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父母爱情故事 即便被标榜为善于玩……


    即便被标榜为善于玩弄情感, 可实际上的月见里并没出过几个大情种。他们的爱情故事大多乏味可陈,翻开族谱字里行间都是封建传统包办婚姻,只有少数几个意外能证明他们家族成员内心不是一滩死水, 还是能容得下罗曼蒂克的一席之地。


    当然,这些意外在大家长眼里, 是坏了好汤的老鼠屎,是教坏下一代的极个别分子。


    很不巧,月见里萤就是这么个叛逆的弄潮儿。


    他与妻子的交往在老一辈看来,根本就是精耕细作, 用好水好肥养出来预备进贡的水灵大白菜,突然被一头深山老林里蹿出来的黄毛野猪拱走了。


    这不得不提一下, 月见里无月的母亲, 日向夏希女士,在与月见里萤结婚之前的职业了。


    和伏黑甚尔一样,她也是个接单干黑活的。


    本来, 日向夏希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当时的她干得都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这种不太普通的勾当。


    直到她接了一单。


    她的任务对象是咒术界某个小家族的弃子,没有术式咒力薄弱,一出生就被定好了未来。


    生个哑炮已经够丢人了,放在家里只会招来更多闲言碎语。


    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扔出去打工赚钱,为家族贡献自己人生唯一的价值。


    对方意外混出了名堂,可惜他再怎么有出息,没有术式就是原罪,家族使唤他理所应当。


    可能实在受不了这种人前万人之上族内万人之下的落差,对方逐渐扭曲起来,以至于非咒术界的暗网上都开始流传他的传说。


    毕竟出身摆在那里,对方专门供了几个诅咒师充当门客。即便按咒术界的标准他请的竟是些歪瓜裂枣,但对付一般杀.手还是绰绰有余。


    理所应当的, 他的赏金越来越高,高到日向夏希都被对方名字后跟着的好几个零打动,毅然决然决定冒一次险。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在那次任务后,日向夏希不仅收获了大把的钞票,还觉醒了术式,真是双喜临门。


    现在好了,她不仅能接普通人的单子,还可以赚咒术界的票子了。


    像她这种野生的术式觉醒者,一经发现都会被严格看管起来,问题是日向夏希能躲又爱藏,术式还麻烦透顶,只能任由她逍遥法外。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日向夏希的术式了。


    其名为咒灵役者,是咒灵操术的下位。


    与咒灵操术只需吞下咒灵球就能操控无限咒灵的轻松不同,咒灵役者需要用咒力凝聚出锁链,用锁链束缚于咒灵身上,借此强行调伏咒灵。


    所役使的咒灵越多,所耗费的咒力也就越多,一旦咒力无法满足术式,咒灵便会立刻失控,反咬主人一口。


    相比咒灵操术,它有时间限制,有数量限制,甚至还会出现高于训练家等级的宝○梦会不听话之类的情况。


    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不是依靠吞食咒灵球获得咒灵,而是类似精灵球捕捉,对胃口比较友好。


    好在日向夏希的咒力足够她捏紧项圈的牵绳甚至能留有余地。她善于维持平衡且不会让人察觉到自己的虚弱,至少在她死前,她手里的咒灵都能像狗一样温顺。


    有如此好用的能力,当然要狠狠赚它一笔!


    日向夏希是这么想的,于是她愉快接下了当时最贵的单子,绑架月见里一族的继承人——月见里萤。


    和所有觉醒术式的家族成员一样,月见里萤也是住在高塔上孤芳自赏的少爷命。除了任务与无法推脱的交际外,他几乎很少出门。


    但很巧的是,日向夏希才接到任务没几天,便赶上了月见里萤的社交高峰期。


    他的日程被排得很满,不仅要应邀前往去各个咒术世家探访,还要前往京都咒高协助,咒术协会那里还有好几个演讲聚会等着他参加。


    “可怜的小孩,”日向夏希嘟囔着把情报丢到一边,“这是要把一年的活动都压缩到一个星期里吗?”


    于是有两个选择摆在这位咒灵役师面前,要么先收集情报,等万无一失了再静候良机等待出手,要么直接抓住这个机会莽一波,赌一把看能不能一击必中。


    日向夏希相信自己的运气,她选择了后者。


    虽然嘴上说要莽,可日向夏希还是给自己预留了准备的空隙。


    她带着刚刚捕获的能制造幻境的咒灵深入观察了几天月见里萤身边的安保团队,确认小仆从可以模拟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后立刻出击。


    幻境能控制的时间不长,好在日向夏希擅于把控时间。


    她如同闯入皇宫想抢走宝藏的巨龙般降临在月见里萤面前,两人对视了片刻,双双停下动作。


    月见里的讲究是出了名的,月见里萤自然也继承了这点。


    他穿着裁剪得体的和服,滑顺的丝绸上金丝闪闪,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暗色的布料勾着纤细的脖子与手腕,让他本就洁白的皮肤又往上白了不知道多少度,如同拍卖会上众人疯抢的玉雕,只需一眼就能让人产生把它搬回家里放进玻璃柜供着的冲动。


    好贵的人!


    日向夏希的眼睛都要瞪圆了。


    与大多数严谨刻板无感情的杀.手不同,日向夏希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她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主要原因只有一个,来钱快。


    她崇尚奢靡的生活,认为贵的就是好的,喜欢钱,喜欢值钱的东西,同样也喜欢一看就很值钱的人。


    月见里萤贵贵的,很安心。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日向夏希还想让他更值钱一点。


    与她不同,月见里萤则表现得淡然许多。


    他望向入侵者,没有试图去唤醒陷入幻境的保镖们,而是选择等待对方开口说出自己的条件。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由于术式的特殊性,不会有人想得罪死月见里。


    毕竟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身上有着月见里给予的第二条,亦或是第三条命,层层叠叠的利益关系让月见里萤有充足的自信可以保全自己。


    让我猜猜她的所求是什么?


    日向夏希的要求很简单:“啊,美女,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你可以笑一下吗?”


    月见里萤嘴里酝酿的谈判技巧一下子全咽进肚子了。


    他迟疑地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任由黑发水一样落到肩上。:“不好意思,我是男孩子。”


    “那美男你可以笑一个吗?”。


    “……”


    “不可以?”


    “好啊。”


    日向夏希得寸进尺,月见里萤不知所措,日向夏希蹬鼻子上脸,月见里萤


    他生疏的活动起嘴角,笑了。


    想抢走宝藏的巨龙呆住了,她用爪尖挠挠头,突然变成了想抢走公主的巨龙。


    是的,日向夏希对月见里萤的脸一见钟情了。


    日向夏希也笑了,她露出一颗虎牙:“你笑起来真好看啊,我突然想反悔了!”


    与矜贵柔软的月见里萤不同,日向夏希是一个很锋利的家伙。这份尖锐似乎也反应到了她的外貌上,她很高,笔直利落长长一条,下巴尖尖嘴唇薄薄,头发也和刀割了似的毛毛躁躁,还是冷硬的金属色。全身上下唯一圆润点的地方可能就是脖子上的痣,小小一颗,会随着呼吸小幅度浮动。


    “好,反悔吧!”


    她说得太果断太直接,月见里萤一下逗乐了。


    “哈,哈哈!”


    这次是真正的笑,月见里萤眼泪都出来了。


    他揉着眼,眼睛里水光荧荧,像夏天夜晚的萤火虫。


    日向夏希也跟着他笑起来,让逐渐止住笑的月见里萤忍不住盯着她看。


    看着看着,他嘴角又控制不住上扬了。


    可能因为他俩笑的实在太放肆了,沉溺于幻境的保镖们被吵醒了。


    “哎呀。”


    日向夏希果断抱起月见里萤——她用的是公主抱,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被迫按住少女怀里。他动了动,还没说话,日向夏希的金发因为动作飘了一缕到他的脸上,一触即离。


    月见里萤顿时僵住了。


    他这样反而方便日向夏希发挥,一路上不知掀飞了不知道多少的家仆保镖,巨龙张开翅膀,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月见里家的人要急死了,月见里萤他爹就他一个孩子,真没了可是要断代的啊!


    悬赏任务是一个接一个的发,望月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了月见里萤,只见他小鸟依人的偎在那个把他绑走的狂徒怀里,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


    我要恋爱,我要结婚,你们别想了我已经步入爱河捞不起来了。


    好了,现在他们不急了,他们要气疯了。


    与追随者的气恼不同,月见里萤的父亲倒是看得很开,他甚至在和日向夏希第一次见面时就为她烙上了月见里家的契约,还贴心询问对方比较想让自己的爱人失去哪方面的情绪。


    日向夏希差点以为对方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可看人家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又有点不敢确定。


    直到怀里的月见里萤一脸甜蜜地表示希望她能把自己的悲伤拿走她才意识到,对方真的是在认真给自己建议。


    “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流泪的。”


    怀里的家伙振振有词道。


    日向夏希一个头两个大。


    万幸老父亲阻止了儿子的恋爱脑爆发,还没等日向夏希高兴几分钟,他又一脸严肃的表示为了避免夫妻日久生嫌,把更负面的情绪拿走才对。


    “小姐在战斗时更注重攻击还是闪避呢?防御的话暂时不能考虑哦,如果你们是奉子成婚的话说不定还能给你通融一下。”


    “在说什么啊!”


    月见里萤比日向夏希更快喊出这句话,还没等她感叹彼此的默契,月见里萤捂着脸补充道:


    “我还是想稍微独占一下夏希的,小孩子还没有考虑过……”


    日向夏希突然想打人,可月见里萤真的太好看了,拳头攥紧半天又自顾自松懈了。


    “就不能不要吗?”她对月见里畸形的恋爱准则表示疑惑,“把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不会很难受吗。”


    “再说了,失去哪个都很可惜啊,生气的小萤会像小孩子一样大吵大闹,哭泣的小萤虽然很让人心碎但是看起来很色,因为一点点小事懊恼的小萤又实在很惹人怜爱……”


    月见里萤他爹:……


    我儿子这个尿性就算了,怎么你也如此啊。


    “其实也不是不行……”


    毕竟契约之所以束缚那么大还是月见里们怕枕边人不会对自己尽心尽力保护从而提供的利益交换,它的本质其实和婚姻届的那张纸一样,都是对双方关系的进一步认同。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翻阅了一下祖传说明书,并向小情侣提出免责声明:“以后要是后悔了可不会有长辈帮你更改的,自己再附加的前提可是你的咒力水平要比我高哦。”


    “没问题!”


    得知此事的其他人都快傻了,尤其是看着月见里萤长大的望月。


    强迫月见里萤是没有用的,真把他逼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算轻的,望月们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未来的家主大人选了这么一个不得体的妻子。


    至少她的术式还算不错……


    他们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对于望月的态度月见里萤并非无知无觉,不过他并不把他们当回事。


    要是连谈恋爱都要在意他人的眼光的话,那这段恋情也太可悲了。


    他有时也觉得望月们的保护欲有点过于惊人,但又因为长此以往的相处即使觉得有点不对也说不上来。


    月见里与望月的关系非常奇妙,家臣不是家臣,主仆又不像主仆,双方依赖着又索取着,可以说是非常符合咒术界基调的扭曲关系。


    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要往上倒推好几代才能理清,数代的的沉淀导致问题越滚越大,已经不是月见里萤这一代可以轻松解决的了。


    所以,看开就好。


    至少月见里萤的父亲是这么劝告的。


    月见里萤很快把此事抛在脑后,因为他满脑子日向夏希。


    而让他感到高兴的是,日向夏希也满脑子都是他。


    哪怕已经踏入了爱情的坟墓,他们两个也会在棺材里继续黏黏糊糊。像个连体婴似的走到哪贴到哪。


    其实还是会分开的,即使结婚了日向夏希也没放弃她的工作,哪怕有了孩子依然如此。


    刀久不出鞘是会锈的,以前日向夏希工作是为了钱,现在还要加上一条,为了美丽的丈夫。


    月见里萤对此没什么意见,他很满足家里蹲的生活,日向夏希突然出任务不见又突然爬窗户回来的举动对他来说反而和小惊喜一样令人上瘾。


    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月见里无月小小年纪看透红尘,父母你侬我侬的时候会很看眼色的抓一只咒灵到其他房间玩,如果实在走不掉会非常自觉的钻到床底下去。


    那时的月见里无月坚信,以自己父母的恩爱程度,自己至少还要再钻五年床板。


    他猜错了,但原因并不是父母感情破裂,而是他已经钻不进去床板了。


    早知道去年的生日愿望就不许换个大一点的床了,天杀的为什么会那么矮啊!


    过分的月见里萤还在一边没眼色的嘲笑儿子,甚至嘻嘻哈哈的告诫他未来可不能找一个比床板还矮的对象。


    “不然到时候你钻进去人家捞都捞不出来你,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呀无月,”日向夏希伸手把不靠谱的大人捞进自己怀里,把下巴抵在他头上的同时还不忘伸手去挠人下巴,“小萤有点喝多了。”


    “我会好好教育他的,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


    日向夏希笑着,虎牙也跟着探出头:“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了,身高啊年龄啊其实都不是问题的,重要的是——”


    她戳了戳自家呆头呆脑的儿子:“你一看见对方的脸,就会激动的要流口水,哈哈!”


    月见里无月扯了下从小陪自己玩到大的咒灵,决定去其他房间一个人静静。


    正是有这样一对父母,以至于面对今年的蛋糕时,月见里无月许愿的表情都凝重了许多。


    如果可以,希望爸妈唧唧我我的时候能避着我点。


    月见里无月吹掉了蜡烛,无视正你一口我一口平分蛋糕的父母,决定把剩下的全拿到房间里自己吃。


    因为已经开始接受术式训练,他自认自己已经长大了,深陷叛逆期不想看见情情爱爱。


    他的天赋很高,甚至能称得上百年难得一遇,厚脸皮一点说天才也未尝不可。不然也不会用家族术式中唯一可以攻击的术式命名。


    哪怕月见里萤都不得不承认,如果同岁的情况下比拼咒力与术式开发程度,他会输给月见里无月,一败涂地的那种。


    无月的无是是神无月时高悬于天的月亮,是于村无之地抬头望月时映入眼帘的盛大玉轮。


    月见里无月没有辜负名字的特殊,在祓除咒灵这门课程上,他的进度很快,没殴打几天家养咒灵就跳级到要亲身实战了。


    日向夏希思考片刻,决定亲自上阵。


    为了防止自己作为半吊子不能更好的教育儿子,她把月见里萤这位经验丰富者也架过来了。


    月见里无月总觉得他们是想借机度蜜月。


    他的训练很简单,无非就是锻炼反应速度,更好更快的在战斗中见缝插针,位移施术。


    日向夏希的任务是模拟他的队友,好培养他使用术式的时机和如何根据实际选择术式的能力,而月见里萤则担任考官的角色,对他的表现打分并指导改正。


    这也导致月见里无月每次气喘吁吁的结束练习后,都要被迫围观一次父母默契的恩爱配合。


    总是惨遭降维打击,月见里无月私底下找照顾他的望月抱怨的频率越来越高。


    “我可不觉得我能找到那么默契的搭档,”他捧着脸嘀咕,“我不把他们放生掉都不错了。”


    “没办法啦无月大人,”望月大姐姐顺毛撸他,“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夫妻呀。”


    “您只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像那种只需要一眼就能明白对方所想的事,还是交给武力派吧。”


    “说不定您与未来的伴侣也能如此呢!”


    对于这样天真的期望,月见里无月老气横秋地表示:“想象不出来。”


    月见里无月并不觉得自己会和父亲一样幸运,默契的搭档什么的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只会做自己该做的事:在不拖人后腿的情况下因地制宜的施展术式,在陷入僵局时识时务的断尾逃生。


    对于儿子的消极看法,月见里萤并没有想去改变。


    如果不是日向夏希大驾光临,他对任务伙伴的态度可能会比月见里无月更糟糕。


    虽然很希望月见里无月能遇到真心相爱的人,但月见里萤同样也很清楚,不是谁都可以像自己一样幸运的。


    保持这样的态度也好……


    月见里萤理理儿子的头饰,在人无辜的望过来时,月见里萤抱着无月,狠狠蹭了他的脸颊。


    “不要这样子啦!”月见里无月像只惨遭强人锁男的小猫,牙都要滋出来了。


    自尊心很强的小孩呜呜叫唤起来,“小萤你去抱夏希啦!不许抱我!”


    “夏希最近在养伤不能抱哦……不对,你喊我什么?”


    直呼父亲小名的代价是,他的练习变多了。


    月见里无月气得脸都圆了,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偷吃了很多赏月丸子。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也好不容易产生想出去玩的欲望,结果一家三口刚准备从家门出去,负责与咒术协会沟通的望月突然闪现在门前。


    他一个滑步,土下座在三人面前:“万分抱歉打扰了您的雅兴!但是协会刚刚紧急向您递交了委托,希望您能前往支援!”


    “我去支援?没找错人吧。”


    月见里萤嘲讽道。


    “因为按区域是您离任务地点更近一些,其他咒术师赶到也需要时间,更关键的就是……”


    望月难以启齿道:“主要就是……这次参与任务的两位是……高层的后辈。”


    “那群老头不是成天担心自家断后吗,居然肯放自己金枝玉叶的小孩去做任务?”


    月见里萤嘲了声,也只能认命的放开手里的包裹。


    “抱歉啊,”他蔫蔫地抱住日向夏希,“我们不能一起去玩啦。”


    月见里无月脸也是,脸都瘪了。


    “我可以等你!”小孩委屈巴巴道。


    日向夏希戳戳儿子的脸颊,看向月见里萤:“没关系的,需要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你伤还没好!”月见里萤斟酌了一下,“不然你们就和辅助监督一起在外面等我吧。”


    毕竟是领导亲戚参与的任务,作为咒术界最怕死的一伙人的后代,应该不至于眼高手低到直接开最难模式吧。


    “我估计,他们被人捧多了,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结果真和咒灵遇上了才发现不太对劲,又不好意思放弃,只能喊人过去紧急来补救一下。”


    “不然怎么会考虑我,”月见里萤对自己家的名声很有自知之明,“我去好歹还能找补是自己祓除的,别人去可找不到借口了。”


    “噗。”


    本来就够无语了,月见里无月还在哪里偷偷笑。月见里萤苦恼的抱住头:“哎,无月,不要幸灾乐祸,你以后也要接触那群人的。”


    看得出来高层是真的很急切,一出门就看见门口驻着位充当交通工具的特殊术式者。


    他们很快来到任务地点,日向夏希抱着月见里无月与辅导监督站在一处。


    “是游乐场啊,附近还有酒店。”任务经验稀少的月见里无月开始观察周围环境,“设施都好新哦。”


    “不是所有存在咒灵的地方都是破破烂烂的。”


    日向夏希给儿子科普:“重要的是人们产生的负面感情,环境的破败对咒灵没有特别作用。”


    “而且你怎么能确定这些建筑之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呢?”


