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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蓝眼睛前男友总来打扰我》 第81章 对新人,忆旧情,翻旧账,吵大架 ……
其实掉坑里的时候, 月见里无月就把盒子打开过,一是担心这样连滚带滑里面的食物会不会散架,二是单纯想看看伏黑甚尔到底往里面装了什么。
结果是喜人的, 它们依然保持漂亮的模样,让人怀疑是不是中原中也刻意用重力给它们定过型。
竹荚鱼青花鱼银光点点, 鱿鱼真鲷温润似玉,金枪鱼各部位一字排开像一张渐变色的色卡,各类海产油光水滑的搭在晶莹的醋饭上,宝石似的招摇闪耀, 哪怕在月光下也骄傲得闪闪发光。
“……哇哦。”
月见里无月干巴巴道:“下了血本哎。”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还以为依伏黑甚尔的脾气, 盒子里指不定会是些从回转寿司店打包的边角料, 或者干脆塞一摞紫菜包饭。没成想对方居然没开玩笑,如此奢华的食材堆叠显然给长期服用便利店速食的月见里无月来了个大暴击。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月见里无月对着厚切的鱼肉默默忏悔, 为表诚意,他还把盒子重新盖起来,决定等自己悔过自新完再吃。
寿司们就这样关了禁闭,等它们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精心保持的造型已然烟消云散,长时间的忽略与碰撞使得鱼米被迫分离,使得它们从握寿司退化成了散寿司。
罪魁祸首再次为寿司默哀,而另一位帮凶则把头扭到一边,除了一个黑漆漆的背影什么也不愿留下。
看得出来,他不太愿意分一杯羹。
见中原中也明摆着不太想理自己,月见里无月善解人意的为他留出独处的空间。
他也背过身去。
尊重他人是月见里无月难能可贵的优点。
他开始亚米亚米。
月见里无月掰开筷子,把鱼片重新盖回米饭上, 做足仪式感后才愉快的一口吃掉。
海鲜油润丰盈,醋饭饱满柔软,萦绕在舌尖的除了饱腹感与满足感,剩下的全是负罪感。
“好高级的味道……”月见里无月叼着筷子咕哝,“老天爷啊,伏黑甚尔的工资这么高的吗?”
“说好的本土□□行业不景气,组织上下全靠卖奶茶补贴家用呢,”他又夹起一个,迅速吞下后继续念叨,“我看这不是很好嘛,这种等级的伙食都可以拿来请客了。”
要知道伏黑甚尔可是很吝啬的!
虽然有在努力,可月见里无月实在难以磨灭对伏黑甚尔的刻板印象。
“也对哦,毕竟是Port Mafia嘛,他们要是也跟着堕落那里世界就完蛋了。”
月见里无月草率的嚼了几口就把食物咽下。此人与伏黑甚尔厮混在一起,不,甚至更早,在加入某个怪人云集的宗教团伙后就开始把礼仪与家教抛到脑后。会毫无羞耻心的顶着小女孩精心设计的换装游戏高分穿搭去购买时尚杂志和写真;会不顾世俗眼光的在大街上和教会成员高声宣扬要给教主洗脑好让盘星教以后只吸纳蓝眼教徒;甚至会为了预告片里出现的有着迷人蓝眸主角旷工去看超级英雄电影,结果在发现对方就露了几次脸剩下时间几乎全程不摘头盔保持神秘后泪洒爆米花桶,出影院后更是厚颜无耻的向所有能找到的人哭诉自己遇到了诈骗——万幸他对食物一直抱有崇高的敬意,即使食不言寝不语的优点丢了大半,把嘴里东西吃完再开口说话的习惯依然存在。
……就因为这样才显得他的话像被吞下去的饭打出来一样,又烫嘴又多。
月见里无月的素养随着术式使用的频率是越来越低,下限也越来越可怕。好消息是他一般不会在外人面前这么放肆的嘀嘀咕咕,首先他的人来疯不是谁都能触发的,其次偶像包袱还是要稍微背一下的。
当然,月见里无月也没忘记尊重他人的美德,中原中也禁止他自言自语,他点头称是,并擅自给自己此时的行为下了新定义——我只是在和中原中也聊天,因为他不想和我说话所以才变成了自问自答。
自问自答可不是自言自语,前者是内心的思考,是充满逻辑的对个人情感的冷静权衡;后者是情感混乱的宣泄,以牛头不对马嘴闻名于世。
背锅一流甩锅也一流的月见里无月对这个新鲜出炉的借口表示满意。
他扒了口饭,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和中原中也在空地上坐了好久。
天呐,月见里无月心道:我居然吃了这么久!
一旦意识到这点气温也跟着下降,月见里无月被风吹得哆嗦,扯扯破衣服权当心理安慰。
反观中原中也,依然一动不动。
中原中也没有拿手机也没有从衣服里摸出什么口袋书,他甚至没有借故处理公务。
他端庄的坐在一边,一双蓝眼低垂,压着睫毛落下的毛绒绒阴影让他的侧脸看起来软乎乎的。
中原中也只是在怀念——此情此景微妙的眼熟,他经常和月见里无月这样坐在一边看星星晒月亮,等下属处理好剩余事物后再晃晃悠悠各回各家。
那时的月见里无月还留着头黑发,靠近去一缕缕数才能看到末梢的红色。
他放任自己的头发野蛮生长,偶尔才学着他的前辈挽起一截扎成个毛毛糙糙的甜甜圈。
他没挑对到来的日子,卡点迎上了Port Mafia大肆扩张的时期。既是外援又是质子的特殊身份已经引发不少蠢蠢欲动了,更别提夏油杰本来就有互通有无的意思:
——你可以试试看,我很好奇你能挖出多少我们世界的秘密。
森鸥外的第一选择自然是太宰治,未曾想一见面双方两看两相厌,还没等月见里无月把整理好的有关太宰治的评价修订成册满横滨乱发,太宰治就和个被逆着毛摸了肚皮的黑猫似的跳脚。他一边推脱说芥川龙之介还需要我的教导,一边翻着卷宗查看有什么长期任务能让织田作不要出现在月见里无月这个荤素不忌的怪人面前。甚至为了应付森鸥外,他直接把该任务发配给了芥川银,理由他提交了最扯的那个:他看见二人交流过护发心得。
可能也察觉到什么,月见里无月很少离开Mafia的大本营,除了完成森鸥外的委托就是在用咒力封锁的小屋子里睡大觉,身体力行的为辅助咒术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刻板印象增砖添瓦。
直到他遇上中原中也。
他立刻丢掉矜持的伪装(根本没装多久),迅速变身走哪跟哪的随身小宠物试图在步数榜上与中原中也争第一——不过比了几次月见里无月发现赢得总是他,因为中原中也不怎么走路。
飞天遁地的异能者天然克制斯托卡,但别忘了月见里无月是个咒术师,他身后更是站着一家子有奇怪能力的诅咒师,找人对他们来说就是派出个咒灵的事。
于是此痴汉每天都随机刷新在该干部的必经之路上,口袋里除了糖果点心就是面包蛋糕,好吃的多吃几块,再挑点分给中原中也,难吃的也要一视同仁,更要多掰点让他尝尝。
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月见里无月不参与Mafia的清扫活动,比起当开屏的孔雀,他更乐意做看表演的小鸟。
他喜欢提着便当盒子找个好位置围观中原中也使用重力爆破,就着他人的惨叫快活地咬包子吃寿司——谁让中原君秀色可餐呢?看着你跑跑跳跳多下饭啊。被问及理由时月见里无月冲他眨眼,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香烟。
中原中也恼火地把碍眼的香烟拔走,到手发现是根香烟糖。他看着撵碎的糖块沉默,刚想说点什么结果月见里无月又摸出一根,还装模作样的往烟嘴处沾了些跳跳糖。
“橘子味,”他咬下去吞掉,末了不忘真诚地发出邀请,“你要吃吗?”
中原中也:……
他恼火地折返回去踹了任务目标一脚。
等中原中也的任务也告一段落,月见里无月的肚子也填饱了。一般他会在一边无所事事的晃荡自己的腿,或是给部分同样无事可做的中原中也的手下算命盖章。这时只要朝月见里无月伸手,不仅能打断他傻乎乎的动作,还能从他那里拿到宵夜。
有时候他会从里衣口袋里摸出来,有时候会直接放肚子上保温,还有时候他会一转头,让中原中也自己在连衣帽里掏。
出场方式虽然奇怪,但至少保温,拿到手都是热乎乎的。
中原中也闲得无聊时总结过月见里无月带餐的规律:塑料包装毫无疑问是便利店买来的,一次性餐盒装好的一般来自食堂,如果月见里无月递过来的食物放在乐扣盒子里,那么恭喜抽到头奖,因为那是他自己做的。
他们坐在一起,一个吃,一个发呆。
中原中也很少在用餐时说话,只有吃到月见里手工料理时他才会多嘴吐槽,因为某个咒术师为了扩充自己的素材库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黑芝麻竹炭三明治面包,内馅是墨汁意面与墨鱼肠——月见里无月称它为炒面面包黑化版。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吃,一个发呆,只不过主角反了过来,话也有点多起来。
中原中也被回忆触动,月见里无月可不会。红发的年轻人试探着咳嗽几声,想看看能不能唤醒中原中也对温差变化的认知——毕竟他看起来穿得也不多,结果自己都快把假喷嚏打成真喷嚏了对方依然维持着自己笔挺到能去代言背背佳的坐姿。
中原中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可月见里无月叽歪的时候他又会偏头,偶尔还会哼几声,估计是在应和,表现出一副虽不在乎但我有听的模样。
不过这也可能是月见里无月的错觉,他又不是微表情大师,中原中也滑动的喉结与紧绷的下颚线对他而言堪比天书——而且他还不把正脸转过来。
“啊,一下子变得好冷。”
月见里无月又哆嗦了阵。他刚把最后一粒米抹进嘴角,收拾完垃圾后顺手把手塞进肚子里。
手的确摄取到了温度,可小腹没有!它没有被手盖严实,露出的三分之一片肌肤在冷空气里疯狂冒鸡皮疙瘩抗议。
月见里无月毫无疑问偏心得要死,捂暖的手依然没从肚皮上撤退,甚至还往更里面钻了钻。
他一边乱摸自己,一边乱说话:“这种天气就很适合睡觉。”
“不,是所有天气都适合睡觉。”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可以,我要一天睡25个小时,如果不行,那就24小时。”
“5小时躺床上5小时钻被子里2小时把被子捂暖,8小时就用来做梦,剩下4小时再做一个,啊哈,我真是天才。”
“可惜咒高给我安排的床太硬了,不然我一回去就能睡着。”月见里无月捏肚皮,顺道摸了把胸口的红色纹路,“要是有什么热辣滚烫的东西能给我躺躺就好了。”
他又随口说了点怪话,大概是谴责为什么都有手持手摇小风扇了还没有人研发手持手摇供暖仪之类的,等话题逐渐跨到要不要去抢别人暖好的被窝后,中原中也终于把他高傲的头扭过来了。
“我说,”中原中也露出一副完全忍不了的表情,“你小子真就无视我啊?当我不存在吗?”
“哎!不是你让我不许找你说话吗?”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那么听话,”中原中也的语气里带着微妙的恨铁不成钢,“那我还让你不要自言自语呢。”
“我是在自问自答,”月见里无月连忙把找好的理由丢出去,为了避免中原中也戳穿,他紧急加塞了一段现编的借口,“你要是不信,你也可以当我在和我的幻想朋友说话。”
“……伏黑甚尔知道他在你这里扮演这个角色吗?”
虽然知道我的个人信息泄露很严重但——伏黑甚尔连这个都告诉他了?
算了,估计又拿我换了好处。月见里无月隔空丢了个白眼过去,心想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分一杯羹。
他真的很想得开,以至于他忽略了他们身上那个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共同联系。
而横滨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哪怕在智力上不占优,直觉和第六感也会被找补似的提拔起来。
“嗯,怎么不能呢?”
没想明白的月见里无月接着狡辩:“你看嘛,小朋友才会拥有幻想朋友,伏黑甚尔和我从小就认识;幻想朋友不存在现实而是在脑海,伏黑甚尔现在也不在我面前而是和我隔空交流;幻想朋友意味着与众不同,而伏黑甚尔在各个方面都超乎常人——”
月见里无月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因为中原中也用你当我傻一样的目光看他,过了会,他把目光调整成看傻子那款。
“你脑袋摔坏了吧,”中原中也咋舌,“碰瓷是没用的,别指望我联系侦探社的医生哈。”
中原中也开启嘲讽模式,武力派是动手大于动口不假,可这不意味他把打嘴仗的实力抛之脑后。
多么刺激人,刺激到有点颠覆中原中也之前塑造的形象。
可中原中也就是故意的,外表再怎么纯良都改变不了他是个暴力分子的事实,而作为一个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心可以说是他们的出厂设置。
月见里无月第一次听,估计会大受震撼吧。
但是。
反正不是真的第一次。
谁让月见里无月总是怀着理所当然的态度随意把故事翻篇,用迎接新存档的态度与口吻和他这个有上周目记忆的可攻略对象重复老戏码。
咒术师的通病,是吗?中原中也有时候会为这个万能借口发笑,这或许是什么血继病之类的东西,毕竟月见里无月的家人也是——他不想如此过激的去评价一群素未谋面的家伙,可月见里无月那时是这么形容的。黑发年轻人在月光下毫不在意的说着地狱笑话——他说:哈,月见里家招的柴刀都够供出个付丧神。
我们一家在感情问题上都是混账。
从我的先祖,再到我……除了我爸妈。
月见里无月甜蜜的补充,说话的时候他的舌钉正闪闪发光。
他当然知道爱憎,不然他凭什么去利用爱憎,他会挥霍感情,像一个超前消费的月光族那样拆东墙补西墙,情感是他手上可以当扑克打的信用卡;他也会储存感情,假装自己是个病入膏肓的囤积症患者,情感是他锁进保险柜的保险单;他把所见所得都当成消耗品,可又不能否认,他真的有用真心去付出——在知道自己会淡忘和遗忘的情况下。
中原中也想到了刚刚从五条悟那里得到的信息,结合之前知道的,他很快串联出有关月见里无月失忆的缘由。
他可以接受,不代表他会平静的接受。
中原中也决定小小的刺月见里无月一下。
但是中原中也发誓,他就是呛了几句,而且他很快把嘲讽从脸上驱逐,还抢先发表了月见里无月即将说出口的,用来活跃气氛的下一个笑话。
“我猜你接下来会说——不需要,我们咒术师有自己的医生。”
月见里无月没有反应。
“我猜错了?还是脑袋真坏了?”
赭发青年收获到一个迷茫的眼神。
中原中也拿手在他面前晃晃:“月见里?无月?姆姆?”
正常称呼后跟着的是不正常的代号:“盖章专员?捣年糕的?月球保护协会会长?辉夜大少爷?”
月见里无月的表情更呆了。
他在消化什么,可他的潜意识正试图通过狗狗眼与鸭子嘴向中原中也投降让他别说了——他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到身上还残余了点肌肉记忆。
很快,月见里无月回过神。那双垂下的眼睛抻直了,它被瞪得圆溜溜的,金黄的眼睛像颗溏心蛋,中原中也用语言戳破了它,流淌下来的蛋黄滴滴答答的,月见里无月一抹,蘸着它们在脸上写下巨大的“震惊”和“你怎么这样”。
月见里无月挑起一边眉毛,像看见什么老熟人那样看向中原中也。
“……哇哦。”
他干巴巴道:“我确信你没那么叫过我,但是——这真的蛮耳熟的。”
中原中也配合的挑起月见里无月没挑起的另一边眉毛:“你确定?”
他的声音更干了,像沥干水分的酸奶:“我确信我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但是——我挺希望你继续说。”
中原中也两条眉毛都顶到天灵盖上。
“哈——啊——?!”
那可是吵架的时候才会用出来的外号啊?
他们的确会吵架,或者说,生气是月见里无月给爱慕对象的特权。
如果其他人惹到月见里无月了,他对此的处理方法是用『月百姿』抹除掉多余的脾气。
如果中原中也和月见里无月吵起来了,他同样会不爽,但他会自己先消化,反刍出不对的地方,然后根据下次见面的具体情况决定是道歉还是再吵一架。
脑子不会真摔坏了吧?
中原中也差点问出来了,阻止他开口的是月见里无月突如其来的变脸。
“书接上回,我要澄清一件事,”月见里无月大力挥手,“不需要咒术界的医生,我自己就能治!”
中原中也的眼睛一下子浑浊了。
“不是?”这什么该死的胜负欲啊?
如果不是知道月见里无月转移话题时总这样,中原中也真要怀疑月见里无月的脑子坏掉了。
“说得好像你现在能治一样。”
良久,中原中也找到了反驳的最佳答案。
哈,月见里无月果然没话说了。
今夜中原中也注定大获全胜!
第82章 忍耐,或者忍无可忍 我有一个疑问……
我有一个疑问, 我是说——
重力使拥有重力属性吗?
