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分，范童的身影进入街角处的童鞋店。


    福龙便利店破碎大半的玻璃门反射着惨白的光，店主自称老陈，他搓着粗糙的双手，从林渊口中确认了他们是负责第一批救援对象。


    这个中年男人经历了这一遭，佝偻着背，像棵被风雪压弯的老松，既庆幸又忐忑。


    他最终只装了三个鼓胀的购物袋——恰好够他一家三口三天的口粮，连瓶装水都刻意少拿了几瓶。


    “够了够了。”他小声嘀咕着，像是说给妻子听，又像在说服自己，“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童鞋店里，陈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破裂的镜片后，目光落在局促不安的一家三口身上，老人和蔼的笑容让皱褶舒展开来：“不用紧张，虽然你们不在第一批救援名单上，但大家都是华国公民，既然遇上了，一定会带你们一起撤离。”


    陈教授所言非虚。


    随着官方救援力量日益紧缺，天网数据库上开始实时更新救援动态，还会把部分救援队伍的行进路线发布出来，鼓励有能力的民众自行前往与救援队汇合。


    店主老陈对此心知肚明，此前这条街上已经来过两批救援队。


    第一次救援队是引走了街上的变异者、清理道路时，他因胆怯而不敢上前，错失了机会。


    第二次是救援队护送两名官员及其家属撤离时，他带着妻女上前求助，却被以“没有位置”为由拒绝。


    更令他愤懑的是，第二次路过的救援队，随后搬空了他家仓库！


    虽然付了款，但那是在他挨了两脚之后的事。


    “要不是天网数据库监控着，那些临时救援队怕是连钱都不会付。”店主老陈向陈教授抱怨道，声音里夹杂着压抑已久的怨气。


    陈教授一边安抚他，一边承诺会向相关高层反映临时救援队的管理问题，随后话锋一转：“听你口音，不像是福山市本地人，倒像是从广海省来的？”


    “广海省”三个字让范童微微抬头，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她划开智能手环的光带，其投射出当前时间——06:39，距离与救援队约定的七点，只剩不到半小时。


    她调出与林微星的对话框，与林微星互发短信。


    【大侠童童】：阿星，我还有半小时就出发去接你啦！


    【带星厨娘】：路上小心。


    【带星厨娘】：客厅现在很安静，不知道变异者还在不在。


    【大侠童童】：别管它，你乖乖待在我卧室里。


    【带星厨娘】：嗯！


    这时，陈教授递来一块压缩饼干，范童两指轻松捏碎，一点点送入口中。


    牛肉味的饼干碎让她想起，若非这场意外，昨晚她本该享用着林微星留给她的夜宵，今早吃着林微星准备的早餐。


    前天，她看到林微星的计划书时，原定今天要拍摄南方早餐主题的。


    她想到这里，嘴里的压缩饼干顿时索然无味。


    【大侠童童】：呜呜，好可惜，昨晚的夜宵泡汤了！


    【带星厨娘】：冰镇小龙虾给你放冰箱了。


    【带星厨娘】：还有酸辣捞汁小海鲜。【图.JPG】


    海鲜主题的照片让范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仰头将剩余的饼干碎倒进嘴里，灌下大半瓶矿泉水后，激动地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