    根据情报,这座游乐园有一部分属于一所孤儿院,为了让买下的两片土地可以贯通起来连成一片,开发商多次与孤儿院的院长进行商谈。奈何对方不愿放弃这座与孩子们共同建立的小家,咬死不愿点头。


    开发商先是叫小混混在孤儿院前闹事,伙同部分官员吞下了孤儿院的拨款,甚至还通过走关系拿到了批准动土的证明。


    更过分的是,他用金钱收买了几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称院长之所以不愿意放弃孤儿院,是为了满足他不可告人的癖好。


    老人无法接受,才养好病便到开发商公司进行抗议,结果被安保人员狠狠踢断骨头,绝望下,他来到曾经的孤儿院,选择在这里化为一滩烂泥。


    推土车碾着孤儿院的残砖破瓦在上面修建起崭新的孩童乐园。没有人知道,地下的怨气带来了咒灵,它盘踞在这片充满欢笑的地方,露出尖牙意图将这里变为哭泣的地狱。


    “在竣工剪彩的时候,开发商被咒灵拧断了脑袋。”


    辅助监督道:“当时到场的人也没能幸免,少数几个虽然保全了性命……但可能这辈子都要瘫在轮椅上起不来了。”


    “真糟糕,”日向夏希说,“我都开始觉得那个咒灵做得不错了。”


    她才说完,耳边炸开一声脆响,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挥舞手中咒具撕开用于屏蔽咒灵感知的帐,连滚带爬逃了出来。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他大喊道,满身满脸都是血,让他看起来像在发狂,“这和老头子说得不一样!”


    他似乎看见了远处维持帐的辅助监督,一脸兴高采烈的想往这方向跑。


    他才迈出去几步,胸口炸开一蓬血花,咒灵匍匐在他造成的缝隙出,身后垂下的尾巴上满是厚厚一层血痂。


    “他们在那边……”


    人之将死,其言不一定也善。


    咒灵顺着食物提醒的方向,张开嘴。


    “什么鬼!?”日向夏希第一时间使用术式对付扑过来的咒灵,护住月见里无月后迅速后撤。


    她向辅助监督大喊:“那家伙怎么回事?”


    账被强行破坏,辅助监督也不好受,他哆嗦着拿出通讯器想告知情况。


    可才按下去,他突然尖叫着跑掉了。


    咔哒一声,通讯器掉在地上。


    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的月见里无月瞪大眼睛。


    日向夏希表情凝重,她的咒灵和新来者缠斗在一起,更糟糕的是,她能感觉到咒灵间的势均力敌。


    她收拢好思绪,快速捡起通讯器按了几下,可传来的只有啵沙啵沙的嘈杂。


    “对不起,无月,”她蹲下腰,认真的向月见里无月道歉,“看来今天真的不宜出行。”


    “我要进去把小萤带出来,你要抱紧我,千万不要松开。”


    “我知道的,”月见里无月很快冷静下来,“这些我都学过的。”


    “那你就当今天是一场考试。”


    日向夏希抱住她的孩子,肩头突然一暖。


    她低头,月见里无月正在给自己附加术式。


    月见里无月还是太小了,附加了十来个左右脑门就爬满冷汗。豆大的汗珠从小孩尖尖的下巴滚下来,看着好像在哭。


    “好了好了,停手!乖孩子,相信妈妈。”


    日向夏希的声音温柔,她抱紧月见里无月,锁链自发舞动起来。


    它强硬的锁住被撕咬得不成人形的咒灵,拖死狗似的把咒灵扯到日向夏希脚下。


    咒灵役者居高临下道:“你也是乖孩子,对吧?”


    “带路。”


    ——


    他们找到月见里萤时,他正狼狈的靠在墙上,捂着胸口的伤口试图调整呼吸。


    月见里无月想抱抱爸爸,可月见里无萤的脸色和自己一样,同样白得吓人。


    他面颊上的红晕滴滴答答,和手臂上的血液一起落在地上,在咒灵的残骸上积起一洼小小的池塘。


    “辛苦了,”日向夏希拍着月见里无萤的后背,“交给我吧。”


    月见里萤轻轻点头,但捂着胸口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他怎么也没想到,高层的小儿子居然比自己这个辅助术式者还懂得逃跑的战略意义,比起自己这个小门小户大家族出身的对方显然精通兵法,深知弃卒保帅的重要性的他趁着自己术式碎掉来不及补充的空隙,直接往他背后捅了一刀。


    他的痛呼才刚脱口而出呢,对方便与同伙逃之夭夭,甚至逃跑都不忘捂上耳朵。


    有够好笑,明明比自己还大呢,居然还学小孩子搞掩耳盗铃这套。


    他不会觉得这样就可以假装没发生过吧?


    月见里萤有一肚子抱怨,可看见日向夏希后,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后逼着自己挤出点眼泪,化为术式按在伤口上。


    或许是当年的惨案过于轰动难以磨灭,人们的恐惧在片区域滋生了大量的咒灵,经历了一段时间养蛊般的厮杀,剩余的咒灵各自划分了地盘井水不犯河水。


    但几乎很少有咒灵能与同类平安相处,有也是因为势均力敌无法下手。


    一旦平衡打破,咒灵间的厮杀绝不会轻易停下。


    在这个节骨眼误入其中,被撕碎都算轻的。


    只能说真的很倒霉了,挑选了错误的来访时机,选择了错误的晋升任务,甚至队友都挑错了。


    难怪都在唱衰咒术界要完了,不说那个咒术师的问题,能把这种等级的任务堂而皇之的公布出来不设门槛任人挑选,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月见里萤手里的咒力小小的跳动片刻,像被蚊子吸走的血似的干涸了。


    “你们过来的路上有看见其他人吗?”


    “一个跑出来的时候死了,还有一个……”日向夏希说,“伤得很重,钝器伤,我给他喂了点药,拖到角落去了。”


    月见里萤一愣:“太糟糕了。”


    “会连累我们家吗?”月见里无月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说是对家里很重要的人,爸爸才会过来的。”


    月见里萤无奈道:“不要总是想那么复杂的事,你还小。”


    “如果都活着,说不定会,”但月见里萤还是回答了小孩的问题,“可要是死了一个就不会了。”


    他干笑几声,闷闷道:“毕竟有两个人都受伤了啊……”


    月见里萤的话止住了,他将月见里无月推至身后,咒印疯狂闪烁。


    日向夏希开始不管不顾的召唤咒灵。


    他们面前,通道的尽头处,一只咒灵正向他们冲来。


    一只小小咒灵的袭击不足以让一位一级与辅助咒术师严阵以待,关键在于,那只咒灵是被什么驱赶过来的。


    咒灵的逃奔还没继续几米远,另一只咒灵出现了。


    它比逃跑的咒灵还小,远看像个佝偻的老头,可就是那样小的爪子,只是轻轻一击,咒灵立刻断成数节,像被切断的蚯蚓,在地上疯狂的蠕动挣扎。


    咒灵轻蔑地踩在手下败将的肉块上,眼睛湿滑的从眼眶爆出来,鼓凸凸的像一只畸形的金鱼。


    那是一只,一只脚迈入特级的咒灵。


    【呵呵、咕噜咕噜——】


    黏腻的,如同咳痰的声音从咒灵腹中响起,已经初具智慧的咒灵吐出舌头,轻佻地舔着嘴唇。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将在场的三人视为猎物,并且……它想玩弄猎物。


    月见里萤很清楚,遇到特级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逃,要么死。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没有斗志,没有战欲,因为知道自己根本赢不了。


    储存在大脑的情绪像被冷冻住了,他艰难的撬了半天,才铲下来一点点碎块。


    月见里无萤看向将自己与孩子护在身前的日向夏希,她的锁链被震得颤抖,不得不召唤出更多的咒灵。


    那只咒灵可以控制周遭的一切,置换位置,高空抛物,不久前,它直接把瞬移过来一整圈旋转木马,硬生生打垮日向夏希好多咒灵。


    这使得日向夏希束手束脚,偏偏她的术式需要精细控制,一时间只能僵持下来。


    月见里萤闭上眼,深呼吸。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发尾慢慢染上了咒力的颜色。


    “你快带无月走……”


    “是你要带无月走,”日向夏希吼道,“突然逞英雄想干什么?”


    “明明一直是我在保护你,这种时候——就不要倒转天罡了!”


    “给我好好遵照自己家的家训啊,家,主,大,人!”


    日向夏希一字一顿道,她满不在意的吐了口血红的唾沫,总算清了点嘴里过多的液体。


    她嘲笑道,声音泡多了水沉闷:“再不走,难道还想留下了给我擦嘴吗?”


    “妈妈?”


    月见里无月试图伸手去够日向夏希的衣服,他察觉到什么了,眼泪一点点涌了出来。


    是因为我的生日愿望吗?


    他只能找到这个理由了。


    日向夏希冲他摆手,她只是说:“以后不要和咒术师恋爱呀,无月,好担心你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呢……”


    无月估计听不到了,也好,依他的性格,真记住了反而会坏事吧。


    咒力汇聚的锁链叮铃作响,彻底没有牵挂的日向夏希身上的咒力又一次爆发。


    左手的锁链也随之分裂。


    不同功能的咒灵被呼唤出来,它们或撕或咬,合力扯住对方的身体,同时,日向夏希的右手又凝出条锁链。


    与左手由一分多的细链不同,缠绕在右臂上的链子粗大沉重,链结几乎要赶上半个手掌。


    压榨咒力创造锁链的代价是日向夏希的喉咙又涌上来股腥甜。


    她不需要吐掉额外的血了,因为涌上来的血已经多到嘴巴都关不住,开始顺着牙齿溢出唇外了。


    日向夏希闭上眼,她的脸越来越红,胳膊上炸开数条青筋。


    那条耗费大量咒力诞生的锁链径直卡向咒灵的脖子。


    “来吧,”女杀.手肆意地笑起来,“拔河比赛开始了。”


    咯吱咯吱咯吱——


    一向平衡的天平开始不受控制的滑向另一边,咒灵的反噬开始了。


    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收到消息的咒术协会派遣了大量咒术师进入了这里。


    他们在靠近出口的位置遇到了昏迷的月见里萤,对方依在角落,身上除了红色,还有大量的蓝色。


    那是咒灵摄取咒力后模拟出来的蓝色血液。


    在他怀里,是被捏晕过去的月见里无月,他的眼睛上满是血液,咒灵的蓝血结成一层血痂,像有谁故意糊在他面前,想让他看不见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再往里,他们发现了日向夏希。


    她站在那,右手的锁链没有因为死亡消失,依然尽职尽责的控制着咒灵。


    她左侧小半个身体不见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平衡。她的眼睛没有闭上,而是悄悄露出一点,浑浊的紧盯前方,大量蓝色血液从身体每一个伤口流出来,好像有什么从她的躯壳中钻了出来。


    他们试图询问幸存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被日向夏希找到拖到角落里的家伙一清醒就大喊大叫找上了家人,要让背刺自己的队友死也不得安宁。


    对方的家人同样对他颇为不满,双方各执一词关系降到极点,让咒术界产生了场不大不小的动荡。


    他们只能询问月见里萤。


    清醒过来的男人眼神空洞,像薄薄的月光,从天而落时割破了不知多少树叶。


    他看着询问者,许久才开口:“我们遇到了特级,我的妻子为了保护我们,咒术反噬了。”


    他轻飘飘道:“她的全部咒灵聚合成了一个整体,我想捉住她,但是没有成功,她逃跑了。”


    “你们最好快一点,不然到时候又出来一个特级,可没人用命去填啊。”


    月见里萤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感觉有点好笑。


    “夏希的一部分被带走了,不能指望他们能有什么作为,”他凉凉道,“还是我亲自去带回来吧。”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的夏天结束了,水边不会再有萤火虫了。


    第72章 求助:代餐贴脸说自己是正主怎么办 ……


    月见里无月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自己旁边说着什么, 他努力想睁开眼,可眼皮实在太黏了,像被什么……果冻泥之类的东西胶住一样, 又沉重,又滑腻。


    他的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分的转动, 声音的主人似乎注意到了,将什么按在他的眼睑上,一点点抚平滴溜溜的痕迹。


    “睡吧,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妈妈在这里, 安心睡一天……”


    轻飘飘的声音从左边耳边吹到右边耳朵, 奈何月见里无月对立体环绕声有点接触不良,眼睛挣扎得更厉害了。


    “啊,完全没有效果呢, 那这个呢?”


    声音的主人轻轻咳嗽一声,哼唱道:“小宝贝,快快睡,妈妈在你身边陪,小宝贝,快快睡,梦里依然相依偎……”


    月见里无月很明显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真是让人头疼的孩子,”对方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睡觉这么不安分。”


    “让我想想……哎呀。”


    可能是实在不想听对方唱歌,月见里无月猛地睁开眼。


    他睁开眼的时候,目光所及第一个事物是几根葱段似的手指。


    它正好抵住眼皮,维持着按摩的姿势久久不动, 过了会又学着小猫踩奶,一点点压在眼皮上,再轻轻的推动指腹,以想把黑眼圈揉开的力度工作着。


    离得近,看得清。眼前的的手指没什么血色,像泡多了水后那种皱巴巴的,腐烂的白色。


    指腹处能看到淡淡的,一丝一丝的紫色,像倒扣香炉滞留在最底端的烟气。更仔细一些呢,指甲边缘半凝固的淤血也一跳一跳的冒出来,像被踩脏的梅花,非常平等的亲吻了每一根手指。


    顺着手指往上的手臂也是,白中透红,红里带紫,紫中掺青,能清楚看见皮肤上细小的缝合线,像蚂蚁顺着蜿蜒曲折的血管,一边咬一边爬。


    对方的声音是凉的,手是凉的,脸也是凉的,唯一不凉的是毛毛躁躁的头发,因为看起来像被火燎过,一个个在脑袋上翘起了二郎腿。


    看清人的那一刻,月见里无月的反抗情绪毫不保留的涌出来。


    对方不解的“嗯?”了一声,是非常温和的声音,脖子上的痣随着动作轻轻滑动,紧接着,她的手也滑到月见里无月的太阳穴上,专业的按压起来。


    “……?”


    月见里无月人都傻了。


    他被这声酥酥软软的“嗯”唬住了,吓到差点跳起来,结果浑身一点力气都榨不出来,最多支撑着他和条死鱼一样扑腾了几下,还因为力度太小变成了死鱼撒娇。


    对方看起来更怜爱了。


    月见里无月不想说话。


    该怎么说呢,那感觉就像自己刚刚被打断了全身所有骨头,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疼到快睡死过去时,结果医生冲进来以骨头断都断了就别浪费为借口,紧急把他推进手术室里趁着新鲜没打麻药做了台断骨增高手术。


    是人干的事吗?不是,可它就是发生了!


    他只能瞪着双圆眼,不断飞舞自己的眉毛表示自己变幻多端的心情。


    像一只小猫,趴在路边等妈妈抓老鼠,结果妈妈被人抓进小笼子里带走了,自己还被路边的狗迎面踹了一脚。


    任谁见到了亲眼目睹死亡的,亲自送入棺材的人好端端站到面前都会和自己一样吧,特别是……


    少年的眼珠子滑到对方的手指上,上面空空的,少了一圈浮夸的亮金色。


    月见里无月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还不舒服吗?”


    日向夏希担忧道,她捋捋垂到面前的刘海,额头上的伤疤铁荆棘似的围了一圈,如果不计较上面歪歪扭扭的缝合线,其实还挺搭配她那张线条锋利的脸的。


    但她这满是母性光辉的问候让月见里无月更炸毛了。他只觉得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肾上腺素正挥舞着拉拉队花球在他全身上下里跳舞。


    月见里无月一下有了力气,他一把掰开尽心尽责为他按摩的手,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刚下定决心,才准备作为,月见里无月就被身上绷带和纱布绊回被子里去了。


    他试图伸手,可手却抖个不停,还差点扯到手上的吊瓶。


    这真的太丢人了,好不容易积攒上来的气势漏了一地,月见里无月默默把手揣回被子,缓冲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说完月见里无月便咳嗽起来,他的嗓子哑得不像样子,像连着骨头吃了一整条鲫鱼,喉咙被鱼刺刮得血淋淋的,愈合后声带又全粘在一起。


    他每吐一个字,震动的气流便割开胶在一起的肉块,带着潮气与血气,混着字句从牙缝中飘出来。


    “我是妈妈啊,”日向夏希看起来委屈极了,“妈妈好不容易回来见你,你就这样对待妈妈吗?”


    日向夏希扯过来一截被子擦了擦眼泪,又贴心的为自己警惕的儿子掖好被角:“真让妈妈伤心……”


    我妈妈可不是那种会在床头给我唱摇篮曲的妈妈。


    但是拿我的被子擦眼泪她还是干得出来的。


    日向夏希抽抽搭搭地看向他,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死样,嘴一瘪,真要哭出来了。


    月见里无月不是故意毫无反应的,他还没那么恶趣味。只是,他刚经历完一场无节制的术式暴动,情绪被挥霍一空后大脑也开始空空如也了。


    他像开了省电模式,但他的表现又不太符合高科技产品的刻板印象,反而像旋了一圈发条的铁皮玩具,哒哒哒的快转完了。


    生不了气发不了火,无论外界把什么丢进去都只会顺着内心的空洞掉到一片棉花地里,不会溅起一点点声响。


    更糟糕的是,月见里无月根本记不得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动干戈,记忆被迫停在了最模糊的那一段。


    自己和同伴参与任务,然后……然后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他的术式需要抽取对应的情绪,但出于可持续发展的目的,一般都会选择控制用量,好让被转换成咒力的情绪不要彻底消失,而是留一小茬在脑袋里充当标记,等待时间让它重新复苏。


    彻底消失虽然能加强术式能力,但有大概率会失去与该情绪挂钩的记忆。


    就像你很讨厌苦瓜,某天你以它为锚点普通的触发了术式,虽然你后面会淡忘对苦瓜的厌恶,但也仅限于没有遇到实物的情况的,看见它出现在碗里的还是会不自觉的抗拒。


    可如果是大规模的使用就不一样了,你会忘记自己和苦瓜相关的一切,吃到嘴里的感受,讨厌的理由,哪怕是肌肉记忆都会全部被格式化。在你眼里,苦瓜会变成一个你听说过但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再去品尝,一半的几率会打出没苦硬吃的结局,还有一半是你突然发现这东西还不错,然后喜欢上了苦瓜。


    这是很不好的选项,容易出现吃一堑长一堑的情况,运气好就当混吃混喝了,运气不好就……


    就比方现在,月见里无月是半点也想不起来自己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不过,既然自己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是不是也能说明,自己当时是遇到了很危急的情况,危急到他只能靠放弃理性来放手一搏了呢?


