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完颜宗望和金兀术

作品:《我于大宋听风雪

    一彪女真轻骑踩着石板路冲来,操着一口并不怎么纯熟的汉话,将马鞭挥得呼啦作响,带出骇人的风声。


    “让开……让开……别挡道……延误军情,砍了你们这些宋狗!”


    开封府的官僚见到这架势,连忙恭敬地躲到一边去,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一眼,似乎只盼着这些女真骑士不要生事,赶紧从自己眼前过去才好。


    好在这女真人确实有要紧的事,着急赶路,从这些汴京官员身旁掠过,直向着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的大营而去。


    营帐中央,巨大的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就在这温暖的炭火旁,铺着数层华丽皮毛的软榻上,东路金军主帅、金太祖次子完颜宗望正斜倚着,姿态慵懒至极。


    他并未着甲,只穿一件宽松的、用上好丝绸制成的袍子,领口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一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硕大的、镶嵌着宝石的金杯,里面盛满了色泽深红的葡萄酒——这自然也是从汴京府库里搜刮来的御酒。


    两名身着薄纱、明显是宋人官宦家眷模样的年轻女子跪伏在他榻边。一个正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刀为他削切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肉,将最嫩的部分送到他嘴边;另一个则用一双柔荑轻轻捶打着他肌肉虬结的小腿,动作轻柔而驯服。


    宗望半眯着眼睛,享受着美酒佳肴和美人侍奉,喉咙里偶尔发出满足的咕哝声。帐内还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甜香,来自角落兽首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


    帐帘掀动带进的冷风和骑兵身上浓重的汗味,瞬间打破了帐内这纸醉金迷的暖腻。


    见到金兀术(完颜宗弼,金朝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女真族名将,金朝军事与政治核心人物之一。他在宋金战争中扮演关键角色,既是南宋岳飞的主要对手,也是金国南侵战略的执行者。)进来,完颜宗望(斡离不)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身体依旧深陷在柔软的皮毛里,享受着侍女的服侍,连手中镶嵌宝石的金杯都没放下。


    他慢悠悠地咽下侍女递到嘴边的羊肉,才用那特有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慵懒腔调开口:


    “兀术,何事如此匆忙?扰了本帅的清梦。”他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痕迹。


    “斡离不,宋人跑调那个的王爷在应天府称帝了,给我一支兵马,我去将他给你抓回来。”


    完颜宗弼自灭辽之后一直跟自己这位二哥走得亲近,两人说起话来没有半分忌讳,可他的面前,那头老兽似的完颜斡离似乎没听见这消息,却只是睁开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兀术,你还是太年轻了。”


    完颜宗弼(兀术)浓眉紧锁,对二哥的慵懒和这声叹息显得颇为不耐,他挺直了腰背,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急切:“年轻?斡离不,难道我们女真人的刀锋,还怕他宋人换了个新皇帝不成?赵家那点残兵败将,在应天府能成什么气候?给我五千精骑,我定踏平应天,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王爷绑到你的帐前!”


    完颜宗望(斡离不)终于缓缓坐直了些身体,将沉重的金杯搁在软榻旁的小几上。猩红的酒液在杯底晃动。


    他挥了挥手,示意捶腿的侍女退开一些,削肉的女子也停下了动作,垂首跪伏,大气不敢出。帐内只剩下炭火噼啪的轻响和那若有若无的甜香。


    他半眯着的眼睛彻底睁开,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如今却沉淀着权力与享乐后些许浑浊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自己年轻气盛的四弟。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却有一种沉重的、洞悉世事的疲惫。


    “兀术,”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鼻音,却少了那份慵懒,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沉缓,“刀锋自然锋利,砍瓜切菜自然痛快。可你想过没有,砍掉一个头,容易。但要按住千万颗不肯低下的头,难。”


    他拿起旁边侍女托盘里的一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皮,鲜红的汁液染上他粗粝的手指。


    “你以为,我们打下这汴梁城,靠的只是刀快马疾?”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是宋人自己烂透了!官家昏聩,臣子无能,兵将畏死如鼠!我们才能如入无人之境。可如今呢?”


    他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华丽的营帐,望向南方那片广袤的土地。


    “那个跑掉的王爷,他敢在应天府称帝,你以为他是孤家寡人?不!他是赵家的种!是宋人心里那杆摇摇欲坠、却还没彻底倒下的旗!张邦昌?”他嗤笑一声,将剥好的葡萄丢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一个我们扶上去的傀儡,一个连自己都站不稳的废物!宋人会真心认他?不过是迫于我们的刀,暂时低头罢了。”


    “人心,兀术,”完颜宗望加重了语气,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这才是最难打、最难收服的东西。赵氏在宋国经营百余年,根深蒂固。我们灭了他们的朝廷,抢了他们的财帛女人,他们恨!可这份恨里,还藏着怕,藏着对赵家那点残存的指望。如今这个新皇帝一立,那些藏在暗处的不甘心,那些被打散的散兵游勇,那些还在观望的地方官、士大夫……就有了主心骨!他们心中的恨,就有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一个凝聚的靶子!”


    他拿起一块侍女递上的温热丝巾,慢悠悠地擦拭着手指上的葡萄汁液,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


    “你现在带兵去打应天,就算能打下来,抓住那个王爷,甚至砍了他的头。然后呢?”他目光锐利地射向兀术,“你杀了一个赵构,明天可能就会在江南、在川蜀冒出另一个姓赵的,或者姓李、姓王的打着赵家的旗号!你杀得完吗?


    杀一个,只会让活着的宋人更恨,让那点残存的‘宋心’烧得更旺!到时候,这片富庶的南国,就不再是我们予取予求的粮仓金库,而是一个处处冒烟、处处扎脚的烂泥潭!”


    完颜宗弼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二哥的话像冷水浇头,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许,但那股建功立业的冲动仍在胸腔里冲撞:“那依二哥的意思,就眼睁睁看着他在应天府坐大?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