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4年4月30日11:21。


    春风小区。


    阳光灼热得反常，范童弓着腰，躲在印有“老陈面馆”字样的玻璃窗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橱窗。


    她刚刚绕了三条街才甩开那群变异者，现在正透过略带油腻的玻璃观察对面的春风小区。


    街道尽头，十七头变异者在背阴的商铺屋檐下游荡，它们佝偻着身躯，就像一群被阳光灼伤的幽灵。


    春风小区的大门像一张被撕裂的嘴，扭曲的金属栅栏留着可供两人通行的缝隙。


    她眯起眼，粗略估算了一下，光是能看到的，小区里的变异者就超过百头，这是她目前遇到的第二大规模感染区。


    第一多是在一家百货广场。


    她路过见到里面的变异者被玻璃墙阻隔，也是在那时，她发现它们畏惧阳光。


    现在，街道上的变异者几乎都挤在背阴的店铺里，只要她小心点，就不会被发现。


    但春风小区内部的情况却糟糕得多。


    病毒爆发时在昨天傍晚。


    她推测，当时附近醒来的幸存者，本能地往小区里逃，毕竟家在人潜意识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春风小区还有水泥围墙环绕。


    可这样一来，他们也把变异者引了进去。


    春风小区建成六十多年，是个维护得很好的老小区，绿化极佳，百年树龄的榕树环绕着中央活动区，茂密的树冠几乎把正午的阳光全挡住了。


    现在一眼望去，树荫下全是游荡的变异者，密密麻麻，如同腐烂的果实挂满枝头，数量远超在百货广场见过的规模。


    如果她从大门进去，无异于送死。


    不，连送死都算不上，顶多是塞牙缝的点心。


    地下停车场？更不行，那里可能挤满了惧光的变异者。


    左侧小门？


    范童微微侧头，只能看到小区侧面的一角。


    春风小区的两个侧门，左侧小门离林微星所在的12号楼最近。


    她回忆着小区布局，12号楼靠近篮球场，那里相对空旷，周围有跑道和绿化带，距离树木较远，万一情况不对，她还能迅速撤退。


    但问题是，病毒爆发时正是傍晚。


    篮球场肯定有不少人——打球的、看球的、散步的、跳广场舞的......


    范童：如果能引开它们就好了......


    她的目光落在面馆门口的两辆复古儿童摇摇车上。


    不一会儿，春风小区对面的超市游乐场，突然响起欢乐的音乐声。


    范童迅速躲进方向朝阳的店铺里，看着自己布置的声东击西之计生效——


    一辆儿童无轨小火车从超市广场驶出，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灯光，停在了小区大门不远处。


    至少能唱五分钟！


    ——两分钟后，小区大门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变异者的咆哮压过了音乐，愤怒而痛苦。


    范童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刺眼，脸颊被晒得发烫。


    这天气热得不正常。


    福山市是沿海城市，本该是湿润的亚热带季风气候，现在却像盛夏一样燥热。


    范童：这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跑！


    范童猛地冲出店铺，直奔左侧小门。


    途中，她瞥了一眼小区大门方向，变异者已经冲垮了小区铁门，蜂拥向小火车。


    左侧小门的人脸识别通过，粗厚的铁门缓缓打开，透过先开的缝隙，她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篮球场附近的变异者被小火车的音乐声引走了一部分，只剩下二十多头变异者。


    左侧小门与篮球队之间的绿化带，高约一米三，两地之间没有变异者！


    范童：这运气，不算太倒霉。


    她趴下身子，像一条蛇般贴着绿化带匍匐前进，鼻腔里都是腐臭混着草木清香的诡异气味。


    只要穿过绿化带，冲进12号楼，就算遇到变异者，她也有把握应对，除非整栋楼都挤满了怪物。


    她不信自己会这么倒霉。


    当然，她不会真的赌运气。


    她都有在心里仔细推敲过——病毒爆发是傍晚开始，刚好处于晚饭时间，就算有吃完下楼散步的，也有更多的居民是在家。


    12号楼每层四户，按一家五口来算，每层最多二十人，减去外出的、加班的，每层最多有十个变异者。


    只要她足够安静，就能安全通过每一层。


    范童在快接近12号楼的绿化带位置停下，小心换姿势半蹲在绿化带边缘，透过稀疏的枝叶观察前面情况。


    前面跑道附近没有游荡过来变异者，12号楼的一楼大厅是双层玻璃门，玻璃门已经碎了一半，省去她开门的功夫。


    大厅里，金棕色的贵妃躺椅上沾满血迹，艺术画框散落在地。


    电梯在拐角处，她看不到具体情况，只能看到发财树倒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范童调整呼吸，双腿一前一后屈膝，整个人如拉满的弓弦，瞬间弹射而出！