不是说被苹果砸出来的考点,与异能的表现更没有五元钱关系,我们所探讨的重力是更深层次的, 它是一种概念,一种属性, 一种过去饱受争议误解但现如今却被理解追捧有望成为下一个流行属性的——人与人之间单方面的,如伥鬼一样渴求嫉妒的,水鬼一样潮湿阴暗的注视目光啊!
是的,正是所谓的沉重之爱!
如果说普通人的红线不过在小指上打了个蝴蝶结, 那么被重力加持的红线可是直接往脖子上打死结还勒紧四五圈。
它是在人际交往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控制欲!亦是在情感生活里自上而下展现的占有欲!是监视是监听是在你家里包括卫生间和卧室都装上监控;是贴身是贴近是缠着你每时每刻要贴贴;是刻意的盘问比较是怀疑的比较同样也是——
“所以,综上所述——”
月见里无月那在空中胡乱比划的双手终于停在半空, 但随后被高高举起好像要拥抱太阳。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耳朵上坠着的两瓣月亮随着动作溅出一片粼粼的碎光。
他高声宣判道:“我怀疑中原中也是重男。”
坐在他对面的灰原雄“啪”地一巴掌盖住了脸。
不这样不行啊,他一点也不想看月见里无月那清澈中透着愚蠢愚蠢里又带着天真的眼睛,更不要说——
月见里无月嘴里的主角正抱臂坐在他身旁。
显然他全部听进去了, 毕竟月见里无月根本没有避开他的意思,完全把他无视了个彻底,只顾着喋喋不休手舞足蹈地冲灰原雄这个半吊子老师汇报,好像能凭此发言作为根基去发表几篇SCI或SSCI之类的玩意拯救自己完全拿不出手的学历。
作为月见里无月钦定的素材,中原中也的表情从初听的呆滞逐渐变成看开一切的空茫。
我没这么干过吧?
算了你开心就好。
他左脸写着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右脸写着随便说反正不会少块肉,额头中间则有行由浮现的青筋与挑起的眉毛组成的我习惯了。三者一结合,硬是在中原中也脸上挂起了牌匾和春联,差串鞭炮就可以带着这张脸去中华街加入庆祝春节申遗成功的队伍了。
中原中也神游天外,可听觉还在,后面月见里无月越说越离谱他也越听越想笑——如果不是拽回思绪太麻烦,中原中也绝对会站起来鼓掌。
他的无动于衷在另一位人眼里就是明晃晃的纵容。
可灰原雄很有意见, 不只对自己,也对毫无意见的中原中也。如果不是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他说不定要站起来替天行道教受害者学会反抗。
“你觉得有道理吗?”在他心里小人横冲直撞的时候,月见里无月这个看不懂气氛的家伙居然还撑起下巴。他眨巴眨巴眼,等待他的回答。
小人烟消云散,灰原雄痛苦的“呃——”了一声,好像刚刚喝进肚子的咖啡隔着胃殴打他的肚子。
这算当着人面说坏话吗,我的良心和直觉都在告诉我不要啊——
他当机立断,用可以把脑袋拧下来的力度低头去喝只剩点奶泡的咖啡,另一种手则无缝衔接往嘴里塞食物,试图用咀嚼的动作逃避问题。
他一直低着头,目光不可避免的停顿在桌子上——偏偏这张桌子是玻璃做的,上面清晰的倒影出中原中也的面容——尤其是他憋笑的嘴脸,可以说是照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为什么不去问你旁边那个男的啊?
灰原雄真的拼尽全力才把这句话从牙缝里收回去。
他对自己的处境充满怨言。
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我是你的监工里里最好抓的那一个吗?
不过也是,七海建人奉行工作就是狗屎,加班在他看来更是狗屎中的狗屎。他是万不可能浪费自己的休息时间专门来听来看月见里无月发泄自己的情感问题顺带发癫的。
至于五条悟,此人虽然强且有力,但在人际交往上却和脑袋上时不时亮起邪恶小灯泡的厨师一样,总以“俺寻思之力”为借口,为在座各位老顾客端出灵机一动的创意料理。
抛开其无下限的一面,五条悟与月见里无月的一摊烂账更是横在他充当知心哥哥道路上的拦路虎。
就算他主动找上门,月见里无月也不会看在同学情意上与他分享心事,大概率会选择大公无私的将其拒之门外。
——除非五条悟愿意在谈话前摘下眼罩,然后再滴个眼药水,好让眼睛楚楚可怜又闪闪发光。
五条悟和月见里无月脑子里有什么灰原雄大概知道,但中原中也会怎么想他就没有一点头绪了。
早在得知五条悟打算借助Port Mafia与异能者达成合作时,灰原雄的心头就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与他们派来的负责人会面后,本来已经快被忽视得差不多的预感突然放大,开始毫不留情的啃咬灰原雄的心脏。
正当灰原雄思考这个预言究竟会在哪里兑现时,他收到了月见里无月的信息。
毫无防备的灰原雄心里还有点感动,想着这么久不见你居然还对我保持如此信赖,那我当然义不容辞!
尽管心脏都开始为此行咚咚咚打鼓示警了,灰原雄依然我行我素,他列出一堆理由强盖住自己的直觉,并向月见里无月提出见面地点。
他带着月见里无月,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美食疗法,想靠食物降低戒心,为自己常年不见人影的好同学排忧解难。结果话题还没起步,月见里无月拿出手机按了几下,而后离席从角落里拽了个人过来。
哦,蓝眼睛……等一下?!
此刻,灰原雄发现福至心灵明白了一件事——千万不要忽视咒术师的预感警告,它可比你的规划有用太多了!
“呃……要是为难就算了,反正我也是随便乱说的。”就在灰原雄神游天外,试图捞一朵脑海里的云堵住提问者的疑问时,月见里无月不知怎么的接通了善解人意的神经,非常体贴的给好同学递台阶:“而且真好奇我又不是不能问问当事人。”
中原中也转过来。
“哈哈哈,开玩笑啦,其实一点也不好奇哦。”
中原中也转回去。
他不吱声,只是抬手用叉子划拉了下盘里的松饼,并把它和果酱奶油均匀的混合在一起,红红白白的像在制造一场残忍的血案。
介于中原中也的尴尬身份,灰原雄总会下意识关注他的反应。
中原中也还在对付松饼,他此刻的身份是食客而非说客,哪怕月见里无月的嘚嘚叭叭里十句有九句是有关他的诽谤他也保持完美的姿态——不过可能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一直在吃松饼,现在已经吞下去三盘了。
假如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五条悟,灰原雄忍不住比较:他肯定也会吃个不停,但他可不会被食物堵住嘴巴,一旦话题扯到他身上那家伙绝对会……
哦不。
灰原雄又往脸上盖了一巴掌。
他的手掌缓缓从脸上滑下,挤压着鼻子,把半张脸变得皱巴巴。
“还是让我们聊一些建设性的话题吧。”灰原雄决心引导话题的节奏,不管怎么样至少先把月见里无月的注意转移走,他看起来又有话说了!
灰原雄将手搭成塔状,撑起下巴后表情肃穆且认真,好像接下来要和二人谈一笔大单子。他张开嘴,说话前目光来回在面前人的两双眼睛前摆动,在发出第一个音节时一道灵感突兀闪过,他顿时找到了方向。
“我想请问一下——”灰原雄游移不定的视线终于找准似目标,直接黏在月见里无脸上。咒术师的预感又一次浮现,他果断吸取教训选择对软柿子进行揉捏,“你为什么会觉得——”
灰原雄可疑的停顿了片刻,他的注意力从月见里无月那个镶满宝石的华丽耳饰上蹭过,借着跳跃碎光与中原中也目光交错。
他确信自己得到了当事人的允许,对方颔首的弧度虽然微不可查,可他的眼睛绝不会出错。
于是此人欢快开口道:“中原先生会是重男啊?”
明明是话题的挑起者,可真收到反问的那一刻月见里无月还是表情空白了下。
“呃,要是为难就算了……”灰原雄采用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战术,“而且真好奇我也可以问当事人……可以吧?”
月见里无月下意识与中原中也对视了一眼。
鬼知道他凭借这一眼得到了什么讯息,总之,在给中原先生杯子里加满柠檬水后,月见里无月揣着手,一脸高深莫测道:“直觉。”
中原中也差点把柠檬水喷出来。
“哈?”他放下刀叉,小辫子像被踩到的猫尾巴,气得高高翘起,“我在这里听了半天你对我的刻板印象,结果你告诉我你全程在瞎编?”
“呃,我还以为你会由浅至深的剖析一下,”对月见里无月敷衍回答同样很失望还有灰原雄,“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相处的,从中你们经历了什么才导致……”
他比划了个爱心,又用力把它掰开,变成一个破碎的心,语气也逐渐幽怨起来:“你们感情中出现了这样的伤痕。”
话里过多的罗曼蒂克导致月见里无月消化不良,手里的杯子没拿稳直直往下掉。要不是中原中也用重力捞了一把,估计已经躺地上粉身碎骨,为今天的消费再添一笔了。
水杯被重力拖上来,但月见里无月的心却被重力压着沉下去。
多么有压力的眼神!多么不透气的氛围!重力还可以对人的心理造成伤害的吗?
“不是瞎编,我只是基于你的属性做出一些揣度和联想,就像拥有火属性异能的人要么暴躁要么热情,无下限的持有者在某些方面也格外无下限,谁知道你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
虽然不是心理方面的重力男,但在物理层面确沉重万分的中原中也:……
他说不过月见里无月,但他可以瞪月见里无月。
“好吧,我承认我的论点过于夸张主观专横武断……但我发誓,我只往里面加入了一点点个人色彩,一点点哦。”
中原中也回忆了下刚刚从脑子里淹过去的长篇大论,手上的杯子突然想去追求自由,开始情不自禁往上飘。
月见里无月:不不不。
他在嘴巴上拉拉链:好的我下次说话会稍微过下大脑的!
杯子这才心满意足的落下来。
邪恶Mafia对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威胁他人的举动万分满意,而被他恐吓的年轻人此时大脑里飘过去一万个弹幕:
顶不住,真顶不住!为了自己心脏着想还是不要反复横跳在人家底线上试探了!
可恶他嘴好严!真就什么都不说吗?这就是武力派的从容吗?
不会吧……他要我自己想起来是认真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理,月见里无月又开口了:“毕竟我记不得了嘛,只能通过些花边新闻来——”他伸出两指,捏合着指腹做揉搓状,“来推断我们之前到底什么个情况。”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情史称为花边新闻?”灰原雄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月见里无月就忍不住叽叽喳喳,这其中虽然有几分试探意味的夸大,但其中包含的真挚感情句句做不得假:“那当然因为所有人和我说的版本都不一样。”
“我先是问了学长,毕竟是他负责和我对接,但是他一听到我问他那时发生了什么就直接把通讯咒灵放生了。”
“我死缠烂打好几次他才松口,”月见里无月无奈摊手,“他告诉我,我在横滨当薪水小偷,骗他的钱又被男人骗。”
“我想你们也知道,学长在一些问题上表现得很偏激……所以我问了甚尔。”
一听伏黑甚尔的名字灰原雄肃然起敬,抬手就准备往四周布置帐。
中原中也对此感到莫名其妙,还试图去阻止,直到他听到月见里无月嘴里冒出的离谱答案:“他说我喜欢你喜欢到发疯,不仅在□□大厦拉横幅举大喇叭告白还私下兼职偷窥狂。然后你发现了,勃然大怒,我因为你发现了,怒然大勃,于是我们开始你逃我追你骂我爽你打我接的死循环。”
“后来你我陷入危险,我帮助你后你发现了我人性的闪光点,又因为接触久了斯德哥尔摩犯了开始接纳我,可我突然发现我还是更喜欢那个桀骜不驯的你,喝中药调理完我发现我原来是性单恋啊!然后我把你给的戒指扔进大海准备去追求下一段真爱——”
一口气说一大堆月见里无月看起来怪累的,他喝口水,继续为中原中也提供惊吓:“我这边的人显然靠不住,于是我打算问问你那边的,介于Port Mafia的大家明摆着想看笑话,所以我只能找一些中立人士。”
可能与咒术师接触久了,中原中也获得了他们的被动。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月见里无月道:“我打电话问了侦探社的招牌小哥,他哈哈大笑,说我把你害苦了,自从我离开后你以泪洗面像只掉进盐水里的蛞蝓那样萎靡,每天只能靠工作麻痹自己,一听见我的名字就应激得像看见黄瓜的猫,后来你终于想明白了,于是决定把我抓起来关进Port Mafia的小黑屋直到我愿意说我爱你。”
他扭头看中原中也,摊手。
“你什么表情,我才不会——不是他什么意思?!”
“他没有意思,因为我发现接我电话的是开了变声器的太宰治。”
这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中原中也的忍耐额度在此刻宣布欠费,半张脸顿时黑下去了。
“至于江户川……”月见里无月无奈道:“他说在我承认黑头发眯眯眼绿眼睛的美感之前他有权保持沉默。”
“顺便一提他禁止我用术式作弊。”
第83章 三人行,必有人觉得自己多余焉 ……
虽然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但它似乎从未体现在三个人身上。
当然,这观点有失偏颇,如果没有默契要怎么才能凑到一起, 三人的面和心不和一般只存在于少数情况。
但灰原雄今天貌似在走背字运,他参与的三人组偏偏属于这极少数, 极个别,极罕见的例子里。
不对,他们三个不算三人组,只是一起吃饭的关系怎么能算三人组!他们三个分明是御三家, 是水火草,主打的就是一个互相克制:中原中也的举动让月见里无月心惊肉跳, 他克他!月见里无月的脑回路又让灰原雄头昏脑胀, 他也克他!灰原雄试图与中原中也搭话,但因为对彼此的了解有所欠缺,中原中也选择用沉默来避开灰原雄的视线, 所以,他当然克他!
要是这套克制链能一直循环下去,说不定还不会出bug,问题是灰原雄对中原中也的兴趣不是客套,是货真价实毫无保留的。
他当然感兴趣,少见的职业与身份,与咒力截然不同的异能体系,更不要说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月见里无月有过一段。
看起来中原中也是月见里无月的受害者,但介于咒术师这个身份自带的排外属性,他们总是会下意识去怀疑一切外来物种。
而且人总是会有偏向的,灰原雄承认,他的确不太希望月见里无月再把感情当柴烧。
不过,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不说,还有一个理由支撑着灰原雄的好奇。
试想一下,你有一个情感回路扭曲得莫名其妙的朋友,打上学起你就看着他沾花惹草偷鸡摸狗,他的八卦远近闻名,他的恶名人迹皆知,哪怕毕业了他依然是你们班级的传奇,伟岸的身姿至今停留在你的脑海。结果某天你亲眼所见这位著名的花花公子居然阴沟翻船被人缠上追着撵出去好几百里地,这怎么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打听一下前因后果?
就算对方和自己毫无关系,但八卦向来不分任何关系。
他是真好奇中原中也为什么如此执着,按理说月见里无月都失忆了总该借此机会及时止损吧,结果他莽过来了,那正常来说不应该立刻摊牌把前因后果说明吗,偏偏他只想玩猜谜好像要把什么报复回去。
这是真生气还是在打情骂俏啊,灰原雄不是很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不可能又刷新过来一个纯爱吧,可依他之愚见,在一段关系中,纯爱方是咒术师的可能性更高啊。
灰原雄的好奇心快跳到嗓子眼,好不容易借着水咽下去,却又在肚子里咚咚咚跳起了踢踏舞。
幸好还隔了层皮,不然整个餐厅都要听到他乱七八糟的心跳。
他以为自己藏住了满腹心事。不巧的是,月见里无月对他人的情绪相当敏感,不管情绪是外放还是内敛,他都能极快速的察觉到对方此刻的心情——并自顾自的理解错对方产生该心情的原因。
于是乎,现在轮到他提防灰原雄接触中原中也了。
月见里无月想得很简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段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灰原雄凭什么比自己先知道?
灰原雄绝对在打探蛛丝马迹,说不定他已经找到头绪了!
在八卦,或者说观察人类这块,月见里无月对灰原雄抱有及其罕见的信赖——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好奇心,尤其是针对他人情感状况上。一旦对方露出一点不对劲,他就会想方设法想找到这点不对劲的火星,然后视情况去扑灭或点燃它。
当然,灰原雄是个有分寸的家伙,他擅长探秘,也擅长保密,总能微妙的把控好“你不问,我不说,你一问,我惊讶”的平衡。
问题是五条悟没分寸啊!
……看得出来,月见里无月对五条悟同样抱有极其罕见的信赖——虽然是在刻板印象上。
或许是长期失忆带来的副作用,虽然五条悟改变了穿衣风格,改变了说话方式,改变了行为举止,连思想内核也被时间打磨出了火彩,与过往堪称天差地别。
但月见里无月既没参与,也没观看他的变形计,唯一一次入镜对方的真人秀还是在自己浑浑噩噩的情况下了。他的记忆有一大半固定在高专时期,对五条悟的印象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很烂,只能说是一成不变。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五条悟不一样,他站中间,他是天子,所以他爱看乐子。
要是五条悟从灰原雄不小心露出来的马脚猜出细节……那全世界不就剩他一个不知道了!
