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帝戏

    林誉举着油乎乎的手:“她抢我的兔头,还想见我?”


    空飞白噗嗤一笑:“许是那娘子见你啃得香,好奇是什么玩意儿竟能香得过她的胭脂呢。”


    荡水秋千的娘子将披帛挥进屋内时,几人几乎都被撩拨得红了脸,包括有婚约在身的兰晞。除了林誉,他在专注着吃。


    兰晞虽醉意未散,仍强撑精神理了理衣襟,对门外小厮道:“请她进来罢。”


    门扉轻启,方才荡秋千的娘子款步而入。她一身绯色舞衣,面纱半掩,只露出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眼尾贴着珍珠,顾盼间流光溢彩。她盈盈一拜,嗓音清亮如碎玉:“奴家惊扰公子们雅兴,特来赔罪。”说罢素手轻扬,身后侍女捧上一方锦盒,盒中赫然摆着一只兔头,不过是白玉雕的。


    林誉瞪圆了眼:“这、这还能吃吗?”


    娘子掩唇轻笑:“自然不能。只是奴家斗胆,想请这位公子——”她眼波一转,指尖指向兰晞,“独赴画舫一叙。”


    四人皆是一怔。


    空飞白挑眉打量兰晞,李慎徽憋笑憋得肩头直颤。


    林誉则茫然问道:“为何独请他?这兔头不是我的吗?”


    兰晞连忙拒绝:“这位娘子,我已有家室,怕是不能赴约了。”


    “是吗?”娘子神色失落,“是我唐突了。至于这礼——”她示意侍女将锦盒捧到兰晞面前。


    “这是信王殿下送给公子的。殿下在画舫之上,遥遥见公子风姿绰约,想要与公子结识。”娘子道。


    兰晞一听是信王送礼,不好推脱,正要接下,空飞白就挡在了他身前,将礼物给挡了回去。


    “信王殿下驻守边关,为国为民,我等景仰已久。他既回京,理当我等备礼拜谒,岂有收礼之理?”空飞白替兰晞回绝。


    兰晞与李慎徽皆在纳闷,空飞白为何要拒绝,就不怕弗了信王的面子吗?


    那娘子莞尔一笑道:“何须厚礼?信王如今就在画舫之上,择日不如撞日,何不现在就去拜谒呢?”


    兰、李二人拉着林起身,兴致冲冲,一副立刻就能出发的样子。空飞白却往前一步,挡住他们仨,对那娘子道:“这怕是不合礼数,你且去回禀信王,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又喝了酒,怕冲撞殿下。改日,我们定登门拜访。”


    娘子还要说话,空飞白伸出手指示意她闭嘴:“你是信王殿下府上的人吗?”


    娘子摇头。


    空飞白取下食指上的金戒指,递给她:“既如此,那就有劳娘子多跑一趟了。”


    娘子接下戒指,面上一喜,不再纠缠,同四人行礼后便离开了。


    待门合上,空飞白长长舒了一口气。


    李慎徽不满:“好不容易遭了信王青眼,为什么不去?你是不是怕兰晞混得比你好?”


    兰晞轻拍他一下让他闭嘴。他知道空飞白肯定不是嫉妒自己,但心中也有不解,问道:“为何?”


    空飞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绕着兰晞,上下打量了几圈,最后,脸上忧喜参半,问道:“你可知信王他好男风?”


    兰晞愣住,不敢置信地开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空飞白解释道,“军中女人少,他有这个癖好也不奇怪。再说,你这长相,确实招桃花。”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对我有这个意思?”兰晞问。


    李慎徽也追问:“对啊,万一是想提拔晦之呢!”


    空飞白叹气:“你们可见着了那只白玉兔子?那些承欢的男子,就被称作‘兔儿爷’。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不能让晦之上了贼船。”


    兰晞打了个寒颤,脊背发麻,摸着胸口顺气。还好空飞白见识广,不然自己真去了画舫,信王想做什么,自己也跑不开。一想到信王可能对自己抱着的龌/龊心思,兰晞忍不住反胃干呕,比空腹醉酒还难受。


    空飞白说的东西李慎徽从未接触过,他起了点猎奇的心思,拉着空飞白问:“男的和男的怎么搞?”