    【大侠童童】：嗷呜——【萌虎咆哮.GIF】


    【带星厨娘】：【摸虎头.GIF】


    【大侠童童】：救援队到了，等陈叔上车后我就出发。


    【带星厨娘】：路上小心。


    昏暗的卧室里，林微星蜷缩在床底，额头轻抵手臂，对周围的灰尘毫不在意。


    她调整着呼吸，在心里继续之前的默数——32463、32464、32465......多年的治疗，让身患阿斯伯格症的她，日常外在表现已与常人无异。


    范童起身，将剩余的四瓶矿泉水塞进军用背包里。


    随着陈教授和林渊的离开，这些物资就都归了她。


    此时，两辆迷彩涂装的“铁犀”重型越野卡车碾碎晨雾而来，轮胎卷起的碎石像子弹般迸溅，在街道的墙体上留下蛛网状的裂痕，它们轰鸣着驶来，稳稳停在童鞋店前。


    每辆军卡一共跳下20名全副武装的驻防军人，他们如同机械般精准列队。


    他们身穿统一的黑色军用型A-90“海燕”作战服，其中六人配备的机械外骨骼在晨光中泛着水银般的冷光。


    林渊挑了挑眉，认出这是最新的A-93“风影者”机械外骨骼，南区总驻防部队第二大队的专属装备。


    “风影者”能让穿戴者获得猎豹般的速度，最高时速可达110公里，宛如风的影子。


    这么厉害的外骨骼，之所以未能普及，除了造价高昂，对穿戴者的身体素质要求也极为严苛。


    林渊瞥了眼范童——以她能徒手拆冰柜门的实力，驾驭“风影者”应该不在话下。


    “编号N2-5小队队长冯铮，负责本次救援任务。”一个右眼装着人工智能仿生眼的精悍男子上前敬礼，他的嗓音与范童嗓音相近。


    细听还是有明显不同，范童是低沉好听的嘶哑嗓音，他更像是声带用小目数纸擦过，带着粗粝感十足的沙哑。


    他留着利落的寸头，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记录着军旅生涯，中等身材，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


    “冯队长好。”陈教授微笑着与他握手致意。


    注意到冯铮的目光落在便利店一家三口身上，陈教授解释道：“这是前面不远处福龙便利店的店主一家。”


    随着陈教授介绍到他们，恢复些心情的店主老陈带着妻女上前，大方跟冯铮握手致意。


    “凌晨时一个控火的神能者带人闯入便利店施暴，主犯已被制服绑在童鞋店里，其余闹事者关在便利店仓库。”


    冯铮点头示意两名队员，让他们前往便利店押人，他转向一旁的林渊赞许道：“不错！半年不见，身手见长啊，连神能者都能拿下。”


    半年前，林渊参加南区总驻防部队第二大队的新人选拔时，冯铮正是教官之一。


    “不是我，”林渊接过队员递来的手枪和半自动步枪，朝陈教授身后的范童努了努嘴，“是她。”


    冯铮那只机械眼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仔细打量起范童。


    在他机械眼里，范童身形清瘦却比例近乎完美，肤色冷白，一双英气逼人的剑眉，眉眼间两点不大的小红斑如雪中红梅，在枝丫状疤痕的衬托下更显灵动。


    怎么看都不像能制服神能者的模样，更像天网上长相特别的漂亮女主播。


    更奇怪的是，那双凤眼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位是？”


    “范童，E区研究院安保员。”范童话音未落，突然皱眉紧盯便利店方向。


    冯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有什么问题？”


    此时两名队员已进入便利店。


    范童环顾四周，声音陡然紧绷：“你们没发现吗？空气中的腐臭腥味越来越浓了。”


    听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


    冯铮的机械眼也开始高频闪烁起来——确实，原本淡淡的腐臭，此刻却浓烈得像打开了停尸房所有的冷柜。


    林渊也察觉了，就像......就像直升机出事前的征兆！


    这个念头他刚闪过，范童已经如离弦之箭冲向便利店，他持枪紧随其后。


    “后撤！”


    但为时已晚！


    便利店内传来一连串重物撞击声，凌乱的枪声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情况急转直下，训练有素的驻防军人竟在转瞬间遇险，甚至等不到队员支援。


    范童内心惊呼不对！


    她的身形骤然凝滞，双膝如弹簧般屈起，一个行云流水的侧身翻滚，堪堪避过从便利店冲出的变异者。


    同时，她右手持枪如臂使指，在电光石火间对准第二头扑出的变异者，对其狰狞的头颅扣下扳机——“噗”的一声闷响，子弹掀开它的天灵盖，腐臭的脑浆在晨光中炸开一朵暗灰的花。