月见里无月不介意别人看自己笑话,前提是他要知道这个笑话是什么!
他根本没掩饰的态度成功让灰原雄……也想歪了。
在他看来,自己只是稍微起了点打探的心思,月见里无月就护食似的开始严防死守,好像自己会给异能者狠狠展示一下什么叫咒术师的风采似的。
中原中也不想过多交谈灰原雄可以理解,为什么月见里无月你小子还帮着人家不搭理自己人啊?
这就是所谓的:我不能和我朋友的朋友成为朋友吗?
真是可怕的占有欲!
发现不妙的灰原雄掐断自己的好奇心选择风险规避,用餐结束后干脆利落掉头就跑,满心满眼只想逃离修罗场。哪怕月见里无月在他背后伸手并以“不是说好了我出去必须有人在一边监督吗?”的理由高声劝阻,也依然无法阻挡一个咒术师渴望自由的灵魂。
灰原雄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毛病:再呆下去自己迟早会把月见里无月本就不深的老底摸透,他又不是乐子人,知道太多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灰原雄:不是很想参与你们的小游戏。
问题是月见里无月见他急吼吼的,又误会了。
他开始怀疑灰原雄当完侦探要当贼,图谋不轨想回去和五条悟汇报。
见月见里无月真要追过来,灰原雄步子迈得更大了。
“那就是个借口,”灰原雄显然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还以为月见里无月这个乖小孩在纠结自己刚刚的那番话,“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什么监护啊。”
好消息是,他成功转移了月见里无月的注意力,他不再抓着自己错误的观点——指被害妄想症发作把灰原雄视为阶级敌人不放了。
坏消息是,月见里无月只是松了一只手,腾出手的他开始两手抓灰原雄顺口抛出来的那句借口了。
死循环就这样诞生了,灰原雄越是推脱,月见里无月就越想知道,他那颗不愿遂人愿的叛逆心像个气球一样的胸腔膨胀起来,差点带着他往天上飘。
月见里无月勾住灰原雄的衣角,差点把灰原雄扯出个倒栽葱。
“什么借口?你说清楚点。”月见里无月道,“不然我不放你回去上班哦。”
“那还是不说了吧,我发现我其实不是很想上班。”
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虽然双方都有正当理由,但守序古板的中原中也最见不得这种事了,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要不是顾虑在大街上,中原中也估计都要用上飞的。
他可真会把握社交距离。
灰原雄差点为中原中也的果断鼓掌。
“你不去拦一下吗?”他在心里呱唧呱唧完,明面上也要假惺惺地呱唧呱唧几声。
“很明显他因为没兴趣体贴的走了,”月见里无月的手抓得更紧了,他冷酷道,“所以你更要长话短说,别辜负他的好心,别让等待变成遗憾。”
“那我说完你会放我走吗?”
月见里无月没有吱声。
“那你不放我走,他又走了,你等下要跟谁啊?”
月见里无月眼神乱飘。
“好吧。”
灰原雄开口了:“要监护什么的都是五条乱说的,你想遵守就遵守,不想遵守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我们可以统一口径说你去放风了。”
“呃……他们不管嘛?”
“管啊,但是学校里能派上用场就我们三个人啊,你总不可能叫学生来轮流监督你吧?还是说你愿意和硝子一起挤校医室?”
见月见里无月摇头,灰原雄又道:“当然啦,我们给过机会了,五条特意开放权限任由老头手底下的小头进来,哪怕是间谍我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能感觉到的吧,一开始你周围的确跟着很多人。”
是这样没错,不过后来月见里无月身边总是会定点刷新几个高专常驻NPC,渐渐的他也不怎么关注那群人了。
所以不是我观察力差,是他们自己消失了啊?
果然,遇到问题前先不要指责自己,要归咎于环境与他人,说不定还真不是自己的错!
月见里无月露出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
灰原雄才不管他悟了什么,他只顾着抱怨:“刚开始他们还兢兢业业的,但是你只有一个,他们人又一堆,又因为背后代表不同无法通力合作。于是五条就跟他们商量要不要排个班免得浪费劳动力,结果班还没轮完一圈,他们就开始嚷嚷说我们不够友好不够友善,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
“毕竟我们是老师,教书育人是根本,哪怕那群小鬼已经过了读书的年纪,我们还想着不计前嫌再教育一把,硝子甚至打算自学给他们做心理辅导呢,结果书还没到,一个两个全都跑了。”
说到这灰原雄就来气:“没人就给钱,多简单的道理,可要多批经费他们又不肯——拜托,咒高操场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呢,要是看管过程中出现了意外,那教学楼不就哗啦啦全倒下来,这不该好好加固一下?”
“再说了,除开五条悟这个心大的,我和建人可是你的同窗,看守你对我们心理压力极大,这不该多补偿些精神损失费补贴我们与昔日好友敌对受损的心灵?”
“还有,为了确保月见里家不会提出抗议,我们要确保你的身心愉悦,可是咒高的基础设施无法满足一位贵族的需求,这不该多批一些款来改善一下?”
“问题是他们都不给,所以他们也别想管。”
“我觉得建人说得很对,工作就是狗屎,”灰原雄总结道,“这也不给那也不给,还想让我们按他们的要求来,这不就是吃屎吗。”
月见里无月被他这套义正言辞中掺着粗鄙之语的大道理说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挑起眉毛:“你们有毒吧?拿我当筏子骗经费?”
别看灰原雄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但这事有个前提在于,月见里无月在咒高受监护是五条悟力排众议(大搞独裁)才定下来的。
按高层的意思,他本来该去蹲大牢的。
结果大牢没让人蹲上,他们却差点让人打捞走了。
出于好心,月见里无月告诫道:“再这么闹腾小心出任务的时候被找麻烦哦。”
“这倒是不用担心,五条巴不得有人找麻烦——”灰原雄先是竖起一个大拇指,没多久又因为月见里无月的死亡瞪视灰溜溜地撤下了。
他显然没死心,过了会,那个大拇指又支楞起来,配合着语气迎风招展。
只见灰原雄比划道:“五条最近干得有点过火,老顽固都避着他,他正愁没人搞点什么事好拆了高层的天花板,让他们意识到逃避只会酿成大祸,过去和他聚会才能免除灾祸。”
灰原雄的话里掺了太多五条悟的奇思妙想,实在是让人消化不良,月见里无月艰难啃完老同学传过来的生肉,只觉得自己噎得慌。
他颇为无语地扯了把脖子上的冒牌货,没扯动就算了,项圈的边缘还因为他的动作把肉勒进去一圈。
这个是假的,那个是编的,只有月见里无月的心情是真的肉眼可见的更烂了。
见月见里无月表情不对,灰原雄更是叽里呱啦一堆。
他刚开始讲不用担心,过了会开口希望对方别在意,还没等月见里无月听进去呢,又开始疯狂丢新话题转移注意力。
先是晓之以情说自己再不回去会被扣工资,随后又动之以理劝月见里无月不要在自己身上找答案,最后图穷匕见让月见里无月哪里忘了找哪里,赶紧和别人约会去。
两人在大街上聊天和跳广播体操似的,你来我往,嘴动手也要跟着动,四条手臂上下翻飞好像不停甩动的长绳,就等着谁能进去跳一跳。
奈何中原中也并没有这个兴趣爱好,本来就离得远远的他又默默退了好几步,直到看不见某个异常性跳舞的红头发。
异能者对咒术师的癫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他随便选了个电线杆,虚虚靠在边上,等月见里无月找过来时已经倚在那不知看了多久小狗互相追尾巴。
倒也没想到,中原中也居然是个狗派,他看小狗的蓝眼睛柔和而温暖,弥漫开一片水汪汪的情感,月见里无月努力辨别了片刻,最终不情不愿的承认:中原中也眼里的慈祥浓得快溢出来。
他可真喜欢狗。
月见里无月心里感叹一声,默默站到电线杆后面。他蹲下来,先是挠了挠脸,很快就想到了什么,随后伸出手向前勾勾,嘴巴还配合着发出“嘬嘬嘬”的引诱声。
小狗迟疑的停止了,它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只棕黄花斑的反应最激烈。它耷拉的耳朵一点点绷直,在发现声音的源头后,它欢快地绕过中原中也,围着月见里无月呜呜叫唤。
它把月见里无月的鞋子当成搓澡巾,一个劲地沿着弧度磨蹭。
见月见里无月不理它,小狗疑惑的拱起脑袋,抽着鼻子发出疑惑的哼哼,它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人是一个既不陪玩又不投喂的穷光蛋,连摸摸不肯给的吝啬鬼,摇个不停的尾巴顿时灰溜溜地垂了下去。
棕黄小狗唉声叹气地走掉了,结果爪子还没迈几步月见里无月又开始“嘬嘬嘬”。
小狗被耍了好几次后终于学乖了,随着它的离开,原本聚集在原地团团转的其他花色小狗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呜呜嘤嘤地全散开了。
狗跑了,中原中也没东西看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无聊。”中原中也抱着手谴责他。
“我哪里无聊?”月见里无月抬头瞅他,“我明明是在和它们玩。”
“玩个鬼,你连摸都不摸,根本就是在耍它们。”
“这可不是耍——”
“是是,不是耍,是告诉小狗人类内心险恶随便靠近要吃大亏,不摸是你有可爱侵略症怕下手没轻没重,对了你之前不太喜欢狗……啊,我忘了你忘了。”
“顺便一提,你最讨厌的是小型犬,因为你曾经吐槽信徒上供的吉娃娃脑袋像台风刮过的棕榈树,然后它开始嗷嗷叫着追杀你,搞得你走投无路只能爬到树上。”
中原中也闷笑几声,又摊了摊手:“后来我们聊天聊到以前的经历,你就把这事变成盾套在我身上。”
想讲的话全被抢走注册,还被一字不差完美复刻,更可气的是,劫匪仗着自己了解当事人,自顾自往里头添加了不少杜撰小料。
不,也可能不是瞎编的,月见里无月反思了下自己,发现这事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比如小狗,比如上树,比如把故事化为术式随手往中原中也身上一拍。
但为什么我要和他聊这个?
一时间他大脑里风起云涌,既有为什么自己会多嘴与中原中也诉苦的迷茫,还有得知自己黑历史的尴尬,以及大量事后诸葛亮的分析。
这么多乱七八糟搅和在一起,月见里无月的思维像被台风天的棕榈树打了十几个巴掌,直接沉底了。
月见里无月放弃思考。他缓慢的眨眨眼,问道:“那盾呢?”
“被太宰搞破了。于是你补了个给我,这次是小狗卡栅栏里你试图解救,结果它出来后兴奋过头,一屁股把你拍进锦鲤池里。”
他成功把月见里无月说沉默了,现在月见里无月开始怀疑中原中也是不是在用语言打击报复,就因为自己不给他看小狗。
“可惜的是没过多久它也破了,不过你很快找到了新的讨厌鬼,比较幸运的是……”
月见里无月差点去捂他的嘴。
已经忘记的事何苦再谈啊!他可怜的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
“不要再说这个了,我们去追小狗吧,趁它们还没跑远我说不定还能再补一个给你……”
月见里无月颠三倒四道。
他也不等中原中也答应,沿着街道径直走掉了。
“……那个防护还在。”
中原中也把话咽下去,他哈了一声,伸长手臂往后一甩,做出个投降的动作。
他晃晃悠悠跟上前,发现月见里无月居然在等他。
好吧,这是美化的说辞,实际是他被绊住了。
月见里无月脚边不知道为什么又聚过来一只小狗,看花色应该是只新来的。
它甩着尾巴,从面相看有些不太友好,凑过来后嗅都不嗅就直奔主题,龇牙咧嘴地踩起月见里无月的鞋子。
小狗呼哧呼哧的举动把月见里无月定在原地,中原中也戳了他好几下他还是没有反应。
过了会,他缓冲结束,先是往后一退挣脱小狗的嘴筒子,随后缓缓躲到中原中也背后。
然后,他借着中原中也的掩护,开始冲小狗“嘬嘬嘬”。
护盾先生无语得差点飘起来。
第84章 多选题就是选什么都错 月见里无月……
月见里无月有点狗嫌体质……虽然是他自作自受弄出来的。
小狗喜欢他, 他就躲远远的不搭理它,小狗不喜欢他,他又开始暗戳戳勾引它。
除了狗, 他面对其他动物时同样带着审视的目光,像只想啄人又怕人伸手扯脖子的鹅, 脑袋灵活的在底线上左右横跳来回伸缩,主打一个摇摆不定。
顺便一提,可能因为人类也是动物的关系,月见里无月的一视同仁也降临到他们身上。此人完美践行了众生平等的理念, 用行动捍卫自己的主张——不主动,不拒绝, 回避所有试图靠过来的生命。
人类先暂且不提, 毕竟他们是独立的个体,不同的环境塑造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人又有不同的应对方式。月见里无月的逻辑撞上去就和拆盲盒似的, 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是什么反应。
但动物可会这么讲道理,它们的反应比较固定,但都逃不过摩拳擦掌要给这个敢于挑衅自己的直立猿一点教训尝尝的结局。
对此中原中也很有话说。
狗已经聊过了,来谈谈它的反义词猫吧。
首先,猫是不太待见月见里无月的,确切的说它们对谁都不太待见。横滨的猫咪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性格高冷又独立,除了极个别三花其他的都不是很想和狗玩,偶尔屈尊降贵贴过去也带着千金难买我愿意的骄横。
月见里无月陪玩,它们会配合的伸爪,若他退开,猫咪们也不会死缠烂打。
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猫咪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
看得出来,横滨的猫狗是没指望了,但横滨的居民又不止有它们,还有不少其他小动物驻扎在这里。
比如那些乘着季风与洋流漂泊而来的鸟类。
中原中也不止一次看见月见里无月在港口用薯条逗海鸥。
要是只有几只朝他乞食,月见里无月会配合的分一点;若尝到甜头的小鸟们开始通风报信呼朋引伴,月见里无月依然慷慨解囊给它们投喂;可等它们乌泱乌泱包围月见里无月时;这家伙就开始表演了——他会当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的面,迅猛把薯条全塞嘴里,动作快得好像海鸥会返祖变成霸王龙来抢。
最无聊的是,吃完薯条嘴巴鼓鼓的月见里无月还会在海鸥面前捏扁薯条盒子。
或许是近墨者黑,横滨港的海鸥每天看的是走私和劫道,听的是帮派骂街与炮火轰鸣,哪怕下海捞个鱼,都可能目睹水泥载人沉下去。
在如此大环境下,横滨海鸥虽然羽毛白白,但内心已经染上了匪气,行为举止无限向Port Mafia贴近。哪怕多么威名远扬见人就抢的恶鸟,见了它们都要甘拜下风并乖乖奉上鱼虾若干。
于是中原中也总能看见月见里无月被海鸥组成的弹幕撵着到处跑。
港口因为海鸥集体拉的黑名单去不了,那月见里无月便转道去公园瞧瞧。
公园的人工湖停泊着几只天鹅,对它们故技重施几次后,再怎么直肠子的鸟也被迫学会了脑筋急转弯,开始嘎哇嘎哇的叨月见里无月。
都被鸟类中的两大流氓包抄围堵那么多次了,月见里无月还能始终如一在人家面前犯贱,也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天赋异禀。
中原中也看不下去,中原中也试图阻止,可每次月见里无月都会往他身上按一个鸟儿造成的伤心烙印,带着自己崭新的大脑继续重蹈覆辙。
别问,问就是在给术式找素材。
到后面,学乖的小动物都不怎么搭理月见里无月了,他给的东西照常吃,但情绪价值——不好意思一点也不给。
“其实,还是有不少动物愿意陪他的,”针对此事,太宰治有自己的看法,“以偏概全可不好哦。”
“比如?”中原中也双手抱胸。
“比如很吵的吉娃娃啦,很闹的博美犬啦,只有半截的腊肠狗啦,脑袋卡进帽子的柯基啦,特别培育出来的矮脚布里犬啦,哦哦,差点忘了我们的巴吉度猎犬,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小矮子哦,必须列入排名。”
太宰治数着手指,一本正经道:“除了狗,还有黏糊糊的蛞蝓,鼻涕虫……啊,这么算下来真的好多哦,月见里都快陪不过来了。”
俗话说得好:嘴皮不饶人,Mafia找上门,嘴巴不积德,被人推下河。中原中也在Port Mafia的报损清单上又添一笔新帐,成功为横滨的装修公司拉来一笔新单。
小矮子真开不起玩笑。差点变成美人鱼的太宰治觉得自己冤死了。
撇开他话里的那一点点主观臆断的阴阳怪气,他也没说错什么啊——中原中也的闲暇时间的确大部分都贡献给了月见里无月,工作时间他们也常常碰面——虽然他俩凑在一起除了吃就是看对方吃,偶尔发挥点主观能动性打破常规还是为了阻止对方不要搞破坏——比如发酒疯与骚扰路过的陌生生物。
不过时代不同了,学会故弄玄虚的中原中也开始掌握主导权了。以往他对月见里无月的噜噜噜嘬嘬嘬最多口头警告,但此刻,他可以直接把人扯走!