    我应该和七海灰原他们相处的很愉快吧,虽然都记不清细节了。


    夏油前辈刘海怪吃不下,家人前辈摸鱼狂吃不了,五条前辈讨厌鬼吃不饱……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月见里无月有点理不清自己脑子里剩下的东西了。


    可日向夏希不是很想让他继续思考,固执的在他面前大行ooc之举,月见里无月头痛的同时又感到一阵恶寒正猛烈侵袭。他嘟囔一声,身体蹭着枕头慢慢缩进被子里。


    眼前这家伙没什么恶意,月见里无月嗅得出来,比起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她更多是怀有想知道什么的心思在观察自己。


    实际上,就算她真想下手,月见里无月也没力气阻止就是了。


    他只能尽力把对方想的不那么坏。


    “你才不是我妈妈呢,她早就死掉了。”


    月见里无月冷淡的说。


    “你怎么能这么诅咒别人呢!”显然对方不太高兴,为了防止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月见里无月特别把扎针的那只手塞进被子里。


    “好吧,我原谅你,毕竟你爸爸也这样,”日向夏希自顾自道,“我怎么能这么强求一个把感情贷款出去的穷光蛋呢。”


    “但是妈妈真的很伤心唉,明明那么努力的修养好身体想来见你,就不能稍微共情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


    “一个哭不出来的人对你伤口撒盐的鄙视。”


    月见里无月的眼睛半睁半闭,不管是眼睛还是嘴,都呈现出一条端庄的直线。


    这使得他维持着一副( ̄- ̄)的表情,尤其是他还倒在床上,看起来真的是……嘲讽异常。


    事先声明,他不是在挑衅,只是身体好痛,骨头好疼,全身上下都在嘎吱作响,真的没有力气维持表面功夫。


    他当然想睁开眼睛,可才掀开一点点眼皮它们就耷拉下去,万分坚决的为世界拉上窗帘。嘴巴也是,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怎么卷也卷不起来,最后呈现出一种类似没煮熟的泡面一样的形状。


    月见里无月的嘴巴变成波浪号了,但他的眼睛依然是笔直笔直的。


    他就这么看着日向夏希,对方被他盯得受不了,一巴掌盖在头上,肩膀抽搐不停。


    偏偏月见里无月还很不怕死的继续挑衅——看得出来他消耗得确实有点多,以至于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如果你真是我妈的话,你不可能活在这世上,因为我爸不会让你复活的。”


    “他巴不得和你在地狱里过二人世界,怎么可能舍得放你出来。”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们感情破裂了呢?”


    回复她的是月见里无月干巴巴的呵呵声,死孩子面无表情的假笑了半天后,直接钻进被子里不出来了。


    日向夏希:……


    她按住脑袋上的缝合线,久违的露出无语的表情。


    “做妈妈可真难啊,”她感叹道,“生孩子麻烦,带孩子也麻烦,真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抽到这张牌。”


    “你不喜欢可以弃牌的,”被子里传来月见里无月闷闷的声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妈妈,她都被埋进去那么久了……”


    “为什么总要选择我身边的人呢?”


    突然,月见里无月的被子被掀开了。


    他茫然的与日向夏希对视,稍微把头支楞起来一点,过了一会又觉得脖子酸,毫无动力的重新栽回去了。


    “你居然意识得到?”


    掀开他被子的罪魁祸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很难想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日向夏希脸上,像把修得圆墩墩的灌木剪成三角形,有一种硬要沾边的勉强和强行融入的违和。


    啊,爸爸,我见到了妈妈不为人知的一面哦。


    他感觉现在除了脸和嘴,自己的心电图也要变成直线了。


    月见里无月觉得,自己应该换个话题,不然对方要是意识到自己在恶心,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表情。


    他慢慢地吐字:“你好奇怪,为什么要把我想象成一个笨蛋。”


    “在说这话之前,可以稍微摸一下你的额头吗?”月见里无月垂下眼睫,轻轻的语调被重重的语句扯下来,压在枕头上让他不由自主把头偏到一边。


    在没恢复前,他会一直保持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童年阴影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


    显然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给月见里无月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


    月见里无月的人生连四分之一都没到,但却遭遇了别人一生才会遇到的悲剧。


    父亲想消耗自己对母亲的爱为母亲铺路,但母亲无法接受爱人在自己面前不爱自己,于是她赶走了对方,只求独自面对。


    被赶走的父亲陷入消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母亲的喜爱如此浅薄,甚至无法用爱留住她的生命。


    几近崩溃还要处理越来越多逼婚的提案,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没被重视的父亲选择去寻找母亲临死前释放的咒灵,好借此燃烧自己。


    月见里无月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被提上来充排面的。


    当时的月见里宅,能过去伺候月见里无月的人头上都会出现伤疤。而且每次只要月见里无月感到惶恐,第二天就有新人顶上,而他头上同样会有这道疤,只不过相比旧人,他脑门上的缝合线会更新鲜,甚至新鲜到直冒血。


    那条伤痕像猪肉上的检疫印章,只有合格了才能往未来家主大人的房间里送。


    月见里无月之所以不管不顾的和甚尔跑路,一半因为他听爸爸的话,一半因为他再也不想做这条流水线上的检疫员,每天对一群活死人说话。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条线了,可不曾想,时隔多年,这条该死的缝合线又出现了,还是出现在妈妈的头上。


    “也对,差点忘记我也没有藏过呢。”


    月见里无月几乎是挑明了说自己讨厌她了,可对方却捂住嘴,边说不讨喜的话,边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


    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日向夏希脸上的表情,她似乎在模仿的过程中串了台,带出了另外一位妈妈的角色。


    日向夏希伸手,按住月见里无月的鼻尖,满意的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摸到了些许冷汗。


    她喟叹道:“即使记忆模糊,但身体本能依然存在呢,不需要我重新让你习惯一次真的太好了。”


    “毕竟带小孩真的很麻烦啊。”


    她站起身,拍拍裙边,半弯着腰站起来。动作优雅,却又不太符合她此时的身份。


    月见里无月认出这个动作的使用者了——之前照顾她的姐姐经常这么做!


    他再次挣扎着想爬起来。


    可日向夏希不想惯着他了,女人抬起手,锁链绷直,两只眼熟到让人胆寒的咒灵从虚空中扯了出来,一左一右按住了月见里无月。


    一只像人与娃娃鱼的结合,一只佝偻着像个老头,月见里无月只觉得胸口闷痛,全身上下都吹起抗议的号角。


    “请等一下……”他试图从新的阴影手里扭出去,“你现在用了这个身体,那之前的人呢?”


    “他们都去哪里了?”


    “你是说你的家仆们吗?”旧的恐惧很满意月见里无月的表情。她捂住嘴,轻声细语地说出让人绝望的话语:“死掉了哦。”


    “全部都死掉了哦。”


    日向夏希志得意满的笑起来:“毕竟他们真的很特殊,是充满执念的容器,比起在你们身边浪费,不如回收起来发挥余热,能这样服务主人,我想他们也会很开心吧。”


    “好了,不要再一脸吃惊的看着我了,想太多对身体恢复不好,乖乖睡一会儿吧。”


    她离开了,声音却未走远,仔细听能听出来,是一首断断续续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好梦依然常在,即使爸爸不来,妈妈会回来……”


    第73章 警惕虚假母爱,预防崇拜诈骗 每天……


    每天, 日向夏希都会过来看望她久居病榻的好大儿。


    她来也不是白来,要么端着碗药笑吟吟过来,摆着一副“大郎该吃药了”的可恶嘴脸, 要么拿着报纸给月见里无月念叨咒术界发生的大事,而且每次都只说一半!


    日向夏希无法无天, 月见里无月无能狂怒。


    他修养了好久,好不容易能从床上爬起来了,那个披着自己妈妈壳子的不明生物又以“宝宝你弱小无助又可怜妈妈真的很担心你”为借口,往他的小腿上黏了一片月光花刺绣贴。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家的咒具吧?”


    被眼熟咒灵按倒的月见里无月熟练地放弃抵抗。


    “是的呀,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哦!”


    可能知道自己骗不了月见里无月,日向夏希……啊不, 羂索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


    他的行为不再拘泥于母亲人设, 逐渐往搞笑艺人身上靠。似乎想强行拉月见里无月出道搞漫才,他来抛话题生物儿来接梗,母子档一定能创下收视率新高。


    问题是月见里无月生性不爱笑, 看见他除了摆出三条杠的经典表情就是一副伤风悲秋唉声叹气的模样,有时候还会两腿一扑腾转过去不看他。


    羂索阻止不了月见里无月耍脸色,但他的逃跑还是能轻松拿捏的。


    只要咒灵到位,月见里无月和剪了飞羽的鸟没有区别。


    作为替补的咒灵役术都如此好用了,上位的咒灵操术肯定更胜一筹。


    羂索难得畅想一番自己美好的未来,满眼期望还未升至高峰,关笼子里的黑发乌鸦突然嘎嘎叫着,用一些不讨喜的把他幻想出来的美梦喊碎了。


    羂索只觉得脑仁疼。


    他瞥向叛逆儿子,很明显对方没有一点内疚之心,依然保持着死鱼眼与自己对视。


    看了一会,年轻人最先投降,转过头认输。


    还没等羂索把胜利的号角吹起来, 月见里无月垂眼,率先叹出失败的小曲。


    好一个荡气回肠百转千回的气,气流中的成分被精准划分,像饼状图一样把月见里无月心中的嫌弃,无奈,不满,无所谓的含量展示在羂索面前,小数点都标出来了。


    真不愧是擅于玩弄感情的月见里!叹口气都能整出好多花活。


    哪怕羂索是个有涵养的百岁老人也会被他这明晃晃的态度搞得有点上火。


    能不能搞清状况啊,你小子是我的俘虏哦?


    当然,羂索不会对月见里无月发脾气,首先他太弱小了,他的不满在他眼中和只仓鼠踩自己一脚没有区别,其次这真的很掉面子,大人不和小孩计较不是常识吗?


    最重要的是,月见里无月还有用,搞坏了可没有下一个了。


    总不可能要抛下现在这个好用的壳子去使用月见里家难用的咒术吧,老的那个咒力不够小的这个又少了一个术式,怎么想都很亏吧。


    在羂索看来,月见里无月的术式功能虽广,缺陷也同样明显,更别提和他还极不适配。


    他可不想变成老年痴呆,保养脑子很辛苦的。


    但忍耐也是有限的,看在他不哭不闹只是甩脸子的份上,羂索决定只给点小教训。


    于是如前文所说那般,被咒灵按住的月见里无月小腿开花了。


    罪魁祸首很满意,时不时动手磨蹭月见里无月的小腿,用指腹一点点按压刺绣贴上越开越旺的花朵。


    “这可是好东西哦,”花朵开始孕育新的花苞,羂索抚摸着刺绣凹凸不平的表面,满意地感受到月见里无月的小腿正因自己的动作开始不自觉的打颤,“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它可以吸收别人逸散出来的情绪吧。”


    “嗯……吸多了好像还会爆炸?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哦。”


    “你别怕呀,对你效果又不大,哎呀你们家奇奇怪怪的咒具可真的好多,我挑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呢。”


    “怎么一副这么可怜的表情呀。”


    羂索的指尖滑过月见里无月的小脸,小孩满脸都是冷汗,下巴尖尖上汇聚了好大一颗,要掉不掉,摇摇欲坠的细腻发着颤。


    他勾住月见里无月的发丝,特意将发尾被咒力染红的那缕用指甲碾住,身体的本能告诉他,自己很讨厌这抹红色。


    羂索懒得阻止,顺应身体反应扯掉月见里无月的头发——那是鉴别月见里咒力使用情况的有力象征,只有过度滥用咒力,比如频繁使用唯一的攻击术式,头发才会被咒力染色。


    据说月见里萤被放入棺材时,他的头发就是全红的。


    汗水被扯下去了,月见里无月的脸一下惨白无比。


    头很痛,但更痛的是自己的腿。


    『夕颜』,一款月光花款式的刺绣贴形咒具。吸收情绪的特殊功能与月见里消耗情绪的术式可谓相辅相成,装备了它的月见里会即刻变身人形炸.弹,威胁性大幅度提升,能很好的杜绝一些人的非分之想。


    由于这东西不是一次性的关系,『夕颜』必须有一定的可拆卸功能,又因为需要随身携带,它自然不能同一般刺绣贴那样容易撕扯。


    制作它的人显然考虑到这一点,『夕颜』的背面是一排锋利的倒齿,能很轻松的自动钳住布料,取下来也很方便,用咒力一抹就掉下来了。


    显然对方没考虑过把它按在皮肤上会怎么样。


    花越多,背后的小牙也越多,它们咬着皮肉大规模盛放,很快月见里无月的腿上已然一片花海。


    月见里无月痛到要说不出话了,偏偏羂索还在一边假模假样的安慰。


    “多漂亮呀,就是花比你白太多了有点违和,要不,你再试试能不能更白一点?”


    羂索轻轻一按,无月痛苦一生。


    他的脸已经快痛成半透明了,情感降低的他眼里头一次出现了情绪。


    “话说,你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用术式把疼痛消除掉?不怕白不怕嘛。”


    羂索说完风凉话,满意的离开了,他一走,月见里无月立马抱住腿。


    他抵着自己的膝盖,脸颊下是蓬勃生长的月光花,刺绣轻轻挠着他的下巴,吸取他的眼泪做肥料,丝毫不顾主人因为它们的生长快碎掉了。


    【好痛。】


    月见里无月内心正在哀嚎。


    不该用脸贴膝盖的,一不小心按下去了……


    【抬头,小心不要——啊,还是不小心了。】


    他转述自己的行为,似乎渴望有谁能搭理自己,哪怕只是吊儿郎当的嘲笑也可以接受。


    可他心里寂静无声,抛出去的石子没有击打出水花,而是噗通噗通直直沉下。


    【好痛,腿正在腐烂,可以提前给它办葬礼了。】


    月见里无月碎碎念,他试探地想换姿势,抱着膝盖不仅腿痛,腿还很麻。


    他才刚把小腿放下来,一股明显的牵扯感带着皮肉湿漉漉的撕裂声在耳边响起,月见里无月被刺激到身临其境,只觉得自己好像漫步非洲大草原的途中被草丛里的鬣狗扑倒,又被抓着从腿开始啃食。


    皮被戳破肉被切割,连骨头都被鬣狗带倒刺的舌头舔舐刮蹭,刺激的痛感让人不自主的颤抖。


    【其实我很好奇,这到底算家暴还是故意伤害。】


    月见里无月用两手撑着床换了个方向,尽力不触自己小腿霉头。


    他依然在心里嘀咕,相比以前每个词都拐弯的嚣张气焰,现在的心里话反而很朴实无华。


    平成一条直线的语气如同毫无波澜的心电图,月见里无月的心音逐渐失去生机。


    他不抱希望的说完,蒙上被子裹住自己,睡前还不忘把绣花的腿晾在床边。


    他倒下去,闭眼数羊去了。


    正因如此,他错过了心底刚打捞起来的声音:


    【……不止你痛,我也很痛好吗。】


    一觉醒来,月见里无月神清气爽。


    虽然他的好心情很快会被羂索毁掉。


    这似乎成了循环,羂索会带着药,带着只有一半的故事来看望月见里无月,又会在他试图逼出新闻下一段时用咒灵把他按床上,随后翩然离去,不顾月见里无月在后面挽留的手。


    有时心情好,羂索还会重操旧业为他唱摇篮曲,不过介于听众反馈不好,最近全换睡前故事了。


    羂索不爱讲古,说今也不太乐意,于是他专挑月见里家的私事给月见里无月原汤化原食。


    “你知道你的祖奶奶有两个赘婿吗?”


    “你奶奶曾经拉着你爷爷殉情来着,结果失败了。”


    “其实月见里家的小仆人最初是因为见色起意才选择拖家带口跟着你们哦。”


    月见里无月并没有如他所愿那样羞耻,羞愧,羞于见人,反而竖起耳朵,摆出一副好听,爱听,我还要听的表情。


    羂索:……


    自来熟真可怕。


    没记错的话我的马甲在他这是不存在的吧,还是说他以貌取人不看重内心?


    好了伤疤忘了疼同样糟心。


    明明怕得要死,可稍微不摆点架子又会高高兴兴凑过来玩闹。


    我不是来奖励他的吧?


    如果日向夏希还留有意识,羂索真想抓着她问到底怎么教育儿子的。


    警惕呢?记仇呢?这些美好的品质都去哪里了?


    踢鸭子一脚鸭子都会直接飞扑过来啄烂你的拖鞋,月见里无月都和鸭子一样吵了怎么这点不能和鸭子学学。


    哦,他现在是个几乎没有感情波动的冷酷病人……那也不行,看着真难受!


    都是当妈妈的,羂索决定替母教子。


    于是,月见里家的小秘密理所应当的享受了其他新闻故事一样的待遇,一同被羂索腰斩了。


    被如此折磨,月见里无月的精神迅速衰落,但身却坚强地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按羂索医生的观点,他可以下床复健了。


    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位病患的双腿不足以支撑他活动,没走几步就把自己重新摔回床上。


    羂索很体贴的为月见里无月提供帮助——一根龙头拐杖。


    月见里无月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思考好久,选择为龙头点上眼睛。


    点完他还不忘抱怨:“这个拐杖不太行哦,太短了,你还不如去我家花园折一节树枝呢。”


    羂索笑得脑浆都要迸出来。


    “好吧,好吧,”他抚摸着傻小儿的脑袋,“我带你回去找你的树枝。”


    动作不重,相比他之前随性的折断月见里无月发尾的红色,这甚至能称得上是爱抚。


    可偏偏是逆着发旋,左一把右一把抓着磨蹭,月见里无月的头发一下变得乱七八糟。


    单从头发毛糙的程度来看,估计没人说他们不像母子了。


    整趟回家之旅只有羂索是真正开心,月见里无月全程捋发,试图拉直脑袋上的蓬松鸡窝。


    前来迎接的仆从左看看笑容满面的主母,又看看折腾头发的少主,不由自主的幻视出猫围着自己尾巴打转的画面。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居然敢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等下绝对要被批斗!


