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年夏天~上
作品:《雨停时,你已不在盛夏》 2025年5月21日。整理苏眠的遗物时,那台蒙尘的旧DV从纸箱夹层滑落,金属外壳爬满岁月啃噬的纹路,边角处的漆皮剥落如褪色的鳞片。握把缠绕的蓝色胶布早已泛白,依稀可见当年他蹲在地板上,用镊子仔细粘合裂缝的模样。
数据线将DV与电脑相连的瞬间,数十个未命名视频文件如同沉睡的记忆碎片,在屏幕上整齐列队。颤抖的指尖划过鼠标滚轮,第一个视频被唤醒的刹那,王大毛的《去年夏天》裹挟着熟悉的旋律倾泻而出。前奏响起的瞬间,喉咙突然发紧——
"还有什么等待
还有什么悲哀
这故事中的人不太精彩
夏去了又回来而人却已不在"
它重复着我汹涌的忍耐
电流杂音里,王大毛的嗓音被拉长成生锈的铁丝,刮过记忆的铁皮房。18年8月28日穿浅蓝工服的少年站在操作台后,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玻璃上,与穿白T的女孩重叠成单薄的剪影。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个箱子。”我弯腰整理帆布包,故意用头发挡住泛红的眼眶,“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两个月就过去了。”拉链上的红绳不经意间缠住指尖,像极了此刻纠缠不清的情绪。
苏眠愣了一瞬,随即笑了,拍了一下操作台,溅起几滴未擦净的奶茶渍。"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眼两个月都没了。"他弯腰从柜台下摸出瓶橘子汽水,金属瓶盖被拧开时发出"啵"的轻响,气泡在夕阳里泛着细碎的光,"你明天几点走啊?我送送你吧,毕竟下次再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攥紧玻璃瓶,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那你给我留个位置,"喉头像被吸管堵住般发紧,却仍扯出笑容,"我寒假还能过来打寒假工呢。"
苏眠低头轻笑出声,发梢垂落的阴影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他用指甲刮开汽水标签上翘起的边角,半晌才抬起头,语气漫不经心:"那可说不准,寒假到时候人可多。到时候就看咱们运气好不好了。"话落又似想起什么,伸手戳了戳我肩膀,"不过到时候你真来了可别嫌累,年底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珍珠得煮够火候,奶盖要打得绵密......"他突然顿住,嘴角勾起一抹佯装严厉的弧度,"要是撑不住,到时候我可不讲情面,扣你工资。"
下班回去的时候,我跨上那辆熟悉的电瓶车,两个月来重复无数次的动作,此刻却像踩进棉花堆,车座微微下陷的弧度裹着若有若无的柠檬香——那是苏眠总放在车头抽屉的香片气息。
晚风卷着银杏叶擦过耳畔,带着初秋特有的萧索。我攥紧他后背的衣角,工装布料下的肩胛骨硌得指尖发疼:“绕远路逛逛吧?”车流声吞没尾音的瞬间,电瓶车突然偏离直行道,车头拐向霓虹初上的商业街。
我摸出苏眠挎在腰侧帆布包里的DV,金属外壳还带着他的体温。镜头扫过橱窗里流转的LED广告,扫过天桥下相拥的情侣,扫过便利店暖黄的光晕。手机外放的《去年夏天》混着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震动,在风里碎成断断续续的音符。
电瓶车驶入临江大道时,江面的风突然变得腥甜。苏眠的后背随着骑行节奏轻轻起伏,工装布料被风吹得鼓起又贴紧,隐约透出肩胛骨的轮廓。我举着DV的手渐渐发酸,镜头开始摇晃,画面里的霓虹灯管扭曲成流淌的星河,却始终没舍得放下——生怕错过他耳后那颗红痣在光影里忽明忽暗的模样。
“冷不冷?”他的声音被风揉碎,从肩头飘来。我刚要摇头,却见他腾出一只手,从车头抽屉摸出柠檬味的润喉糖,反手递到我面前。糖纸在路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极了奶奶家灶台上跳动的烛火。
指尖触到他掌心的瞬间,某种滚烫的东西顺着皮肤炸开。我鬼使神差地收拢手指,将糖和他的手一起握住。苏眠的车把猛地偏了偏,轮胎碾过路边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轻咳一声抽回手,喉结在夜色里滚动:“专心录像。”
可当电瓶车拐进梧桐成荫的小路,树影在他后背斑驳摇曳时,我终于放任自己向前倾去。脸颊贴上他被汗水浸得微潮的衬衫,听见他突然加快的心跳,混着轮胎碾过落叶的沙沙声,在耳机里《去年夏天》的副歌中轰然作响。DV镜头彻底歪斜,画面里只剩晃动的树影和他后颈淡粉色的疤痕,而我闭着眼,数着他肩胛骨每一次起伏的频率,仿佛这样就能把时光定格在风里。
潮湿的空气裹着青草香涌来,他身上柠檬混着汗水的气息将我笼罩。这一刻,风是无声的告白,心跳是未说出口的誓言,而我们在夜色里共享的每一个颠簸,都成了比任何言语都炽热的温柔。
国购步行街人流窜动,各色商品在地摊上摆着。我们停车的旁边,有个卖狗狗的老奶奶蹲在马扎上,竹篮里挤着五只奶白色的中华田园犬。它们蜷成毛茸茸的团子,偶尔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爪子扒拉着篮沿发出细碎呜咽。
苏眠的电瓶车刚停稳,最活泼的那只就扑到他鞋边,后腿站立用鼻尖拱他的裤脚。老奶奶颤巍巍地递来一块火腿肠,叹了口气道:“家里的母狗生太多了,我们也养不下,想着给这些娃娃们寻个好人家。”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望向我们:“小伙子,你俩看着面善,带一只吧,不要钱的。”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小狗柔软的肚皮。它立刻翻了个身,露出粉嫩嫩的肉垫,尾巴摇得像拨浪鼓。苏眠的影子突然笼罩下来,他捏起小狗后颈轻轻提起来,“这狗太小,养不活。”可小狗“嗷呜”叫了一声,爪子在空中乱蹬,勾住了他工装上的纽扣。
“就它吧。”我鬼使神差地说,抬头撞进苏眠欲言又止的目光里。夜市的霓虹映在他眼底,把那抹担忧晕染成温柔的漩涡。
他最终掏出钱包,数了几张零钱放进老奶奶布满老茧的手心:“给狗狗们买点好的。”小狗被我抱在怀里,温热的小身子还在轻轻发抖,时不时用湿漉漉的鼻尖蹭我的手腕。苏眠盯着小狗耷拉的耳朵,眉头皱起:“你明天不就走了,要上学了吗?怎么养?”