就比如现在,见月见里无月还想去骚扰路边无辜小狗,中原中也立刻出警。
他勾上月见里无月的手臂,往前一带,轻松地像从地里拔起一根营养不良的胡萝卜。
他带着人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跳过了太多步奏,头一转便能看见月见里无月惊讶的神情。
比起惊讶,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被吓呆了,月见里无月的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卡在一个严丝合缝的洞穴里,怎么也转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终于有人愿意给月见里无月生锈的眼眶里滴润滑油了,他黄澄澄的眼睛缓缓滑动,上下咕噜了一圈,最后停在中原中也手上。
准确的说,是停在中原中也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
月见里无月的目光飘忽不定。
中原中也顿感烫手。
是哦,这家伙失忆了。
中原中也想了很多,越想体谅就越是不爽,他心想,凭什么这家伙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事后记忘又变成个委屈模样。
偏偏中原中也又不能怎么样。
他以为月见里无月空洞的眼神是在委屈在迟疑在苦恼,觉得他内心哀伤又哀怨,可月见里无月只是在:
路边玩耍自鸣得意,单手被擒移动数米,横滨异能者强如怪物,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或者是:
抓住不放手,
盯着人看暗自愁,
要我怎么走。
对比中原中也的松不是握不是的纠结相比,在脑子里写俳句的月见里无月明显更加松弛。
把“要我怎么走”换成“手套真不错”好像也可以?
就像月见里无月脖子上的冒牌咒力抑制器一样,中原中也的手套也起到了类似的作用。作为服装的一环,那双手套衬得中原中也手指匀称纤细,刚刚好的皮料挨着手腕,没有过多的褶皱与空隙,好像附着在骨节上的某种鳞甲。
贴合的手套,整洁的袖口,皮革与布料夹缝中的暖白皮肤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犹如一面绷直的羊皮,连埋藏在最深处的血管也舒展开,透出一点淡淡的青蓝。
月见里无月挑高了一边眉毛。
他古怪的注视着中原中也手腕处的绝对领域,黄眼睛微妙的失焦了一阵,像一颗搅打均匀的鸡蛋黄,在眼眶里涣散开来。
嗯,手套真不错。
此人在心里发出不明觉厉的感叹。
“你可以把手往下挪一点,”似乎是看够了,也可能是摄取到了足够的素材,月见里无月停止了脑内创造,他把那些打油诗丟到一边,突然开口道,“你捏得我的胳膊肘有点痛。”
随后他又找补道:“其实也不痛,就是你捏着那里我很不好走路,如果你可以的话……”
月见里无月抖抖手腕,反客为主抓住中原中也的胳膊,然后顺着衣服褶滑滑梯似的向下,直到碰到中原中也的手指。
“你可以牵着我,”月见里无月的表情有些奇怪,他颇为纠结地吐出接下来来的话,“介于你对我们的关系那么的信誓旦旦……我们肯定牵过吧?”
确切的说,月见里无月想尝试的是十指相扣。
他裸露的指尖如蜻蜓点水,在对方的手心处暗示性地滑过。几乎在同时,月见里无月与中原中也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蓝眼睛与黄眼睛对视着,在彼此的瞳孔中倒影出另一方的色彩,暖色中掺入冷调。高饱和的边缘处因颜色的过渡降下不少明度。就在这一蓝一黄即将被涂抹工具混成一滩绿色时,俩人颇有默契的移开视线。
他们的头是扭开了,但手却没反应过来,依然自顾自的执行本能反应。两只手先是触电般的缠在一起,掌心贴掌心的姿势为手指的零距离接触提供了舞台,可惜双方都不是很在乎这个机会。
只是稍微勾起一个指头,两只手就和负鼠遇到危险发射背上小孩似的开始抽搐,好像有一个宇宙在两指间爆炸了一般,不愿为此负责的俩人迅速松开手并往后撤,速度快得像扯开一个活绳结。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主要是他们一时半会不知道这只交换过体温的手该去往何方。
月见里无月看着手,心里升腾起一股古怪的情绪。
就好像才在主持人面前发出豪言壮志要给家里添一个大冰箱,结果因为助跑过快脚底打滑,第一关都没过就直接掉进水池里。心想当交报名费来游泳算了,结果没扑腾几下工作人员就赶到现场展开打捞工作,准备离开时却被告知:参赛选手可以带走身上擦水的毯子和毛巾作为纪念。
——惆怅,惋惜,还带了点占到小便宜的沾沾自喜。
很快月见里无月又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和中原中也牵手算占便宜?
月见里无月的脸变得和他的眼睛一样黄了。
等一下,他细思极恐,我为什么要因为占到中原中也的便宜而高兴啊?
之前月见里无月和中原中也对视那么久眼珠子都没熬绿,可一想到自己过去大概率又进行了些不要形象的死皮赖脸操作后该目标立刻完成。不止眼睛,他的脸也跟着发绿,生机勃勃到往上面插点断枝烂叶的瘦巴小草都能保住它们的性命。而与这满园春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月见里无月一整个枯死的内心,他的心里满是曼德拉草,风一吹就开始冲他大喊大叫。
与月见里无月杂乱无章的内心世界相比,中原中也此刻的想法略显寡淡,但胜在中心明确,而且量多,量非常多。
他在震惊。
月见里无月这是在干什么?
牵手?
牵手不是重点,重点是主动牵手。
别误会,他们当然牵过,就是牵手时的气氛不太美妙。尤其是月见里无月主动的时候——因为一般月见里无月肯伸手都是察觉到危险将近,比如附近有成百上千个炸.弹要爆炸。
毕竟他初来横滨,一只脚才踏上这片土地就撞上帮派在港口炸人又炸鱼。被迫见证了人类群星闪耀时刻(物理)的月见里无月当了很长一段时间惊弓之鸟,只要感觉不对劲,他就会一把抓住中原中也的手,像只嗅到硝烟味的小麂一样慌张奔逃。
只不过这不会持续太久,首先是月见里无月这个体力废跑不了多远,其次是这位气喘吁吁的贵族公子哥很快会发现自己手牵手的对象并不担忧那些爆鸣与暴民。
意识到这点月见里无月满脸赧然,他讪笑着往后退几步,往中原中也手腕上戳一个缠朧或者别的什么月百姿。就好像他刚刚的牵手全是铺垫,他只是单纯想给中原中也再添一个小小的术式印记来消耗脑子里那些满到要溢出来的负面情绪。
……如果中原中也盯着他不说话,月见里无月就会开始玩弄自己的头发,或者低头假装欣赏自己的鞋擦得多亮,哪怕那是双人字拖。
这样的事情多了月见里无月也脱敏了,水土不服也得到了有效改善——谁让病因全变成了术式呢。
他不再成天竖着耳朵感受周围是否有微小的滴答滴答声,开始把喧嚣打闹当成具有横滨特色的背影音乐,并将拿中原中也下饭之外的大部分时间用来探索地图——或者说凑热闹。
把心态过于放宽的代价是,月见里无月差点卷进街头混混的大乱斗。当中原中也找到他的时候,此人正踮着脚,像只鬼鬼祟祟伸缩脖子的夜鹭在一边阴暗的凑热闹。要不是中原中也把他扯走,他的脑袋估计要挨上一个啤酒瓶。
事后月见里无月诚恳道谢,在夜宵时间献上了几个他排队抢来的包子,顺带在一旁嘀嘀咕咕自己其实叠了超厚的甲,完全不需要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中原中也听了,但又没听进去。有危险就远离是这位异能者最朴素无华的处事观念,于是每当中原中也发现路边刷新出一个探头探脑的月见里无月,特别是没提着便利店塑料袋拿着乐扣餐盒的那种,他就会抓着月见里无月的手腕,捏住对方的手指把人带走,然后把对方塞进Port Mafia随便哪栋大楼里。
他俩的牵手就是这样,一方兴起,一方执行,带着跑步时的呼哧声与帮派的叫骂,外加一些若有若无的抱怨。
浪漫的互动就这样一点点变成救援的前兆,哪怕只是想为压马路增添一点亲昵气氛,可才牵着手走了两圈,总有一方会忍不住迈开腿往前跑。
理所当然的,月见里无月决心改变。
于是他顺势开创了些远比手拉手要亲密的动作,牵手这才开始在这段关系里变得无足轻重。
想到这,中原中也反手搭上月见里无月犹犹豫豫的手,他用虎口包住手指,极为缓慢的一点点蹭到前端。
月见里无月瞬间立正,精神百倍,现在可不是研究凶手内心世界的时候,应立向对自己的受害手指展开救援。
他先是伸直胳膊,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同时拱起肩膀进行提拉,结果纹丝不动,人质依然困住掌中。
他痛定思痛,又摇晃起手腕,试图模拟扳手好弄松中原中也的铁腕。
他决定假装讨好,这举动终于有了成效,被掐着捏了个遍的指头终于可以小范围活动了。
于是,他挣出自己的大拇指,用指甲尖勾住中原中也的手套边缘,像蛀虫咬苹果似的,一点一点,一节一节,顺着血管的幅度,以抚平掌纹的力度义无反顾的往里钻。
几乎在皮肉相触的那一刻,中原中也差点跳起来,他的帽子也没闲着,在脑袋上颠簸了阵,差点就能逃脱重力的束缚奔赴广阔的未来。
中原中也虽然没跳,但月见里无月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咒术师立刻收回大拇指。
他的脑袋微微低下去,火焰似的头发很快在脸上烧出两个黑洞,洞底下是一对透着古怪与微妙的眼球。月见里无月轻轻眨了下眼,剔透的黄眼睛难得呈现出浓稠的色调,它看起来像被删掉了不止一个图层,没有高光与反光,只剩一圈淡淡的阴影。
“……你真的不考虑泄密吗?”
月见里无月斜眼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去。
“所以我们不怎么牵手是吗?”
没得到回应,月见里无月自顾自往下说:“那我们平时到底是怎么相处的,谈恋爱不牵手……搂肩膀,头搭在身上?总不可能一天到晚都抱在一起吧?”
中原中也不语,只是瞪人。
见他不说话,月见里无月自顾自嘟囔起来:“不是吧,我会这样?”
诅咒师的眼睛在眼眶里滑来滑去,显露出让中原中也烦躁的疑惑,他心想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同时又产生了些许被否定的受挫。
在他决定狠狠捏月见里无月手一把的时候,对方终于想开了。只见他撩起一边红发,将它别到耳后,好让自己的眼睛重新吸取光亮。
月见里无月的眼睛亮闪闪的,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昂着头大义凛然道:“既然如此……我们抱一下吧。”
“来吧,让我看看有没有肌肉记忆!不用怜惜我!让我被重力撵碎吧!”
中原中也直接抓着他手扯着就走。
第85章 手牵手一起走 月见里无月是一个有……
月见里无月是一个有很多小心机的家伙。
中原中也知道, 所以他选择锁舌封喉,不说话,不回应, 以沉默表明不同意的立场。
月见里无月是一个有很多小心眼的家伙。
中原中也同样知道,所以他选择闭耳塞听, 不听见约等于不知道,不知道就越幸福。
但装聋子和哑巴能起的作用只是一时,如果你逃避交流的对象还很擅长蹬鼻子上脸的话,能维持的时效还要再打一个折扣。
每当中原中也意识到这点, 月见里无月总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的认识还不太深刻。
刚刚, 他还只是扯着月见里无月的胳膊肘而已, 两个人的手保持着规矩且疏离的距离,彼此的接触面积只局限于小小的一块布料和更小的一块皮肤,动作是粗鲁的态度是蛮横的内心是迷茫还带点崩溃的, 但现在——
他们两个的手已经抓到一起去了。
到底是谁主动的呢,中原中也已经不想回忆了,一是没意义,二是他乐意,可偏偏月见里无月却显露出一副纠结的模样,虽然手是没松,但嘴也没停。
一会,他对自己手心捂出的汗水大惊小怪,又一会,他开始研究牵手应保持的合适力度与角度,过了会,他以一种极其夸张的滑稽语调宣布, 他刚刚与中原中也的手套交换过体温,它已经染上了月见里的颜色。
中原中也一时语塞,他干巴巴地回了句:“哇,真是了不起的发现。”
月见里无月对此毫无反应,继续大惊小怪地唱着自己的独角戏。
好吧,看来月见里无月一紧张就会乱说话的毛病还没来得及被遗忘。
中原中也歪过头去瞥月见里无月,发现此人正瞪着那双圆溜溜的黄眼睛,眼睛里的光像路过行人手里的快化掉冰淇淋似的滴滴答答黏黏糊糊。他似乎小声的嘟哝了几声,大概是在抱怨中原中也没认真听自己的发现,随后又用舌头抵着上颚弹奏出些窸窸窣窣的咋舌声,期间还夹杂着快断气般的细小呻吟,让人一听就觉得耳朵痒痒。
中原中也默默把自己歪过来的头又偏回去了。
幸好他把头扭回去了,不然月见里无月要尴尬死了。
在他做出这个动作后,月见里无月发出一声叹息。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声音也妥帖的含回喉咙里,但不知为何,最该被收回的手依然与中原中也的手套黏在一起,你侬我侬的就差一个十指相扣了。
哦,十指相扣,情侣们的小心机,可对月见里无月来说这动作太冒昧也太暧昧了,且不说他与中原中也之间还糊着层厚厚的窗户纸,两个人都本着谁先主动谁就输的态度不动手只试探。最主要的是手指全部缠在一起真的很不方便,万一半路上蹿出个危险分子,不管是想战斗还是想大难临头各自飞都要先把缠在一起的手指一根根给抖开才能继续,未免过于浪费时间了!
牵手可以,但把鸡蛋放同一个篮子里不可以,所以还是拉勾勾吧。
这样既保留了安全距离,也不失和谐气氛,实在是一举两得。
月见里无月差点因为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打出一个响嗝。
更可怕的是,这念头才在脑子里打了个旋,画面就紧随其后的被脑补出来:
中原中也以一种即不符合他平时形象的姿态,撇着嘴翘起了自己的小拇指,而月见里无月则脸红红耳烧烧,扭扭捏捏的把小拇指勾在他伸过来的指头上。肌肤交接的那一刹那月见里无月仿佛听到自己大脑嗡的一声发出爆鸣,而后天空晴朗,四处飘花,还有不知从何传来的当当钟声。
构图之精美无与伦比,色彩之准确令人惊叹,如果这幅画作不是出现在自己脑海里,而是被绘制在油画布上就好了。
毕竟画有问题还能谴责画家胡乱下笔,脑有问题是真的有问题,月见里无月怀疑自己怕不是得了某种会产生癔症的疾病,亦或者自己一时不备叫咒灵袭击了大脑,不然为什么只是牵个手就能幻想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月见里无月纯粹是想多了。
如果他硬要给自己安个病的话,只有一种症状能符合他的描述。
那就是恋爱脑。
月见里无月默默甩头,日的一下把脑子里幻想出来的两个人影甩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亲密糊糊。
“喂,”哪怕中原中维持着自己不看不理不想的策略,但月见里无月闹出的小动静实在太响亮了,他实在是忽略不了,“你能不能好好走路啊。”
要不是中原中也牵着,月见里无月估计要一头撞到电线杆上。
“如果你很困扰的话……”
在又一次用重力把月见里无月从危险前挪开后——这家伙刚刚差点踩空摔到水坑里,中原中也心累道:“你完全可以松手的。”
“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也可以做主动的那个……嘿!”
月见里无月下意识攥得更紧了,他用力往下一拽,一个模糊的红色圆斑蜻蜓点水似的掠过他纤细的手腕。
“我在回味,呃不对,我在回忆,你再让我握一下……”面对中原中也不赞同的蓝眼睛,月见里无月选择打哈哈来拖延时间。
这也不算所言非虚,虽然记忆被清理一空,但潜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至少通过这片刻的体温交换,他清楚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雀跃地跳个不停。
与它一同扑通扑通起舞的还有各种嘈杂的心声,万幸月见里无月在它们沸腾起来的前一秒及时截停,不然等下他绝对会收到某位不法分子的“亲切问候”。
月见里无月都可以猜到对方在拨通契约热线后会说叽里呱啦什么了。
要么攻击月见里无月的人品:哇哦,不愧是月见里家的小少爷,这么快又啃上回头草了。
要么阴阳月见里无月的品味:早知道就不加入Port Mafia了,挣得还没你家楼下卖蓝色美瞳的多。
要么就用最简单的文字表明自己的立场:退订。
有句话说得坏,契约就像婚约,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显然在这场婚姻中遇人不淑的月见里无月:……
他决定暂时逃避一会。
作为逃避的港湾,中原中也的手套难逃一劫,被月见里无月硬生生拽了下来。
中原中也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手套,耳朵上烧起一片小火苗。
“呃……抱歉。”
月见里无月默默把手套递过去。
中原中也的表情顿时变得难以言喻。
他看起来像个被踩烂的小番茄,又像个被烧热的水壶,如果月见里无月能和中原中也契约,那他此时的内心绝对响起了一浪接一浪的尖叫。
月见里无月咽了口口水,像捧着什么献给皇上的稀世宝物似的,低着脑袋毕恭毕敬的将手套往上捧。
中原中也的表情更精彩了。
他狠狠地吸了口气,又恨恨地抢过月见里无月手上的手套,结果不知是因为恼羞成怒带来的哆嗦还是气急败坏影响了动作,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他把两根指头塞进了同一个指套!
