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验证成功的电子音响起，范童的运动鞋在地面画出边缘，身体如弹簧般后撤。


    几乎在同一瞬间，门缝中喷涌出浓稠如沥青的黑色毒气，腐蚀性气体与金属门框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


    肩上战术手电的光束刺破毒雾，照出一个身高超两米的畸形身影。


    那变异者身上仅挂着几缕被腐蚀成渔网状的布条，随着它身上层层叠叠的肉圈震颤，黑色的毒气不断从它毛孔中喷涌而出，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噗”声响。


    范童的瞳孔微缩，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握紧B80手枪。


    “活像个行走的轮胎怪！”范童忍不住低声吐槽，左眉却上扬挤起额前的旧疤，这个习惯性动作总让林微星说她是“肾上腺素成瘾者。”


    在变异者扑来的瞬间，早有准备的范童连续扣动B80手枪扳机。


    两发9mm子弹精准命中变异者的咽喉与眉心，却只是让它的身形略微一顿。


    变异者咧开血盆大口，发出类似老式打印机卡纸的“咔咔”声，又仿佛喉咙里卡着一口陈年老痰。


    “见鬼！”


    突然，一条粗壮如成人手臂的“舌头”从它口中激射而出，在空中甩出一道残影。


    范童侧身翻滚避开那条破空而来的猩红长舌，舌面密布的倒钩擦着墙面刮过，激起一片白色粉尘。


    眼见避无可避，她单手撑住走廊窗台，作战服包裹的腰肢爆发惊人力量，整个人如同体操运动员般利落翻出窗外。


    “好险！”范童心有余悸。


    若是被那条“舌头”扫中，后果不堪设想。


    “当啷——”一声脆响，变异者的“舌头”再次弹出击碎了范童身旁的玻璃窗，断裂的窗框在半空中危险地摇晃着。


    不等范童反击，变异体突然收回“舌头”，浑身冒着黑烟退到走廊最内侧的阴影处，那双全黑的眼珠死死盯着站在阳光下的范童，似乎在权衡利弊。


    “呵，忘了你们怕光的。”范童冷笑。


    狭窄的走廊也确实不适合战斗......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凤眼里闪过一丝冷厉，范童挑衅地勾起嘴角，收起手枪，大剌剌地站在窗户正中央，一手扶着窗台，一手朝变异者勾了勾手指。


    变异者全黑的双眼眯起，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咧开的嘴角几乎要撕裂到耳后，发出的“咔咔”声愈发急促。


    范童的笑容也随之扩大，眼中却冷静得可怕，如同出鞘前的利剑般锋芒内敛。


    没有让范童久等，变异者猛然张开血盆大口，猩红的长舌破开毒雾直射而来！


    范童的笑容骤然消失，如同舞台上的专业演员般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偏头避过攻击，同时全身肌肉绷紧，力气拧成了一股线，单手精准扣住企图缩回的“长舌” 。


    没有丝毫犹豫，运动鞋在露台边缘借力一蹬，纵身向后跃去！


    阳光中，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作战服下摆掀起，露出线条分明的腰腹肌肉。


    以“舌”为绳的摆荡精准得令人窒息，她撞碎十八层窗户，迎着碎玻璃，稳稳落在走廊上。


    她双脚刚触地就立即摆出拔河姿势，双手死死攥住那条不断挣扎的“舌头”，单脚抵住窗台借力，整个人向后倾斜与变异者角力，杠杆原理被她玩的明明白白。


    使出拔萝卜的劲头，她十指隔着作战服手套，深深嵌入那滑腻的组织中......


    突然，“舌头”绷直了。


    范童抓着它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才停下。


    她连忙甩开手中的“战利品”，扶着墙弯腰干呕起来——那截被她硬生生扯下的“舌头”末端，经常连着一串畸形器官，此刻还在微微蠕动......