    不知名字的望月满头是汗,因为想到了不美妙的结局,他几乎是哆嗦着开了大门。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月见里无月拄着拐杖,连搀扶的意思都没有,很是干脆地跑掉了。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月见里无月倚在拐杖上,望着人屁滚尿流的背影开口,“望月不守规矩的样子,明明最遵循古礼的就是他们。”


    “真不愧是未来家主,已经点评起来了呢。”


    月见里无月的胳膊立刻爬满鸡皮疙瘩。


    直觉告诉他,最好现在不要反驳羂索。


    他用拳头抵着嘴小声咳嗽,试图四处游走,又因为硬件问题磕磕碰碰,像个劳累的观光客,没有半点回家的从容。


    许久未回月见里宅,相较之前似乎破败了不少,墙缝的爬藤许久不曾清理,在上面留下了青黄的痕迹。


    羂索一副比他还熟的模样,兴致勃勃往会客厅走。


    月见里无月干脆在角落蹲下拔杂草。


    以往这里会聚集着叽叽喳喳的望月,没有吩咐的时候,他们总喜欢凑在一起扎堆,有时候会互相搭话,但更多时候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这时候路过他们身边,会收获一堆几乎是一比一复刻的的目光。


    倘若选择放轻脚步,偷偷吓他们一跳,率先被吓到的望月第一反应是什么,剩下所有望月冒头的情感都会和他一模一样。


    但如果望月落单的情况下去吓他们就不太好玩了,因为不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全部倒下来。


    月见里无月小时候可喜欢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恶作剧了。


    说到望月……


    月见里无月的耳朵动了动,他把拐杖扔到地上,绣花的残腿脚尖点地,一点点把自己往前面挪。


    他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日向夏希有着一副极具攻击力的长相,可声音却稳得像喉咙里住了一只和平鸽。


    她很少说重话,有段时间还被月见里萤同化,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当夹子。


    身为子女,月见里无月熟悉她的每一种音色,唯独此刻的怒音让他无比陌生。


    他来到会客厅。


    咒灵盘踞在此处,乖顺的匍匐在女人脚下,锁链之下是鲜血和烂糊的液体,混合着不同颜色的块状物。好像把什么,不太好说出口的东西搅打成浆后泼了一地。


    “所以可以告诉我,是谁给了你们出尔反尔的勇气?不满足现状的是你们吧?”


    她甩动锁链,面前的男人被咒灵扑倒,即便如此对方依然没有服软。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火上浇油地说着羂索不爱听的话:


    “明明是你违背了我们的交易,我们只是允许你拿走那个女人的身体,可没有说让月见里萤死掉!”


    “真好笑,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就没有想过对方的反应吗?再说了,你们也不过是交易环节的一份子罢了,还是赶着找上门的,最没话语权的类型。”


    不知是不是感受身体主人的愤怒,女人的声音拔高,“是谁先不满足现状,是谁想破除自以为的诅咒,现在开始后悔未免太迟了吧。”


    “你们要做的事只有一个,按照约定准备好你们该付出的代价。”羂索很快收拾掉不属于自己的心情,恢复温和的假面,“算了,和蚂蚁计较太掉价了。”


    “我自己来拿吧。”


    咒灵骚动起来,男人的恐惧让一旁跪着的望月们面色发白。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高声为自己壮胆:“你就是一个……低级的,只配使用女人身体的寄生虫!”


    “这话我可不能装听不见……啊,无月,你什么时候过来了?”


    月见里无月自阴影处围观羂索自导自演的暴行。他全身被黑暗笼罩,只留黄眸和发尾被眼睛点亮的红色。


    他靠住门框,没有任何声响。


    谁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他只是站着,看着,沉默着。


    羂索没逼他,但也不想避他,直接把这孩子推到了刚刚叫嚣个不停的望月面前。


    “真的不为妈妈说几句吗?”他贴着月见里无月的脸,“好吧,那对从小照顾的仆人的恶言有什么感想?”


    “愤怒?不满?不可置信?啊,忘记你现在酝酿不出什么丰富多彩的表情了呢。”


    他俏皮的拍着脑袋,很没诚意的向月见里无月道歉:“对不起哦,要不然我出出血,把之前没讲完的故事……给你补上结局怎么样?”


    “你是想听祖爷爷们软饭硬吃的诀窍,还是想知道爷爷是怎么从病娇手中逃生,或者是——”


    咒灵架住望月,让他的脸直面月见里无月的眼睛。


    是他啊……月见里无月盯着那张老泪纵横的面容,是当时冲进来报告任务的望月。


    “望月们究竟是怎么缠上你们的?”


    羂索无视了男人的呜咽,像揭开伤疤那样兴致勃勃地揭开真相: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来自一个能看见月亮的村庄。


    凭借得天独厚的术式,他拯救了许多人。


    直到有一天,少年祓除了一只咒灵,从咒灵口中救下一个孩子。


    但凡他来迟一步,咒灵占领的村庄都会化为恶意的食粮。


    那个孩子无比希望他留下,可以战胜怪物的人太少了,如果少年愿意留下的话,村子里的人会很欢迎他的。


    外面好危险,他这么说。


    少年没有同意,可对方实在太热情了,少年只好决定暂时停留几天。


    暂时怎么够呢?那孩子真的太想报答少年了,他相信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要怎么样才能让月亮留下呢?”


    咒灵贯穿男人的腹部,血溅到日向夏希脸上,好像什么很有用的柔顺剂,女人锋利的眉眼一下子温和下去。


    “孩子找到村长,他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人,村民们会很听他的话。”


    男人的咒力不受控制的逸散,失去血液的痛苦让他不自觉地使用起自己的术式。


    “那天,与孩子怀有相同感情的村长召集了所有村民,他向他们高声宣布自己的决定。”


    周围的望月的表情变得和他如出一辙,相似的痛苦汇聚在狭小的厅室中。


    “于是,村民们也和村长,和孩子一样,他们都无比的希望少年留下。”


    巨大的痛苦压迫见里无月的神经,他情不自禁用双手捂住头。


    “大家都这么说,大家都这么做,犹豫不决的少年很快被说动,迟疑地停下步伐。”


    没了依靠,月见里无月跪在地上,月光花已经快爬到他的胯上了。


    “只要大家都恳求他,渴求他,那心软的月亮自然会落下。”


    噗呲一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摔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咒灵开手,任由手中黑乎乎的东西从墙角软绵绵的垂下。


    “每一个村民都怀着与孩子相同的情感,像仰望月亮一样簇拥着少年,看着他娶妻,生子,将自己的血脉留下。”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说,这是那孩子对少年的爱,可现在,大家又认为……那不过是诅咒罢了。”


    望月的情感在此刻达到了共鸣。


    所有觉醒了术式的望月自发链接起彼此的情绪,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又一个倒了下去。


    “所以我才说你们像蚂蚁一样。”


    羂索命令咒灵清理血迹。他看向表情一致的望月们,体贴的把声音放低,免得惊扰到他们同样脆弱的内心。


    “失去了蚁后就变成一个个空白的细胞,毫无反抗的躺在这里。”


    他怎么摆动望月们都没有任何反应。


    为了避免他们是装死,羂索特意喊了一声月见里无月。


    可望月们依然静悄悄的,表情空得像一具人偶。


    有时候未免要感叹,命运果然善于创造巧合。日向夏希的术式会具象化出锁链,月见里祖传的术式让他们无时无刻都与情绪打交道。望月的术式类似二人的结合,将自己的意识如锁链一般交互到他人身上。


    这是非常有趣的功能性术式,先辈的爱就这样借助术式流传下来,将自己的子孙变成他崇拜的一环。


    可无根的爱只是诅咒,没有真正产生情感,被迫继承的意识只会根据主人内心的想法被扭曲成新的形状。


    于是望月开始把月见里当成向上爬的工具,依靠这群会下金蛋的鸭子稳固自己在咒术界的位置。


    就像几百年前,村民们把孩子推到咒灵口中那样。


    “……虽然这么说很可恶,但只有这样的你们才是我所需要的。”


    最初交互者人头落地,剩余的望月被迫将意识是停在他死去的那一刻。


    此时的他们是空白的容器,什么都可以放进他们的身体。


    羂索随意挑捡了一个望月,将咒物放入他的口中,静候受肉的好消息。


    他粗暴的动作弄掉了对方口袋里的钱袋,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


    有什么骨碌碌滚到月见里无月脚边。


    无力的少年抬起手,他捡到一枚生锈的硬币。


    第74章 斩断过去,奔赴未来 风轻云舒少星……


    风轻云舒少星星, 今晚是个时候晒月亮的好天气。


    月见里无月坐在走廊上吹风。


    他身旁摆着食盘,里面放有三两点心果子,茶杯里的茶被吹得微微凉, 仅剩的热气被风一点一点吹下去,像半透明的奶盖一样朦胧的压在茶汤上。


    他捧起茶杯, 里面的茶梗静静立在粼粼的水面上,如一柄扎沉月亮的锚,在茶汤中顺着波纹轻轻摇晃。


    “我曾经听别人说,茶梗立起来代表好事发生其实是商业营销。”月见里无月吹吹茶水, 喝了一口后嘴角微妙的上扬。


    他含着舌头,把茶杯重新放到地上, 视线不经意瞥向后方厅室, “我一直以为是假的,但是今天看来好像有一定道理……”


    “这哪里像有好事发生的样子。”


    在他背后,望月们三五成群扎在一起, 有的擦地板有的浇花剪枝条,但这都是装的,暂且不提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在这里大搞卫生,只要月见里无月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过来给他端茶送水捏肩揉腿。


    过于关注的情绪都飘过来了啊!


    月见里无月感到了一些沉重。


    被羂索恶意点破望月的企图后,他一时半会很难用以前的态度对待这群从小到大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只能假装没看见独自消化。


    主要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了。


    大搞个人崇拜的百年大痴汉?蓄谋已久的杀亲者?或者是拥有集体意识的活体机器人?


    他们参与了自己五分之一多的人生,尽心尽力服侍家族百年之久,同时又把月见里当成自己攀附咒术界高层的藤条,拽着他们一点点往上爬。


    他突然庆幸此时的自己失去太多,悲伤的情绪也交给他人保管,可以保持足够的平静。


    ……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在链接他们的想法。


    月见里无月叹气。他才刚发出一个气音的感叹, 后面虎视眈眈的望月一个健步冲到自己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添茶放点心的动作,甚至还颇有余韵的替他扇了会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回城条已经读取完成了。


    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个望月过来给自己服务的,一扭头发现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边干活边嘀嘀咕咕,像一群咬着尾巴窸窸窣窣的鼩鼱。


    “我好不容易放凉的茶……”


    月见里无月看着重新冒起热气的茶杯,捂住脸状似崩溃:“想喝点冰的怎么了啦!”


    下一秒,冰块掉入水中沉没的咕噜声突兀响起。


    早有准备的月见里无月立刻抬手往嘴唇上擦过,并快速地撑着地板旋身向后。只听哐当一声,一柄锋利的镰刀自半空掉落,狠狠砸到地面上。


    它的刃尖不偏不倚,正好卡在来者的两腿间,对方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当场呆立。


    月见里无月歪歪扭扭的站起来,反手抄起镰刀一个自下而上。刀刃勾住衣带,暧昧的刮蹭起布料下柔软的皮肉。


    对方的身体被镰刀上的寒气冻软了,咕咚一下瘫在地上,手里的小桶狼狈的滚到月见里无月的脚边,冰块噼里啪啦甩出去好远。


    “哦,是你,”月见里无月认出了对方,“你是哪个望月啊?”


    对方正是之前开门迎接自己又不明所以跑掉的门童,到也没想到他居然也觉醒了术式。


    他哆哆嗦嗦的用手推了推不知分寸越靠越近的镰刀,见月见里无月看过来,立刻乖乖住手摆出个投降的动作。


    他战战兢兢地开口了:“我是望月明,大人,您能不能……”


    “不能,”月见里无月很干脆的把镰刀往上抬,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来,坐下。”


    望月明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他愁眉苦脸的跪坐好,仪态是一等一的顺从端正。相反月见里无月,像个劫持了大家闺秀的急色土匪,手里的镰刀和眼睛一起滴溜溜的转,好像随时都会用它们干一些不太礼貌的事情。


    “月见里大人……”


    “你不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监视有点过头了吗?”月见里无月打断他的话,“按理说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服侍我啊?”


    解开陈年诅咒的望月的确没必要死守着月见里无月不放,他们当务之急应该是想方设法看能不能从羂索手里捡回条命。


    要不然怎么会有与虎谋皮一词呢。望月最开始觉得自己只会付出一个看不上眼的女人,结果女人的爱人,严防死守的贵重物品被买一送一跟着走了,后来他们又觉得只是牺牲几个没觉醒术式的一般族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结果到谈判那天自己这边的话事人直接被咒灵咬死了。


    术式哪有那么好觉醒,虽然望月人很多,可觉醒术式的也没有多少,偏偏要把他们搞成大脑空白的状态必须要献祭一个出来,为了自己远大的目标,羂索这几天可以说是在月见里家里杀疯了。


    月见里无月就奇怪了,既不去抱羂索大腿争取自己能有条活路,又不愿意拉起大旗我们联合好不去死路,怎么就选择重走老路了呢?


    我不否认因为术式的关系月见里的人脉很广,可是我爸死太早了我也没继承多少啊?


    和我呆一块可没有好处哦?


    “我只是不太习惯。”


    良久,望月明开口了。


    他垂着脑袋,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可能你会觉得很好笑吧,怎么会有人赶着上来做奴仆呢,可我就是忍不住会去关注您。”


    “您就当我的诅咒还没有彻底被抹除吧。”


    “可是你看见我的第一反应是跑掉哎。”


    显然月见里无月还记得对方推开门的举动。


    “那不一样!”望月明被他一说,脸胀得通红,手舞足蹈差点一头撞在镰刀上。


    月见里无月默默移开刀刃,但这并没有阻止不了望月明的动作,由于危险的远离,他比划的范围越来越大,头发都被割下来几缕。


    通过他结结巴巴的陈述,月见里无月对他别扭的想法终于有了一知半解。


    说到底还是不习惯。


    望月服侍月见里百年之久,几乎可以说是你中有我的关系,在岁月的流逝中,他们逐渐发现自己可以占据主导,而羂索的推波助澜又给予了他们更多的信心。


    可真把自己硬生生从月见里的世界里拔出来后,望月们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原以为的泥沼是最适宜生存的湿地,想迁徙的绿洲不过是海市蜃楼,同伴们要么死要么变成咒灵,哪怕所以人的想法都保持一致在这种大环境下也只会变质成如出一辙的不安与惶恐。


    想要依靠月见里,想重新拥有之前的生活,望月明是如此渴望的。


    但月见里无月对此敬敏不谢。与他相反,见识了从未见过色彩的他已经无法忍受自己的人生被拘泥在高塔中。


    如果可以,他想立刻离开这里。


    “就算你说这么多我也没办法帮你,”对于望月明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的行为,月见里无月只想叹气,“我和你们一样,都被困在这里哦。”


    他抚摸小腿上的纹样,刺绣凹凸不平的表面磨蹭着手心,与掌纹不匹配的纹路扫过手掌,带来不体贴的痒意。


    “这不一定,您是有可能……”


    望月明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他还想说什么,正当他要张口之际——


    月见里无月收起镰刀,他打了个响指,将某个亮晶晶的东西重新含入口中。


    望月明悚然一惊,他连忙回头。


    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子站在厅室中间,可能是月亮不太眷顾她的关系,她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只能看清额头上排列整齐的缝合线。


    羂索轻缓的开口:“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大步向前,两只眼睛鬼火似的从黑暗中烧出来,把他的牙齿照得雪白。


    “在干什么呀?”女鬼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嗯?可以让妈妈知道吗?”


    一边的望月连家务都顾不上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月见里无月推了把同样陷入恐惧的望月明,想了想还是选择站在他前面帮他挡着。


    他把变回舌钉的咒具用舌头卷着,发出含着东西时特有的,黏黏糊糊的声音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晒晒月亮。”


    “今晚月色真美,是吧?”


    羂索古怪的看着他,又看看天,月亮很不给面子的躲起来了。


    “这种话是应该对妈妈说的吗?”他将月见里无月扶起来,全程无视了在一边发出急促喘息的望月明,“说得很好,下次不许这样了。”


    “我平时也不会这样哦。”


    月见里无月露出假笑:“一般人想听我这么说话是要给钱的。”


    母子俩假模假样的进行了一段没营养的对话后离开了,没人注意到被留在原地的仆从们。


    望月明推开前来搀扶自己的同伴,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月见里无月暂时没空关心他的思想变化,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观察。


    比如羂索,他可能终于明白了竭泽而渔的道理,没有继续他的暴力独裁,像每一个体贴的主母对待下人那样平和的对待望月。


    但很可惜,没一个人领情。望月被他的高压统治炖得又酥又烂,只要看见他就和被筷子戳过的肉那样松软脱骨,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时候月见里无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他在软乎乎的望月边上呆一会,延续百年的习惯又会让他们原地起立,围着月见里转啊转啊。


    月见里无月严重怀疑羂索是故意的。


    他又不能反抗,连抗议时的阴阳怪气都要注意力度。


    羂索并不在意他的去留,但估计是顾及生理方面的关系,他对月见里无月保持了些许体贴。


    会蹩脚的学着日向夏希的语气和他说话,被戳穿了就套另一个人的皮套继续。除了第一次的意外,剩下几次不人道的实验羂索都会特意避开他,可他又老是搞出巨大的动静,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月见里无月是诱鱼剂,望月则是被吸引来的鱼,等鱼彻底钓空后,不难想象羂索会怎么处理这个没用的东西。


    望月都没有了,他大概会顶替上来变成望月2.0吧。


    希望他榨干的速度能慢一点。


    月见里无月不抱希望的想。


    他也不是多么逆来顺受的家伙,可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实在没力气去挣扎了,想多了头还疼,干脆就这样算了。


    只是……每当消极情绪涌上心头,总有一个声音贴在他耳边喃喃自语:


    你真的就甘心吗?


    不甘啊,谁遇到这种事都会不甘吧,可月见里无月的不甘就像大厅被清理干净的血,除非有人去喷鲁米诺试剂,不然根本看不出他天女散花般的感情。


    吱嘎——


    月见里无月拉开隔门。


    看来望月的修剪有点治标不治本,阳光被野蛮生长的树枝挡了大半,堪堪落下来的一点还照不进院子。


    天空被树影切割成一堆不规则的小方块,抬头只能看见深浅不一的灰绿色,只有边角才卡住了点跳跃的蓝。


    “无月大人……”在他发呆的时候,望月明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呼唤他。


    “又是你,”月见里无月怠惰地掀开一边眼皮,“你拿的是什么,红茶?来点。”


    望月明被他噎得一哽,无言为对方满上茶杯。


    “您真的要继续下去吗?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真的值得您继续吗?”


    也不知道那个月夜到底点醒了他什么,这家伙一副奸臣当道幼主无力我等要替天行道的模样,只要羂索不在,就孜孜不倦的出现在月见里无月身边开始输出观点,用极小的声音讲极大的道理。


    托他的福,月见里无月搞清楚了羂索的活动时间。白天羂索会随机选择一个地方窝着,晚上倒是经常和鬼一样四处游走,只有在黄昏时的那段逢魔时刻才会稍微安分点,不怎么出现。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肌肉记忆,日向夏希正好很喜欢在黑夜降临前的几个小时稍微咪一会儿。


    和羂索固定的刷新地点不同,咒灵出没的地点反而相当随机。


    在他神游天外之际,望月明越说越激动,啪一下把一串珠链摔在桌上。


    “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他都这么大喊了,月见里无月选择给他这个面子。


    他懒洋洋的掀开另一边眼皮,一看对方摔出来的还是自己家的咒具,表情立刻微妙起来。


    偏偏对方还在一边咋咋呼呼:“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您也要为了家族着想啊!”