等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好像有些过于拥挤时,月见里无月都不知道打量他的手多少次了。
耳尖的火迅速烧到了颧骨上,中原中也半张脸红得像月见里无月的头发。他迅速调整好手套,闷咳一声后背过了手,决心不给此人可乘之机。
理所当然的,他们的手分开了。
月见里无月可惜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五指虚虚张合了片刻。
他的手指在半空扑腾了几下,像在抓捕一只从胃里逃出来的蝴蝶,随后又搓了搓手指,好像蝴蝶刚刚把磷粉撒在指尖。
月见里无月又望了过去。
“我觉得你该回去了,”这已经是中原中也不知道第几次把头扭开了,他铁石心肠的避开月见里无月的目光,语气平得像心电图上骤停的线,“你的同学该着急了。”
为表立场,他还特意往后退了一步,刚刚与月见里无月抵死缠绵的胳膊立刻被收到了身后。
但月见里无月还是痴痴地望着他。
中原中也发出好大一声啧,短短一声音调却抑扬顿挫,心电图上笔直的线往上拱了拱。他实在搞不懂月见里无月又在想什么。这家伙的眼睛分明没对焦,明显是在发呆。
月见里无月喜欢装模作样,可他的伪装一到眼睛就开始露馅,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黑夜里的猫头鹰,总是滴溜溜转个不停。哪怕被睫毛遮挡也能看见其中流淌着晶晶的,太阳照在蜂蜜上的光晕,可现在,这双带着却像起雾了似的灰蒙蒙一片,像眼球前蒙上了层狩猎的瞬膜。
不对。
中原中也立刻靠了过去,他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月见里无月身前,但又侧身让出了一点空隙,留出供咒术师观察的余地。
“你看到了什么?”他下意识握住月见里无月的胳膊,压低声线询问道。
“一个帐,哦,还有一个……”
月见里无月轻轻抖了抖手臂,示意中原中也松开手。
在他视线正前方,一只肥胖的咒灵正在半空漂浮。
它一身痘包,密密麻麻的甚至占据了眼睛的位置,像是把皮扒了换成一层泡泡纸,还是风干的那种,抖一抖就掉下来一堆碎屑。可能是年纪太小,它没有腰,硕大无比的头颅下面跟着的不是脖子也不是身子,而是直截了当的衔接上一个蝌蚪尾巴似的小脚,远远看都不知道是脚上长了个大水泡还是头下面黏了个畸胎瘤。
多亏了在盘星教的“辛勤工作”与夏油杰的“耐心教导”,月见里无月一眼就认出这是只功能性咒灵。
比如伏黑甚尔,他随身挂着的大肉虫具有储物的功效,比如夏油杰,他就有只专门给月见里无月传话的三脚□□,而眼前这只……
月见里无月搓搓手指,根据长相,咒力波动与周围路过行人的反应筛选了下脑子里的资料库:应该有着驱逐普通人与屏蔽咒术师感知的能力。
虽然这些功能型咒灵大多奇奇怪怪,像深海鱼一样随便长出个脑袋就开始四处游荡,但如此姿容未免过于罕见。实在是让人好奇促成它诞生的因素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它长出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
比丑陋外貌更丑陋的是咒灵此时的神态,它正撅着自己肿胀的嘴唇,和缺水的鱼似的不停开开合合,好像面前有一个奶瓶在等着它吮吸。
咒灵没有发现月见里无月的注意,依然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它的小独脚随着动作左摇右晃,一道钝钝的银光在脚踝处闪过。
“先别和我看一个方向。”月见里无月悠悠道。
年轻人拍拍异能者,咒力从他指尖渗出,只是轻轻一抹,异能者的手臂上便爬满了连绵不绝的红印。
中原中也调整呼吸,悄声道:“怎么了?”
月见里无月没说话,他下意识捏住中原中也的胳膊,先是抚摸,而后又用指甲蜻蜓点水地挠了挠,最后,在中原中也快因为他一连串的骚扰别扭到要甩开他的手时,月见里无月终于下定决心。
他将手指交给本能,屈着它们并拢着夹住一小块肉,还左右扭了扭。
中原中也吃惊地看过去。
他知道月见里无月想表达什么意思,问题是,现在的月见里无月怎么会知道?
这是一个来自横滨时期的小小的暗号,由月见里无月的死缠烂打催化而来。当他察觉到自己可能需要保护时,他就会靠近中原中也,而作为回应……
中原中也的重力缠住月见里无月,揠苗助长似的托举起他,带着诅咒师不轻不重的向上踮了踮脚。
这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做完一切后,按以往的经验,应该是月见里无月用他的神奇项链躲起来,然后中原中也去排除危险,可等了半天,月见里无月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与中原中也对视了片刻,脑袋默默往一边偏了偏,还晃了晃。
月见里无月脸上写满迷茫。
一部分迷茫来自刚刚不由自主的浮空,看得出来他更喜欢脚踏实地,一部分则来自中原中也投来的目光……他有点看不懂。
在他空洞地回望过去时,中原中也的目光显得更复杂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误解,脸上好不容易退潮的红又一次成功登顶,把耳朵烧得快冒出白烟。
好消息是,这次的颜色不再与月见里无月的头发相似。
坏消息是,它更贴近中原中也的发色,也没浅到哪里去。
“好吧,不看就不看,”中原中也说,“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中原中也的本意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月见里无月还思考起来了。
“你让我想想……”他喃喃自语,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被眼前的发现搅打成一团浆糊。
“啊,中也,”月见里无月的声音轻飘飘又滑腻腻,“我们又牵到一起去了哎。”
中原中也像只角卡栏杆的山羊,勉强脱身后吃草又被草料卡住嗓子,不仅脑袋气得嗡嗡响,还被呛得差点要打嗝。
沉思良久后,他决定狠狠拍掉月见里无月的手。
第86章 听妈妈的话,妈让你受伤 月见里无……
月见里无月拿中原中也当挡箭牌, 在他背后探头探脑。
这很难评,虽然中原中也称不上小巧玲珑,但也不能被划入高大强壮的行列。虽然拥有给人满满安全感的底气, 但却没有将人彻底藏好的实力。月见里无月在他背后努力了半天,发现还不如找根电线杆自然。
他缩在中原中也背后的模样像极了把脑袋插进胸毛里蜷缩成一团的夜鹭。区别在于月见里无月长相清秀, 缩首弄脖没有夜鹭那么猥琐。
虽然对月见里无月在他背后小鸟依人的举动颇有微词,但乐于助人的异能者还是向诅咒师伸出援手。
“如果你需要……”他斟酌道,“我会帮你。”
“不……等一下,”月见里无月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再开口时语调明显下沉了不少,“我总觉得……”
很眼熟。
真的很眼熟。
他的眼神闪烁, 目光追随着咒灵的舞步。
说是舞步其实已经算抬举了, 咒灵只是在有规律的单脚跳而已。它摇摇晃晃地踩着拍子,像只一戳一蹦跶的残疾□□。
说起来,月见里无月恍恍惚惚地想, 志怪小说里也存在不少像眼前咒灵一样的独脚怪物:百年纸伞所化的唐伞小妖,常在山林出没的片脚上腊,饱受小妖崇拜的智慧之神,还有源于他国传说的吐火神鸟与鸣雷神兽,他们都只有一条腿,或坚强或滑稽的在他儿时听过的故事里一闪而过。
那些故事是谁告诉他来着的?
咒灵独脚上的铁箍一闪而过。
月见里无月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了,他夸张地瞪着咒灵的独腿,铁箍上的金属冷光刺一样扎进眼球,他的眼睛立刻水汪汪的涣散开来,像颗被戳烂的溏心蛋,金黄的蛋液流了一眼眶。
月见里无月闭上眼,眼球在眼皮下虚弱的挣扎, 他弯下腰,学着咒灵打起了颤,裤腿上的花朵也跟着舒展起来。
明明布料挡住了咒具上的刺,可他的小腿依然感到一阵幻痛。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虚弱道。
中原中也眉头一跳。
灵能者的第六感是一种应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存在。
你很说他们的不安到底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确有其事,毕竟就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是巧合还是乌鸦嘴,自己的随口一说会不会在下一秒就一语成谶。
他们清楚不该轻信自己的预感,但他们也知道:从平安京贵族帐中催生的妖怪到战国战场上横死的亡灵,亦或是江户町人家宅中潜伏的付丧神与大正时期肆虐的食人鬼,若不是依靠血脉遗传下来的那点玄之又玄的直觉与灵感,他们很难逃过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将家族残存的火种一次又一次点燃。
中原中也的身体逐渐站直——他的防备心被彻底点燃了。
由于一些不可言说的历史原因,越来越多过去的大家族选择走入俗世,这也导致他们的预感大多没有自己的先祖那么可靠,但月见里无月显然不在此列。
确切的说,与其他遇到问题就高呼有坏事发生的人不同,月见里无月只会在真的感觉不妙的时候才开口。
中原中也就见识过月见里无月张口就来的威力。最开始他不当回事,直到他发现,每当月见里无月捂着肚子一脸胃疼的说感觉不太美妙时,过不了多久总会发生些讨人嫌的事情。
要么,是天降大任于中原中也,大量任务突然从天而降指名道姓需要他去完成,以至于月见里无月失去了他的夜宵好搭档。
要么,是中原中也屋漏偏遭连夜雨,事情还没处理完自己的爱车爱酒就惨遭毒手,这种组织内部的个人纠纷身为局外人的月见里无月又不好插手,只能在一边看着。
所以为什么月见里无月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大多却是应验在中原中也身上呢?
中原中也对此也很疑惑,他仔细揣摩过,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因为他一忙起来,月见里无月就不能来找他玩。
好吧其实也有月见里无月倒霉的时候,中原中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刚说完感觉不太美妙就从楼梯上呲啦一下滑到楼梯下,想来找中原中也说话都只能拄着拐杖小老太似的一撅一拐地挪过来,说完了再晃晃悠悠地挪回去。
后面中原中也对他的持之以恒实在看不下去,勒令他这段时间不许走路来见他,结果月见里无月不知去哪里诉苦得来一个代步用的咒灵,于是挪过来挪过去就变成了飘过来飘过去。
介于这些前车之鉴,中原中也握住了月见里无月的手。
现在他们是真的牵在一起了。
看得出来月见里无月的预感相当强烈,他没借机插科打诨说点什么,而是反握了回去,胳膊甚至因为这个动作被绷得笔直。
“你知道吗?”月见里无月突然开口道,“一般来说,把一只有着屏蔽作用的咒灵放在大庭广众下只意味着一件事。”
“他很急切,急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来掩饰自己的意图。”
月见里无月的眼睛凝固了,被刺破的蛋黄在他脸颊上红晕的熏烤下变得焦黄而枯竭,在眼球中留下一对滑稽的,干巴巴的,不规则的圆,他试图滑动瞳孔,但显然无济于事,他的目光依然软不起来,依然笔直笔直的刺向那只旋转的咒灵。
咒灵的舞步摇摇晃晃,咒灵的身体摇摇欲坠,它呆板的跳跃着,箍住单腿的铁箍倒影出二人模糊而扭曲的身影,而铁箍之下链接的锁链明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却在月见里无月心中摔出一叠接着一叠的啪哒声。
不详的预感真的是越来越浓了……
“趁对方还没注意,我们只要目不斜视的离开,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根据一些刻板印象,会用帐与咒灵来掩饰行踪的人一般都很讲规矩。
这就很好办了,只要如他所愿,不探究,不好奇,不声张,默默离开便不会被麻烦找上。
月见里无月催促着用胳膊怼了怼中原中也,比划了下示意他向前开路,自己则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退了几步,决心站在后方殿后。
他们决定按原路返回,在彻底走出这片街区前,月见里无月下意识的往后看去。
很快他就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了。
俄耳甫斯在带着欧律狄刻返回人间时忍不住回头,违背约定后他化为夜莺,悲伤到日夜啼鸣;月见里无月在推着中原中也离开危险时同样忍不住回头,虽然中原中也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被吸入冥府,他也没有因此变成一只难过的朱鹮每天以泪洗面,但他看见了更糟糕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一位许久不见的陌生人……正缓步从咒灵掩盖的空隙中走出。
日向夏希……月见里无月清楚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诡异的是,与惊慌一同诞生的还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许久没有孩子在膝下骚扰,日向夏希看着都年轻了不少,连额头的缝合线都变得舒展,远远瞧着像一张微笑的大嘴。
她梳着一个规整的发型,也不知用了什么洗护产品,那头如稻草般毛躁的头发柔顺得不可思议,每一根都像丝绸上的金线,影影绰绰的发着微光。
“啊,瞧瞧你,见到妈妈就这种态度吗,连招呼都不打就想走?”哪怕月见里无月转回脑袋加快脚步,日向夏希还是发现了月见里无月的身影,她拍了拍独脚咒灵,滑腻腻道,“我的好儿子,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这和你没关系吧?”
现在倒是变成月见里无月挡在中原中也面前了。
“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女人看起来伤心极了,她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继续挑自己儿子的刺:“看看你的头发,怎么搞成这种颜色,还有你的衣服,老天,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真是灾难……”
“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但是——”
她啧啧道:“你为什么又开始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月见里无月顿感窝火。
他当然知道日向夏希不是自己的妈妈,她只是一个可恶的寄生虫,他不该对她有过多的关注,他要做的只有忍耐,转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但看见她摆出一副合格的月见里夫人的模样进行规劝时,他差点没忍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蓄满了火焰般的尖叫。
日向夏希从不会这么说话,她就像一只停在草叶上的螳螂,简单,直白,从来都学不会拐弯抹角。
可现在,螳螂薄薄的皮囊下有一只铁线虫在操控着这具肉身。
月见里无月阻止不了螳螂的溺亡,他对此心知肚明。
“那是谁?”中原中也的声音打破了这塘死水,“你的母亲……?”
虽然声音犹豫,但中原中也的身体依然紧绷,没有一丝放松。
月见里无月被声音唤醒,将自己从一团乱的思绪里抽离开来。他咳嗽一声,见中原中也目光关切,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月见里无月微抬起眼,打量了下周围,大街上行人众多,如果羂索真的不管不顾发起袭击,他与中原中也很难讨得了好。
不管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实际,我应该用话稳住他……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他说话……
与月见里无月的抗拒不同,羂索一直在努力挑起话题。
“别这样沉默嘛,我们都好久不见了,”羂索轻柔道,“我都没怪你离家出走呢,你发什么小脾气啊?”
说真的,羂索对自己扮演的好妈妈形象万分满意,尤其是当他发现每当自己这样装模作样后,他的好儿子就会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
多可怜的小狗,被打骂后满怀怨恨又不敢上前,只能缩在角落里,弓着脊背窝囊的哈气。
小孩子真好玩呢。
羂索愉悦地想。
这种反复在月见里无月底线上横跳给他咒术提供养料的行为注定不长久,月见里无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学生了,他把手指抵在唇边,冷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呀,遇到熟人打打招呼不是很正常吗?”羂索保持微笑,“况且我们还不是一般的熟人。”
“你别装了……!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
“别这样好吗,你怎么能这么苛责一个想跟自己孩子说话的妈妈……”
趁羂索还在懒洋洋的拖长语调,月见里无月猛地抬脚往下一锤,从手背开始一直蔓延到脖颈处的红印消失殆尽,他一个鞭腿,将炸起的石块尽数甩向羂索。
“真的是越长大越不乖。”
烟尘中,羂索发出一声叹息,他一甩锁链,拽着咒灵作为自己的肉盾挡下了试探。
“你可真是个傻孩子,”羂索的语气里带了点诡异的恨铁不成钢,他示意躁动的咒灵停下,随后又道,“这可是在街上呢,你该庆幸我带着只能让普通人忽略我们的咒灵。”
羂索本想接着说点不中听的话,可突然他又住嘴了,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嘶,用手指扫过面颊,发现指腹上沾上了一丝血迹。
他抹掉脸上被气浪划开的伤口,脸色中无喜无悲。半响,他欣慰道:“看来傻人还是有傻福的,至少你这次选择的保镖不错。”
“他不是保镖!”
“也是,没有哪个雇主会站在保安前面的。”
“喂月见里,”莫名被点名的中原中也啧了声,“你确定不要我帮忙吗?”