    空飞白也不害臊,一手圈成圈,示意:“这是谷道。”然后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探进圈中,来回进出,道:“就这样。”


    “咦——”李慎徽脸皱成一团,“真恶心。”


    兰晞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脸都白了。若不是他差点成为其中之人,他也会同李慎徽一样好奇。现在,他莫名就会把自己代入到空飞白的叙述中,不论自己是哪一方,他都觉得反胃。


    林誉此时大概反应过来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也没太明白,红着脸,双手不安地捏着衣服。


    李慎徽虽然嫌弃,但还要追问:“那能有感觉吗?我说那个圈。”


    “我又没试过。”空飞白道,“你好奇可以自己去试试。”


    李慎徽连连摇头:“算了算了,肯定没感觉。有的话估计也和拉屎差不多。”


    “不要再说了!”兰晞怒喝。


    空、李对视一眼,李慎徽立刻噤声,揽住兰晞的肩膀:“忘了,这里差点多个苦主。”


    “还不是咱们晦之长得好看,才乱招桃花。”空飞白调侃,“要是长成林誉那样,可就没这个顾虑了。”


    林誉蹦起来:“我丑吗?”


    空飞白按住他:“我可没这个意思,我是说兰晞太好看了。”


    “我不好看吗?”林誉问。


    空飞白捏他的脸:“好看好看,兰晞是柳树的话,你也能算是个树桩。”


    林誉还要问,空飞白揽着他的肩膀,道:“也不早了,该回去了。我和兰晞明日还要去翰林院当值呢。”


    林誉被打断,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四人勾肩搭背往家走。


    空都督府与另外三人的家不在一条街,四人到了岔路口,空飞白与三人分别时,兰晞突然拉住他,看神色,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半晌,兰晞磕磕巴巴道:“明日.....我们可以一同去翰林院吗?”


    空飞白立刻反应过来,兰晞这是被龙阳之好给吓住了。


    他干脆不同三人分别,绕个路从另一边回家,揽着兰晞:“你怕什么?他还能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民男不成?”


    李慎徽路过相府时也没回去,和林、空二人将兰晞送到督御史府上后,三人才各自回家。


    兰督御史已然知晓兰晞今日拒绝了信王的邀请。也不是他刻意监视,只是他作为陛下的耳目,自然会关注信王的一举一动,这是职责所在。他本来还担心兰晞同信王交往,自己该不该对陛下隐瞒,若是不隐瞒,兰晞可能会被误会为信王党羽,对仕途不利。没想到,兰晞为人谨慎,回绝了信王。兰督御史甚是欣慰,看来,兰晞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顾虑不周、冲动行事的少年了。


    兰晞洗漱后,躺到床上,脑子里面还是空飞白说的那些事,他胃里翻江倒海,又吐不出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翻累了,才勉强入睡。


    第二日,兰晞被侍从连桐强行唤起,他眼下两团青黑,吓了连桐一跳。


    “哎呀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连桐焦急询问。


    兰晞皱着眉,无力靠在床头:“我今日可以告假吗?”


    连桐道:“空二公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兰晞无奈,让侍女们进屋来,替他换好公服、梳好发髻、挂上印绶,在他手里塞了几块早点,便将他送到了空飞白的马车中。


    “走快点。”空飞白对马夫道。然后看向无精打采靠在软垫上的兰晞,道:“怎么了?”他伸手摸兰晞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生了病。


    兰晞半眯着眼,盯着车顶摇晃的流苏:“都怪你。”


    空飞白摸不着头脑:“怎么又怪我了?要不是我,你今日肯定要错过点卯。”


    兰晞捂着脸,崩溃道:“我脑子里面全是你昨日说的......什么谷道、什么出恭......”