    这话月见里无月可不爱听。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沾了点中二病,容易被“肮脏的血脉将从我手中终结”,“我将成为家族最后一人”什么的观点吸引。


    更巧的是,作为谨慎的后代,他真有叫停的权利。


    好在月见里无月不想讨论这个沉重的话题,他觉得这会破坏自己淡淡的气场。


    可望月明看起来真的很想要个答案,他只好取出个硬币,决定抛到合适的那一面自己再回答。


    硬币是锈的,翻了半天也看不出来花样。


    再丢估计对方又要喋喋不休了,月见里无月只好开口: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怂恿我离开,我走了你们又不能获得什么好处。”


    还容易被迁怒。


    月见里无月的眼神清澈中带着不想思考的茫然,望月明顿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望月使用术式的目的是月见里,月见里的存在会让他们自发去链接周围的同类。


    倘若他们的私心不在,术式的作用便很难彻底发挥出来。


    那个怪物……不就是想要用我们的身体塑造更多的怪物吗,如果没有那个反应,那是不是就……


    这是困于后宅大院的望月明能想出的最优解。


    “所以……”


    他再次低头祈求。


    月见里无月没同意也没拒绝,他喝完望月明续的茶很果断的把人赶走,留自己一个在小院里消化。


    “说得真容易啊,”他下意识盘起望月明落下的珠链,“好像我乐不思蜀不想走一样。”


    “他就不能从实际考虑一下吗?”屋外的咒灵平移来平移去,月见里无月对此指指点点,“我像是能轻松从这里逃出去的人吗?”


    “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还瘸着一条腿,之前好歹有人愿意看在巨款的份上来拯救落魄少年,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有,怎么可能——”


    他慷慨激昂的演讲一停,手指翻转间那枚生锈的硬币在指尖灵活的跳跃。


    “啊哈,”月见里无月以一种浮夸的惊喜道,“我还有这个,但是谁又看得上这点小钱——”


    月见里无月沉默良久。


    此刻正是黄昏之时,隐约能在天上看见月亮的轮廓。


    它圆圆的,如同一枚硬币,又好像眼前人猫儿般的圆眼……眼前人?


    “嗨嗨,你叫我吗?”


    天花板上,用脚勾住房梁整个人倒垂下来的年轻人冲他眨眼。


    对方显然是临时急匆匆赶过来的,身上还套着一件沾着奶渍的围裙。


    “其实你之前请我的饭我还没还完,但是既然你都用他请求了,那我就不好意思的收下了哦!”


    轻松落地后,使命必达的神明大人一边找补,一边用两指夹走了硬币。像个贪吃的小猪扑满,珍重的将钱收入自己的钱包。


    “你又是哪位?!”


    月见里无月对此受到惊吓。


    “什么啊,这就把我忘记了?”对方看起来相当委屈,“我可是一接受到你的信息就加急把自己快递过来了哦!”


    “难道是因为没有那句招牌的开场白,让我想想……”


    “感谢您的选择!我就是省钱快速让人安心的……唔?”


    月见里无月立刻捂住他的嘴。


    夜斗一脸懵,长长的睫毛忍不住扇起翅膀。


    他的眼睛像只飞舞的大蓝闪蝶,不自觉的撒下魅惑的鳞粉。


    月见里无月果断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你到底在干什么呢?”夜斗虽然奇怪,但还是默许了对方折腾自己脸蛋的行为,反正又不痛,“是需要安慰吗?”


    “其实比起我的脸,我觉得你更需要这个,请看!”


    夜斗不知从哪里摸出杯奶茶,万分殷勤的为月见里无月插上吸管:“请用!超级浓醇的巧克力口味,还是热的!”


    “我说你呀,”月见里无月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他套圈似的把项链甩到夜斗脖子上,“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外卖的吗?”


    “而且我更喜欢喝冰的。”


    这句话像什么开关似的,月见里无月沉寂已久的咒力短暂回温,往上跳了跳。


    鲜红的咒力爬上项链,洗去铅华般的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月相图在串珠上闪闪发光。


    与此同时,夜斗整个人也消失不见,但他好像没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已然归零,声音依然活泼鲜亮:


    “你要喝冰的是吧!好巧,我也有哦!”


    半空中突然多了一个塑料袋子,为它配音的声优格外卖力地推销道:“这款里面有含有少量草莓果酱哦!红红的很漂亮哦!”


    头发黑中带红的月见里无月总觉得这两杯奶茶有点针对自己的意思。


    他摸索着把项链从夜斗身上薅下来套到自己脖子上,沉默的消失了。


    “真的不喝一口吗?”


    透明人不吱声。


    夜斗没逼他,选择继续叽里呱啦:


    “你确定不和家里人告别吗?”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呀?”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月见里无月不说话,只用吸管吹奶茶,在夜斗怀里发出可疑的咕嘟咕嘟响。


    第75章 回忆的尾巴就像剩菜,卷卷更好吃 ……


    记忆相当容易被美化, 哪怕咒术师也阻止不了回忆的自我补充。


    月见里无月的逃亡之旅远没有那么顺利。


    不过他吉人自有天相,没过几天居无定所的生活就被夏油杰像抓流浪猫那样给带回去了。


    真不愧是同学里唯一自主创业成功的男人,收养了一双女儿的标准男妈妈, 在其他人还考虑明天要吃什么的年纪他已经先发制人的思考起月见里明天该吃什么。


    好心的夏游前辈不仅为月见里无月提供了工作,放任他把盘星教食堂当自助吃, 对他偶尔冒出的既不着调又不过脑子的言论也能宽容的装作没听见。


    他拥有博大的胸怀,将盘星教里唯一的薪水小偷狠狠原谅,还会时不时给这位月光族发点零花钱。


    后来次数多了,夏油杰也开始用这点去拿捏月见里无月了。


    “如果你能说服菜菜子和美美子不要玩我头发的话, 说不定我会给你报销哦。”


    “好的没问题学长,请先收下这个!”


    夏油杰捏着各色餐厅的发票, 看来月见里对自己信心满满啊, 让我看看……


    夏油杰忍不住睁大眼:双人套餐,情侣限定,烛光晚餐……好吧他行事风格一贯如此可以理解, 但是这个香槟塔又是什么情况?


    头痛。


    第二天,好不容易糊弄完猴子的夏油杰疲惫地推开门,发现菜菜子和美美子给月见里无月扎了一头的小辫子。


    头疼。


    他关上门,决定去动物园当一段时间的猴子饲养员再回来。


    毫不夸张地说,在盘星教的日子可以说是月见里无月人生中最安逸的时光了。


    居家他要经历各种各样的教育试炼,出逃他要捏着鼻子接受同居人的作息和习惯,入学后虽然自由了点,但他要写作业。


    相反,在盘星教的月见里什么都不需要做,也没什么需要他忍耐的。


    情绪清空前,他只要摆正姿态,安心做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玩物就好了。


    脑子恢复后, 过意不去小白脸生活的他开始接触教会的事宜,想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而这时候又赶上盘星教大肆扩张,他们与里世界频繁接触,双方你来我往谈了好久生意,在分配上僵持不下。


    思来想去月见里无月决定用自己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跑到横滨去给夏游杰拉赞助了。


    虽然夏游杰严重怀疑月见里无月动机不纯。


    “我可以接受给你报销出差的花销,但如果你下次再往里面塞和你尺码完全不符的帽子西装的发票我就揍你哦。”


    “对不起,但是学长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衣服是多少码……”


    “月见里!”


    夏游杰叹气,并决定时刻向菜菜子美美子提及月见里这个反面案例。


    一天天的尽不学好。


    盘星教的生活就是这么安逸,大家只要跟紧夏油杰不掉队就好了。


    可惜,这样美好的生活没持续多久,夏油杰的产业就被昔日的同窗爆破了,亲自去学校秋招的他也未能幸免。


    作为夏油杰手下的员工,前往学校为学长发传单的月见里无月同样受到牵连,被对方大义灭亲的攻势打得连连败退。


    要不是经常受他指名的牛郎为了回馈老客户杀到现场把他救走,躺在自己掘出来的坟坑里的月见里无月估计要和天国的太奶吃上饭了。


    “呕……对不起,”哪怕对方健硕的肩膀压着肚子难受到哇哇吐血,月见里无月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声抱歉,“你好不容易金盆洗手,结果现在我又连累你下海了,呕……”


    “牛郎才叫下海,现在我不当了,”伏黑甚尔不太满意月见里无月的说辞,“你应该说我上岸了才对。”


    “还有你能不能别说话了,感觉你好像对我有意见一样。”


    伏黑甚尔意有所指道。


    他真担心月见里无月半路就把血吐光。


    “呕……”


    回应他的是月见里无月快把内脏吐出来的哼哼声,他的脖子如同折断的小树枝,最顶端缀着的浆果歪到一边,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叫你不说话,不是叫你去睡觉,喂,清醒一点!”


    伏黑甚尔连忙给他换了个姿势。颠簸中,月见里无月的脑袋一下子砸在他坚硬的胸大肌上,嘴巴吐不出去的血液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争先恐后的从他鼻腔里溢了出去。


    月见里无月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


    “还叫别人闭嘴呢……自己先管好嘴巴吧。”


    被买一送一的夏游杰对自己此时保持的姿势很不满意,他感觉自己像猴子夹在胳肢窝下被掰成两半的玉米棒子,实在有损他辛苦维持的出尘飘渺的教主形象。


    “呵呵,看来我们的教主大人不太服气。”伏黑甚尔露出了标准的牛郎笑容,要不是脑袋因为失血过多晕晕的,月见里无月高低要再赏他一座香槟塔。


    “啊,我突然发现,我们三个好像都成了五条的手下败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要不然今天我们一起组个受害者联盟?”


    夏油杰不仅肚子疼,手疼,头也是疼得越来越厉害,偏偏伏黑甚尔还和个跳跳虎似的上窜下跳,他总觉得自己的内脏要兜不住全撒出来了。


    身体的疼痛几近麻木,松弦的神经却一直被刺激到紧绷,此时的他精神得吓人。


    如果伏黑甚尔想凭借冷嘲热讽让我清醒的话……他成功了。


    夏油杰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闭嘴?”


    “难怪那群小孩看你那么不顺眼,估计是代沟太严重了吧。”


    该说不愧是去歌舞伎町进修过吗,伏黑甚尔似乎更油嘴滑舌了。


    攻击性也更强了。


    “真是毫无幽默感,不过我也能理解,”他轻描淡写道:“毕竟被自己最看不上的猴子拯救了性命,难免有些心理落差。”


    “呕……可我觉得以甚尔的体格,你应该是猩猩才对,呜呕……”


    “……月见里你能不能也闭嘴。”


    可能因为这场逃难之旅实在不愉快,夏游杰拒绝和二人继续呆在一块,很快找借口离开了。


    出于安全考虑,他没有带走月见里无月。


    于是月见里无月和伏黑甚尔又一次绑定在一起。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简单明快的关系因为岁月的沉淀变得更复杂了。


    既有牛郎与金主的地位不对等,又有护工与病人的互相视为麻烦又无法脱离的别扭,还带了点怨偶般的瞧不上眼。


    默契是存在的,配合也可以很好的达成,可一到要提及对方的场合,你只会收获两个不约而同转过去的脑袋,以及两声嫌弃的鼻音。


    伏黑甚尔养了一阵把自己清机重来的月见里无月,任劳任怨的把他从枯燥小红毛调养成顺滑小红毛。等月见里无月身体恢复头脑清醒后,伏黑甚尔短暂的良心消失,缺德的本性再次重回高地。


    作为物理意义上最了解月见里无月的人,他当然很清楚对方在横滨又干了什么好事。


    相比起之前那段儿戏般的暗恋,这家伙在处理感情上总算像个正常人了。


    会送礼物,会体贴人,会时不时说点甜蜜的俏皮话,行为举止终于贴近追求者打直球的进攻而不是偏执狂自作主张的靠近了。


    就是在目标的选择上一如既往的差劲。


    天知道发现月见里无月的新暧昧对象又是个蓝眼珠子时伏黑甚尔有多胃疼。


    月见里无月对蓝眼睛的偏爱可以说有目共睹,甚至能称得上执着了。


    看他相处时间长的那几位就知道了,五条悟和夜斗,两人的眼睛都是蓝的,还同时拥有了发动能力时眼睛会变得更蓝更漂亮的设定。


    而他闲暇之余订购的报纸杂志,上面总会出现几个蓝眼睛青春少年的特写,打篮球的打排球的学游泳的当侦探的,什么蓝色系大收集。


    问他这是在干嘛,他只会摆出个义正言辞的样子告诉你他在欣赏。


    最过分的是,他不仅看,他还吃代餐。


    要知道在伏黑甚尔下海经商的那段时间,月见里无月每次光临都会用万恶的金钱指名头牌甚尔君给他唱香槟call。


    如果伏黑甚尔拒绝,他会动用自己尊贵的金主身份,强制伏黑甚尔带上他精挑细选的蓝色美瞳。


    “嘿嘿,黑发蓝眼男。”


    要不是伏黑甚尔视财如命的人设立得稳,他真想把搞他心态还在一边傻乐的月见里无月赶出去。


    不幸的万幸是,恋爱方面如咒术师般扭曲的月见里无月缔结关系时反而意外的偏向普通人,不然以那家伙的窒息操作,他绝对会搞出十艘跳之类的操作。


    所以,在确认对面老大贪得无厌想通通打包连月见里无月都一并带走的心态后,伏黑甚尔的眼睛顿时亮了。


    既然你愿意加钱,那我顺水推舟也自无不可。


    然后他就把月见里无月洗刷干净卖掉了。


    “此乃最优解。”


    面对质疑,伏黑甚尔用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上位者语调向月见里无月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口不提自己想看热闹的真正心思。


    “好恶,你哪里学来的怪话。”


    月见里无月很给面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伏黑甚尔报以微笑,表情依然奇奇怪怪。


    月见里无月还能怎么办,只能勉强将他原谅。


    再然后,伏黑甚尔给自己找了个新工作,月见里无月也被迫回到老朋友的怀抱,艰难的习惯起自己快忘干净的生活。


    老朋友就老朋友,不是老同学就好……


    无形之中,月见里无月给自己立了个flag。


    而此刻,正是拔旗之时。


    脑子里走马灯已经转起来的月见里无月目光呆滞,他艰难的调动肌肉记忆,试图想挤出一个笑来。


    他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呢,灰原雄已经开口了:“好生疏啊,你应该叫我的名字才对。”


    他不轻不重地谴责了一番多年未见的同学,转头又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久不见,正好我饿了,不然咱们去吃点什么,顺便聊一聊?”


    他像忘了自己刚刚才吃过一样,不由分说扯着月见里无月走了。


    第76章 三人行,必有一个吐槽役 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是令人尴尬的, 叫人抗拒的,使人手足无措的,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的。


    月见里无月起初是不信邪的, 他是个社交恐怖分子,上到路边无业神明下到宗教传销头子他都能与其和谐相处, 哪怕对某位港口劳模毫无印象,他也敢上手摸人家一把。


    他的战绩还远不止于此:此人既能在过生日时抢过火锅店员手里的灯牌反客为主,又敢顶着老头老太的闲言碎语夺走打折区最后一份促销鸡蛋,哪怕讨厌的家伙在自己打工的地方犯贱, 他也能不带一点犹豫的捏着嗓子对他喵喵叫。


    但现在,月见里无月不得不收回了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 承认有的时候还是要相信大众的判断。


    是什么阻止了他的嘴硬?


    是灰原一如既往的微笑。


    又是什么让他一头冷汗?


    是七海建人绷直的嘴角。


    本来只是他与灰原雄的久别重逢聚餐, 结果这家伙拉着他走到一半突然从某个角落扯出了一个七海建人。


    “你吃了吗?”


    灰原雄热情的冲七海建人打招呼,月见里无月怀疑他这套是从中华街学来的。


    七海建人摇头,他手里拿着一沓乱七八糟的文件, 看样子是准备找某个白毛眼罩男发难。


    别问月见里无月怎么知道,他眼睛尖,清楚看见了最顶上的纸张的签名处被画了一只大象。


    还是那种,非常……蜡笔小新风格的大象。


    灰原雄也看见了,他有点绷不住,出于对老同学的客气,他依然坚持把邀请递过去:“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反正……”灰原雄语调一转,突然沧桑道,“你现在把文件给他,他也不会给你任何说法的。”


    这话立刻说服了七海建人。


    于是二人转变成了三人行,月见里无月的审判长喜加一。


    月见里无月有理由怀疑,灰原雄是故意的。


    他们吃饭的地方明明有小卡座, 但灰原雄非要选择坐圆桌。


    明明圆桌四面八方都是位子,他们却一定要挤在月见里无月两边。


    月见里无月,左右为男。


    他如坐针毡,才挪挪屁股想换个姿势,未曾想七海建人眼疾手快,一有风吹草动就开始发功。


    多年工作磨练出来的应酬经验让他反手给自己的老同学倒满了茶,放下壶的同时顺带把餐前小食转到月见里无月跟前。


    最后,七海建人做了个您先请的姿势,脸上的眼镜配合的闪过一道白光。


    茶杯里的烟渺渺上升,月见里无月试图用它转移注意力。


    他才瞟了几眼,一张菜单非常不合时宜的凑到他面前。


    “我刚刚点了几个菜,”灰原雄说,“要不要加点自己喜欢的?”


    “你为什么不先给七……呃咕,看。”月见里无月转移话题的话术才起了个头,突然想到灰原雄见面时对他的提醒,想临时改口又觉得未免刻意,只好装着咬到舌头,把嘴里的姓氏浑沦吞下。


    “因为我知道建人喜欢吃什么啊,”灰原雄很是理直气壮,“他的口味在上学的时候我就清楚啦。”


    “主要是无月的喜好太难摸清了,所以只能让你自己来了。”


    “抱歉啊,”这家伙双手合十,对月见里无月讨饶道,“如果我能更了解你就好啦。”


    月见里无月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种黏糊的语气不太像灰原雄会轻易说出口的,考虑到他们已经好久没见,口癖发生变化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怎么说呢……


    感觉灰原雄被五条悟污染了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话。”把菜单还回去后,月见里无月开口了。


    “嗯,为了让学生不要太有压力?”灰原雄笑眯眯的,“我呀,被咒高聘请回来当老师了哦!”


    “我专门查了资料,如果想做一个学生信赖的老师,最好跟紧潮流,说话也要特别注意,不要像个老头子一样说教。”


    他着重强调道:“要活泼有趣,轻声细语才好。”


    那是幼师说话的标准吧?你当你的学生是小婴儿吗?


    本来眼睛就像条半死不活的鱼,听灰原雄这么一说,月见里无月的目光顿时更不新鲜了。


    不过想想也是,能当咒术师的心理一般都不太健康,把他们当小孩哄哄说不定有奇效。


    月见里无月自我调理完,重新开口:“所以你最近都这么说话?”


    “没有啦,只是偶尔,偶尔!我刚刚也只对你用这种语气了啦!”