    一击得逞，她又是就地一滚，避开喷溅的脑浆和灰白的菌花，足尖点地借力一旋，矫健的身姿如鹞子翻身，稳稳落在翻倒的轿车底盘上。


    身后驻防军人的子弹织成火网，却见那率先冲出的变异者身形鬼魅，灰青色修长的躯体在弹道间腾挪闪转，柏油路面上只留下一串冒着青烟的弹孔。


    这头变异者不见寻常变异者的鼓胀腹部，它修长的四肢蹬地前扑，脊椎骨突起如锯齿，十指如刀锋般插入车门接力跃起，黏稠的腐蚀性□□在金属上蚀出滋滋作响的十个孔洞。


    当它庞大的身躯砸在车底盘上时，整辆轿车像跷跷板般猛然翘起，将范童高高抛向半空！


    “小心！”林渊正举着半自动步枪射击车上的变异者，试图逼退它，却见他的惊呼尚未落地，半空中那道身影竟能违反物理定律般拧腰转体。


    寒光乍现，不知何时出现在范童手中的工具斧划出凌厉直线，“噗”地劈入变异者肩胛。


    借着这瞬息迟滞，她已如落叶般轻盈着地，顺手抄起扭曲变形的车门作盾防御。


    此刻众人才看清这头变异者的可怖之处——


    灰青表皮泛着金属冷光，子弹打上去竟只留下浅浅凹痕，蹼状巨掌生着匕首般的利爪，鸡蛋似的畸形头颅上，一对没有眼白的漆黑瞳孔死死锁定范童。


    当它裂开布满血丝的密齿时，腥臭黏液顺着锯齿状牙床滴落。


    “它只盯着范童！”冯铮的机械眼发现异常，这怪物对其他人视若无睹！


    林渊趁机朝它的眉心连开两枪，却只换来对方晃了晃脑袋，对范童的攻势越发狂暴。


    其他人完全插不入手，只能尽力用子弹阻止它，可变异者紧贴范童，甚至有几次狙击弹都被范童“挡下”，这让远处的狙击手轻易不敢再开枪。


    它居然会利用范童来躲避子弹！


    没有外骨骼和作战服的保护，范童如同刀尖起舞，为避开腐蚀黏液，她不得不将半数精力用于闪避，实力被打对折，冷白的面颊上已沁出细密汗珠，她现在已经完全脱不开身。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类似思考的冷光，这绝非官方资料记载的混沌意识！


    “尽量活捉！”陈教授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范童闻言暗自苦笑，手上动作却愈发凌厉，时不时扯下路边车辆的车门作盾防御。


    范童扔下又报废的车门：我打架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


    冲它丫的——


    她突然贝齿轻启咬住枪柄，双手各执一扇车门，竟转守为攻！


    两片金属门板在她手中化作夺命飞盾，劈砍格挡间竟隐隐传出惊涛拍岸般的破空声。


    “这......这是人能有的力量？”一个驻防军人在瞄准镜后瞪圆眼睛。


    只见范童每招都精准预判变异者的动作，变形的车门在她手中撑不过三个回合，就会被新的替代。


    所幸整条街上最不缺的就是开着门的轿车。


    更惊人的是，那变异者竟开始模仿范童的动作！


    当它也扯下车门对攻时，众人倒吸凉气。


    但几次硬碰硬后，胜负已分——除了倚仗黏液优势，这头引以为傲的变异体在纯粹力量上竟被完全压制！


    “砰！”


    随着最后一声金属爆鸣，范童抡圆的车门如同无槽的铡刀般劈碎变异者的头颅。


    飞溅的腐臭脑浆在距离她面颊三寸处被车门挡下，滋滋的腐蚀声里，她甩了甩震裂的虎口，呼吸未见紊乱，甚至感觉自己才刚做完热身运动。


    现场鸦雀无声。


    狙击手从瞄准镜里看得真切，这个看似单薄的女孩，方才展现出的不仅是蛮力，更是将疯狂与冷静完美融合的战斗艺术！没有多余动作，没有以伤换伤，就像......就像一台为杀戮而生的人形兵器。


