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废柴将军的复仇狂妃

    三个月后。


    北境的寒风依旧凛冽,但风中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初春的湿润气息。镇北关的城墙上,残雪未消,黑色的“萧”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楼内,炉火正旺。一个面容依旧苍白、左臂还吊在胸前的身影,披着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大病初愈的沉郁和更深沉的锐利。正是萧珩。


    门被轻轻推开,林晚走了进来。她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皮甲,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袄裙,外罩一件银狐裘,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眼神却更加沉静深邃,如同经历了风雪的寒潭。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该喝药了。”她将药碗放在桌案上,声音清泠。


    萧珩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放那儿吧,凉一凉。” 他的视线扫过桌案上那份誊抄工整的邸报抄件,“京里来的?”


    “嗯。”林晚点头,拿起抄件递给他,“陛下震怒,下旨彻查柳文仲案……其党羽已下狱大半……‘青蚨’昨夜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她简洁地复述了关键信息。


    萧珩接过邸报,手指缓缓拂过那些冰冷的字句,眼神复杂。他走到窗边,望着苍茫的关山,沉默良久。大仇得报,沉冤昭雪,追封侯爵,总督北境……巨大的转折如同风暴过境,留下的并非只有狼藉,还有一片需要重新耕耘的土地,以及心底深处难以填补的空洞。


    “周奎……葬在何处?”他低声问,声音有些沙哑。


    “就在镇北关外的英烈陵。”林晚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窗外,“和当年死驼岭的袍泽们,葬在一起。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和功绩。” 她顿了顿,声音轻而坚定,“他说过,能死在将军前面,能看着柳贼伏诛,值了。”


    萧珩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值了?不,还不够。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重新燃起淬火寒铁般的锋芒,指着舆图上浑邪和苍狼部犬牙交错的区域:“柳文仲虽死,北狄之患未除!哈鲁赤新败,扎木合元气大伤,正是良机!周奎他们的血,不能白流!必须趁此机会,重创其根本!”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晚,带着统帅的决断:“我需要时间练兵筑堡,更需要一个能让他们彻底相信我们虚弱的契机!”


    林晚迎上他锐利的目光,瞬间了然:“契机,就在眼前。”


    “镇北侯总督北境,新官上任,根基未稳,又重伤初愈……”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此时,若北境再起民乱,流言四起,军心浮动……而侯爷您,因伤势反复,忧思过度 不得不闭门静养,将防务暂交副手……那些饿狼,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


    萧珩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冷静而锐利的谋算光芒,经历狼居胥山生死与共的默契油然而生。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好!”他眼中爆发出赞赏的光芒,“这病,我装定了!这乱,就由你来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林晚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他吊着的左臂和眉宇间的病气上:“比起你从鬼门关爬回来,这点辛苦算什么。” 她的语气很轻,却无比坚定,“只要是为了这北境安宁,为了那些枉死的英魂不再蒙羞,再难的路,我陪你走。”


    “阿晚……”萧珩看着她,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这个称呼,自从狼居胥山祭坛上他濒死无意识的呼唤之后,便似乎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此刻唤出,少了那份脆弱,多了几分沉淀后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林晚听到这个称呼,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耳根悄然泛起一丝红晕,却没有像最初那样惊愕或羞恼。


    她抬起眼,清澈的目光带着一丝探寻,望进萧珩深邃的眼眸:“我一直想问……在狼居胥山之前,你……是如何知道我的闺名的?” 这个问题,在她心头萦绕许久。闺名私密,外人绝少知晓,尤其是她这样身份敏感、刻意低调的贵女。


    萧珩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驱散了几分眉宇间的沉郁。他走回桌边,端起那碗温度正好的药,却没有立刻喝,目光落在跳跃的炉火上,仿佛陷入了回忆。


    “在流放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悠远,“日子像烂在泥里的腐叶,除了等死,就是无穷无尽的苦役和折辱。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恨,和对真相的执念。”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所以,当你的马车出现在那个破败驿站,当你亮出身份说要‘合作’时,我第一个念头是陷阱。”


    他抬眼看向林晚,眼中带着一丝坦诚的歉意:“一个被遗忘在流放地的罪将,突然被京城来的贵女搭救,我不得不疑。当夜,我便让仅剩的、还能勉强活动的一个老兄弟,用他最后一点人脉,设法查了你的底细。”


    林晚恍然。原来如此。是调查。这很符合萧珩的性格,在绝境中也要掌握一切可能的变数。


    “查到的消息很有限,”萧珩继续说道,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只知道你是已故镇远将军林旭的亲妹,林家败落后处境艰难,性情刚烈……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晚的眼睛,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还有你年幼时的闺名——阿晚。”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冰冷绝望的流放地:“那个名字,在那些充斥着血腥、污秽和绝望的报告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干净和温暖。像雪地里唯一没被踩脏的一片雪花。” 他似乎觉得这个比喻有些笨拙,微微抿了抿唇,“当时并未多想,只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只是不知为何,竟记住了。”


    炉火噼啪作响,暖光映照着两人。


    林晚静静地听着,心头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原来,在那个她以为只有算计和利用的初遇背后,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流放营里,她的名字,曾以这样一种方式,如同一粒微小的火种,不经意地落入了他的心湖。


    那时的他,身处地狱,满心仇恨,这粒火种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却终究没有熄灭。


    “后来……”萧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落在自己吊着的左臂上,仿佛穿透了血肉,看到了狼居胥山祭坛上那濒死的绝境,“……在狼居胥山……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黑暗、冰冷……无边无际……什么都抓不住……”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晚脸上,深邃而灼热,“……只有那个名字……那个在流放营报告里看到的、带着干净暖意的名字……‘阿晚’……它自己跳了出来……像……像最后一点光……我拼命地想抓住它……抓住那一点暖……”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林晚已经完全明白了。在意识彻底沉沦、濒临死亡的无边黑暗和冰冷中,那个在调查中偶然得知、曾给他带来一丝异样感觉的名字,成了他潜意识里唯一能抓住的、代表着生的温暖的浮木。


    那是本能,是求生欲,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埋下的种子,在生死之际破土而出。


    一股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悸动,悄然涌上林晚的心头。


    原来,那份在祭坛上让她震惊又心碎的呼唤,并非凭空而来。它萌芽于他身处绝境时对她调查的冰冷文字,却最终在生死相托的血与火中,在她不顾一切的拥抱和眼泪里,绽放成了最真实、最脆弱、也最滚烫的依赖。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曾如孤狼般凶戾、此刻却坦诚地剖开自己最脆弱时刻的男人。


    炉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那里有仇恨沉淀后的苍凉,有责任在肩的沉重,更有看向她时,那冰雪消融后、无声流淌的暖意。


    “原来……那么早……”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恍然和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微微低下头,耳根的红晕悄然蔓延到了脸颊。


    萧珩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抹难得的羞赧如同初春枝头的一点薄红,瞬间点亮了他眼底的暖意。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回甘。


    “药凉了,”他放下碗,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也苦尽甘来了。” 一语双关。


    林晚抬起头,正对上他凝视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感激,有信任,有并肩作战的默契,更有那无需言明、却已悄然深种的情愫。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隔阂,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千言万语,融于无声。


    窗外,是北境苍茫的关山和呼啸的寒风,征途未竟,烽烟犹在。


    窗内,炉火正暖,两颗饱经风霜、伤痕累累却终于彼此确认的心,在无声的凝视中,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和……最温暖的归宿。


    风雪未尽,前路漫长。


    但执手同行,星火已燃,足可燎原,照亮归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