    灰原雄生怕他误会,连忙强调:“我只有想拉进距离的时候才会这么说话!”


    “哎……”月见里无月用胳膊肘捅捅一边正襟危坐的七海建人,奇道,“你觉得有用吗?”


    七海建人没说话,只是喝茶。


    “好,他回答了,没用,”月见里无月握拳,假装这是个话筒,“那作为经常实践的你,可以对此谈谈感想吗?”


    话题都铺垫到这了,灰原雄不诉点苦都感觉对不起自己:“不得不说好难哦!虽然大家上课都很认真,但是下课了他们的话题我根本参与不进去,哪怕他们带我也聊不起来,我曾试着向五条讨教,但是……”


    他挫败的一头砸在桌子上:“我发现,我和他都有代沟哦!”


    “甚至比学生的沟还深哦!”


    七海建人从喉头挤出小小的嗤笑声。


    “和学生说不到一起去我能理解,毕竟我们也是大叔的年纪了——啊没说你无月,你比我和建人小这点我还是记得的,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大叔和大叔之间会聊不来啊!”


    “有没有可能只有你觉得自己是大叔,五条可觉得自己超级年轻哦,毕竟人家是童颜。”


    月见里无月忍不住充当起吐槽役的角色。


    不过他扮演的不太成功,灰原雄似乎更悲愤了。


    “那我也是啊!”他使劲掐自己的脸,又戳了下月见里无月的,“在座的各位除了建人,大家都是娃娃脸吧!”


    七海建人推推眼镜:“我是混血真是抱歉。”


    “喝茶喝茶。”


    月见里无月立刻给他满上。


    “我和他也没差很多吧——当然我说的是年龄!”灰原雄的话语依然没停下,“明明和家入沟通都很顺畅的,可一换成他,我就笨嘴拙舌说不出话。”


    月见里无月挠挠脸,发现灰原雄居然是在真情实意的苦恼自己接不上五条悟的茬,一时间不知道给说什么好。


    来几句安慰吧,他怕自己会很没良心的笑出来。


    接着吐槽吧,但灰原雄已经把槽点都讲出来了。


    哪怕只是安静坐着当个听众,他都觉得如坐针毡,好像灰原雄的话会扎屁股。


    七海建人倒是没有这些烦恼,他展平嘴角,肩膀轻微抖动。


    “呃,其实吧,”月见里无月绞尽脑汁,终于刮出点话来,“五条不会在严肃的时候嘻嘻哈哈的,他开玩笑,是因为没什么事需要他出马,要是不开玩笑了,那才是出大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觉得你好玩。


    月见里无月看向七海建人,默默和他对视一番后,又偷偷把头拧回去。


    “说是这么说,但在他面前结结巴巴真的很不好意思嘛,我可是很有野心,想成为咒高最受欢迎的老师哦。”


    “所以啊,”灰原雄图穷匕见,“你是怎么和夏油相处那么久的,我想看看能不能从中吸收点经验。”


    “他和五条是同龄人,而且关系还不错,应该还是有点共同之处的。”


    月见里无月差点把茶吐出来。


    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么投的呀!


    先不说年纪,就说关系吧,夏油杰和五条悟是度过了一段无话不谈有裤同穿的激情岁月,他们一起吃一起玩一起出任务,更不要说还有个“最强”的名号把他俩强绑定在一起。


    但自从他们闹掰后,所有的相似之处都被周遭截然不同的环境给磨成了碎块,而百鬼夜行一役又把这碎块细细碾成了碎末,曾经的无话不谈变成了和发色一样的黑白分明。


    想从夏油杰身上汲取和五条悟相处的经验,这和去肯德基要一份麦麦脆汁鸡有什么区别?


    等下。


    莫非在你眼里,夏油前辈是和五条悟一样棘手的存在?


    得出这个结论的月见里无月眉毛快挑到天上去。


    月见里无月仔细端详了下灰原雄,在得到对方不明所以但毫无保留的微笑后,还是没忍住对他从上到下扫射了个遍。


    “我觉得你是听不到什么有用的建议的,毕竟夏油前辈不太喜欢开玩笑。”


    月见里无月摊手:“虽然前辈对普通人的偏见一如既往的重,不怎么看新闻报纸,对潮流也不太关注,但他收养的两个孩子倒是对此乐此不疲,为了能和女儿有点共同话题,他还是会去了解一下的……”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和他女儿聊得来,那你就能和前辈聊得来……就算你和他女儿没话说,看在你是咒术师的份上,前辈也会和你没话找话的。”


    “至于五条,呃……”


    月见里无月捂住头,试图从自己一团混沌的脑海里捞出些得体的词汇来形容。


    学生五条悟已经是难缠的典范了,现在的教师五条悟貌似更上一层楼,不仅难搞,还难顶。


    被对方抓过来那几天简直是月见里无月人生中最昏暗的岁月!


    月见里无月承认他对自己这个在逃犯很体贴,他也的确有让人安心的资本,但……


    这和五条悟很会搞人心态一点也不冲突!


    他有时候会想,难道墨镜和眼罩是什么进化道具吗,不然五条悟是怎么做到每隔一阶段攻击性就涨那么多的。


    他是蝴蝶吗,还带变态发育的?


    如果说,之前的五条悟是冰雕,是雪鬼,是裹挟着北风的纯白之人。


    那现在的他就是个麻辣的火焰冰淇淋。


    把原来那个冷冰冰的五条悟还给我啊!


    月见里无月忍不住在心里呐喊。


    但表面上,他闷闷咳嗽了一声:“想和他脑电波对得上,至少要和人家趣味相投吧。”


    月见里无月委婉地开口:“问题是……五条的品味,与其说有品,不如说下品。”


    七海建人更是直接:“是没品。”


    “这么一想你确实了不起,”他指着月见里无月道,“居然能在他后面跑那么久。”


    “年少无知,年少无知……”


    月见里无月打着哈哈,讪笑几声:“你知道啦,我是三观跟着五官跑的类型。”


    五条悟,一朵不张嘴就完美无缺的高岭之花。


    也不是说话不好,月见里无月下意识在脑海里播放了一下五条悟叽叽咕咕的声音,他声音挺好听的,不说话实在有些浪费这天生的配置。


    问题是五条悟太喜欢用他那丝滑的声音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捉弄人了。


    再怎么严肃的场景,只要他嘴巴一咧,都会变得正经不起来。


    所以说,比起被人逗,我会更喜欢去逗别人,最好是个有反差的家伙。


    比如看似不苟言笑,实则容易害羞炸毛……


    要是五条悟能恢复成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就好了……


    月见里无月情不自禁回忆了下五条悟的绝美容颜,可还没闪过几帧,另一双同样蔚蓝的眼睛不由分说闯入了脑海,霸道的赶走了浮起来的记忆碎片。


    正当他准备追究那双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一声幽幽的“这就是颜控吗?”把他打回了现实。


    “不过夏油学长不属于此列哦,”月见里无月可太明白同窗在想什么了,“ 学长是很好看没错,但是比起古典东方美人,我更喜欢明艳张扬的类型哦!”


    “学长要是蓝眼睛的话你可不会这么说。”


    “喂!”


    灰原雄这样调侃就算了,更可气的是七海建人还要横插一脚。


    “我有整理过盘星教的卷宗,并没有发现里面有符合你审美的成员,所以你是怎么在那里呆那么久的……”


    “我想你并不算认可他的观点,”七海建人长叹口气,“可你又的确身处高位,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不觉得夏油会允许一个理念不合的家伙在他面前晃悠那么久。”


    “最主要的是,”七海建人直白道,“我不觉得你会管住自己的嘴。”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了解我,”月见里无月捂住胸口,“这个时候我应该感动还是应该害怕?”


    “谁让上学的时候,你总是做出让人印象深刻的事。”


    月见里无月瞪了眼七海建人,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他选择将自己的愤怒宣泄在无辜的灰原雄身上。


    “说是那么说啦,不过我和学长相遇的时候,我的脑子不太清醒。”


    他按住太阳穴,指尖转了转:“我当时对任何事都不太感兴趣,唯一的苦恼是自己该吃什么喝什么。”


    “别说什么创造只有咒术师才存在的世界了,如果那时有人和我说,要创造一个只有普通人存在的世界,问我要不要加入。只要我确认他包吃包住,那我绝对会毫不犹豫跟着他走的。”


    “与其说夏油学长想拉我一起共建美好咒术界,倒不如说他看不下去身为咒术师的我居然在给普通人打工,还被少算了工资。”


    因为捕捉到了关键词,七海建人发出不满的鼻音:“那的确怪让人看不下去的。”


    “他当时差点和我在大街上吵起来,然后啊,学长超霸气的说,与其为那群该死的猴子工作,赚连香蕉都买不到的钱,你倒不如为我做事。”


    月见里无月摊手:“这么一想我那时能遇到学长真是好事。”


    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盘星教秘闻,店里的时钟弹出了只布谷鸟,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啊,”灰原雄看了眼时间,“午休时间好像结束了。”


    “那你要打包吗?”月见里无月指指没动几口的餐食。


    灰原雄没说话,他与七海建人对视了一眼,双双摸出手机。


    二人颇具默契的滑动屏幕,发了几条消息后立刻将手机息屏,调至静音后迅速塞回口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继续吃,”灰原雄干脆道,“我的课被抢走了。”


    七海建人更果断:“我不是老师。”


    “哎,那我呢?”


    “你也吃。”


    “对,这个好吃。”


    月见里无月还没说话,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一半。


    啊,真是……


    他心想:这不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嘛!


    第77章 哪怕是最强也受不了上班 月见里无……


    月见里无月是个神奇的人。


    可能因为术式的副作用吧, 他的大脑长年累月处于空旷又空白的状态,这导致他很容易想当然,对处理人际关系有一套自己的窒息标准。


    如果用普通人的标准, 他是个明显的问题青年,可把他塞进咒术师的世界, 他又能够到正常人的及格线。


    暂且不提普通人中问题人士出现的概率,单说咒术界吧,这里的正常人少的可怜。


    好巧不巧,如此稀少的属性, 月见里无月身边居然刷新了两个。


    此时他正陪同自己的稀有伙伴一起饭后消食,一二三手牵手, 买点零食走啊走, 把公务全部抛脑后。


    要不是月见里无月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们估计真要走到天荒地老。


    “喂,你好……”


    他才打出招呼, 五条悟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通过喇叭挤入他的耳膜。清脆有力,饱满深情,成功表达其主人旺盛表现欲的同时还压制住了月见里无月的食欲。被那么一喊,不仅脑浆被摇晃成一滩浆糊,胃里的食物也差点被震得涌上来。


    “啊,一听见我的声音就想吐吗,好伤心!”


    可能因为五条悟是地球OL的氪金用户吧,不然无法解释他的声音为什么会附加闪闪发光的音效和特效。


    “我没有,我只是吃太多有点反胃……”辩解到一半,月见里无月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哎——”五条悟的声音故意拖得很长, “我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啦。”


    “最强可是无所不能的哦,”他甜腻腻地说完,又开始大呼小叫,“所以,你们老同学是出去聚餐了吗,好好哦,可怜的五条老师还在教案堆里挣扎,不知道会不会有好心人能听见他的呼唤,愿意给他带点吃的甜甜嘴呢?”


    ……我这不是就在听吗?


    果然,接这种没名没姓的电话就是个错误。


    大概察觉到了月见里无月的退却之心,一条短信很有眼见力的插入其中,一连串的emoji在对话框里整整齐齐,可怜巴巴的望过来。


    哪怕没这个电话,只要看见这个拥有水汪汪大眼的小黄脸蛋,猜也能猜到是谁发过来的。


    月见里无月无语地数了数小黄脸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39个。


    在他数数期间,还有不少短信紧跟着投递过来,没有用文字表达,全靠颜文字抒发!因为太可爱了月见里无月低端的手机识别不了,以至于被和谐到只剩一堆口口。


    月见里无月试图靠甩手机把不断跨越屏幕砸过来的小星星甩掉,可惜失败了,不管是特殊符号还是emoji,他一个也没摆脱。


    难怪灰原雄会觉得自己和五条悟有代沟,这换谁都有代沟。


    这般年轻而甜美的思想……可能只有新潮的jk才能与之共情了吧


    月见里无月才要冒出刻板印象,脑海里突兀跳出禅院家某个继承伏黑甚尔优良传统的新任天与咒缚举刀劈砍夏油杰的画面,又想了想五条悟手下那位拿榔头抓钉子笑起来好爽朗的女学生……


    我估计她们也理解不了。


    “说起来哦,不知道为什么,娜娜米的电话突然就拨不通了哦,”可能因为他太久没给反应,被放置的五条悟像发酵过头,声音愈发粘稠,“灰原更过分哦,他已读不回哦,害得我只能把一年级和二年级一起叫过来上课。”


    月见里无月立刻去瞥灰原雄,这人还真在看手机,看动作应该在打字,可每打出来几句他又一滑屏幕,全给删了。


    灰原雄试图组织语言,灰原雄很快宣布失败,灰原雄抬眼与月见里对视,灰原雄耸肩并把手机重新放回裤兜!


    呜呼,好丝滑的小连招,就是对月见里无月不太友好!


    月见里无月无语的看着明显拒绝交流的灰原雄,想通过目光唤醒他的良心,结果这个家伙反而扭头跑到附近小摊上买了一份可丽饼,吸着奶油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


    这人怎么还没吃饱……


    月见里无月只好把注意放回五条悟身上,但他又着实不甘心,一个劲的瞟着自己没良心的同窗。


    他似乎没发现,自己的行为脱离了最后一点生疏,开始逐步不客气起来。


    灰原雄注意到了变化,很开心地凑过来问月见里无月要不要吃可丽饼里面的草莓。


    “是干净的哦!”他活力满满的安利。


    “不要了啦,我没有第二个胃装甜点……”


    月见里无月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在等待他的回话。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炸开了:“什么!你们怎么还在吃?!”


    月见里无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没夹稳手机,幸好七海建人替自己接住了它。


    “哎,谢……”


    “嘘。”


    争得月见里无月同意后,七海建人把耳朵贴在屏幕上。


    他也不说话,静静聆听五条悟的发言。


    “就这样狠心遗忘了你的前辈吗?”五条悟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撒娇的对象换了一人,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明知道我饿着肚子,却依然旁若无人的讨论食物……”


    “听到我心碎的声音了吗,它正咕咕叫着碎成渣渣了哦,还没听到的话,我不介意靠近点让你听清楚哦……”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心脏长在肚子上,”七海建人看了眼手表,“如果家入知道的话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他冷硬的话语成功让对面的声音停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


    “好严肃哦娜娜米,”短短几个音节,五条悟硬是读得抑扬顿挫,“我只是运用了一点点的修辞手法,这么较真会长皱纹变成老爷爷哦。”


    “吃太多糖也会的。”


    “好过分!裁判在哪里?我要求换人,快把会认真听我说话的月见里换过来——”


    七海建人默默把手机挪远了些。


    他选择无视对方幼稚的挑衅,冲在可丽饼摊前犹豫不决的二人示意:“你们买好了吗,差不多该回去了。”


    “稍等!很快就好!”月见里无月应付着举起手摇摇,他头都没抬,目光始终停留在菜单上。


    他一目十行地阅读完所有口味,两指托起下巴做推理状:“你说,五条是更喜欢传统口味还是想尝试新鲜事物呢。”


    “你指的传统是哪个?”


    灰原雄把吃完的包装折好,也进入了分析:“如果只是可丽饼的传统,草莓奶油和巧克力香蕉无疑是经典,可若要把传统的范围扩大到全部点心,那这个盐渍樱花的口味就很有古早风味,但是它出现在可丽饼上就满稀奇的。”


    “感觉五条挺守旧的呢……”月见里无月犹豫不决,“抹茶红豆怎么样?”


    “看图片有点绿过头了,感觉会被挑刺说苦。”


    “那柠檬乳酪呢?”


    “小心他说酸哦。”


    看得出来月见里无月真的忘了很多事,以至于在对五条悟的了解上,他落后了他的同期一大截。


    但灰原雄总觉得,他可能是在挑自己想试的口味。


    因为肚子饱了所以拿回去给别人吃,对方反应不对就立刻拔草。


    这头他俩旁落无人的在小摊前推理五条悟喜好的味道,那头七海建人和五条悟终于结束了斗嘴。


    看七海建人的脸色就知道,他刚经历完一场惨败。吃了一嘴糖衣炮弹后整个人像被奶油淹过似的,散发出一股与人设完全不符的甜腻气息。


    他走过来,硬生生插到灰原雄与月见里无月中间,见他们还在纠结,本就板正的脸僵得更厉害了。


    七海建人的眼镜一半发光一半发昏,切割着他脸上的线条也把他话里的柔软词汇全砍掉。


    他硬邦邦地开口:“你们还没点完吗?”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低气压,月见里无月正准备胡乱报个菜名——反正五条悟也不饿只是想找借口逗他们玩。


    “那个,果然还是……”


    七海建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买咸口。”


    七海建人端详了下菜单,干脆利落道。


    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桌上会多出一个塞满培根和芝士的可丽饼。


    “哦,这可真是……”


    五条悟掂量了下后辈沉甸甸的爱,手指被从包装袋溢出来的芝士黏着亲了口。他看向不计前嫌为他带饭的七海建人,感动得无与伦比:“太谢谢你了啦!”


    “比起口头道谢,我更希望你能尽快把报告过目。”


    七海建人无情打断舒缓的气氛,啪一下把一沓小山甩到五条悟面前。他推推眼镜,让出位置等待五条悟表演。


    “哇哦。”


    月见里无月比划了下文件高度,大为震惊,又看五条悟快速批阅,又觉奇妙异常。


    居然没有把它们全部塞碎纸机里,五条悟成长了啊!


