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作品:《帝戏》 卫玄应愣在原地,周遭的书架倏地黑压压一片挤向他,书卷从架子上被摇落,悬在半空,不知何时落下。
他是一件华美的纱衣,兰晞攥住线头轻巧一拉,所有的形状与花纹都溃不成军,变成了一团理不清的线。
“给......柯煊......做的?”卫玄应的耳边嗡嗡作响,他有些站不住,仿佛落到了水里,在慈恩寺的那方池塘中,被冰冷的水压迫着,无法呼吸。
兰晞见他面色苍白,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以为他中了暑气,也顾不得那支簪子了,连忙将他扶住:“逢青!厚全!搭把手!”
三人齐心协力将卫玄应放到椅子上坐着。
“怎么这么重!”兰晞松开手,却被卫玄应一把扣住手腕,他挣脱不开,对着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崔逢青道:“逢青,将泡酸梅汤的冰水拿过来。”
崔逢青立刻递给兰晞,兰晞将手浸入水中,把冰水弹到卫玄应脸上:“逢青......呃,厚全,把他的衣服解开。”
厚全倒是知道,燕王这是又犯病了,并无大碍。他跟在卫玄应身边许久,自然清楚卫玄应的心思,便佯装被吓住:“兰大人!奴婢不敢啊!殿下千金之躯!”
兰晞没办法,想着叫崔逢青也不合适,毕竟卫玄应同他不熟,便用自己那只沾了冰水的手,解开卫玄应的衣带,磕磕绊绊向两边拉开,露出白皙的胸膛,继续沾了冰水往上面弹。
厚全向前一步想要阻止,生怕兰晞一番动作,把没中暑的卫玄应给搞风寒了。
崔逢青瞥见那片白花/花的胸膛,肌肉结实,皮肤却比春宫册上的女子还要细腻,连忙非礼勿视挪开眼。
卫玄应捉着兰晞的手腕,恍惚觉得自己被从池中拉了出来,脸上、身上还残留着池水的凉意。他想,接下来就是自己领着兰晞,泛舟湖上,将莲花别在兰晞发间,然后就是那道明黄的诏令铺天盖地罩下,将二人卷进摇曳的红烛光影中......
兰晞见他面色红润起来,立刻变脸,扬起了脑袋,打算继续闹脾气。
厚全眼尖上前对卫玄应道:“殿下!您中暑了,是兰大人救了您!”
卫玄应此时已经清醒了,他还拉着兰晞的手,听了厚全的话,心领神会,气息虚弱地说:“晦之......抱歉,我......今天天热,陛下还没发例冰,我怕你难受,就走过来翰林院给你送酸梅汤。”他垂着眼睛,睫毛颤动,水珠挂在上边,欲落不落。
“没想到这么热,我中暑了......不仅没能记住你的喜好,还麻烦你救我......我、我、我这就回去,重新给你带。”说着,卫玄应就艰难地撑起身体。
兰晞立刻按住他,他这副虚弱的样子,倒让兰晞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人家大老远的给自己送酸梅汤过来,都热得中暑了,自己还不领情。
“算了算了,益州的梅子也行。我......我只是没吃过益州的梅子,那个、逢青也是益州来的,我尝尝他那儿来的梅子也不错。”
兰晞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完便端起书案上的酸梅汤,喝了一口:“这益州的梅子也不错。”
卫玄应面色阴沉地盯着他,见他放下碗看向自己,立刻皱眉闭眼:“是吗?你喜欢就好。”他感到手中兰晞的手腕动了动,他这次便放开了兰晞,拉上自己的衣服,站起身,和兰晞道别。
“晦之,我明日带南诏国的梅子做的酸梅汤来找你。我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告辞了。”说完,他不等兰晞回话,就转身离开。
卫玄应走了,兰晞将酸梅汤一饮而尽,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他喜欢被人捧着,哪怕自己做错了,也希望对方能自觉地替自己找理由,总之不能把错归到自己身上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这次为什么会和卫玄应闹这么久呢?兰晞在心里暗暗思索,揭开自私想法的遮羞布,仿佛在撕开一道痂,又痛又爽。
他看到了痂下长出的肉。是自己错了,没有注意到卫玄应回京,又给卫玄应送错了礼物,可他不敢承认,一股脑把错全都推给了那支簪子,卫玄应越是悔恨、越是讨好,他就越能尽快忘记自己的错处,自己还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兰府嫡公子,尤其卫玄应还是皇子,还惯会给自己献媚。
“哎。”兰晞叹气。吾日三省吾身,他还是太任性了,任性到僭越君臣礼仪。可知山中虎易,灭山中虎难,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灭掉心中之虎。
“逢青,我们继续吧,早点把字改完。”兰晞道。
卫玄应一走,崔逢青就放松下来,坐到书案前,与兰晞一起继续先前的工作。
符庄云在楼上听完了全程,暗自庆幸《锦屏春》写得吸引人,他才没第一时间下去喝酸梅汤,完美避过下方的风月阵......或许是风月阵吧,缠绵悱恻的爱情话本看多了,现在看什么都不对劲。他看楼下二人一边工作一边喝酸梅汤,怕他们忘了自己,连忙将书塞进书架,跑下楼。
“我能喝吗?”符庄云盯着桌上的酸梅汤。
兰晞握着笔正在找字:“我们本就要给你留,怕打扰你看书,就没来叫你。”
话音刚落,符庄云已经端起碗喝上了。
兰、崔二人专心致志在典籍中找字,直到申时,空飞白跑来,催促几人散值。
“这是什么?”空飞白端起书案上的碗,闻了闻,“你们背着我吃独食?”