我把小狗举到他面前,看着它水汪汪的眼睛在路灯下泛着光,突然觉得鼻尖发酸:“不是还有你吗?我们收养它吧,你看它这么可怜。”小狗像是听懂了似的,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苏眠的指尖,“而且它直接就来蹭我们,跟我们也太有缘了吧。我走了,你不还可以照顾它吗?反正我寒假还会回来上班的。”我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软,“正好你帮我照顾它,我每周都赶回来,帮你分担养它的责任也行哦。”
苏眠喉结滚动了一下,工装袖口被小狗咬住轻轻摇晃。他别过脸去,耳尖却红得发烫:“来回折腾多累。”
“来见它怎么会累?”我脱口而出,掌心贴着小狗毛茸茸的肚皮,感受着它温暖的心跳,“它这么小就离开妈妈,要是再被丢在街上可怎么办?”小狗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仰起头轻轻舔我的下巴,“以后每周我都带着小零食来看它,就当给自己放个假。”我偷瞄苏眠泛红的耳尖,借着逗狗的动作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有它在,你下班回家也多些热闹,多好。”
苏眠的手指悬在小狗头顶悬了好久,才轻轻落下,顺着绒毛抚了抚。夜市的迷灯映在他的眼底,把那抹动摇晕染成温柔的漩涡。“那就说好了,你可每周都得过来,不然我自己可养不好。”
苏眠的手指悬在小狗头顶悬了好久,才轻轻落下,顺着绒毛抚了抚。夜市的迷灯映在他的眼底,把那抹动摇晕染成温柔的漩涡。“那就说好了,你可每周都得过来,不然我自己可养不好。”
小狗突然“汪”地叫了一声,前爪扒住苏眠的裤腿,摇晃的尾巴扫过两人相触的指尖。“得给它取个名字。”我蹲下身,看它湿漉漉的眼睛倒映着街边的霓虹,“叫汤圆怎么样?圆滚滚的,像不像它的肚皮?”苏眠低头轻笑,喉间溢出的笑意惊得小狗仰头看他,“倒是贴切,以后就叫汤圆了。”
抱着汤圆跟在苏眠身后走进公寓楼时,楼道里暖黄的声控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他的住处弥漫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茶几上还放着没喝完的半杯凉透的茶。苏眠从储物间翻出旧纸箱和柔软的毛巾,我们蹲在阳台地板上,把纸箱裁成小房子的模样。汤圆兴奋地叼着碎纸片乱跑,尾巴时不时扫过我的手背。
“小心划伤。”苏眠突然伸手握住我拿着剪刀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我的皮肤。他另一只手接过剪刀,动作利落地修剪纸箱边缘,“这样就不会刮到汤圆了。”我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喉头发紧,心跳声几乎要盖过窗外呼啸的夜风。
搭好狗窝时,汤圆已经蜷在毛巾上睡着了,小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苏眠把一盏小夜灯放在旁边,暖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我的影子重叠成模糊的轮廓。“时间不早了。”他垂眸整理着散落的胶带,“我送你下楼。”
走到公寓楼下,夜风卷起满地梧桐叶。我攥着书包带犹豫片刻,突然上前抱住他。苏眠的身体瞬间僵硬,又在我收紧手臂时慢慢放松。他身上柠檬混着烟草的气息将我笼罩,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带着羽毛般轻柔的触感。“快回去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掌轻轻按在我发顶,“你还没回答明天让不让我送你呢。”
我喉间发紧,耳尖发烫,垂眸盯着他工装裤上沾的一点奶茶渍,半响才吐出一个字:“好。”
夜风裹着梧桐叶掠过脚边,将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揉碎。彼时的我们尚不知晓,这只误打误撞闯入生活的小狗,会成为此后无数个日夜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