    如果是高专时期的五条悟,他会采取一些无厘头的手法抗议,比如在办公室养山羊然后把文件全部当饲料。如果山羊吃就逼老顽固每天必须上交至少一万字打底的材料当餐费,如果不吃就投诉他们的文笔烂到山羊都下不去嘴全部给我好好反思。


    要是真有一只山羊,五条悟肯定不会把它栓好,山羊会到处乱走到处乱啃,把咒高的绿化带用嘴巴铲掉。


    它会吃掉七海建人放在窗台的多肉,灰原雄快养死的仙人掌,月见里无月拿来告白的玫瑰月季,家入硝子的乱涂乱画的草稿纸和夏油杰不想写的作业……


    这算虐待动物吧,幸好没有这只山羊。


    月见里无月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逗笑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伏黑甚尔很给面子的哈哈一声,然后告诉他今天晚上要去吃寿司。


    【是不会转的高级货哦,你要是想吃我可以给你叫个外卖,不过给外卖小哥的费用你要自己出。】


    【对了,山区要多加钱。】


    ……当真是小人得志。


    月见里无月在心里翻白眼,并诅咒他的工资被森鸥外扣光。


    【哈哈哈——我才不需要。】绝不承认自己微妙地被打击到的月见里无月发出了反派大小姐般的三段式笑声,【我最近不想吃生鱼哦。】


    【嗯,我明天会去吃寿喜烧。】


    【谁问你这个了?!】


    月见里无月无视掉伏黑甚尔漏过来的闷笑,趴灰原雄工位上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看五条悟批阅文件还挺解压的。


    五条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次抬手都是精雕细琢没有任何残余。他一手取文件一手盖印章,甚至还有闲功夫与灰原雄交流教案。


    很明显五条悟根本没细看文件内容,毕竟他也不想让眼睛承受老橘子的无病呻吟。但如果瞥到有意思的内容时,他又会放慢速度静静研读,兴致来了便捏着根红笔在文件上批注涂鸦。


    “是没钱请人核对还是老年痴呆啊,错别字多过头了哦。”


    “哈哈,哪里买的安眠药啊,怎么这么会做梦。”


    “这个提案……我明天就去他家门口站着,看他敢不敢当面和我说。”


    末了,五条悟还不忘画朵小红花,用来感谢烂橘子在百忙之中为自己送来的乐子。


    一通胡编乱造后,五条悟桌上的文件肉眼可见的减少了一半。


    但五条悟并不想一口气写完,他往后仰,把身体挂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过了会可能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又开始拿脚蹬着地板,带动椅子胡乱的转起圈来。


    “啊啊,不想工作——”五条悟的声音和开了环绕音似的,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旋转个不停,“我的时间明明那么宝贵,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白痴没眼色的给我投递骚扰信息——”


    没人搭理他,生怕自己被五条悟注意到。


    于是五条悟的声音更大了。


    “我上辈子难道是专门种橘子的果农吗?”他哀怨的用指甲挠桌面,发出咯咯的噪音,“我又不需要提炼青霉素!凭什么周围都是烂橘子!”


    “啊啊啊,月见里!”


    五条悟开始抓人。


    “哎我在?”


    被点到的月见里无月一头雾水。


    五条悟挪着椅子漂移到月见里无月身后,他两手搭在脸上,真诚而渴望的眨巴自己的眼睛,像闪蝶扇动翅膀那样任由它闪闪发光:“你能不能帮我解决它们呢?”


    “你要我解决什么,”月见里无月哆嗦着把目光移开,可恶的灰原雄甚至在朝他点赞。他强忍着不要把某根手指立起来,好声好气的同用指甲在他脖子上画圈的五条悟强调,“我不会打架。”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在微笑。


    “……你不会真要我打架吧?”


    月见里无月指向自己,发出一个短促的“啊”。


    他难以言喻的看着五条悟的笑容,头一次感觉秀色可餐的对方如此难以下咽。


    “拜托不要异想天开,我可是需要你看管的前科犯哦,”月见里无月叹道,“当年参与百鬼夜行的时候,高层权衡完利弊后可是有过放弃我的念头哦,虽然后面因为派系纠纷又撤销了。”


    “如果不是族人四处奔走外加祖辈余荫,早在我出现在咒高的那一刻投诉信和逮捕令就会堆满这间办公室哦,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想让我彻底倒向他们……”


    “等下,这些不会是高层对你扣下我的抗议吧?”月见里无月突然灵光一闪。他挠挠脸,试图在五条悟脸上找到答案。


    “如果我说是,你愿意做我的小秘书吗?”


    “不要。”


    “哎好无情!为什么嘛!”


    月见里无月也觉得自己这么果断拒绝好像有点过分,但是问题是:“我不会。”


    他诚恳道:“我没正经上过班的,平时除了游手好闲就是抓人盖章,这种办公室小技巧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你怎么能指望一个诅咒师会这种东西。


    五条悟假哭的动作一停。


    “夏油没有让你处理过文件吗?”


    感觉月见里无月好像在耍我,不确定,再试探一下。


    “如果归类整齐算的话。”


    月见里无月的人生进行到现在,已经不可避免的与现代社会脱轨了一半,这或许是超能力者的通病,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与他的性格有关。


    除开对蓝眼睛的偏执,他几乎没有执着的东西。他是空心的,你可以向他灌输任何观点,但这不足以填满他,只要给他一些超出处理范围的意外,他便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一切轻飘飘的从头再来。


    蓝眼睛是他的锚点,是求生的本能为他选定的基座,虽然五条悟也搞不懂为什么月见里无月能在那么多喜欢里坚定的选择了它。


    但他也清楚,如果没有它,月见里无月这个漏气气球只会飞到找不到的地方。


    月见里无月是个神经的人。


    他像他的名字一样矛盾。


    五条悟是这么确信的。


    可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别的什么,他总要把他给拉回来,不能真让他飘走。


    “好吧,等有机会我一定要教教你怎么处理这些。”五条悟叹气。


    “呃,谢谢?需要我帮你归类文件吗?”


    五条悟心想烂橘子的破东西有什么好归类的,垃圾桶才是它们的归宿,哦不,垃圾桶都算优待了,就应该把这堆文件全部塞进那群老东西的屁股里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浪费纸张可耻。


    可他的嘴巴一点也不诚实,好像他就是很希望无所事事的后辈能替自己做点什么。


    “太好了,就等你这句话了!”


    五条悟高兴的把东西全堆到月见里无月面前:“那就麻烦你把它们按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分类一下!”


    “哎……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是一个是还能救的垃圾,一个只能剪成小碎块丢掉。”


    五条悟鼓励他:“我相信你可以的,你的文学素养一直都很好!”


    这和文学素养有什么关系……


    月见里无月突然后悔踏进办公室了。


    第78章 所谓最强就是在什么方面都强——包括上班^……


    围观别人上班的代价是, 月见里无月对坐办公室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好可怕。】他记吃不记打,又去找伏黑甚尔说话,【这个办公室加上我有四个人, 结果现在有三个和死了一样。】


    一个备教案到虚脱,一个被折腾到虚弱, 一个看两个都倒下了自己怎么能不合群,也跟着伏在桌面,顺理成章偷起懒来。


    “哈哈哈……”一片寂静中,灰原雄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他挣扎着从文件堆里爬起, 手里的圆珠笔是他的骄傲与信仰,“我终于!把这星期所有的教案都弄好了!”


    灰原雄看起来颠颠的, 像个被烟熏糊的锅盖:“不管是PPT还是资料, 我全部都备齐了!”


    “接下来我要把这学期剩下的教案都弄完!”


    “这种东西是可以预制的吗?”职场小白月见里表示不解。


    “太好了,恭喜你啊!”与他不同,五条悟直接情绪价值拉满, “下学期的也不要忘记哦!”


    灰原雄差点重新栽回去。


    五条悟嘎嘎大笑。


    这只大尺寸疣鼻天鹅一边发出高分贝鹅叫,一边扑腾翅膀借助椅子下的滑轮转来转去,试图在办公室制造小型龙卷风,每当七海建人看不下去试图说教,他就伸脖子过去叨人。


    太可怕了……


    月见里无月默默离远了点。


    果然我更适合自由职业呢……如果按部就班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还不如去当三和大神。


    听见他漏过来心音的伏黑甚尔好心提醒道:【你好像忘记了你还有个继承家业的选项。】


    【我不想承担责任,再说,我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


    月见里无月吐槽道:【鬼知道那个叫羂索的家伙是不是还盯着望月不放,而且我家现在是凶宅哦,回去住总觉得很奇怪。】


    【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未来要购买房子的话,我会优先考虑凶宅。】


    【为什么?】


    【因为便宜。】月见里无月很理所当然, 【而且我不太想跟家里人打交道,家里鬼也一样。】


    ……所以你觉得和陌生鬼打交道就没问题了吗?


    伏黑甚尔捂住头,决定找个能时光穿梭的异能者回到过去,好让他能狠狠地揍与月见里无月挑起该话题的自己一顿。


    “怎么了?”看他一脸扭曲,他的临时上司奇怪道,“我们最好快点,晚上我还要去一趟你们的地盘。”


    “别把我与他们混为一谈……不,没什么。”他用气音回复,很快他意识到什么,冲月见里无月发送了条讯息。


    【我给你下单了,外卖费用你自己付。】


    【?】


    伏黑甚尔满意的切断通讯。


    另一边,被他无视的月见里无月瞪圆眼睛。


    “这个混蛋,嗷!”


    他踢了踢腿,这不雅的动作害得他遭了报应——他的脚趾撞到桌子上。


    在月见里无月抱腿痛哭的时候,裤子上的刺绣随着动作溅起温润的哑光。露出的脚踝白且纤细,没有一点伤疤的痕迹。


    任谁也看不出来,他的腿上曾严丝合缝的盛开过好大一丛月光花,被连根拔起后双腿溃烂,涂了好久药膏才把疤痕消去。


    夜斗带着月见里无月离开后,达成目的又失去兴趣的羂索选择轻拿轻放,留下了家仆们的性命。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被磨合得愈发契合的身体,多个堪称完美的咒灵容器,随时能接手的关系脉络,以及在某个家族上空徘徊了百年的执念。


    但阴影并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溃散,反而扩散得越来越大。


    盘星教还健在的时候,夏油杰需要的咒灵不止一次被人捷足先登,百鬼夜行结束后,伏黑甚尔也反应过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情报网莫名毁了大半。


    不然他们也不会往横滨跑,结果这个百年不出特级的安全区域居然冒出个针对意味满满的异能者咒灵,为此月见里无月还专门祭出用于诅咒的术式试图追踪,结果到现在也一无收获。


    他确信自己咒到对方了,但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人。


    噢,这么看来,月见里无月的未来根本就看不见光亮嘛。


    想法才冒出头,五条悟和七海建人的你画我猜突然中断,五条悟快步向前,吸血鬼甩开斗篷那样扯开窗帘。


    大片日光透过玻璃,浓墨重彩的泼洒进来,给办公室里所有东西都勾上了绒绒的金边。


    月见里无月也不例外,他被咒力泡红的头发在光线下格外蓬松,翘起的发丝火焰似的跳跃,差点点燃他身上用于拘束的项圈。


    月见里无月情不自禁眯起眼,生怕阳光稀释他眼睛里的黄色。


    在他视线所及,五条悟做了个夸张的动作。他单手按在胸口,垂着脑袋的同时还不忘捋一把头发,露出自己漂亮的额头。


    然后,五条悟开始唱歌。


    ……也不能说是唱歌,硬要较真的话,他像在模仿迪士尼公主,捏着嗓子把声音抬高到唱歌剧的地步。


    “多么不公平,你这个坏男人——”


    白发公主才哼出一声“啊”,就被他的动物朋友“啊啊”地叫着撵下去了。


    月见里无月的眼睛眯不下去,彻底睁开了。


    他不忍直视的摇头,感觉自己可以把这一幕带来的情绪记下来作为术式的一部分。


    但他又觉得,留着它有点污染大脑。


    “五条幼稚就算了,为什么七海还要跟着闹啊。”


    “是建人,建人。”


    灰原雄像会在饭桌上旁敲侧击问今天和你一起出校门的同学和你关系好不好,生怕孩子交不到知心朋友被孤立被排挤的被害妄想症家长那样,抓着月见里无月的手反复强调。


    君不见灰原雄多为月见里无月生疏的态度发愁,比起纠正他别喊自己灰原,灰原雄更乐意让月见里无月把建人这两个大字吸烟刻肺。


    至于五条悟——灰原雄暂时没掺和的意思。他认为月见里无月可能还在为自己年少无知造成的黑历史感到尴尬,决定通过称呼的冷淡进行回避。


    所以他只抓着七海建人的称谓不放。


    灰原雄不操心五条悟与月见里是对的。这两人之间的称呼本就混乱不堪,两个爱取绰号的人待在一块,彼此的姓名只会变成一串诙谐的代号。


    五条悟会按心情决定自己要喊月见里,小无月或者其他什么更具指向性的怪名字。月见里无月同样如此,一会对他直呼其姓一会夸张的叫他五条当家的,哪怕喊他悟,月见里也要在后面加一个可恶的敬语。


    有时候,月见里无月会在背地里取些不方便本人知道的外号,灰原雄知道一些,七海建人也听过几个。他们曾经私下交流过,发现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往事让灰原雄情不自禁展露笑颜,不过考虑到他眼底大面积青黑和造成如此沉重颜色的罪魁祸首正堆在他面前,这份笑容又显得不太真挚。


    比起甜蜜,月见里无月品尝到的更多是苦涩。


    “哦,好吧,建人……”为了这份笑容,月见里无月纠正自己的失误。


    他把七海建人的名字咬了咬,希望别忘记这个称谓,然后才将修正后的话语朝灰原雄重复了一遍。


    “哎呀,你就当今天是儿童节吧,”灰原雄给出了合理但不太让人接受的解释,“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至死是少年?”


    “再少年下去我当心他们进少管所,”月见里无月吐槽道,“你知道他们在我眼里像什么吗?”


    “像什么?”


    现在战局平缓,五条悟老老实实坐回去了,但他时不时伸手往七海建人的临时工位空投揉成团的小纸条,然后被抓住他越界的七海建人拍掉手——当然,无下限使七海建人根本打不着,这可能是他表情不好的主要原因。


    “像海鸥试图叼走玻璃橱窗里的薯条,”月见里无月捏着下巴对此情此景评价,“白色的又大又蓬松,金色的又高又长,多契合啊。”


    灰原雄的表情凝固了,与此同时,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疯狂上扬。


    “你是天才……!”


    灰原雄颤颤巍巍的冲月见里无月竖起大拇指,他笑得像个被打气筒强制爱的破洞气球,不断发出嗤嗤嗤的漏气声。


    他捂住嘴,努力控制自己的笑声,显然这不太容易。一番努力后,灰原雄成功学会了b-box。


    如此富有韵律与节奏,月见里无月忍不住学着他的语气夸赞:“你也是天才……!”


    灰原雄很配合的用他的新技能来了段 Solo。


    他搞得月见里无月也开始笑,两个人抑扬顿挫,你来我往的唱山歌似的对笑了半天,成功把自己的气息搞得一塌糊涂。


    于是,笑岔气的月见里无月疯狂打起嗝,灰原雄体贴的替他接了杯水,可惜毫无用处,月见里无月差点把水喷出来。


    月见里无月吸气呼气,嘴里就是有股气上不来下不去,为了避免自己被嗝噎死,他把一只手按在胸前,随时准备为自己做心肺复苏:“我是说,嗝,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怕我会嗝,笑死。”


    “你要出去吗?”五条悟抬头,“要是嗝停不下来的话可以去找硝子哦。”


    “如果要出校门最好找我们陪着,”末了他不忘叮嘱,“不然那群老橘皮又要敏感得跳脚。”


    “虽然看他们破防是挺好玩是没错——”五条悟转了转手里的笔,在白纸上甩出一个墨点:“但我猜你不会喜欢屁股后面跟着一群人吧。”


    他对月见里无月哼出一个轻佻的“嗯?”,见月见里无月对他点头后,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杆又塌了下去,艰难的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啊,好想把橘子捏爆啊——”


    月见里无月丝滑的从门缝里钻出去了,他决定听五条悟的去看看家入硝子。


    校医室一如既往的安静,和五条悟一样,家入硝子同样不耐烦处理没营养的周报月报。


    这或许可以被称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月见里无月过来的时候,她正把东西胡乱往桌上堆,像学生时期会用课本搭金字塔那样对待它们,也不管是否符合建筑工程学。


    它们歪歪扭扭的屹立在办公桌上,被风吹得噗噗响,月见里无月不得不寻找重物防止纸张刮跑——由于家入硝子整理东西自有一套自己的章程,月见里无月一无收获,只能往顶上放盒香烟聊表心意。


    他蹑手蹑脚,连打嗝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把家入硝子的城堡弄塌。


    越是这样谨慎家入硝子就越想在他背后吓他一跳。为了保留些自己可靠的形象,家入硝子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火焰才跳起来,校医室大门突然推开。


    “不好意思!”学生们的声音一拥而上,“请问有没有创可贴,嗷——”


    虎杖悠仁被钉崎野蔷薇踩了一脚,这使得他忍不住往上跳,他毛茸茸的粉色脑袋不偏不倚砸在伏黑惠的下巴上,导致后者差点咬住舌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嘶声。


    伏黑惠捂住嘴,试图离开自己冒失的同伴,在推搡中,他的手不小心打在铁制大门上,疼痛使他的身体不自觉歪了歪。偏离了原本的站位。


    他的位置空了,自然有人堵上,钉崎野蔷薇扑腾着直接撞向虎杖悠仁的后背,把人更用力的往前挤。


    在一连锁反应下,不知是谁失去平衡,连带着剩下的两人一起砸在地上。


    噼里啪啦声害得月见里无月手抖,成功把桌上那堆烂橘子强制要求的文件扫进垃圾桶。


    同样被波及的还有家入硝子,手里的烟头被摁在袖口,烧出一个圆圆的小洞。


    她毫不在意的将衣服卷起来挂在胳膊上。


    紧接着,家入硝子对月见里无月大力鼓掌:“做得好啊,就该把它扔到垃圾桶里!”


    月见里无月逐渐停下收拾的动作。他无措的看向家入硝子,家入硝子则继续她的赞扬事业。


    “你做得好啊!”


    “……嗝。”


    月见里无月的嗝止住了。


    第79章 逃避可耻同样没用 不得不说,咒高……


    不得不说, 咒高真的很喜欢三人组模式。


    前有五条夏油家入珠玉在前,后有灰原七海月见里紧随其后,现如今他们又组了个虎杖钉崎伏黑的三人团, 也不知道算不算一种传承。


    至于二年级,因为塞了只熊猫人数严重超标, 只能遗憾离场。


    而且三个人中总有一个发色出挑的不良,五条悟是冷冽的雪白,虎杖悠仁是温暖的桃粉,月见里无月前期打着乖乖牌有着常见的正确发色, 可没多久就换上了鲜红的战斗色。


    哪怕以发色不是从始而终的理由把他踢出去,还有七海建人的淡金发色顶上。


    可能因为都是搞特殊的, 他们三伙人相处起来意外的和谐。


    比如现在, 月见里无月正坐在校医室的椅子上,挽着袖子装模作样给钉崎野蔷薇把脉。


    “不得了不得了,”他念念有词地说着不知道哪来学来的话术, 听起来像个江湖骗子。但考虑到咒高在外界的定位就是所宗教学院,这套说辞出现在这里好像也不是多么违和,“同学你脉搏强健有力,气血充足,呀,我看你掌纹有序没有牵连,事业线还这么长——是天生的明星命哦!”


    钉崎野蔷薇一甩头发:“想不到你还挺有眼光的嘛!”


    “当然的事,而且看你的头发就知道,一个头发顺滑发光的人做什么都不会差的!”月见里无月毫不谦虚的应下后辈的夸赞,继续他颠三倒四的形容:“而且棕发真的很时尚哦,你的头发就像糖煮栗子一样,很温暖, 很厚实,而且亮晶晶的。”


    “啊,你把我形容的很好吃,”钉崎野蔷看起来更高兴了,“说真的我都饿了!”