崔逢青解释:“这是燕王殿下送来的,酸梅汤。”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说符庄云一个人喝了半壶不太好,便没再过多解释。
兰晞拍拍衣服起身:“他说明天还有,你早点来,散值了才来找我,和今天一样,没有。”
空飞白撇嘴:“不就是酸梅汤嘛,谁稀罕啊。”
“逢青,走了。”兰晞对还在埋头修字的崔逢青道
崔逢青想着尽快把字修完,便让二人先走。
至于符庄云,他喝完酸梅汤之后,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躲着,三人都找不着他。想他可能是沉迷到典籍里面了,便放弃了寻找。
兰晞和空飞白同崔逢青告别,二人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出了翰林院。
卫玄应离开翰林院,一路上横冲直撞,坐上了马车,脑子里还嗡嗡乱响。
益州,益州,又是益州!柯煊是益州的,松黄饼是益州的,崔逢青还是益州的!就连喝个酸梅汤都是看在益州的面子上!全是益州来的,为什么偏偏他卫玄应不是益州的?这种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控的感觉,快把他折磨疯了。
卫玄应的马车向燕王府驶去,另一辆马车与其擦肩而过,停到了紫禁/城门口。
马车外的小厮估摸了一下时辰,恭敬地对坐在车内的人道:“王爷,翰林院散值还要一个时辰呢,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无碍,就在这里等。”卫执枢翘着腿,把/玩手中的白玉兔头,“记得告诉他,我等了他一个时辰。”
“是。”
卫执枢在心里冷笑。这个兰晞倒是会摆谱,区区一个二品官员的儿子,自己看上他了给他送个礼,竟然还敢回绝。嘴上说什么改日拜访,昨天散值了宁可跑回家烙饼都不来信王府拜访,谁给他的胆子?待会儿见了他,定要好好为难一番。
信王的仆从见主子等的人出来了,立刻迎上去:“兰大人、空大人,我们殿下有请。”
兰晞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哪个殿下?”
“信王殿下。”仆从道,“殿下说了,不劳烦大人抽空去信王府,今日殿下正巧有空,想与大人说说话呢。您瞧,殿下等了您一个时辰了。”
兰晞一听是信王,松了口气。空飞白在兰晞背上拍了拍,对仆从道:“这太失礼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备下礼物。”
奴仆笑道:“大人这就生分了,我们殿下也不是什么迂腐古板之人,谈何失礼呢?”
空飞白还要再说什么,兰晞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噤声。
卫执枢已经下了马车,朝这边走来:“空公子这是什么话,本王是那种盯着点蝇头小利的人吗?”
“不敢,只是殿下身份高贵,我等不敢失了礼数。”空飞白拱手行礼。
卫执枢懒得看他,只盯着兰晞:“你这朋友倒是有趣,你还没说话,他倒是推三阻四起来了。”
兰晞脊背绷直,面上扯出笑意:“殿下说笑了,空公子也是怕我仓促赴约,怠慢了贵人。”
“怠慢?”卫执枢嗤笑,向兰晞逼近一步,“你拒了本王的礼,今日还打算让本王枯等吗?”
兰晞下意识想要后退,生生忍住了。
空飞白上前,面上堆着笑:“还望殿下恕罪,是我等考虑不周了,只想着周全礼数,倒是在细枝末节处出了差错。”
卫执枢现在听见空飞白说话就烦,厉声道:“你闭嘴,本王没问你。”
然后转向兰晞,和颜悦色道:“兰探花,既然你打算携礼拜访本王,不如现在就去准备礼物如何?本王同你一起,我选,你付钱,也免得你费心思了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