    “抱歉，没收住力。”范童对陈教授致歉时，眼底未散的煞气让便利店店主一家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只有冯铮注意到她虎口渗血的伤口，和不合身的运动服下隐约透出的绷带轮廓。


    “没关系，这头变异者应该不是例外，刚才拍摄的视频已经传回基地，让他们去操心吧。”


    这时，冯铮走上前，友好一笑：“范如楠是你的谁？”


    范童知道冯铮猜出她的身份。“范如楠是我姑姑。”


    冯铮想到了她的传闻，暗自为她感到可惜，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你很不错，刚知道你还要去接人，武器和外骨骼我没有权限批给你。”他低头在自己的智能手环上操作，“但军用作战服我可以给你两套。”


    军用作战服不像武器等比较严格，上面也没有军人的识别码，就不存在会被人用来假冒作案。


    冯铮只需回去写报告时，填写损耗即可，后勤部不会追问，但会扣除相应费用，并记录下来，超过一定数量才会被细查。


    当冯铮接过队友送来的两套“海燕”作战服，递给她时，范童瞳孔微缩，这种A级作战服功能很多，正是她眼下最需要的。


    范童心知这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她没有矫情推辞，利落地接过深灰色的作战服。


    “方便留个通讯号吗？”范童抬起手腕露出自己的智能手环。


    冯铮抬手，两只智能手环轻轻相碰，交互了通讯号码，他补充道：“A系列军用作战服现在用的是南洋洲那边公布出来的新型材质，可以防御住变异者的腐蚀黏液。”


    “这种新型材质国家已经在研究，很快会量产普及。”他说这话时特意提高了音量，让便利店店主一家也能听见。


    范童点头表示了解，暗自叹息这份人情，本想要来通讯号码后转账给他，现在听了他的话，怕不是转账能还清的。


    范童：只好以后有机会再还了。


    冯铮让队友安排陈教授和便利店店主一家上车后，他最后看了眼不远处的便利店，悲痛被他暂时压下，他们还有任务在身。


    范童目送车队远去后，回到童鞋店处理伤口。


    在研究院被虎爪抓中的伤口又又又崩裂了，暗红的血渍在运动服内衬上晕开一朵残梅。


    清理伤口，上药粉换绷带一气呵成，熟练地让人心疼。


    最后特效药剂推入静脉，冰凉的药液很快起效，疼痛立刻减轻了大半，她望着半身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苦笑。


    换上“海燕”作战服，范童开始清点军用背包里的物品。


    一盒C系列充能磁卡5片，C90电/击/枪拿出来和B80手枪一起贴身扣在战术腰带里，电/击/枪对变异者造不成伤害，但对付不怀好意的人类足够。


    压缩饼干还剩四小包，一盒未拆包的维生素片，四瓶矿泉水，大半包糖果和一个空水壶。


    至于工具斧，在和之前变异者打斗时，就已经报废。


    她将两瓶矿泉水倒入水壶，剩下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


    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她这才走向便利店。


    店内的狼藉加重，货架变形东倒西歪，商品散落一地，混合着暗红的血迹。


    仓库方向传来阵阵腐臭，范童没有进去，只在相对干净的区域搜寻补给。


    她随手撕开一包长棍面包，不在意口味，三两口吞下，又捡起几盒完好的牛奶，咕咚咕咚灌进喉咙。


    高热量的巧克力蛋糕、能量饮料、能量棒......所有能快速补充体力的食物都被她扫进背包。


    最后还不忘抓了一把收银台旁干净的薄荷糖。


    她非常喜欢糖果。


    军用背包很快鼓胀起来，但这对于常年习武的她来说不算负担，这些食物在路上就会消耗殆尽。


    范童用智能手环点碰跌落在地上的付款码，大概估算了一下金额——转账成功！


    更加明亮的晨光穿透破碎的橱窗时，范童背上背包，嘴里叼着一块能量棒，迈步走向长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