    吐到胆汁都出来的范童直起腰，强忍恶心挥动砍骨刀，将那些器官剁得粉碎。


    破碎的组织很快长出灰白色的菌花，腥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范童捂着鼻子迅速离开了十八层的走廊。


    当范童重返十九层时，那个仰躺在地上的变异者居然还活着。


    它全身僵直，只有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痛苦。


    见子弹无效，范童双手持砍骨刀，在距离三步远时猛然挥臂，砍骨刀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噗”的一声，变异者的头颅应声而飞。


    滚到脚边的头颅边牧全非，早已看不出1901室男主人的原貌。


    范童记得，那个总是憨厚笑着的男人跟她差不多高，一米七五的个头，瘦削得很。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电梯里遇见过他的妻子，听她幸福地念叨起五一放假的安排，说她的丈夫终于有假期，可以全家回老家探亲......


    现在面前死透的变异者，它的脸上再也不会出现淳朴的笑容。


    如今，只有它无名指上的那枚并蒂莲金戒，成了唯一能证明它曾经是人类的证据。


    “它们就算有了意识，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们了。”范童轻声自语，弯腰拾起砍骨刀。


    看到完好无损的作战服手套，她不禁感叹：“不愧是A系列的‘海燕’军用作战服。”


    范童朝1902室大门里望去，毒气已经散去大半，但谨慎的她又在门口等待了半个小时。


    期间，她坐在窗台上沐浴阳光，灌下矿泉水、能量饮料喝牛奶，直到胃部胀得难受才停下——秃头是不可能的！


    一进门，范童就摘下防毒面具，故意用京剧腔调喊出：“大侠童童天下无敌！哈哈哈哈——”


    只有在林微星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防御姿态，如此肆无忌惮。


    范童的卧室里，林微星连忙从床底爬出，腐朽的门板在她触碰的瞬间，轰然倒塌。


    巨响让她浑身一颤，但看到客厅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立刻安定下来。


    阿斯伯格天才的拥抱总是带着精确计算，力道刚好，这也是她们从小到大屈指可数的拥抱。


    “嘶——”


    范童坚硬的肌肉暴露了伤势。


    林微星急忙放开她查看，果然在她苍白的嘴唇和略微暗红的肩部发现了端倪。


    “童童？”林微星轻抚上范童的肩膀，“受伤了。”


    “昨天在研究院被变形兽蹭了一下......重新包扎就好啦。”范童心虚地撒娇，试图转移话题，“阿星，我饿......”


    林微星扫视着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客厅，从厨房取出备用医药箱，拉着范童回到相对完好的卧室。


    范童按住作战服拉链，“那个......我自己来吧。”


    林微星直视她，黑葡萄似的眼睛像会说话——我来！


    范童心虚地发出一声“哈”，乖乖坐到床边，脱下作战服上衣，露出已经被血染透的绷带。


    林微星眉头越皱越紧，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被血浸透的绷带，看到范童又又又又撕裂开的伤口。


    “怎么没有缝合？会很痛的。”


    “当时情况特殊嘛......”范童讪笑着解释。


    由于备用医药箱缺少缝合工具，林微星只能清理伤口、敷药后重新包扎。


    她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贴身衣物，帮她一一换上后，边扎头发边往厨房走去：“我去给你做吃的。”


    “冰箱里不是有小龙虾吗，都不用加热，我直接就可以吃。”


    “那是发物。”林微星瞪了她一眼，“伤员要好好休息。”


    范童缩了缩脖子，乖乖躺下，干爽宽松的白T恤上印着“别和厨子吵架”的可爱字体——这是她们之间的某种幽默。


    林微星打开储粮柜，从整齐排列大小统一的密封罐中取出大米和小米，按她精准要求的比例淘洗浸泡在砂锅里。


    冰箱还通着电，她从冰箱保鲜层分别取出瘦肉、鸡蛋和几样蔬菜，厨房很快响起有节奏的切剁声，瘦肉和绿叶蔬菜变成均匀的肉末和菜碎粒。


    腌制肉末的间隙，她又从冷冻室取出一包500ml的肉类高汤解冻加热。


    等待汤包加热的时候，她转身去处理剩余的食材——六个鸡蛋调味打散，胡萝卜、黄瓜湿木耳切成细丝，韭菜切段，它们长短统一，粗细均匀。


    当金黄色的蛋液在平底锅中摊成薄饼时，诱人的香气终于让范童按捺不住。


    她穿着白背心溜进厨房。


    “先喝热汤。”林微星头也不回地说，这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


    范童看着料理台上，排列成矩阵的调味瓶，想起在实验室见过的培养皿阵列。


    当见到蛋饼在林微星的平底锅中形成完美黄金分割时，她突然理解为何米其林厨师都像科学家了......