    “出恭是李慎徽说的!”空飞白哭笑不得,没想到兰晞一个快要成亲的人,内心竟然如此脆弱。但今日,两人都是第一天当值,可不能让兰晞再想这些了。


    空飞白将糕点递到兰晞嘴边,道:“你快别想了,吃点点心,坐班别饿着。”


    兰晞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要吃下一块时,马车已经到了紫/禁城外。兰晞连忙放下糕点,又喝茶水漱口,然后才和空飞白一起走去了翰林院。


    路上,二人遇上了不少官员,都是些长辈,行礼寒暄花了不少时间,到翰林院时,刚好错过点卯。好在今日点卯的官员是礼部侍郎粱学臻,同二人的父亲关系不错,中进士后,二人还一起去拜见过他。于是,二人就跑去他那里求情。


    粱学臻用折扇照着两人的脑袋,一人敲了一下:“第一天当值就误卯,还好这是在翰林院,要是换了别的地方,少不了杖责!”说完,他拿出卯簿,让两人盖了章。一番暗箱操作,二人也算是没有误卯。


    “兰督御史叮嘱我看顾你,我也是看你们今日当值,才亲自来点卯。不然,我就让手下的人来,你们今日怕是逃不过了。”粱学臻收好卯簿,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


    二人连声道谢,接着便一同去了藏书阁。


    兰晞是第一甲第三名,按例被授予了翰林院编修一职。空飞白在二甲,朝考通过后才成为庶吉士,没有品级,目前要先在翰林院学习政务,等三年期满考核后才有官职。


    梁侍郎知晓他们二人关系好,又都是官家子弟,第一天当值,就没给他们安排杂务,而是让他们一起去藏书阁整理典籍。说是整理典籍,实际上工作很灵活,他们在藏书阁,只要不把藏书阁烧了,做什么都行。不待在藏书阁里面也行,在翰林院随便逛逛,熟悉一下环境也可以。至于教空飞白做文章的事,兰晞来做就好。让那些品阶不高的翰林官去教空飞白,他们怕是也不敢说重话,反而教不好。


    藏书阁内立着数十架通顶的书架,全是用上好的樟木、楠木制成,散发着木料独有的沉厚香味,混合着油墨的暖甜、宣纸碱味,还有官员身上的各种熏香。地上也四处堆着书籍,卷轴、册页、竹简......各式各样,等着被分门别类放进书架。


    两人一进藏书阁,几个本来还在抄书的翰林官和庶吉士迎了上来,连连夸赞二人才貌双全。


    兰晞被他们夸得有点不适应,应付几句后,拉着空飞白藏进了层叠的高大书架中。


    “他们怎么这般热情?”兰晞小声道。昨日之后,兰晞便害怕听到陌生男人夸赞自己的外貌。刚才那几人,夸空飞白时就是“不愧是将门之子,果然气宇轩昂、英武不凡”,夸到自己,就是“不愧是探花郎,果然琼林玉树、美如冠玉”。偏向女子的形容,总让他把自己联想为空飞白握出的那个圈。


    空飞白笑着凑近他耳边,用气声道:“毕竟是探花郎嘛,肯定要好奇好奇到底长得多英俊。”他捏住兰晞的下巴:“晦之弟弟,让哥哥看看你长什么样。”


    兰晞“嘶”一声,推开他,玩心盖过了害怕和羞/耻,同他玩笑:“哥你别这样。”


    “怎么了我的好弟弟,快来让哥哥香一个。”空飞白追着兰晞,在书架古籍间玩闹,攒动的影子被晨光投到书架上,光束里的灰尘被二人撞开,四处飘动。


    兰晞没睡好,又没吃早饭,没跑几步,突然眼前一黑,脱力倒下。


    空飞白远远追在他身后,来不及扶住他,眼看着兰晞就要面朝地摔倒,暗骂了一声。


    正此时,一个素净白袍的男子从书堆里起身,恰好接住了兰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