉时已经没了劲儿,打出来光响不疼。不过千宝本来也觉不出疼不疼,只觉得当街这样挨打,很是臊得慌。


    一个白白壮壮、俏生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小伙子,就这么**裸地当街挨打,这谁路过不得瞧两眼呢?


    转瞬间,二人便被看热闹的围了一圈。千宝的身上没留下什么印子,脸倒是羞得红极了。


    “伙计,这小伙干了什么错事,你怎么这样打他?”一个包头巾的屠户先看不下去,开口拦道。


    山人笑道:“打?在你看来是打,但是在我这兄弟看来,就跟挠痒痒一样,一点都不疼。你看,我兄弟这不是脸上皱都没皱一下么。”


    群众见千宝果真不吭声,也觉得惊奇,纷纷嘀咕议论起来。


    “小伙,你当真不疼?你是练的什么功?”


    千宝还没开口回复,山人先抢答道:“不是练的什么功,而是用了我一家祖传的神药,‘铁壁霜’,抹了这药,不但挨打不疼,连一点印子都留不下!”


    说着,山人就拿布把千宝身上的膏药擦了一点下来。众人一看,果然还是白白嫩嫩,没有一点淤青,真是神了。


    “你怕是胡说,哪来那么神的药,我看是你手下留情了吧。”屠户不屑道。


    山人闻言,大方地将鞭子一递,说:“不信,你就自己试试。”


    那屠户也不客气,接过鞭子,就抡圆了胳膊,朝千宝的胸膛上抽去。


    这屠户的力气奇大,比山人不知道大出来多少,饶是钢筋铁骨如千宝,也觉出来这一鞭子不轻,倘若是其他人肯定要皮开肉绽了。他虽然不至于受伤,这次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淡红的鞭印。


    屠户将那淡淡的印子端详了一番,服了气,啧啧称奇道:“真是神药,我开了眼界了。”


    山人说:“我兄弟二人打铁壁山来,世代供奉铁壁山神,山神念我们虔诚,将这‘铁壁神霜’的配方传授于我,让我造福世间。今天这药,五十文钱一罐,有缘的人带一罐回去,抹几日不怕痛痒,抹几年延年益寿。”


    听到这里,千宝才咂摸出所以然来。那山人竟然是个卖药的,是拿他来当噱头呢。


    他心里顿觉尴尬,感到有违良心,但是毕竟答应了人家,又不知道该不该反悔,一时不知所措。


    那屠户已经有些动心,毕竟五十文钱,也不算太贵,买一罐就算没用,也吃不了太多的亏。眼看着他就要掏钱,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声:


    “卖药的,把你的药拿来给我看。”


    一个小人影挤进了人群里。定睛一看,却是个背着箩筐的妙龄少女,穿着一身素白青绿色花纹的裙子,外面套着一件棉纱的藕粉色夹袄,不施粉黛,眉目生辉,全是一副天然去雕饰的好模样。


    千宝在庙里待得久了,少见这样标致的女孩,不觉间竟看入了神。


    那女孩却看也不看一眼千宝,只把箩筐放下,从那山人手里夺过药罐子来,抹了一指,放在鼻下嗅;又点了一星,放在舌尖上抿。


    这围观的人也是奇了,竟都不说话,等着这女孩品药。山人叫她看毛了,说:“姑娘,你是买药还是不买?”


    女孩笑道:“你刚刚只把你的鞭子往你兄弟身上打,你怎么不在你自己身上试试?”


    山人听言,并不理论,只将自己的衣领掀开,抹上一把膏药,再拿起鞭子,朝自己重重一挥。


    这山人是个耍花招的好手,鞭子重挥轻落,落在他自己身上,也是丝毫不疼。山人拍拍胸膛,得意地看着女孩。


    女孩又笑道:“这不算,我看,你得让我打几巴掌,才能服人呢。”


    说罢,女孩便从那药罐中挖出重重的一坨膏药,直直地糊在了山人脸上。山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女孩抡起巴掌,向他的脸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