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完颜宗翰和金兀术(2)
作品:《我于大宋听风雪》 “坐大?”完颜宗望重新靠回柔软的皮毛里,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分析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再次端起金杯,啜饮了一口美酒,让那深红的液体滋润喉咙。
“他坐不大。”斡离不的语气恢复了那份掌控一切的笃定和慵懒,“一个仓皇逃窜、根基未稳的流亡皇帝,手里能有多少本钱?他称帝,反而暴露了他的位置和野心。这对我大金,未必是坏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辣的精光。
“留着这个‘皇帝’,让他悬在那里。他就像一块磁石,会把所有不服我们、还对赵家抱有幻想的宋人余孽都吸引过去。让他们聚在一处,省得我们四处扑火,疲于奔命。张邦昌那个废物压不住场面,正好让这个‘新皇帝’去替我们吸引宋人内部的怒火和目光。让他们宋人自己先斗一斗,耗一耗。”
他微微侧头,对帐外侍立的亲兵吩咐道:“去,把我说的话告诉粘罕(完颜宗翰,西路金军主帅)。”
兀术浓眉紧锁,看向二哥,语气带着一丝疑虑和不易察觉的桀骜:“带话可以,若是粘罕不从怎么办?他那性子二哥也知道,最是急躁嗜杀,只信手里的刀。他若觉得是放虎归山,执意要派兵南下剿灭……”
完颜宗望闻言,眼皮都没抬,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沉重的金杯杯壁,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似乎在享受着这声音,也似乎在掂量着粘罕的分量。”
“管得到、管不到……”宗望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既非命令,也非无奈,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我也要将这其中的利害,掰开了、揉碎了,说与他们听。粘罕是西路军主帅,他有他的主意,本帅强按不下他的头。”
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兀术,那眼神深邃,仿佛沉淀了太多战场之外的东西。
“可正因如此,才更要让他知晓全盘。南国太大,宋人太多,光靠杀,是杀不完的。粘罕是头猛虎,可再猛的虎,也得知道哪里是陷阱,哪里是诱饵。让他知道留着那赵构的好处,总比他蒙着头杀过去,把水搅得更浑,把宋人逼得更紧要好。即便他一时不听……”
宗望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等他在南边撞了壁,吃了点小亏,自然就会想起本帅今日的话了。有时候,让同僚碰碰钉子,也是让他长记性的一种法子。”
说完,他又看向兀术,语气带着兄长式的告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兀术,记住,最锋利的刀,要砍在最有价值的地方,也要在最合适的时机出鞘。蛮力冲杀,是勇士;审时度势,才是统帅。南国这片沃土,我们不仅要打下它,更要…驯服它,让它源源不断地滋养我大金。这需要耐心,需要…让宋人自己慢慢习惯没有脊梁的日子。”
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寝的侍女继续,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国运的谈话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兵马,会给你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去打应天。让你的人盯紧他,把他的一举一动,他身边聚集了哪些人,都给我查清楚。
还有,给张邦昌那边也施加点压力,让他明白,他这个‘皇帝’的椅子烫不烫屁股,全看我们大金的心情。”完颜宗望重新闭上眼睛,享受着侍女的服侍,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疲惫与满足,
“至于那个应天府的‘新皇帝’……让他先蹦跶几天吧。秋后的蚂蚱,再蹦跶,又能蹦跶多久?等我们把汴梁彻底榨干,等北方的风雪停歇,等上京的旨意明确……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玩味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这南国的冬天,也该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寒彻骨’了。到时候,无论是汴梁的张皇帝,还是应天的赵皇帝……呵,不过是砧板上两块待切的肉罢了。急什么?兀术,要学会……享受打猎的过程。”
帐内,炭火依旧炽热,甜香依旧弥漫,仿佛一切未曾改变。只有完颜宗弼站在原地,看着重新陷入慵懒享受的二哥,年轻的脸上,那份急躁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开始理解权力游戏更深层次规则的凝重。他最终只是沉声应道:
“是,二哥。我明白了。”他抱拳行礼,转身大步离去,带起的风让帐帘再次翻动,一丝深秋的寒意短暂地侵入了这纸醉金迷的暖帐。
帐内重归暖意融融。侍女们似乎松了口气,更加轻柔地继续着她们的侍奉。削肉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一片最嫩的羊腿肉送到宗望嘴边,捶腿的柔荑也重新落在他虬结的小腿上,力道恰到好处。
宗望闭着眼,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仿佛刚才那场关于帝国存续的谈话,不过是打发无聊时光的闲篇。
但那份慵懒之下,他的思绪却如暗流般涌动。
兀术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这个四弟,勇猛有余,但论起驾驭人心、操弄大势的火候,还差得远。不过,他听得进去劝,也肯学,这就够了。
假以时日,打磨掉那层莽撞的硬壳,未必不能成为大金南面的一柄真正利刃。让他去盯着应天府,既是历练,也是钳制赵构的第一步棋。
张邦昌那条老狗……宗望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想到那个在汴梁皇宫里战战兢兢、如坐针毡的“楚帝”。是该再抽一鞭子了,让他明白自己的位置,不过是大金圈养的一条会叫的看门犬。让他去咬赵构,宋狗咬宋狗,才是最省力、也最解闷的好戏。
至于粘罕……宗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温润的宝石杯壁上摩挲着。那个性如烈火、只信弯刀和铁蹄的西路军主帅,确实是个麻烦。
他几乎能想象到粘罕收到自己传信时的反应——必然是嗤之以鼻,拍案而起,大骂自己优柔寡断,养虎为患。粘罕信奉的是最原始的征服:烧光、杀光、抢光,把反抗的苗头彻底碾碎在泥土里。
“管得到、管不到……”宗望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唇边那抹弧度带上了更深沉的意味。他当然知道强按不下粘罕的头。东西两路大军,虽有协同,却自成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