    篮球场的变异者在听到动静转身时，她已经冲进了一楼大厅。


    范童的运动鞋刚踏上碎玻璃，尖锐的“咔嚓”声就在死寂的大厅里炸开。


    糟糕！


    她甚至来不及懊恼，左侧的阴影里就窜出一道黑影，速度快得拉出残影！


    腥臭的风扑面而来，她本能地侧身闪避，用面馆搜出的砍骨刀横劈而出，却只斩到空气。


    “嘶嘎！”黑影落地，终于露出真容。


    那是个不足半米高的小变异者，通体暗红如**的肉球，四肢萎缩成细短的钩爪模样，躯干却鼓胀如球，趴在地上活像只被剥了皮的畸形青蛙。


    最骇人的是它的脑袋——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纵向裂开的巨口，黏液从密密麻麻的尖齿渗出，滴落在大理石上。


    “砰！”


    范童看准时机一脚踹中它的腹部，触感像踢进了一团浸满水的海绵，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小变异者被踹得撞上墙壁，却在触碰瞬间借力反弹，巨口直冲她的脑袋！


    她后仰避让，手掌撑地，两腿在半空连环踢，把小变异者一脚踢飞出大厅。


    不能恋战！


    她当即冲向电梯过道——那里有安全通道的门！


    “哗哧！”


    脚下突然打滑！


    电梯过道里，瓷片混着半凝固的血浆，铺成一条黏腻的“红毯”。


    一只苍白的手从发财树下伸出，无名指上还戴着婚戒。


    范童的鞋底正踩在一截肠子上，滑腻的触感让她胃部痉挛，但没有时间给她停下！


    “嘶——啊——”身后传来尖锐的嘶鸣声如同树上盯人的乌鸦。


    范童加速往前跑，一把拉开安全通道的铁门，借力往楼梯上冲。


    铁门“砰”地一声挡住小变异者的扑击，金属表面被撞出深深的凹痕。


    她一口气冲上二楼，却突然停步，转身——举枪。


    三秒后，小变异者从拐角弹射而出，踩着墙壁一跃而起，布满尖齿的大嘴张开，直扑她的头颅！


    自带消音的手枪闪过细微火花，小变异者的脑袋在半空爆开，红黑色的脑浆溅了大半白墙，很快长出细密的灰白色菌花。


    她的手指还紧紧扣住扳机......


    范童低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但没有时间多想。


    小变异者的嘶吼可能引来更多的变异者。


    她继续向上奔跑，脚步轻盈无声。


    ......


    2094年4月30日11:51。


    12号楼，19层。


    范童站在楼梯间门前，调整呼吸，侧耳倾听——和其他楼层情况一样，过道里只有风声，安静得诡异。


    似乎这一层的变异者已经被清理了......


    她小心推开门，风猛地灌进来，吹乱她的发丝。


    19层的过道很干净，这是个好兆头。


    范童走到1902号的门前，她握住门锁盘，确定自己做好准备后，食指触摸指纹验证处。


    “滴——指纹错误，请重试！”


    范童：......


    “砰！砰！砰！”门内传来猛烈的撞门声。


    范童自我安慰：......很好，至少不用担心突然和它脸对脸。


    撞门声还在持续，范童的智能手环轻微震动。


    【带星厨娘】：童童，是你吗？


    【大侠童童】：嗯，待在卧室别动，外面交给我。【萌虎拍胸.GIF】


    她扫了一眼其他住户的大门，没有增加撞门声。


    1905号是一对新婚夫妻，半个月前还给她送了喜糖。


    1903号是两位七十多的老奶奶，两人从少女时代就是好友，年纪大了搬在一起住，跟范童接触比较多，像换灯泡通下水道这点小事，她们来敲一下门，范童在家都会过去帮忙。


    1901号是一家三口加一猫一狗，女主人在小区外开了一家服装店，七岁儿子刚上小学，男主人是房产中介，现在正在里面哐哐哐撞门。


    现在其他三户家里静悄悄的，不知是死是活。


    当范童准备第二次验证指纹时，1903号的大门突然开了——两个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


    范童：“......”