羂索正准备开口,他还想继续说些不讨喜的闲话,可还没张嘴呢却突然一愣,像收到了什么信息似的,整张脸变得面无表情。好像刚刚有人拿熨斗往他脸上烫过,卷曲的嘴角被烫平,上挑的眉毛被烫直,整张脸顿时变得寡淡起来。
“看来我该走了,我的好儿子,”羂索开口道。他的语调亲昵,月见里无月却一脸难以言喻,他不自在的哆嗦了下,只觉得自己脸上被人泼了三斤蜂蜜,糊满了耳鼻口不说,还又湿又黏。
“劳驾,借过。”
羂索轻快的向前,全然不顾月见里无月防备的目光与面前升起的咒力护盾,他甚至昂起了脑袋,被月见里无月老母鸡似的把中原中也拦在身后的举动给逗得呵呵笑。
羂索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月见里无月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更糟的是,他的咒力不受控制的飘散出去大半,这让他的身体变得又空又冷,像穿了双破洞还浸水的袜子,黏腻的湿冷感正缓慢的顺着脚底往上爬升。
“别伤心,”见月见里无月脸色惨白,在被新召唤出来的咒灵带离现场前,羂索咧开嘴,他的牙齿白森森的,一看就知道特别适合啃噬什么东西,“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铁线虫便控制着螳螂落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还好吗?”中原中也问。
月见里无月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盯着自己的手看。
见他一声不吭,中原中也心中响起警报:“你不会又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吧?”
“啊,没有……”月见里无月喃喃道。
还没等中原中也稍微高兴一点,月见里无月开口了:“这次是稍微好一点的预感。”
“你还记得在横滨发现的模拟咒灵吗,我当时还在它身上下咒来着。”
他轻飘飘道:“那个诅咒一直断断续续的,有时候我甚至感受不到它,当然我知道它一直在没被清除,只是宿主太顽强它见效有点慢……”
“你别告诉我——”
“——就是你想的那样。”
中原中也的眼睛瞪圆了。
第87章 论嫉妒的可持续发展 在『咒术·月……
在『咒术·月百姿』中, 以嫉妒为核心的『前灯』一直处于一种很尴尬的位置。
主要是,诅咒在咒术界实在太常见了,咒术师对此略知一二, 诅咒师则表示不会怎么对得起自己诅咒师的名头,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人手必备的技能, 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和外人的术式比,『前灯』明显卷不过,而与『月百姿』中剩下的那几个相提并论的话,『前灯』又显得有些多余。
论泛用性, 它比不过提升速度的『黄昏』与加持力量的『点寒』,论实用性, 它敌不过以厌恶诞生的护盾和用眼泪换来的治疗, 论杀伤力,作为唯一的攻击手段,『無月』的地位可比它稳固多了。
到最后, 它也只能和『有明』掰掰手腕,可问题是人家的专长正好是化解负面状态,根本就是撞上克星。
当然,这些只是月见里们面对外人的说辞,要是真的没什么作用的话,他们也不会把这个术式一直传下去了。
『前灯』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最契合所消耗情绪的术式。
因为我嫉妒了,所以我要诅咒你。
当嫉妒开始萌芽时,少有人会不管不顾的曝光自己内心的酸楚,大多会选择打碎牙齿和血吞,独自消化的同时独自消耗,直到这份不见天日的扭曲情感彻底将自己取代。
而这正是『前灯』的特点, 缓慢且隐蔽,有时候就连发起者也很难确定它们到底还在不在目标身上。
就像一只寄生虫,在宿主身上耐心潜伏汲取营养好填饱自己空瘪的胃袋,等到吃饱喝足才选择破肚而出。
这联想让月见里无月很是反胃。
他发出一声嫌恶的“嘟”,半蹲下来抓着脑袋嘀咕道:“难怪我一直没感受到反馈,感情是因为我诅咒了我妈妈……呃,真是见鬼。”
可能因为接受不了事实,也可能只是想发泄心中愤慨,月见里无月发出数声浮夸的怪叫:“天呐,抛弃族人,私奔远走……现在还多了个诅咒血亲!”
如果把这一连串动静录下来传到网上,说是专家复原的古代翼手龙捕猎叫声,说不定会有不少人相信。
他快把头发刨出花了:“这可都是要除名的大罪,我何能何德一下犯这么多个!”
过了会,他又自言自语地安慰起自己:“算了,反正月见里就只剩我这一代了,都没未来了叛逆点又怎样。”
再说那家伙也不是我妈。
他在心里冷漠地补充道。
中原中也慢慢挪到月见里无月身边,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月见里无月如此抓狂的模样。
“呃,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有血缘关系,所以你对付不了……吗?”见他冷静,中原中也才选择过来说话。介于月见里无月刚刚过激的表演,他贴心的把“妈妈”一词从话里删去。
“咒术师的血缘联系没你想得那么紧密……”月见里无月抬头瞥向中原中也,见对方关切又疑惑地望过来,他像被那双蓝眼睛里的蓝火烫到似的,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力道大到中原中也恍惚听见嘎巴一声脆响。
月见里无月愣住了,他面无表情的用手推了几下自己的脖子,再慢慢靠锤打让脖子复位,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中原中也刚刚所听非虚。
等脖子修好,月见里无月才愿意继续说话。他声音含糊,也不知道是给中原中也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不管是杀妻弑母还是手足相残,在咒术界都算得上稀松平常,很少有人在自己的子女伴侣身上做限制的……”
“很不巧,月见里就是那个少数,为了保证安全,我们会与伴侣缔结契约来确定彼此的真心,以付出一个术式的代价换取不会背叛的承诺。”
月见里无月长叹一口气:“契约是彼此感情的结晶,越是喜爱,契约就会越沉重,绝大多数月见里的契约到死都不过是一个传话筒,但我父母不一样……”
他唏嘘道:“哪怕他们都死了,那个契约依然在身体上运转啊。”
月见里无月脸上的伤风悲秋仅仅维持了一瞬,中原中也才眨了下眼,他就将惋惜换回了无所谓:“对了,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话题切得太快,中原中也明显没反应过来,他“哈?”了声,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是水——一头雾水。
中原中也甩甩脑袋,确定脑子里的“雾水”都倒干净后,才斟酌着选了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丢他身上的诅咒刚刚反客为主抽了我一堆咒力打算破釜沉舟冲破契约完成我伟大的目标,”或许是因为头一次出来做生意,急于积攒口碑的月见里无月选择开业大酬宾搞买一送一强买强卖。他顺道把坏消息也吐了出来,“坏消息它估计还是会蛰伏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月见里无月大出血,不仅买一送一还给赠品,“本人咒力被掏空现在腿软到站不起来急需搀扶——”
月见里无月冲中原中也伸手。
他腿蹲麻了。
中原中也任劳任怨的把人扯起来,他本想过去搀扶一把,可看月见里无月“呜呜呀呀”地蹦来蹦去,试图靠跳跃来缓和腿脚,这边弹弹那边颠颠像个被踩到尾巴的跳跳虎,心里那点靠近的念头很快烟消云散。
经过数次分分合合,他俩的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一路上,二人相继无言。中原中也在想什么我们可能不知道,但月见里无月在想什么就不一定了。
他的眼珠好似两只被喜鹊追着跑的麻雀,在有限的空间里惊慌失措的扑腾,眉毛像被水烫开的紫菜嘴巴像倒进锅里的罐头西红柿,被思绪一打一搅就变得烂糊扭曲不忍细看。
除了毫无管理,情绪反馈直白的表情,月见里无月的肢体语言也一塌糊涂,先不说那两条化冻豆腐一样走一步僵走一步弹的腿了,关看他手上的小动作就足以了解他内心的波澜了。
此人先是伸手,虚虚抓握住脖子。大拇指抵住喉结,其余四指则靠在脖子边缘,动作或急或缓,像小猫在无规律的踩奶。
揉了半天后,月见里无月终于不再试图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掐死自己,而是调整角度把脖子上的项圈换了个方向。
“所以,你打算送我回去吗?”在折腾完身上所有可以给自己摆弄的小物件后,月见里无月终于开口了。
那不然呢。中原中也用眼神示意道。
“那你接下来还会在这里,不回横滨吗?”
月见里无月唉声叹气,脸上唯一有血色的地方是他的头发。
那当然了。中原中也微微抬起下巴。
“……你能不能说点什么,走路好无聊。”
月见里无月垂头丧气,头发都差点褪去色彩。
那可不行。中原中也把头扭到一边去。
“求你了,说点什么吧,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会理会回答的。”
月见里无月灰心丧气,不抱希望张口就来。
那也可以。中原中也垂下眼睛,开始思考如何用最少的问题换来最多的答案。
他思来想去许多开场白,但最后发现果然还是直接了当更符合自己。
于是中原中也决定听从内心的声音。
他先是铺垫了几句等下吃什么明天干什么的废话,趁月见里无月放松警惕迅速抛开一句:“回到咒术师的大本营的感觉如何?”
月见里无月看起来像被噎住了,他埋怨地看过来,慢悠悠道:“首先这里不算我的大本营,别忘了我是个诅咒师,之前还参与了对这个‘大本营’的强拆活动,于情于理我都好不起来。”
“其次就算抛开这些只谈感觉,那感觉也是一般。虽然在这里每天都能看见小朋友跑跑跳跳方便我追忆青葱岁月,但那些东西我早就忘了个干净,我也没办法通过他们移情。”
他顿了顿,还是选择说实话:“而且比起呆在原地,我更喜欢到处溜达。”
……是到处留情吧。
中原中也在心里吐槽。
即使心里吐槽,但表面依然风平浪静。中原中也点点头,过了会又随口道:“刚刚那个家伙真的是你妈妈吗?”
月见里无月瞪了他好几眼,抱怨出声:“你还真是不客气……好吧,硬要说的话算一半,具体什么情况你可以找五条问问,他们都肯放你过来了,就说明Port Mafia与咒高应该达成了一些协议,情报共享是合作的基础,他不会不同意的。”
“呃……别看我,”月见里无月嘀咕道,“我也想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情况啊,但我对他的印象太淡了,如果今天没见到他我可能都回忆不起来他给我的压迫……估计是因为有段时间我超怕他的,为了克服弱点,那时的我把这份给恐惧拿走了。”
“滥用术式真的不太好,对吧,有些东西明明很重要,但就因为一点小事,它们就在我脑海里烟消云散了。”
这次中原中也没有接话。
他沉默了好久,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提问,不过问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从调查问卷上节选的。直到他拍了拍衣角,用一种很假的,超级不经意的调调道:
“话说回来,你家所谓的那个契约……是只有和你们成为伴侣的人才会有的吗?”
现在轮到月见里无月沉默了。
“不一定吧,随便找的保镖也有,契约就是个确保双方不会背叛的工具,”他磨蹭许久,直到确认咒高近在眼前,自己拖不下去了才斟酌地开口,“不过因为保镖会长时间呆在我们身边,长年累月的共同陪伴外加一些机缘巧合的吊桥效应,慢慢的我们就变成恋爱关系了。”
“哦,是吗?我怎么感觉并没有什么用啊。”
月见里无月总觉得中原中也话里有话。
由于对其好脾气好人品的信任,月见里无月不觉得中原中也在阴阳怪气,不过出于一些趋利避害的本能(月见里无月总觉得伏黑甚尔好像传了句警告过来,但他仔细感受时又发现这貌似是自己的错觉),他并没有继续介绍契约的功能,而是开始撇清关系:“其实契约也不是万无一失,它不仅会动摇,它也可以被解除。就是过程有点麻烦,不仅要确保你不爱人家人家也不喜欢你,还要把咒力提高到与立契人同样的水平,还有……”
不知为何,月见里无月眼皮一抽,好像有什么东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又好像有什么正对他嘶嘶吐气,让他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
他立刻把剩下的话给甩出来:“在解除前最好找一个新欢。”
月见里无月说完,大气都不敢喘,见中原中也看过来,还不忘咧嘴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中原中也,感觉对方好像还想他继续说,思来想去决定把他刚刚的问题回答完整。
“毕竟术式如此,”他道,“失去对一件事一个人的热情是我们生活的常态,失去对一件事一个人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为了避免因为副作用出现误差,立起一个锚点就显得至关重要,这也是契约……”
才说到一半,月见里无月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还没等他找补点什么,点中原中也打断了他:“其实,在知道你用对我的感情换取活下去的机会之后,我就没有那么生气了,但是——”
他抱着手臂道:“你不可能一辈子都拿我忘记了当借口,假装这件事从来都没发生过。”
“别忘了我可没忘记。”
说完,中原中也越过月见里无月,面无表情地走掉了。
月见里无月默默把头折下去,试图把脑袋埋进颈窝里。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拉开了衣服,露出白皙的皮肤与附着在其上的红艳咒纹。
不知从何时……不,自从与伏黑甚尔分居,自己离开横滨后,它们便渐渐暗淡了下去,像被抠掉呼吸灯那样静静蛰伏在他的皮肤上,蜿蜒起伏间透着股半死不活的暮气。
在盘星教的时候,月见里无月打扮时还需要刻意避开透气的布料,免得这些雷击纹似的图案在衣服上透出来给自己惹麻烦……可现在,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了。
哦呼。
月见里无月慢悠悠地回忆了下往昔。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刚刚叽哩咕噜说的话。
月见里无月的脸色也跟着契约一起黯淡了下去。
第88章 三个臭皮匠,啥也用不上 熟悉月见……
熟悉月见里无月的人都知道, 这家伙相当擅长冷处理。
他奉行着一套“逃避可耻但有用”的理念,虽然很大程度上这种畸形的价值观的产生与其术式带来的潜移默化有很大关系——毕竟遗忘已经快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了。别人逃避问题可能还会受到内心记忆的反复折磨与个人素养的灵魂拷问,他逃避那是真的一忘皆空, 如果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那就直接解决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出问题的自己。
换句话说, 就是把问题通通交给未来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
这方法的好处很难考证,但坏处是显而易见的,至少此刻的月见里无月是真真切切尝到了点过去自己种下的苦果。
但他又不知道该不该责怪那个自己,为了强大刻意去付出真心, 又为了生存把真心当成一次性武器。
强行把难以衡量的情感放在天枰上去等同成具象的力量就会这样,好像什么都能拿去交换, 以至于最后身后空无一人。
……其实还是有人的, 至少月见里无月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等着他把过去拼起来的中原中也。
月见里无月顿时有些心虚。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手指敲在某个头像被设置成贝雷帽的号码上,没多久就把手机默默息屏;他掏出用于传讯的咒具, 折好兔子又把兔子还原成纸,好一会又将它偷偷重新塞回裤兜;他从零钱里数出枚硬币,一边向上丢一边胡乱猜落下的那面是图案还是数字,过了阵还是选择让它悄悄溜回钱包。
要不然还是……
这个念头才抽出根小芽,月见里无月的直觉就呜呀呜啊地打过来占领了脑海。
不可啊月见里!他的直觉在叫嚣,在呐喊,在试图把月见里无月本尊抓起来疯狂摇晃:汝需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若逃避,汝定死!
为了防止自己在被打死之前先被预感吵死,月见里无月哈了口气,他跑到五条悟的办公室, 拉开抽屉摸出一个骰子。
比起自己决定,他更喜欢把一切交给巧合与命运。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们都叫过来的原因?为了你糟糕的感情状况?”
夜斗任由张大的嘴巴拖到地上。他看起来摇摇欲坠,肩膀都跟着垮了下来,全身上下唯一没被打击到下垂的是他的手,此刻它们正笔直的竖在胸前,比划出一段长长的距离——那是夜斗为月见里无月的情史丈量出的厚度。
其实那段厚度应该再拉大一点,毕竟里面也有夜斗的一份力。但介于他俩的关系起源金钱交换,开始于月见里无月需要一个不介意被他一直忘记的单方面暧昧对象……夜斗私以为,把自己的零头抹掉再正确不过了。
“要是知道你找我是为了这个我就不来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什么啊……”
月见里无月推了一叠五元硬币过去。
“呃……说起来你当时分享欲的确挺旺盛来着,给我点时间让我回忆一下。”
好了,收买了一个好朋友。
月见里无月转过身,目光灼灼。
“我是没意见,”见躲不开小黄眼珠投来的可怜巴巴视线,夏油杰露出标准的眯眼笑,“但出于对你我安全的考虑,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夏油杰把一张印有月见里无月大脸的通缉令的递过去,那可是他的珍藏:“悟知道你离开咒高是为了找我吗?”
月见里无月老实点头,但手却不老实的把夏油杰递过来的通缉令折成小方块。
他信誓旦旦道:“我和他说我要出去找朋友,他同意了,还冲我点头呢。”
“希望他没误会你所谓的朋友不是指男朋友。”
夏油杰不紧不慢地刺了一句,咳嗽了几声后,他的目光轻轻停在月见里无月脖子上滑稽的项圈上。
月见里无月被五条悟赶进咒高,约等于在逃囚犯被警察抓进监狱。
但现在,这位囚犯未经任何审查批准,只是草草向典狱长打了个报告就获得了外出放风的自由,他的周围没有一个监视者,脖子上圈着的用于限制犯罪的镣铐甚至是一个装饰性的假货。
夏油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回不回去根本就是全靠自觉……悟真该庆幸无月没有意识到这点……
“难以想象,”他用手盖住眼睛,垂下的刘海差点被捋回脑门,“看来悟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利用一切……他居然对你这么客气。”
“什么?”月见里无月疑惑地歪过脑袋。
夏油杰无奈地把月见里无月歪过来的头推回去,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像个辛辛苦苦拉扯一家老小的单身父亲,而月见里无月则是自己那叛逆又早恋的大儿子:“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好了别一直看着我,事先声明,关于你在横滨发生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夏油杰敷衍得摆了摆手,随便找了个烂借口转移话题。
“我说,你们还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月见里无月邀请的第三位情感专家——江户川乱步隔着屏幕发话了。与其他素人不同,这位横滨名侦探名声在外,贫穷的月见里无月付不起他的出场费,只能借助科技的力量与他沟通。
老实说,在发现自己手机里居然有江户川乱步私人号码的那一刻,月见里无月是震惊的。
我什么时候存的?