    青菜瘦肉小米粥端上桌时，范童已经吃掉了一大盘卷着各种素菜的蛋饼。


    然而看到林微星端出昨晚的小龙虾，范童顿时垮下脸。


    那酸酸辣辣的料汁香味一直往鼻腔里钻，她瞪视那盘小龙虾，咬着勺子强忍口水。


    “女人！你这是在对一个海鲜爱好者施行酷刑！”她夸张地哀嚎模样，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扯断变异者舌头的壮举。


    ......


    2094年4月30日14：25。


    等两人都吃完这顿“早午饭”，回到卧室穿上外套的范童，摸到了口袋里的女式左轮手枪，这才想起隔壁的两位老人：“糟了！忘了给孟奶奶和余奶奶保平安。”


    “我联系过了。”林微星头也不抬地整理着登山包。


    “需要我帮你吗？”


    林微星摇摇头：“伤员请好好躺下休息。”


    见不需要帮忙，范童听话地躺下，闲不住地开口：“阿星，我们可以先在家住几天，等你适应好环境，我们再去找救援队，跟着他们一起去驻防部队。”


    林微星摇头，随之抬手让智能手环的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展开。


    她调出自己的历史游览记录，里面的视频数据经过她特有的分类编码：红色标签是官方通报，蓝色是民间发布者的视频。


    “我把视频打包发你，你先看标红的。”她说话时，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滑动，像在操控隐形的终端。


    范童注意到她为每个视频都做了数据摘要——这是阿斯伯格人群特有的信息处理方式。


    官方视频里，南部城市遭受了变形兽的大规模袭击，救援力量惨重。


    视频中混乱的战斗场面和血腥画面毫无掩饰，官方显然是要民众认清现状。


    视频里，十队救援队出去就折损六七队，剩下即使活着回归，也有不同程度上的受伤，甚至明明没有受伤的，回去后莫名其妙成了变异者。


    而神能者的出现，只是杯水车薪......


    “伤亡率73.6%。”林微星突然报出精确数字，“误差范围±2.1%，剩下比例的数据被加密。”


    视频的后面是一段文字，大致意思是建议家中存粮多的民众，安心在家等待救援，或自行组织队伍离开城区，前往军事基地。


    范童脸色凝重，理解官方不是不想救每一个人，而是救援队也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最后，官方公布了每个城市的撤离路线，官方安排队伍日夜巡逻，以此来降低民众离开城区的危险程度。


    范童在自己的智能手环点开福山市的撤离路线，共有三条，她全部下载后，把自己的位置点在全息地图上。


    “我们按第三条路线走。”范童在全息地图上，画出经过大学城的路径。


    “好，剩下的视频，童童自己看吧。”林微星转身去储物房，把各种密封好的果脯糖果和饼干分类装好，放进二人的登山包里。


    “路上需要补充葡萄糖。”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范童的绷带上。


    这些看似强迫症的撤离准备，都是林微星式的关心。


    ......


    范童点开其他视频，都是目前天网数据库上热门的视频。


    比如点开其中一个热门视频，画面里是一位变形者展开巨大的羽翼飞在某小区的半空中，它突然俯冲向下。


    小区的石子路上，两位拼命逃亡的年轻男女中，男人被变形者一口咬在肩膀，提着飞到半空中。


    喷泉似的鲜血，飘洒半空，如血雨一般淋在女人身上，女人没了男人的搀扶一下摔倒在地，手脚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才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还没往前跑几步，男人的无头尸体啪的一声巨响，被扔到了女人面前。


    变形者好像是在戏耍女人，等她费力地再爬起身逃跑，又是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被扔在她的面前。


