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今大概并不想说在连部发生的事，只是敷衍一句。


    “大概出自对老兵尊重吧”


    “把我当傻子呢？我认为他不尊重你”


    伍六一讥笑道。


    “尤其是挑了这个时候来”


    “这个时候怎么了？难道要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吗？”


    史今故作轻松的岔开话题，他知道伍六一的意思，现在他正面临三期士官到期，能否留在部队的关键时期，全连上下都盯着他的去留，高成更是想方设法，使出各种手段想把他留下。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主动接下许三多这个烫手山芋。


    “不说这个，脚踝怎么样？”


    史今轻轻踢了伍六一下。


    “没啥事，就是走路还有点不得劲，养两天就好了”


    伍六一靠在宿舍的床架上，揉着脚踝，史今蹲下身，拿起桌上的红花油，倒在手心搓热，轻轻按在伍六一的脚踝上。


    “这个成才的脾气跟你真像啊，又臭又硬，非要在较量里争出个高低不可，不过成才比你当年多了点心眼，懂得见好就收，我听说是他把你拉起来，给你的台阶下？”


    “瞎扯，什么叫给我台阶下，他那才是出于对老兵的尊重呢！”


    虽然伍六一被成才踢伤，但他并不生气，反而对这个草原五班出来的新兵蛋子却多了几分认可。


    他这个人就是直来直去，最见不得磨磨唧唧的虚情假意，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而且他骨子里就佩服有真本事的人。


    成才的腿法，他自认比不了，甘拜下风。


    与此同时，许三多正拉着成才在外面聊天。


    “成才，真是太好了，咱们又在一起了！我，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许三多露出招牌的傻笑，一排白牙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成才听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许三多，话别说一半，什么叫又在一起了，是我们又在一个连队，一个班了，以后说话注意点分寸，别老没头没脑的，这里不比草原五班，没有老马班长那么宽容”


    许三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许三多，好好的公务班不去，你为什么要来钢七连？”


    “是，是团长让的，而且我知道你和班长都在这，还有伍班副”


    “那你知道吗？钢七连是702团的一把刀，对敌人是尖刀，对训练是剃刀，对自己是剔骨刀，你有这个心里准备吗？”


    这次许三多不说话了。


    因为他没考虑那么多，他想的就是来七连能和成才、史今班长还有伍班副待在一起，就像在草原五班时那样，每天一起出操、训练、吃饭，哪怕只是听着他们说话，心里也觉得踏实。


    他甚至没琢磨过钢七连的‘尖刀’意味着什么，也没想过自己这两下子在尖子云集的七连会不会拖后腿，更没想过高成有多厌恶他，满脑子都是能和熟悉的人待在一块。


    成才看着许三多茫然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劝他。


    “许三多，这里不是你待着就能混过去的地方，七连的兵，个个都得是嗷嗷叫的狼，想在这儿待下去，就得把你那股子傻劲儿用在正地方，拿出点真本事让大家看看”


    “啥真本事啊？我就会踢正步，站军姿”


    许三多挠了挠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眼睛里满是迷茫。


    “踢正步站军姿谁不会？那是基础中的基础”


    成才看到许三多怯生生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


    “行了，别耷拉着脑袋，跟你说个正事，钢七连一共有四千九百五十五个人，加上咱俩就是四千九百五十七，你记住了吗？”


    “记这个干嘛？”


    许三多眨巴着眼睛，一脸困惑地看着成才，似乎不明白这串数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成才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却带上了几分郑重。


    “钢七连有个传统，会为新兵准备一个入连仪式，问你七连有多少兵，你就得把这个数报出来，少一个数都不行，还有，举行入连仪式的时候，你少嬉皮笑脸的，严肃一点”


    “成才，你咋知道的？”


    “甘小宁，白铁军跟我说的”


    “那他们咋不跟我说嘞？”


    “我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宽敞的三班宿舍里，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肃然。


    班长史今在主持仪式，是为新来的成才和许三多举行欢迎仪式。


    先被点到名字出列的是成才。


    史今开始讲述钢七连的历史与荣耀，从战争年代的赫赫战功到和平时期的模范表率，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列兵成才、列兵许三多，下面跟我们一起朗诵钢七连的连歌，最早会唱这首歌的人已经在一次阵地战中全部阵亡，我们从血与火中间只找到歌词的手抄本，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够听到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吼出的歌声！”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三班的士兵和成才正在朗诵他们的连歌，朴实无华的歌词竟然喊出一种尸山血海的感觉。


    而许三多混迹其中，嘴一张一合，明显是在滥竽充数。


    成才见状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许三多向来记性很好，昨天晚上自己还特意把这首连歌教了他一遍，怎么今天就记不住了呢。


    他哪知道正是因为他郑重其事的告诉许三多这首歌的重要性，许三多才在仪式上格外紧张，越紧张就越记不住，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那些铿锵有力的句子全都变成了模糊的碎片。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着旁边的成才，看着对方激昂的神情和清晰的口型，心里急得像揣了只兔子，手心都冒出了汗，却只能机械地跟着张合嘴。


    门外一直偷偷观察他们的高成忍不住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发起了脾气。


    “好兵孬兵通常从入连仪式上就看出来了，这种没有血性的人干吗要来钢七连，干吗要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