他完全没印象啊。
见月见里无月不说话,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威胁起来:“你的感情状况可不止我一个人关心哦,再不说话,小心本侦探投敌哦!”
“好了好了,我会给你寄零食的啦!”
“那能弥补我被无视的痛苦吗?”
“再加五大盒和风牛排味的美味棒!”
电话那头的江户川乱步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不管不顾的爆发出来了:“那个味道芥末味太浓了!送礼物讨好别人之前至少先了解一下对方的口味吧!”
“呃,明太子和纳豆怎么样?”
“以己度人是个好品质没错,但麻烦这个时候就不要了好吗……你说玉米浓汤或者糖皮面包我都不会这么抓狂,对了,你现在在东京,那我要肉桂苹果。”
“好的哦……话说这味道好吃吗?”
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在服务业多年深耕换来的包容与忍耐,区区小猫侦探喵喵咪咪讨价还价,已然成熟的月见里无月早已不放在眼里。
他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感叹:真是托了大侦探的福,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东京原来藏了这么多地区限定口味。
现在万事俱备,终于到了揭晓月见里无月情感纠纷的时刻。
此刻,卧龙凤雏皆在左右,三大军师保驾护航,更别说月见里无月还藏了一手锦囊妙计——伏黑甚尔可是随时待命,只要月见里无月凭借契约一声令下,他定会慷慨陈词将所知尽数娓娓道来。
……在横滨闲逛的伏黑甚尔莫名打了个冷颤。
他翻翻钱包,没少,摸摸咒具,没丢,看看天气,没变。明明一切正常,可他却偏偏感受到了一股邪门的寒意。
“哈哈,总不可能是月见里在想我吧……”
伏黑甚尔猜对了,但没奖励。
因为月见里无月的奖励早就预留给江户川乱步买零食了。
好了,月见里无月用眼神示意在座的两位,又轻敲手指提醒不在座的一位,你们谁先来。
首先是夜斗,此人生怕别人说了自己就没得说,毕竟真的没什么好说,张嘴的速度快得像晚七点后去超市与大爷大妈一同竞争打折商品的身姿,语速快到整句话都黏在一起,拿镰刀刮估计都刮不开。
“事先声明那个时候你很少找我仅有的几次都是诉苦。”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就算是神也略感缺氧。夜斗缓缓鼓起腮帮,吞了口气下去缓缓,结果差点打嗝。
夜斗咕噜了声,在月见里无月的注视下,他两手托腮,同时将头向上仰,试图靠灯光让自己水蓝色的眼睛更加水汪汪。
而后,夜斗捏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大串咕叽咕叽。
“你当时是这么说的,”他模仿起月见里无月的声线,又尖,又细,还极尽浮夸与幽怨,“哦,为什么,总有些不长眼的人要跳出来打扰我幸福又甜蜜的约饭……哦,约会时刻……”
月见里无月被他这死出搞得一脸无语。
被眼刀一扫,夜斗恢复正常:“我当时还好奇怎么了呢,和你说总是被打扰的话就不要约人家吃饭了,换种方法吧。结果你说就是因为其他办法不管用你才会选择借助一同分享夜宵来拉进距离的。”
“呃……”听了半天也没获取什么有用信息,月见里无月缓缓扶住额头,“那你知道我用的其他不管用的方法是什么吗?”
“我想想……”夜斗捏住下巴面露沉思,可谓吊足了胃口,“哦!”
一声哦,好似惊雷,一声哦,如同天籁!
月见里无月立刻扬起身子,一脸殷切地看了过去。
只听夜斗道:“你没告诉我耶!”
月见里无月顿时萎靡下去,一脸绝望地低下脑袋。
他缓缓把目光投向夏油杰。
夏油杰:哈哈。
夏油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当然,这份慈爱不是给月见里无月这个叛逆又早恋的混小子的。
他轻哼出声:“你知道的,我向来劝分不劝和。”
横滨期间,他与月见里无月的通讯一般通过咒灵传递,按理来说他又不像夜斗需要亲自见面,感受到的应该只有余波才对。可问题是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手机,而手机既可以下软件拉群组聊天又可以拨电话发短信,好巧不巧月见里无月正好存了夏油杰的号码,于是,一场比线下互动更糟糕的线上交流降临了。
万幸夏油杰是个不能靠嘴炮打败的大反派,知道怎么过滤垃圾信息。
最开始,月见里无月针对自己的伙食发表意见。
隔天夏油杰回复:阅。
过了几天,月见里无月对自己独守空房落下眼泪。
隔天夏油杰发送:去追。
消停一段时间后,月见里无月开始疯狂发送各种他偷怕到的模糊照片
这次夏油杰终于不隔天了,但消息依然简洁明了:够了。
随后他向月见里无月推送了自己养女的个人账号,他真情实意的觉得他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我对参与别人的感情问题并无兴趣,”回忆起过去那段岁月的夏油杰说话不疾不徐,“奈何你像小狗给朋友捡树枝那样积极向我分享,以至于我只能忍痛打破我的规则。”
“呃……”月见里无月像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特别委屈的冲夏油杰眨眼。
“可能我那时真的有点过激……”他打着哈哈道。
夏油杰:“不是有点,是非常。”
随后夏油杰开始大发牢骚——至少在月见里无月听来是这样的:“有一次你好不容易以感谢的名义把中原约出来请吃饭,又因为听信他人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于是你挑了一家以酒类料理闻名的餐馆,吃了一堆醉虾酒酿又灌进去不知道多少杯黄汤,大晚上的一个跑一个追,硬是绕着横滨跑了十几圈。”
“你说,跑完后不仅腰酸背痛,腿还一直抽筋,我想,既然如此,吃到教训的你下次应该不会这么莽撞,结果没几天你就开始向我询问哪个酒庄的酒适合当礼物。”
“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投其所好,买点酒送给对方收藏,顺便道歉说那天我不该和你一直喝酒什么的,结果你不知道怎么搞的两个人又开始喝酒,然后又绕着横滨跑了十几圈。”
“如果不是看在你忘记的份上,我真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吃一堑不长一智,继续跟人家喝了一晚上的?”
月见里无月思考了一下,大概猜到了。
以中原中也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酒品差到那般地步,而作为追求者,自己肯定会无条件相信他的话。然后,为了证明自己,中原中也会开始吨吨吨,同样,为了陪伴对方,自己也会跟着咕噜咕噜。
一个人喝酒,说不定喝着喝着醉意上涌想上床睡觉,两个人喝酒,保不齐喝着喝着酒冲大脑开始互相比较。
夏油杰和看白痴一样的看过来,语气冷飕飕的:“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你原来对跑步有这么大的热情,那为什么在盘星教的时候不好好操练一下自己?是觉得横滨大够你自由撒野?还是嫌我们的地盘太小不够你自由发挥呀?”
“我记得那段时间横滨并没有申报要举办马拉松比赛吧,这么努力的练习,练到连自己有个能驱散负面状态的术式都忘掉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俗话说忠言逆耳,可问题是夏油杰的话既不是忠言又相当逆耳。
“还有一次,”夏油杰将身体往后仰,声音被拉得很长,吐出的每个单词都好像从地狱里跳出来,滚了一身火气,“你和中原出任务,确切的说是他出任务,你当陪护。结果回来后你们两个的头发被敌对的异能者变长缠在一起,用尽各种办法也没法分离。”
“后来你找上我,让假想咒灵·食发鬼弄开了你俩的头发。不过可能因为你身上的咒力颇得咒灵的喜爱吧,”说到这时,夏油杰轻蔑地哈了一声,“中原半点事没有,你的头发却变得像只被雷劈过的绵羊,又蓬又炸不说,还无端短了一截。”
“你呜呜哇哇地大叫,菜菜子也和我说你这次是真的很难过,本来我想着要不要让你回来散散心——毕竟这也算我御咒灵不严,结果你转手就把自己的悲伤套到中原身上了。”
夏油杰冷哼道:“真不错,是吧,无辜受牵连,又有了借口可以黏在人家身边。”
月见里无月被他说得瑟瑟发抖。
所以说恋爱期间不要分享欲过旺,到时候分手了面对亲朋好友真的很尴尬。
……话说自己和中原中也到底算不算分手了啊。
月见里无月陷入思考的泥沼。
偏偏夏油杰的话给了江户川乱步启发,他倒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内情,根据新得知的信息稍稍串联了下前因后果,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江户川乱步像只漏气的鸭子气球,一边嘎嘎嘎,一边嗤嗤嗤。幸好他为了听故事专门找了个隔音好的房间,不然就他这快断气的笑声,保不齐会召唤出扛着电锯的死亡天使对他的嗓子进行贴心关怀。
“噗哈哈哈哈哈!”他快笑死了。
月见里无月的手指停在挂断键上,露出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江户川乱步早就预判月见里无月想这么干了,他连忙把笑意压扁吞下去,憋着口气道:“噗……哎哎,别生气嘛,我就是没忍住。”
“我寻思你不会提供什么帮助。”月见里无月愈发觉得自己找他就是个错误。
“才没有!”江户川乱步急道。
江户川乱步深呼吸几口气,话音一转,端起架子来:“这事我略有耳闻,要不要求求本侦探给你讲讲?”
第89章 黑历史大放送 月见里无月发誓,以……
月见里无月发誓, 以后再也不会听信江户川乱步的喵喵咪咪。
不可否认,比起走读生夜斗与外校生夏油杰,本地人江户川乱步的确占据了天然优势。
与另外两人取之于月见里用之于月见里的消息不同, 江户川乱步的身边坐满了亲身经历者,找个人随口一问就能挖出条新的消息渠道, 能提供的视角也更丰富多彩。
甚至有时候,江户川自己也会被迫卷入这场恋爱战争,为月见里无月提供一份来自他本人的第一视角。
所以,在听见对方愿意不计前嫌提供情报的那一刻, 月见里无月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终于有救了。为此他还专门谴责了一下数月前对黑头发眯眯绿眼抱有偏见的自己。
然后他发现,江户川乱步讲故事的能耐真的太差了!
就比如月见里无月与中原中也头发打结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是这么说的:
“我记得那一天, 社长收走了我的零食,但他没有收走我的零钱!所以我准备背着他大肆采购,把失去的都补回来!
“我好不容易溜出去, 还没感受一下自由的阳光,你们两个就一脸抓狂的从我身边路过——还挡住了我的阳光!”
“不是我说……”作为在横滨呆过一段时间,且对三人都有过一定接触的神明大人耿直道,“你确定他们两个能挡住你的阳光吗?”
感觉有被攻击到的月见里无月偏头看向夜斗,搓着手指考虑要不要比划一个没礼貌的动作。
对于这两个心理年龄明显小于生理年龄的家伙的互动,夏油杰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江户川乱步没忍住笑出声,组织好语言继续欢乐地开口:“这就是长头发的坏处了!你俩的头发就像被口香糖粘住一样搅成一团……话说月见里,你知道吗,其实口香糖没有泡泡糖好吃哦,泡泡糖更软更好嚼,而且还更甜……”
月见里无月下意识比较了下,良久才反应过来现在好像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呃, 我觉得重点应该不是泡泡糖……”
“别急嘛!我继续说咯!你们也就烦恼了一会儿,很快就不当回事继续去巡逻了,这时的你们绝对绝对没有想到……”
江户川乱步嘻嘻一笑:““两个人头发粘在一起还弄不掉,晚上要怎么睡觉呢?”
“显然那时的你们谁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以至于第二天我在偶遇到你们的时候,一个脸上挂着黑眼圈一个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本侦探看一眼就知道,昨天你们肯定对此进行了相当漫长的争执——”
所以是怎么争执的呢?
在场的三人皆悄悄竖起耳朵。
于是,他们听到了:
“很明显嘛,想积极解决问题,又因为解决不了烦躁的只有帽子君,月见里你估计尝试了一次发现没办法之后就直接开始摆烂了。你这无所谓的态度可是让他相当生气哦,我再次看见你们的时候,他完全是把你当挂件一样拖着走呢。”
“你问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哎呀,本侦探对你们两个晚上的闺房之乐毫无兴趣,所以我没怎么探究……”
闺房之乐……
什么鬼形容啊!
月见里无月露出一副遭雷劈的灰白表情。
更美妙的是,在场的另外两人嘴角已经开始无规律的抽搐了。
想笑就笑吧,不用顾及我……
月见里无月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色彩都在消失,自己快碎掉了。
哈哈,早知道我就一个一个问了,我就不该图方便把他们三个都聚在一起。
但即便内心如此绝望,月见里无月还是坚守在倾听的第一线。
“嘛,不过后来我有听太宰吐槽过这个事情来着,他说那天小矮子大晚上不睡觉也不怕长不高,拉着月见里去审讯室找工具剪头发,两个人一会用锯子锯,一会用斧子劈,乒乒乓乓半天也没弄好,小矮子都快气死了,好不容易想到个办法,结果转头一看,月见里因为太晚了一直在犯困,最后没忍住直接靠着他肩膀睡过去了。”
终于说到关键,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愈发兴致勃勃,或许他的语调太有感染力,也可能因为月见里无月对自己想追回失去的记忆过于迫切,他的大脑似乎触发了什么回忆机制,居然开始尝试模糊掉叙事的边界,将人格代入到故事中去了!
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呈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中原中也憋屈的面庞——
审讯室里的灯很亮,但中原中也的脸却黑得不像样。他丢开手里断齿的手锯,胸口依然不规律的上下起伏着——很明显,他被气到了。
“可恶,这是什么见鬼的异能!”中原中也不信邪的又抄起一把锯子,用重力控制着狠狠推拉,结果都磨出火星子了,二人搅和在一起的头发团依然稳如磐石。
真是称得上一句:不屈不挠还坚硬,任尔前后左右锯。
但凡能锯下来根毛,中原中也都不见得会如此火大。
“拜托,月见里,”中原中也推了推从刚才起就毫无动静的月见里无月,“能不能不要一直是我在努力,你也出点主意呀?”
“嗯,嗯……”
月见里无月的声音轻飘飘。
“月见里?”他用手肘朝后怼了怼。
“呃……”
月见里无月的声音断了气。
见月见里无月还是无动于衷,中原中也顿感胸闷气短。他正准备说点什么谴责此人不出主意也不出力,耳朵突然捕捉到一声轻且短促的鼻息。
“呼……”
“不是吧,你怎么睡着了!”
哪怕很抓狂,中原中也还是放低了音量。
月见里无月的脑袋一点一点,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挣扎。
他的眼皮还没有锁死,细看还能看见包裹在其中的眼珠正在艰难地转动,一切都说明月见里无月还没放弃,他不想这样温和的走入那个良夜!
可睡意实在是太难缠了,月见里无月只觉得自己的生物钟好像具象化了。它变成了一只挂在墙壁上的大钟,固定的螺丝突然松脱,以至于它从高处跌落,然后不偏不倚如同精准瞄准牛顿颅顶的苹果,哐啷一下砸到月见里无月的的脑壳上。
月见里无月被自己的生物钟砸晕了。
中原中也只能重重地叹口气,把手里报废的锯子拧成一团。
现在,中原中也要考虑的问题又多了一个:他要怎样把月见里无月带回房间?
以及,今天晚上他们要怎么分配床位?
