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苏晚秋已经站在临时搭建的染料间里，将一包淡黄色粉末倒入贴着"德国进口固色剂"标签的玻璃罐中。这是她用明矾和少量靛蓝粉调制的"赝品"，外观与进口货几乎无异。


    "晚秋姐！"赵兰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清脆得像清晨的鸟鸣，"这批衬衫的锁边都做好了！"


    苏晚秋转身，看见赵兰雪抱着十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靛蓝衬衫。这个笑容明媚的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纵火犯。


    "辛苦了。"苏晚秋接过衬衫，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对了，德国进口的固色剂到货了，就放在新仓库的柜子里。"她压低声音，"这次是托关系绕开外汇申请的，比正规渠道便宜了近一千。"


    赵兰雪眼睛一亮："真的？怎么做到的？"


    "郑先生托关系直接从海关提的货。"苏晚秋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这事就你知道，别声张。"


    赵兰雪连连点头，"晚秋姐放心，我嘴严着呢！"她兴奋地搓了搓手，"我这就去试试效果！"


    望着赵兰雪雀跃的背影，苏晚秋攥紧了手中的衬衫——那所谓的"进口固色剂"不过是普通明矾，她倒要看看，这个消息会以多快的速度传到林志强耳朵里。


    重建工地上，工人们正搬运着防火石膏板。苏晚秋亲自监督染料仓库的加固工程，特别要求在所有钢架外包裹防火材料。


    "这料子贵是贵了点，"包工头老黄摸着防火涂层的样品，"但真着起火来，能撑两个小时不垮。"


    "就用这个。"苏晚秋在采购单上签字，"仓库隔墙再加一层，电线全部走明管。"


    王淑珍蹲在不远处整理抢救出来的布料，听到这里突然抬头："苏厂长，仓库的消防栓是不是也该换了？上次着火时水压不够。"


    "已经订了新的。"苏晚秋多看了她两眼。这个年近四十的女工总是默默干活，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提出实用建议。


    可为什么老张说王淑珍来自林氏收购的纺织厂？她到底是真心为鸿霓着想，还是另有所图？


    "您以前在哪个厂工作？"她突然问道。王淑珍整理布料的手顿了顿，"益民纺织厂，后来被林氏收购我就被辞退了。"答案太过流畅，反而像早准备好的台词。


    晚上十点半，苏晚秋终于核对完最后一笔集资款。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锁上办公室的门。


    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动作鬼祟。


    "谁？"苏晚秋厉声喝道。


    那人直起身，是王淑珍！她手里攥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我找顶针，"王淑珍慌忙解释，"白天干活时掉了。"


    苏晚秋走近，看清那确实是一枚普通的铜顶针。但王淑珍慌乱的眼神和微微发抖的手，却让她心里警铃大作。


    "这么晚了，明天再找不行吗？"


    "明天要搬新设备，怕被埋了。"王淑珍低头搓着衣角，粗糙的手指上满是针眼和老茧。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晚秋突然注意到王淑珍的裤脚沾着些蓝色粉末，和马蓝草染料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去了染料间？"


    "啊？没有啊。"王淑珍拍打着裤脚，"可能是白天搬布料沾上的。"


    苏晚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却记下了这个异常。王淑珍匆匆离去后，她蹲下身，在对方刚才翻找的地方仔细检查——几块焦黑的木板下，隐约可见被翻动过的痕迹，她突然想起火灾鉴定报告里提到的"助燃剂痕迹"。


    "这位是轻工业部的马司长。"方志远热情地介绍，"马司长对你们的马蓝草工艺很感兴趣！"


    考察组一行五人，为首的马司长约莫五十出头，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拿起一件靛蓝衬衫对着阳光细看，突然"咦"了一声："这颜色不错。"


    "是用光明农场特产的野生马蓝草染的。"苏晚秋解释道，"比普通蓝草色素更稳定。"


    马司长翻看衬衫内衬的标签："水洗牢度能达到几级？"


    "四级。"苏晚秋从样品柜取出一块经过三十次洗涤的布样，"这是测试结果，几乎没有褪色。"


    马司长和随行专家交换了个眼神，突然问道："有没有兴趣参加下个月的全国轻工产品博览会？"


    "当然！"苏晚秋心跳加速，这可是国家级展示平台！


    "不过，"马司长话锋一转，"你们得准备一份详细的工艺报告，特别是马蓝草栽培和色素提取这部分。"


    赵兰雪哼着歌走进新布置的染料间，手里拿着标有德文的"进口固色剂"。她小心地按比例加入染缸，搅匀后放入一块白布试色。


    "奇怪......"她盯着几乎没变化的布样皱眉，"不是说德国货效果好吗？"


    门外，苏晚秋透过玻璃窗观察着这一切，嘴角微微上扬——鱼饵已经撒下，就等大鱼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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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蓝草在光明农场的试验田里长势喜人，，苏晚秋蹲在田垄间，指尖轻抚过叶片，沾上了淡淡的蓝色汁液。


    "姐，你看这个！"苏朝阳兴冲冲地跑来，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晓芸从她爷爷的旧箱子里找到的！"


    书页已经发脆，上面用毛笔工整地记录着各种草药的用途。苏晚秋小心翻到折角的那页，只见上面写着："马蓝草，五月采叶，与石灰同捣，可作靛。若加明矾，色更鲜亮..."


    苏晚秋如获至宝，立刻抄录下配方。回厂的路上，她反复琢磨着"与石灰同捣"这句，现代印染工艺早已不用这么原始的方法，但这或许正是马蓝草色素稳定的关键！


    临时工棚里，女工们正在赶制广州百货的订单。王淑珍坐在角落，手中的针线飞快穿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生产计划表。


    "王姐，这批盘扣做得真好。"何秀英凑过来赞叹道。


    王淑珍笑了笑："年轻时在纺织厂学的，那时候..."她突然噤声，低头继续干活。


    苏晚秋站在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清了清嗓子："大家停一下，有个好消息！"


    女工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


    "我们的''渔火染''被选送全国轻工产品博览会了！"苏晚秋举起刚收到的通知函，"下个月去北京参展！"


    工棚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赵兰雪激动地跳起来："太棒了！咱们鸿霓要出名了！"


    "不过，"苏晚秋话锋一转，"参展需要准备详细的工艺说明，包括马蓝草的栽培和色素提取方法。"她环视众人，"这部分技术是我们的核心机密，希望大家务必保密。"


    她特意多看了赵兰雪和王淑珍一眼，两人都郑重地点头，看不出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