    不是错觉，真的是两颗头长在一个身体上！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放在身后的手紧握手枪蓄势待发——


    “孟奶奶？余奶奶？”


    孟余二□□享着一具身体，两位老人银白的发丝在脑后编成一条粗辫子，更惊人的是她们背后收拢的四片黑白斑驳的羽翼。


    余奶奶瞪了孟奶奶一眼：“你看吧，我就说会吓着小范的！”


    孟奶奶整理着花马甲的褶皱，温和地说：“小范啊，你别害怕，我们一觉醒来就这样了，背后还长了两对翅膀，我没想到啊，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还能体验这么刺激的事，比我知道老余要四婚还刺激。”


    余奶奶哼了一声：“天网上比我们奇怪的变形者多了去了！你要是嫌不够刺激，那我想跳出阳台的时候，你别拦着我啊，我让你更刺激！”


    范童轻咳一声，打断二老的日常斗嘴。


    “奶奶们，你们......分不开了？”


    余奶奶把脸侧的白发拢到耳后，叹气：“试过了，分不开啊。”


    孟奶奶忧伤道：“哎，分不开啊，恐怕以后要合葬在一起了......”


    某人瞬间炸毛，一只手诡异伸出，指甲涂抹了大红色的食指戳到孟奶奶面前。


    “孟女士！我都没嫌弃你！想和我合葬的人排着队呢！”


    孟奶奶点头：“对对对，你还有四任丈夫等着呢。”


    余奶奶冲她挑眉，得意地补充：“算上五号楼的李老头。”


    范童：“......”


    老年人的爱情，真是轰轰烈烈啊。


    眼看孟余二老还有继续聊下去的趋势，范童连忙指了指1902号的大门：“奶奶们，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虽然她很喜欢听她们聊天，但1902号房里，那位还在哐哐撞门，“奶奶们先回家，我们有空再聊，阿星还在家等我。”


    余奶奶一拍脑袋，从花马甲口袋里掏出一把银灰色女式左轮手枪，递给范童：“瞧我这记性！这枪还能用，六发子弹，你拿着防身。”


    花藤纹理的枪管上刻着一行字——[死亡亦不会停止爱你]


    复古精致的女式左轮手枪，她都不用问，这把手枪的年纪，恐怕比余奶奶还大。


    范童抬手让她们看到手里的B80手枪：“谢谢奶奶，我这有B系列的手枪，还带消音，这把你们留着防身吧。”


    余奶奶不听，直接把左轮手枪塞进她的手里，笑道：“我送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有消音是不错，我看你这把是B80吧，口径没有我这把大，我这把别看小巧，但口径比你这把大，威力也大。”


    “拿着吧，我们都老骨头了，用不上了。”


    范童只好收下，摸着枪管上的字：“......这是什么？”


    “死亡亦不会停止爱你。”


    “你余奶奶第二任丈夫求婚时送她的。”


    余奶奶神色有些怀念，笑说：“我这辈子是没机会用了，你能用上也不错。”


    范童：好别致的求婚礼物......我倒是希望用不上......


    “谢谢余奶奶。”


    余奶奶摆手：“说什么谢，这几年你照顾我们那么多，我们也没说谢谢啊。”


    孟奶奶压低声音：“小心点，我们从阳台偷偷看过，闯入你家的那个变异者很强壮，而且客厅里有黑雾......”


    黑雾？


    里面的变异者是能产生腐蚀毒气的种类！


    这条信息非常有用。


    联盟官方最新消息——变异者的毒气会让人从内到外腐烂，但佩戴防毒面具短时间接触后，可靠饮水和晒太阳缓解。


    范童摸了摸头发，秃头绝对不行！


    她连忙问：“奶奶家里有防毒面具吗？”


    家里都是孟奶奶管家，余奶奶不记得家里有没有防毒面具，她看向孟奶奶。


    孟奶奶想了一下，记起家用消防器材箱里有防毒面具，她让范童等一下，和余奶奶一起回家。


    不一会儿，她们手里各拿着一个防毒面具，孟奶奶说：“刚好你和小林一人一个。”


    “谢谢奶奶，你们赶紧回家，关好门哦！”


    范童看着孟余二老关上门，才戴上防毒面具，把另一只塞进军用背包里。


    看着1902号紧闭的大门，她给自己鼓劲，一定要速战速决！


    ——秃头是万万不行的！


    范童伸出食指，再次按向1902号门锁盘上验证指纹的位置。


    “滴——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