后一个问题很好解决,大不了两个人背靠背中间用枕头被子隔开。但前一个问题所面对的阻碍未免有点过多了。
由于月见里无月的头发更长,受异能牵连也更多,以至于他只能呆在中原中也的后方。倘若要让他上前几步,两人相连的头发就会因为动作被迫撕扯起来。
中原中也对此挺无所谓,扯头发就扯头发呗,他和太宰治打架的时候对方可不会放过他的小辫子。经历长时间的锻炼,中原中也的头皮□□,头发坚韧,这点问题可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可月见里无月没有他这种丰富多彩的经历,在被迫体验一回头发拔河后,这位身娇体软的少爷差点飙出眼泪 。
那看来是不能把他抱起来了。
中原中也怕自己的动作会扯到头发,决定还是维持原状。
他任由月见里无月倚着自己,走出去几步路后到了台阶口。
中原中也盯着阶梯,短暂思考了一会,果断借助重力让月见里无月在他身后漂浮起来。为了让他睡得更安稳些,他还特意把月见里无月凹成了平躺的姿势。
可能因为晚上气温骤降,也可能是因为折腾一天过于疲惫,中原中也浅浅打了个喷嚏。
他皱起眉,操控着背后的月见里无月又进了审讯室,等出来后,他的背后多出一个披着白布的漂浮物。
“嘛……大晚上的一个人飘在半空,还盖着白布……据太宰所说,那天不少人被吓到了呢。”
随着江户川乱步的讲解结束,从回忆中脱出的月见里无月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就这啊”的荒诞之感。
他突然发现,江户川乱步的思维有时候比他跳得还快。
江户川乱步擅长推理,擅长捕捉细节,也擅长把自己推导出来的线索进行完整的串联,但他似乎……不太擅长将自己的观点灌输给他人。
好吧,确切的说,江户川乱步不太会讲故事。
归根到底是因为江户川乱步过于以己度人,哪怕成长后对一般人所拥有的智慧有了确切认知,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遍地都是聪明人,这个习惯也依然没怎么变化。
月见里无月是个很谦虚的人,比起一些死犟着不认输的家伙,他承认自己有时候脑子的确转不过来。问题是江户川乱步可不这么觉得。
在江户川乱步看来,敢把中原中也列入恋爱名单并付诸行动的月见里无月绝对当得起一句有勇有谋。
于是,信息差就这样出现了。
江户川认为:聪明又勇敢的月见里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未尽之言,那为了节省时间让他多多思考,自己没必要说那么多话。
可月见里却巴不得江户川乱步把事情铺开了嚼烂了,最好像个cp头子那样针对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盯帧似的进行过度分析,然后把得出的结论一股脑往他脑子里灌。
“啊啊……”
月见里无月一下趴到桌子上。
他无力地看向夜斗,神明大人也向他回以无助的目光。
他朝夏油杰发出绝望的哼唧,宗教头子也对其回以无望的微笑。
只有江户川乱步还沉浸在自己快乐的小世界,圣诞老人发糖似的抖出不少月见里无月不知道的小故事。
比如和中原中也扎同款发型买中原中也同款衣服啦,拉着中原中也去喂乌鸦和海鸥啦,掰花确认中原中也对自己的感情结果被对方抓包啦,搜集中原中也的喜好过火导致Port Mafia以为内部混入间谍啦……
他越说,月见里无月越觉得自己之前和伏黑甚尔跑回横滨就是个错误。
怎么会有一座城市完美的承载了他所有的黑历史呢?
“我觉得你不用这么纠结,”可能是怕月见里无月的怨气把咒灵吸引过来,夏油杰施施然开腔了,“可能那时的你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你每次遇到喜欢的人不都是那一套流程吗?”他轻声道,“先看眼睛,再看举止,觉得满意,奋起直追,永远无所顾忌,永远百无禁忌。”
“可以肯定的是你确实喜欢过对方,对方也的确因为你的死缠烂打而喜欢上了你。”
夏油杰放缓语调,声音像从丝绸上滑过:“现在纠结自己怎么喜欢上对方是没有意义的,毕竟你的喜欢说白了就是一见钟情,你现在要考虑的只有……”
他伸手戳了戳月见里无月的胸口,像一只试图教会小狐狸捕猎的老狐狸:“这个。”
“考虑什么……”月见里无月把手按在夏油杰刚刚狠狠戳过的地方,金眼疑惑的眨巴着,连带着语气也迟疑起来。
他下意识接话:“我的胸?”
话才出口他就反应过来祸从口出,连忙改正道:“哦哦,我的心?”
夏油杰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嘟囔,好像看见小狐狸卡进稻草垛:“考虑你要不要回应他对你的感情!如果你选择接受,那你要就要好好想想,自己还能不能拥有之前对他的感情。”
“爱是纯粹的,掺杂太多就不算爱了。”
月见里无月微微张开嘴,他感觉自己可能捕捉到了什么——
夏油杰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下意识想多说几句让他更快明悟,可随着一声铃响,月见里无月眼底的智慧之光一下沉寂下去。
“这样吗,好的,继续吧……抱歉。”
夏油杰按灭手机:“看来我不能继续陪着你讨论感情了。”
他起身时还不忘揉了揉月见里无月的脑袋,相比起之前在外漂泊时的毛糙,找到地方安顿后的头发补足了营养,不像是挂在树上的红毛丹,倒像飘在水里的红毛菜,滑溜溜的,又柔软又张扬。
“术式是很重要没错。但你别忘了,你我咒力的本质与我们所怀有的情感息息相关”夏油杰叹气道,“总之你先想一想吧,你的时间还很多,不必急于一时。”
月见里无月与夜斗对视一眼。
夏油杰走了,江户川乱步的电话也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现在这个小组里只剩他俩,一个懵懂一个无辜,半响后两人齐齐叹气,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看来你以后不能拿钱收买我当你的暧昧对象了。”夜斗道。
“确实,”月见里无月回他,“而且我现在也没有钱。”
第90章 月见里心说我只是个中杯 告别一众……
告别一众狗头军师后, 身心俱疲的月见里无月准备返航。
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他的逃避,特意在他的返乡之旅中加入不少游荡的小情侣,试图刺激出他内心的潜能。
月见里无月可受不了这个刺激。
生活对他拳打脚踢, 只会让他变得酥松软糯。
在又一次从不分场合亲昵的男男女女中间穿过后,月见里无月头顶的阴云都快具象化了。
人在遭受重大打击时, 总会忍不住呼唤母亲谋求安慰,月见里无月也不例外。
啊,妈妈,恋爱真的好难……
月见里无月唉声叹气, 苦水才泼洒了一半,日向夏希头顶缝合线唇弯扭曲弧度眼放诡异光芒, 展现出一副ooc到爆的尊荣大摇大摆的在他眼前浮现, 如此突然,如此迅速,吓得他差点踩空摔进绿化带。
月见里无月干脆在绿化带边上坐下, 头上沮丧的乌云正逐渐变成一串代表沉默的省略号。
他开始回忆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夜不归宿,第一次上学,第一次逃学,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创业,第一次经历破产……
对了,还有第一次被恋爱对象缠上。
哪怕撇开这些第一次不谈,他的前半生也足够波澜壮阔。从英雄预备分子变成反派手下的狗腿子,从万贯家财的继承者切换到没有袜子的小精灵,从不及格的花花公子转变为即将迎来柴刀结局的倒霉蛋……
他的立场左摇右晃,仔细一算, 他好像和谁都能攀上点不正当的关系。
他的身份千变万化,现在是阶下囚不假,可难保未来五条悟借机搞出个大新闻,比如以人手紧缺为由把他塞进咒高当老师。
他的未来黑白分明,要么是黑,两眼一黑死翘翘的黑,要么是白,纯白无瑕上天堂的白,总之一眼就能望到头。
月见里无月唉声叹气。
他颓废的回到咒高这间大囚笼,希望里面的所有人的看脸色技能在他离开的短短时间里修炼到登峰造极,最好远远瞥他一眼就察觉到不对赶忙离开。
很可惜,他的妄想不可能实现。用屁股想都知道,五条悟带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学得会看人下菜!
月见里无月才踏入咒高的大门,虎杖悠仁像个被鞭子抽远的陀螺,咻的一下杀到了他的面前。
“哦哦哦!月见里前辈!终于找到你了!”虎杖悠仁擦掉额头的汗,激动道,“我想请问你能不能……”
月见里无月的目光里充满了年轻人看不到的疲倦与忧伤。
这可与虎杖悠仁之前见过的不一样。月见里无月的眼睛是黄色的,亮晶晶的,看久了会让人觉得自己在和一只肚皮溜圆的守宫对视。但现在,这只守宫饥肠辘辘,没有营养又缺乏维生素,蜕不下来的死皮层层叠叠,满满当当的糊了一眼眶。
更糟的是,月见里无月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心累的意思,他歪了歪头,脖子好像被什么给突然折断了,整个脑袋被迫卡在颈窝里,像死机似的一顿一顿。
他的目光悠悠,头上的乌云也幽幽,虎杖悠仁那欢天喜地的声音被这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吓得一紧,音量也从大猫似的嗷呜嗷呜变成了小猫的咪呜咪呜:“呃,抱歉……前辈你是不太舒服吗?”
理所当然的,虎杖悠仁没得到回应。他掏掏口袋,将一颗薄荷糖放在月见里无月手心:“要不要吃颗糖?”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仰着脑袋,以一个不会带给人压力的姿势去瞅月见里无月的脸色,想了想又开始继续翻口袋。
算了……
月见里无月默默把刚刚发布的针对性恶评撤回。
月见里无月稍微收拾了下脸上的烦闷,示意虎杖悠仁站直,见他脸上的担忧稍稍褪去,这才选择开口。
他先是小声嘟囔:“为什么突然叫我前辈啊……算了肯定是五条悟搞的鬼。”
而后才切入正题:“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虎杖悠仁挠挠头,他仔细端详了阵月见里无月的脸,确定这只蜥蜴已经顺利蜕完皮,眼神清澈明朗后才谨慎的端出自己想说的话:
“因为五条老师说这样称呼比较正式!”
“……啥?”
“拜托了月见里桑!请教教我如何控制与感知咒力吧!”
虎杖悠仁一鞠躬,月见里无月浑身抖;虎杖悠仁二鞠躬,月见里无月遍体寒;虎杖悠仁三鞠躬,月见里无月连忙喊:“别这样,受不起!先停下来听我说!”
见虎杖悠仁停止了动作,月见里无月松了口气。
他把虎杖悠仁扯到角落,左顾右盼一阵后抬高语调尖声质疑:“这是什么迟到的惊吓吗?”
“我没有开玩笑!”虎杖悠仁表情认真。
“你确定你没有听信某人的谗言吗?”月见里无月依然深陷怀疑的漩涡,“找一个逃犯教书,小心被连坐哦。”
虎杖悠仁摇摇头:“这和五条老师没关系,是灰原老师建议的,而且,其实……”
五条悟你真该反思一下,我还没说是谁献上谗言呢,你的好学生就自觉把你摆上奸臣的位置了……
月见里无月无力的吐槽道。
可惜虎杖悠仁并没有发现身边人空洞的双眼与空茫的内心,他继续耿直发言:“五条老师给我看了一些……资料,上面显示你在盘星教一直负责的是后勤。”
如果后勤是指在把众人甩到身后,第一个跑到食堂里勤劳的吃饭,那我的确是一个称职的后勤。
关于月见里无月到底在夏油杰的伟大事业里有过什么贡献一事,当事人心虚的打了个哈哈。
“更别说,你还有很长一段空窗期,在此期间没有参与教会的任何活动,根据窗发回的消息,那段时间盘星教与多名咒术师发生了些不愉快的摩擦。”
空窗期应该是指去横滨的那段时间吧,窗……直接说那群高层嘛,他们居然认定我只是逃避而不是藏起来酝酿阴谋,好可怕的偏见。
“至于百鬼夜行那件事,老师们没怎么说,但是他们给我看了很多对该事件的报告,基本都说你攀不上主犯的位置,最多算是……”
这孩子顿了顿,舌头舔着牙齿,吮吸似的发出一声含糊的“叽”。他抹抹额头,搜肠刮肚半天才吐出一句:“帮凶。”
该词一出,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如果你没协助夏油杰逃跑的话,你可能都算不上从犯,五条老师说,你当时只是走进学校,坐一边看着,然后顺带做了件五条老师年轻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
月见里无月眼神死。
倒也不必把炸学校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一旦一句话句首多了个“五条老师说”的前缀,那这句话的可信度就会大打折扣。
或许五条悟是真觉得月见里无月没做什么呢,毕竟强者总喜欢拿自己做参照,和战力版本T0五条悟一比,只有在特定场合才能贡献伤害的月见里无月的确刮痧得可怜。
整个对话下来,最得月见里无月心的只有“帮凶”一词。
身为帮凶,月见里无月自觉自己应该有些气量。他勉为其难的为五条悟岌岌可危的形象惋惜,又装模作样为咒高老师们松松的口风叹息,最后才支楞起耳朵,决定听听灰原雄到底给咒高的小花朵喂了什么洗脑包。
“好吧,不过灰原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居然怂恿你来找我开小灶?”
月见里无月像只发现嫩叶的蜗牛,感兴趣的探过头。
才听了几句,这只蜗牛惊恐的发现,叶子上抹了层厚厚的盐!受到惊吓的蜗牛连忙把脑袋塞回壳里,试图平复自己受伤的心灵。
可平复半天,也不过把不知所措变成了莫名其妙,将惊讶与迷茫换为了不解与惶恐。
诽谤呀!污蔑呀!造谣呀!
我要是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就不是一个辅助咒术师了呀!
月见里无月拍拍胸脯,似乎想把胸口的郁气拍散,啪啪几下后,气没拍匀,他倒是快被自己的巴掌打断气了。
灰原雄把他形容得那叫一个绝无仅有,一会像某种能学会预知未来的宝可梦似的,只要掐指一算,就能感知到接下来会降临的所有灾难,一会又像只继承了搜救犬记忆的大象,只需轻轻一闻,方圆百里潜伏的咒灵的痕迹尽收鼻底。
“啊,月见里!”灰原雄在唱咏叹调,“敏锐发现咒灵,敏捷躲避危机!”
“呀,月见里!”灰原雄在念赞美诗,“精打细算的第一名,苦战结束依然有余力,虽然他扛不动你,但他能保你性命~!”
面对虎杖悠仁敬佩中夹杂崇拜,崇拜里又透露向往的纯粹目光,很有自知之明的月见里无月猛猛咳了数声,整张脸都快和头发一个色调了。
这红来得太快,太夸张,也不知道是憋气憋出来的,还是单纯给气出来的,亦或者是听到夸张言论后过于羞耻涌出来的。总之,这些成分复杂深浅不一的红色混合在一起,把月见里无月的面容映衬的鲜艳夺目,像一颗被农协评级为优的上品番茄,合该被放进成城石井或皇后伊势丹之类的贵妃超市里接受灯光照耀。
如果此时有人掐住他的脸颊往下一拧,估计能挤出一大滩红艳艳的番茄汁。
“所以,你能教教我吗。”
虎杖悠仁诚恳道:“我对咒力的运用太粗糙了,根本就是靠蛮力驱使,灰原老师说,他们那一届里,你对咒力的控制是最好的。”
好了,现在这个番茄被丢进了榨汁机,与羽衣甘蓝呀胡萝卜呀猕猴桃呀之类的果蔬混合一起,然后被日的一下榨成了汁。
月见里无月的脸色变成了健康果蔬汁的颜色。
我为什么会特别擅长精细把控咒力……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个需要出任务的辅助术式者!
不是所有人的咒力储备都能像五条悟,乙骨忧太那样富裕。华丽炫酷的招式固然精彩,但自身咒力能否支撑也至关重要。
力大砖飞是强者与天才的专属名词,省吃俭用才是寻常者的必经之路,为了避免战斗到一半油尽灯枯,咒术师们恨不得把一份咒力劈两半用。
他们尚且如此,作为需要时刻看顾队友把握时机的辅助术式者,他们对咒力的需求更加迫切。为了关照到所有需要支援的对象,咒力会被他们撕成条,拆成线,一缕一缕分开码好,只为了能在战斗时支援到更多人。
更不要说这世上还有个体差异,同样的力量提升,加在特级和四级身上所呈现的效果肯定有所不同,只有初出茅庐的小菜鸟才会一视同仁,有经验的辅助者更看重按需分配。
作为大家子弟,还是少有的传承了辅助术式的大家子弟,月见里无月不知接受了多少有关控制咒力分流咒力的训练,理论拉满后,他又积极投身实践,不仅课余时间利用好同学大肆练习,还根据任务所遇情况精进改良。
也由此,在校期间月见里无月开发出不少运用咒力的小窍门,不过他那时正值中二(其实现在中二病也没有痊愈),小技巧的名字就显得相当……难以启齿。
后来随着阅历提升与实力进步,少年时引以为豪的技巧要么被精进要么被淘汰,那些长到说完舌头会打结的名字也逐渐消失在记忆里,成为青葱岁月中的一个个被遗忘的小小墓碑。
被勾起回忆的月见里无月装模作样的捂住额头。
……为什么是装模作样呢,因为他其实也没想起来多少。
不过这点颓废与怀念应付虎杖悠仁还是足够的,月见里无月捏住一缕垂下的头发,卷着手指一点点缠上又放下,等手指都勒出痕迹了才微微偏过脑袋去看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是自愿的虎杖悠仁是认可的虎杖悠仁是自己找上门的……
五条悟默许了五条悟同意了五条悟放任他做决定了……
灰原七海也掺了一脚灰原七海也是知情人灰原七海还故意引他过来找我……
月见里无月默念三声。
做足心理准备后,他才仰起脑袋,将下巴抵在曲过来的胳膊上,露出一副僵硬又倨傲的姿态。
“事先声明哦……”黄眼睛对上了金眼睛,在灼灼日光下,哪怕是宝石也会被烧化,月见里无月偏头的动作更明显了,“我能教你的只是辅助术式者的那一套哦……”
“可别想指望我能告诉你要怎么融会贯通,我对战斗一窍不通,对教学更是毫无经验哦。”
也不知道虎杖悠仁有没有听进去月见里无月的免责声明,他看起来高兴得快化了。
他激动地抓住月见里无月的手,道谢的话语有些颠三倒四,估计是灰原雄建议的时候给月见里本人树了个难说话的人设,不然小伙怎么会和打败大boss似的兴高采烈。
……我打赌他绝对会后悔。
月见里无月不言,只是在心里默默泼冷水。【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