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先安心，再安身


    世界时而喧嚣、时而宁静，喧嚣的是心，宁静的也是心。风吹过丛林，有沙沙的声响，那是时光老人凝重的脚步。我凝视着一株盛开的花，静静地盛开，淡雅留香。我在想，如果人，也能像一棵草或者一朵花那样，无牵无扯、宁静致远，那么凡尘俗世，又岂非天堂？


    有一段时间，我的屋内通常坐着一位中年女士，或者可能有那么一丁点沾亲带故。她从进门开始就在倾诉她多舛的人生，儿时凄风苦雨、两次失败婚姻、遭公婆打骂、遭俗人厌弃、现在拉扯着九岁但又不太懂事的儿子，生活暗淡，前途渺茫……“活着怎么这么难？怎么这么难！”她一脸茫然若失，甚至泪水涌满面颊。


    她说她找不到一个人来倾诉这些话，更找不到一个懂她的人。所有的抑郁全部积压在心中，堵得她心口一阵一阵地疼。她心里的结一直打不开，这种结越绕越紧，缠得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我静静地听她讲她的故事，看着她无奈的眼神，我能料到，这个女士，此刻真的需要一个人陪伴。


    “我该怎样活？”她问，“我现在连个茅屋都没有，寄人篱下地租房子，公婆霸道得不让我进门，看到我非打即骂，孩子爸爸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指不上他，这个孩子又不争气……”


    “之前的事情，之前的人生都一并放下吧，现在只管当下，把当下活好，把孩子教育好。还有，你自己的精神状态要先调整过来，才能有精力打理生活。”


    “我怎么调整？这一堆一堆事情，我想想都难受得要命。”


    “人生如梦，之前的人生，你就当是一场梦境，现在都过去了。挫折也好，苦痛也好，应该都是老天爷给你的考验吧！”我说完，我看到她微微笑了，并且赞同我的话。


    她看了一眼小胖墩一样的儿子，说：“这个东西，就是不听话，你看，就知道看电视，还有拼命吃，要他做作业，就如杀他一样。我要不是为了他，我至于受这么多罪吗？我活得这么难都是因为他……”她把一部分的不幸开始强加于孩子的身上，尽管对孩子又无比宠爱。


    “孩子可以慢慢教、毛病可以慢慢改，父母是小孩的第一任老师，你怎样做，他就会怎样学。你从小给他灌输好的能量，他以后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会成为一个正向的人……”我话还没有说完，小孩子跳起来，一脸怒气，说：“妈妈，等我长大了，爷爷奶奶就死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搬回家里去住，我恨死他们了。”


    “你看看，他的小心灵中已经有恨了，让恨生根，对成长不会有益的。你希望他长大之后成为一个有爱的人呢还是有恨的人呢？所以，减少恨吧，从你自己做起。对于现实，你现在也无力改变什么，只有改变自己的心态。”


    我抬头，看到她的眼睛里似乎溢出光来，眉宇舒展，嘴角上翘，焕发出少女般的神采。她舒出一口长气，精神似乎在顷刻之间抖擞起来，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因为我的一段话，瞬间地狱天堂、浴火重生。我有些为之惊讶，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可思议。


    她开始笑，很自然地笑，不像一开始那般拧巴，她说她懂怎样去活了，不缺胳膊不少腿，又不是好吃懒做之人，上帝怎么会把她逼上绝路呢？


    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了，我努力把他养大成人就好了，也算是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说，因为她是一个母亲，而我终究不是她。很多思考性的东西我只能给她建议，“我觉得，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一直在为别人而活，却没有为自己而活，比如说孩子，他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你爱孩子，但不要过满，适可而止。留点时间给自己，让自己的生活饱满起来。孩子会长大，他有自己的人生，有一天他远走高飞，你的心不又空了吗？”


    她不做声，在静静思考。“我没有白认识你，你让我收获了很多东西。”回家前，她和我说着这句话，一脸真诚。


    我由衷高兴，至少我看到她的心扉在此打开，阳光便很快可以照耀进去。尽管我也不知道人该怎样活，每个女子曾经都是一个小女孩，有着美好的憧憬和梦幻，而现实，往往打碎女孩的梦，使她逐渐成为庸俗的妇人，蓬头乱发、衣衫不整、斗殴骂街、是非无常……世事维艰，我们都在尘网之中。我也感到累，为她、为这个纷乱的世事。我不知道有多少女士在重复着这样的命运，在凡尘俗世，过着她繁重而又无望的一生。


    想做一个恬淡的女子，在这个世间，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不急、不徐，有淡淡的笑，有淡淡的幸福，有淡淡的希冀和忧思。尽力去活、用力感受，轻吻每一片树叶、每一枚草根，有一天再淡淡地离去，如一缕风，来无影去无踪……


    愿她安好，愿我们安好。若无处安身，请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