    最后女人崩溃地抱起爱人的头颅，瘫坐在地上痛哭，没了求生的**。


    可变形者却放过了她！


    画面被放大，变形者的脸突然转过来看向镜头位置，吓得拍摄者猛地一退，画面一下全黑了下来，只有拍摄者紧张的喘息声。


    许久之后，画面还是黑的，但拍摄者的声音平静下来，说：“没有发现我们。”


    “目前小区里，我们已经发现了八位变形者，其中这个双翼变形者是最嚣张的。”


    “为什么！为什么官方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们，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是他们的口粮！”


    “我不信那些狗/屁研究所不清楚！”


    “这什么破病毒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让我们自己组织起来撤离城市？玛德！哪个S/B高层提出的，是不是S/B高层都是变形者了，想我们去送死吧！”


    没有看完这位拍摄者愤怒的控制，范童点开另一个标着求助二字的视频。


    新的视频里，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穿着染血的校服，似乎是缩在一个角落里，画面只拍到她的上半身。


    女孩表情恐惧，双唇颤抖。


    她时不时低头看着什么，然后又看下镜头，许久后才鼓起勇气对镜头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带着哭腔，小声说：“我、我好像，我好像杀死了爸爸妈妈......”


    说完这句话后，女孩眼眶盛满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昨天放学回家就晕倒了，昏迷中，我、我感觉自己好热，好饿，梦到了自己。”女孩说到这，低了一下头，似乎镜头下面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她又很快抬起头，对着镜头继续说：“梦到妈妈从厨房出来，抱着我尖叫，我好害怕，可我好饿，救救我，救救我！妈妈的两条胳膊抱在我面前，我没忍住就咬了下去，呜呜呜......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突然，镜头一晃，拍摄到一条巨大的黄黑色蟒身，泥浆一般的血痕布满地面，镜头画面直接靠近到一个男人的面前，男人瞪大着双眼，瞳孔涣散没有生气。


    画面里的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还伴随着女孩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救救，救救我，我好饿啊，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到这里，第二个视频结束，范童看了一眼视频标着的求助二字，心底有些发凉，才点开第三个视频，是带着变形者的标签二字。


    第三个视频很短，是位四十岁出头的男子的自拍视频。


    男人下巴冒出了浅浅的胡渣，双眼的红血丝十分明显，脸色很差，他对着镜头抿了抿起皮的双唇，才开口说：“我是人类，也是变形者。”


    “我昏迷后醒来，就感到特别饿。”


    “那种饥饿感像要把我掏空了，可我打开冰箱，里面的东西让我没有一点食欲，但是，当我在看到妻子时，我的内心就燥热起来，想要扑过去，撕咬那鲜美多汁的身体......我忍住了，我没有伤害家里的妻子和孩子，我逃了出来。”


    男人苦笑了一声，继续说：“也是那时候，我才发现我长出了一双肉翅，你们能想象吗，就是那种刚出生小鸟，羽翼未丰的样子。”


    “我逃出来后，发现走廊上的变异者，很丑陋的变异者。”


    “可我却觉得它很美味！”


    男人似乎回忆起当时的画面，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我好不容易杀了那个变异者，也好不容易忍住了进食它的**，这才躲到了自家车里。”


    “我就这样熬着，熬了一个晚上，突然发现背后长出的肉翅消失了。”


    “我发出这个视频，就是想要告诉看到的人类变形者，我怀疑只要控制自己不去吃人类和变异者，肯定可以和我一样，能恢复原来样子！”


    第三个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范童捏了捏眉心，继续点开剩下的视频，都是有关人类变形者的，内容和前面三个视频差不多。


    总结就是人类变形者只要控制住自己的饥饿感，时刻与饥饿感作抗争，不去进食人类、变形者、变形兽和变异者，就能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而人类变形者是能吃正常人的食物，只是啮檗吞针。


    那孟奶奶和余奶奶二人为什么不能分开呢......范童又揉了揉太阳穴，二老情况不明，心底存了怀疑。


    范童靠到抱枕上，继续浏览着更多视频和官方通报，试图拼凑出这个崩坏世界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