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珍的手颤抖着从衣襟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边缘已经磨损，但依然能看清上面印着"益民纺织厂技术科1978年合影"的字样。


    "我不是林氏的人。"她声音沙哑，"我之前是益民的技术员。"


    照片上二十多人整齐排列，王淑珍站在第二排中间，胸前别着"先进工作者"的奖章。她指向第一排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这是我们林厂长，益民的创始人。"


    苏晚秋瞳孔微缩——林？不是林志强的林？


    "去年林氏集团打算收购益民，林厂长被迫签了协议。"王淑珍的指甲在照片上掐出白痕，"三天后，他从厂办公楼跳了下来，从办公室出来的林氏集团的人却什么事也没有。"


    阳光透过窗户，将照片上的折痕照得格外清晰。王淑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些绣着''林''的布头，是给老厂长做的祭品，我们几个老工人约好的。"


    苏晚秋胸口发闷。她想起火灾那天，王淑珍拼命抢救样衣的样子；想起锁边机出问题时，她第一时间发现异常；想起她总是不声不响地加班，把瑕疵品重新修改。


    "他们想逼我们倒闭，好低价收购。"王淑珍苦笑，"使过好多卑鄙手段。"


    "林氏集团的人带着打手围了厂子，"王淑珍的声音发颤，"他们断了水电，往车间里倒柴油，说要么签字，要么看着厂子烧成灰。"她粗糙的手指抚过照片上老厂长的脸，"他们还威胁要曝光林厂长贪污，他清清白白一辈子，哪受得了这种污蔑？"


    苏晚秋想起林志强对付鸿霓的手段——断原料、挖工人、举报偷税...原来都是惯用伎俩。那些看似合法的商业竞争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胁迫？


    "最狠的是收购后。"王淑珍咬着牙，"他们故意把老工人都辞了，换上自己的亲信。"苏晚秋的手指微微发抖。她一直怀疑错了人！


    "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王淑珍搓着衣角，"怕你们觉得我是来报仇的，把我赶走。益民没了，我只想有个地方继续做衣服。"


    这个年近四十的女工佝偻着背，白发从发髻里支棱出来，像秋草般脆弱又倔强。


    苏晚秋轻轻握住王淑珍粗糙的手，"王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真诚地说，"以后鸿霓就是你的家。"


    王淑珍眼眶泛红，重重点头。


    北京展览馆前人潮涌动。苏晚秋带着小林、赵兰雪和何秀英站在鸿霓的展位前，最后调整着样品陈列。王淑珍因为家里的事，最终没能同行。


    "晚秋姐，你看！"赵兰雪兴奋地指向入口处，"那不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吗？"


    果然，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团队正朝鸿霓展位走来。领头的女记者拿起话筒："请问是鸿霓服装厂的负责人吗？我们想采访一下你们的''海天蓝''工艺。"


    闪光灯下，苏晚秋从容地介绍着马蓝草染色的特点。赵兰雪在一旁补充细节，流利的解说引得记者连连点头。何秀英则默默将样品册分发给围观客商，动作利落。


    当晚，苏晚秋在宾馆房间仔细检查明天要用的样品瓶。瓶口的蜡封完好无损，但当她对着灯光观察时，发现瓶身有一处极细微的指纹重叠，有人动过这瓶染料！"小林，"她叫住正准备去洗澡的小林，"今天下午你回过房间吗？"


    小林摇头："我一直在展馆清点样品。"她突然想起什么，"不过赵兰雪说头疼，回来拿过药。"


    苏晚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展会第二天，鸿霓展位前挤满了人。一位外宾对"海天蓝"丝巾爱不释手，当场订了二百条。


    "我们需要详细的工艺说明。"外宾的翻译说道，"特别是色素稳定性的数据。"


    苏晚秋正要回答，赵兰雪已经热情地递上一份资料："这是我们的技术参数。"


    苏晚秋微微蹙眉，这份资料她明明放在箱子里，赵兰雪什么时候拿的？


    何秀英口中的"表哥"在林氏运输队工作，赵兰雪又对厂里事务过分热心...如果王淑珍不是内鬼，那问题大概率出在这两人身上。


    第三天清晨，苏晚秋提前来到展馆，将真正的"海天蓝"配方交给组委会备案。马司长带着专家组准时到达，对鸿霓的创新赞不绝口。


    "这种纯天然染料很有推广价值。"马司长对随行记者说，"特别是色牢度达到四级，完全符合出口标准。"


    就在这时，林氏集团的展位突然传来喧哗。只见几个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展台，他们刚刚发布的"新国风"系列衬衫，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色了！


    深蓝色的染料晕染在模特身上，像可笑的泼墨画。围观群众发出阵阵哄笑。


    "听说他们用的是普通化学染料，硬说是传统工艺。"小林凑到苏晚秋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这下可露馅了。"


    展会的最后一天，鸿霓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两个月后。苏晚秋正和一位上海客商洽谈，突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苏老板！可算找到你了！"


    回头一看，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正冲她挥手。女孩烫着时兴的大波浪，一身简约又色彩艳丽的休闲套裙，脚踩红色高跟鞋。


    "杨雪？"苏晚秋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这位曾经帮过她的港商千金。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杨雪笑嘻嘻地上前，亲热地挽住苏晚秋的手臂，"我刚从国外回来，去你们厂找你，结果发现搬地方了！要不是在报纸上看到展会消息，还真找不着你。"


    "厂子扩建了，搬到了蛇口那边。"苏晚秋笑着解释，"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学完了呗！"杨雪耸耸肩，"我爸非让我回来接手家族生意，烦死了。"她凑近苏晚秋，压低声音，"听说你们跟林志强斗得挺厉害？"


    苏晚秋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正常的商业竞争而已。"


    "得了吧！"杨雪翻了个白眼，"他那点手段我还不知道？"她突然正色道，"不过他最近在收购小厂，听他们公司财务说账上都快见底了。"


    苏晚秋若有所思。难怪林志强最近动作频频，原来是急着回笼资金。


    "对了！"杨雪突然拍手，"我要订几套衣服，设计要独一无二的那种！料子我过几天让人送来，是意大利进口的丝绸，你可得给我好好设计！"


    "没问题。"苏晚秋爽快答应，"想要什么款式？"


    "你定！"杨雪豪迈地一挥手，"我相信你的眼光。"她眨眨眼，"不过得有点咱们中国元素，就是你们说的那叫什么"新中式"的类型，我穿去香港给姐妹们看！"


    正说着，赵兰雪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刚签的合同："晚秋姐，广州百货的追加订单签好了。"


    杨雪的目光在赵兰雪身上停留了几秒，突然笑了："这位是？"


    "我们厂的骨干，赵兰雪。"苏晚秋介绍道，"兰雪，这是杨雪小姐，我们的老客户。"


    "你好呀！"杨雪热情地伸出手，"你长得真可爱！"


    赵兰雪脸一红，小声说了声谢谢。杨雪却突然"咦"了一声，指着赵兰雪手腕上的表："你这表不错啊，百达翡丽的限量款，不过就是看起来有些过时。"


    赵兰雪猛地缩回手，表带上的金属扣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啊...这是...是仿的。"


    "仿的？"杨雪挑眉，"做工挺真啊。"


    苏晚秋的目光在赵兰雪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那块表她之前就注意到了，但没想到会是这么贵的牌子。一个普通女工，哪来的钱买百达翡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