    “我推荐安吉丽娜的蒙布朗哦,如果不喜欢太甜可以选底座不是蛋白霜的,或者有放醋栗,蓝莓的,”月见里无月开始分享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各种栗子甜点,着重强调了几家知名的店铺——能经常偶遇业娱乐圈内人士的那种。


    钉崎野蔷薇肉眼可见的闪闪发光起来。


    聊了半天月见里无月才想起来正事,他伸出两指,点在钉崎野蔷薇的手腕上:“为了让你的明星路顺一点,我要加固一下你的命运线对了,你喜欢什么图案?”


    鲜红的咒力很看气氛的冒了出来。


    提点好一个后,月见里无月招手示意第二个过来。他握住虎杖悠仁的手腕,结实的手感让他不可置信的捏了捏,又试探戳戳自己绵软的胳膊作为对比。


    他忍不住失礼的按了按。虎杖悠仁像风干的大列巴,硬邦邦的表皮下是满满的果干与坚果,但他又没臃肿发酵成大大方方的一块,肌肉线条修长得像一条边缘锋利的法棍面包。鲜活的生机在揉面时灌入了这位少年的身体,使得它们自血管中蓬勃流淌,流露出健康的小麦色。


    老实说手感真的很好。


    月见里无月克制地挪开手指,但是……


    “这个肌肉……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怀着微妙的羡慕,月见里无月选择吐出这句失礼的疑问。


    “哎,吃什么?”虎杖悠仁挠头,“就是正常的吃饭啊。”


    “没有什么特别的吗?”月见里无月保持怀疑。


    “呃……食堂?”


    “不可能!食堂怎么可能把你喂成这样!”


    别以为月见里无月不知道咒高的伙食是什么情况,那种难吃与好吃中间的营养餐除了维持日常所需什么也做不到,月见里无月甚至凭此攒出了一堆素材。


    绝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月见里无月目光炯炯。


    虎杖悠仁压力山大。


    “其实……”他挠头的手指转移到了下巴,努力凹出一个严肃的表情,“关于我的身材……”


    没等虎杖悠仁说出个所以然,他手臂上突兀冒出一只不耐烦的眼睛,它朝月见里无月翻了个白眼,和看见什么晦气东西似的迅速消失了。


    “那就是宿傩吗?”月见里无月稀奇道。他情不自禁抓着虎杖悠仁问了一堆两面宿傩的没营养问题,惹得正主蠢蠢欲动,时刻准备冒出来再翻一个白眼。


    好在虎杖悠仁控制住了诅咒之王不礼貌的举动,月见里无月见状也不好多问,转而热情的推销起自己超有用的术式。


    随着虎杖悠仁的满载而归,最后一位客人板着个脸坐在椅子前。他两手抱胸,绿眼睛像两团鬼火,幽幽的灼烧眼前人的灵魂。


    “哈哈……”月见里无月的气势肉眼可见的往下跌。


    意识到自己尬笑个不停后,他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紧了紧嘴巴一言不发。


    伏黑惠没说话,继续盯月见里无月。


    他不说话,月见里无月也没有吭声,两个人平静的伸手盖章,垂睫低头的举动惊人的相似。


    他们的默契体现在高效率上,这只手盖完马上换下一只手,速度快到有点没血没泪。


    “什么情况啊……”钉崎野蔷薇怼了下虎杖悠仁,声音小到像文字嗡嗡,“惠不是和他很熟吗,怎么这么安静。”


    “你问我?”虎杖悠仁把声音压低到和苍蝇拍翅膀一个等级,“你觉得我像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不像吗?”


    “不怎么像。”


    他们似乎忘记了,不管蚊子还是苍蝇,哪怕发出的声音再怎么小都自带引人注目的能力,尤其是在安静的小空间里。


    当事人听没听到暂且不谈,家入硝子反而被迫听了一耳朵小朋友们的窃窃私语。在她思考是要点破伏黑惠与月见里无月的小秘密还是放任二人接着猜下去时,那头的盖章已然进入尾声。


    “好吧,我输了,”勾画出最后一只小兔子后,月见里无月没忍住,崩直的嘴角终于垮台。他沮丧地开口道,“保持沉默不是我的特长。”


    伏黑惠露出一个小小的得意笑脸。


    “我又赢了,”哪怕游戏结束他也保持着板正的好学生姿态,“按规定……”


    月见里无月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推到对方的手心。


    伏黑惠的话被糖果打断了,他仔细端详手里圆圆的糖果,看到品牌和味道后,他奇怪的打量了眼月见里无月,而后低头继续研究糖果包装上的配料表。


    他不吃糖,又不说话,表情还特别奇怪。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月见里无月伸手把伏黑惠手里的糖拿走了。


    “……?”


    伏黑惠不可置信的愣住了。


    他看起来像颗被抢走卷心菜的海胆,咬着菜叶不松口似的盯着月见里无月手里的糖块,表情沉默,空白,还带了点被背刺的崩溃。


    月见里无月顿时不知道是该把卷心菜放回去还是去盘盘海胆发蔫的刺。


    “你不是不吃吗,我还以为你嫌弃呢?”


    “我没有,”伏黑惠从嗓子里挤出来话,“我只是在奇怪。”


    “奇怪我只给你糖吗?”


    月见里无月摊手:“那我也没办法啊,你的月见里哥哥……”说到这里月见里无月明显露出纠结的神情,在充当知心哥哥和彰显自身威严中他选择了后者,于是他果断换了个最能拔高辈分的称呼:“你的月见里叔叔现在穷得要死,没有钱给你更好的礼物。”


    “啊,不过刚刚有个讨厌的家伙说会请我吃饭,我可以分你一点。”


    说完,月见里无月随手把糖丢进嘴里。


    伏黑惠的表情顿时有点难以言喻。


    “我不是在说这个,”伏黑惠开口,“我是说糖,你之前说它难吃的要死,这辈子都不想再吃——”


    月见里无月咀嚼的动作一停。


    可惜太迟了,糖壳已经被咬碎,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抱歉,”伏黑惠毫无诚意的火上浇油,“没想到你已经吃下去了,当我没说。”


    他体贴的让出位置,和预想的一样,尝到味道的月见里无月几乎是跳着逃离座位,抓起一个垃圾桶跑到角落开始干呕。


    半响,月见里无月虚弱的飘回来,四仰八叉的瘫在椅子上。


    “你看起来不太想和我共进晚餐了。”


    伏黑惠在一边说风凉话,他的同伴对此大为震撼,像第一次认识他那样围着他转,成功把他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他们闹腾了一阵,上课时间到了,三人告别了半死不活的前辈,勾肩搭背的往教学楼方向走。


    后辈的离开并没有拯救月见里无月,家入硝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勉强回过神。


    他接过家入硝子递来的水,猛灌了好几口,都快喝到水中毒了才勉强压下去,可只要咂咂嘴,残余的怪味又冒出头,把一整条舌头都染成痛苦的颜色。


    所以说人不能失忆太多次。


    月见里无月头一次这么直白的直面自己术式的缺陷。


    他看起来好忧郁,好抑郁,被糖果霸凌得好自闭,差点让家入硝子不给面子的笑出来。


    “你说,”偏偏月见里无月还顶着满脸的苦涩与家入硝子搭话,“我到底是把这事忘了还是留着当教训?”


    忘记它虽然能快速收获笑容,但难保未来会不会重新踩进这个大坑;留着它可以规避风险不假,可这么一个优质素材放着不用又实属可惜。


    一直到放学时间月见里无月都没思考出个所以然,百般纠结后他选择掷骰子决定命运。


    于是笑容又一次重新出现在月见里无月脸上。


    其实,就算投到的点数是让他记住教训,月见里无月也会吹鼓三局两胜并借此再开一局。


    毕竟他是个擅于逃避现实的人,哪怕没有术式,他也能琢磨出各种办法把事情忘记。


    但人是不可能一直躲在乌龟壳里自欺欺人的,总会有看不下去的热心人士会把他从被子里扯出来。


    比如现在,他正在校门口等待自己的监护人,一般路过的一年级生见他蹲在那里唉声叹气,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于是也陪他一起蹲着。


    他们蹲着蹲着蹲到了灰原雄,对方似乎认为这可以增加与学生的羁绊,便顺势蹲下来和大家排成一排。


    如果不是某位外卖小哥来得巧,蘑菇们说不定会继续增加下去。


    “……你在干什么?”


    中原中也盯着月见里无月的发旋,一眼望去地上全是咒术师的后脑勺,虽然早就被科普过咒术师自我的本性,但这样放飞自我他还是头一次见。


    头顶的视线存在感实在太强烈,被逼无奈的月见里无月选择抬起头。


    他与中原中也对视,视线从中原中也每一根都透着精致的飘逸发丝移动到对方身上那套笔挺整洁的衣服上,随后,他低下头,卷边的衬衫的衬衫正毫无羞耻心的折出更多褶皱。


    由于低头的动作,本就松垮的皮筋立刻宣布放弃,月见里无月顿时披头散发,在中原中也面前变成一只被逆着毛狠狠蹂躏了一番的炸羽鸭子。


    和头发一起炸开的还有月见里无月的内心。


    他立刻起身试图拯救自己的衣服,没成想蹲久了腿麻站不稳,直接当着对方的面摔了个大马趴。


    毁灭吧……!


    月见里无月自眼角挤出几颗晶莹的泪。


    好在中原中也接住了他,因为重力的关系,他们的姿势相当具有戏剧性:中原中也前倾的同时单手勾住了月见里无月的腰,另一只手则提着个一看就很贵的外送盒子,高高举起的模样像极了举火炬的自由女神像。而被他抓住的月见里无月则整个人向后倾斜,一条腿从中原中也腿间直直地穿过去,另一条腿半屈着以单膝跪地的方式拉开距离。腰以下凄惨的同时上半身也不好过,他的脖子如同一张长弓拼命往后拉,若不是上面浮现的青筋努力牵住脑袋,月见里无月的头怕不是要掉下来了。


    其实月见里无月头断了也没关系,凭他们此时的姿势,中原中也肯定能抓住掉下来的脑袋然后把头接回去,但问题不是这个……!


    他俩像在跳探戈,但过于高难度的动作又显得不太日常,发布到网上绝对会添加一行绘画人体参考之类的tag。


    早在二人对上眼的那一刻,懂行的灰原雄已经起身推走小朋友了,而在看清来人眼睛的那一刻,懂事的伏黑惠默默捂住了同伴的双眼。


    人走完的后果是,没人能把他们从这个糟糕的姿势中拯救出来。


    月见里无月觉得不行,他试图靠金蝉脱壳滑出去,可中原中也抓得太死,以至于他整个人被拉起来。


    中原中也同样觉得不好,他想凭借异能把人摆正,问题是月见里无月乱动个不停,导致他只能把人提在手里免得他摔下去。


    折腾了半天的二人彻底缠在一起,为了避免打成死结,他们各退一步,终于脱离了彼此的手脚。


    但尴尬的气氛并没有随着分开的动作消失,月见里无月正准备说点什么,没想到中原中也也有话要说。


    “你先说吧……”


    “还是你先吧……”


    他们可耻的陷入沉默。


    “……所以甚尔是怎么说动你的。”月见里无月看天看地实在看不下去,出于对蓝眼睛的尊重,他决定勉强自己做先开口的那一个。


    ——为了防止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他甚至偷偷动用了自己的术式。


    “我顺路。”中原中也一如既往地硬邦邦道。


    “哈哈,你真热心。”月见里无月属实是没话找话,纯硬聊。


    “……谢谢。”问题是中原中也当真了。


    他不自然的摆弄了一下帽子,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之一,连忙把外卖盒子丢到月见里无月怀里。


    “我有事找一下那个谁。”中原中也嘟囔着往前走了几步,很快他倒退着走回来,一把抓住月见里无月的衣领,堪称蛮力地将那点布料扯成一朵乱七八糟的花。


    “你一直在这里对吧?”


    他把月见里无月揪过来,不等对方回答又松手把人放开,想了想还是将人捞回来放在眼前盯着,一来二去月见里无月本就难看的衬衫彻底变成了一条抹布。


    比衣服破破烂烂更糟糕的是中原中也接下来的话,这位港口暴力分子像个好不容易抓住债主的催债人,弹舌音和爆破音轮番上阵,把月见里无月的脑浆搅匀又震散。


    “你给我等着,”中原中也高调宣布月见里无月死刑,“我马上就来找你。”


    “不许跑,”他还不忘威胁人,“不然我揍你哦。”


    月见里无月没哼声,他看着中原中也明显不看路的匆忙背影,突然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不小心掉进咒高的坑里。


    第80章 自信自卑和自弃,男人保养小秘密 ……


    当年月见里无月把自己榨干后, 出于保命狗急跳墙在学校里当恐怖分子搞大轰炸——不当花瓶的第一步就是砸烂花瓶,一生平平淡淡至少落幕时要轰轰烈烈!


    于是月见里无月成功刷新了月见里的战力记录,为祖先正名, 为姓氏增光!至于自己档案上危险分子的补丁……啊,档案这种东西他又看不到, 没看见约等于没发生。


    袭击咒高会有什么下场他心里有数,好一点成为血包被死老头抓去劳动改造,全年无休直到猝死;差一点上断头台进棺材同时在咒术界的历史上替家族画上句号。至于死时是全须全尾还是鸡零狗碎,那只能期待当天的行刑者愿不愿意给个干脆了。


    这么一对比, 好像还在直接折五条悟手上最划算。


    至于为什么到最后一步了又开始反悔,本能反应着要挣扎战斗……其实他本人也无法解释为何。


    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什么还会想着鱼死网破呢, 我应该不至于把构成健全人格的重要因素给删了吧……


    啊, 要是这样,那时的自己未免太可怕了……


    月见里无月边想边在操场上绕着圈圈乱走,顺便感叹当年自己的无情无义冷情冷肺。或许是因为想太多冰冷的东西了, 他脚踩冰似的一滑一绊,整个人栽进自己种下的苦果里。


    坏消息,他掉进咒高的坑里,还是最大的那个。


    好消息,该坑位置得天独厚,不仅方便隐蔽,一抬头还能看见漫天星斗。


    虽然被过去的子弹正中眉心,但月见里无月依然保持着难能可贵的乐观。


    他干脆躺下,决定在坑里继续思考人生难题。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居高临下的:“你在干什么?”


    月见里无月抬头,脸上松弛的弦被出声者一拧,表情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


    他摆上战斗面孔准备与来人对峙,结果才对上眼表情就垮掉了。


    好消息, 中原中也没掉进咒高的坑里。


    坏消息,他精准找到了躲坑里的月见里无月。


    中原中也在空中漫步,脑袋上的帽子并没有管好其治下的头发,不少发丝被风哄着飘出来,乱蓬蓬的四处飞扬。


    中原中也飘下来,薄薄的阴影渡在鼻梁上,边缘带着细腻的过度色彩。而本来就浅淡的嘴唇也没被厚此薄彼,夜幕借此心机的为嘴唇涂上一层淡淡的紫色,唇珠点上一颗星星般漾开一圈水光。


    配合着昏暗的天空,背光的构图与四散开来的异能力光晕的更显得他眉眼深邃。


    “……你不会掉下去了吧?”


    中原中也顶着张风情万种的脸,居然吐出如此不解风情的话。


    月见里无月立刻收回看呆的表情。他的颊肌顿时活跃起来,托举着嘴唇在脸上转了个圈,最后毫不留情的往下撇。


    他看向中原中也,半天了没忍住,发出一声诡异的“啧——”


    还是特意拖长的版本。


    发完声后,躺在坑里的月见里无月默默滚到另一边去了。


    中原中也直觉自己猜对了,怀着一点微妙的戳到别人痛处的内疚,他停止自己游戏待机角色那样上下飘忽的动作,脚踏实地站在月见里无月身边。


    “虽然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中原中也蹲下来,随手抚弄了下坑表层的沙砾,“但真见到了还是挺震惊的。”


    中原中也似是而非的感叹着什么,月见里无月没注意听,直到那张刚刚就验证过蹦不出好话的嘴吐出一句:“原来月见里你有这么喜欢过我啊……”


    人的耳朵是有侧重性的,尤其是当他人嘴里吐出自己名字的时候。


    被点名的月见里无月当即双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并随时准备衔接一个狗急跳墙。


    伴随着这一整套流畅动作的还有一句经典的:“你在说什么啊?!”


    月见里无月面红耳赤,不是害羞,他是真的想讨个说法:“你到底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事到如今你和我说这个?”中原中也的眉毛也跟着飞舞起来,他对月见里无月表现出的抗拒极大不满,这点也反应在他不断飚高的音量上。


    “和你纠缠最久的只有我了吧,你在横滨呆了多久需要我帮你计数吗?”


    “我是呆了很久没错,但你怎么能假定一定是你,横滨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哎!?”


    “哈——不是用和我的感情你还想用谁的?”


    口不择言的后果是,双方都被自己的不要脸击倒,可耻的陷入沉默。


    经历过大风大浪是有好处的,中原中也调理得就比月见里无月快。他双手抱胸,谴责道:“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来找你好吗,遇到你之后我可是好好拜访了一番情报部哦。”


    你干了什么我都知道。


    中原中也出差是真,送饭也是真,兴师问罪同样很真!


    真不愧是劳模,一晚上连干三件事,难怪他总是被评为最佳员工。


    ——请务必继续保持,然后给我狠狠掠夺伏黑甚尔的年终奖!


    月见里无月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遇到难题只会想着打哈哈略过,可惜中原中也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他那些小技巧在关键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


    于是粥煮糊了趁热也喝不下去,月见里无月的气势也跟着无限削弱。如果说之前他还可以凭借气焰猛火爆炒,现在身上的火气只够小火慢炖一锅汤。


    平心而论,中原中也在各方面都贴合他的审美上——蓝色眼睛暖色头发,脸好的同时还战力惊人,脾气稳定更是加分项。最重要的是,月见里无月对横滨哪里都印象深刻,唯独把这么一尊大美人忘记,这已经能间接说明他干过什么。


    月见里无月负隅顽抗,可惜收效甚微。中原中也又不是那种需要靠自卑来医美的男人,他已经够漂亮了,现在这幅“别解释了我知道你曾经喜欢我喜欢得要死”的模样更让他看起来闪闪发光,土坑都被他脸上的光彩照得蓬荜生辉。


    但嘴硬是人类的天性,月见里无月同样染上了此等恶习,他虚弱的反驳道:“就算你说那么多,可是我不也还是把你忘了。”


    “那你就给我记起来。”这通抢白听得中原中也一愣,很快遂月见里无月的意思把话语中的柔软收起来。


    中原中也熟练切换到威胁模式:“自顾自缠人又自顾自告白,嘴上说着给我考虑的空间实际上等都不等自己跑掉……”


    “我好不容易想清楚就传来你炸学校的消息,我心想你还怪有童心的呢,所以和我表白后逃跑是因为觉得自己还是太像小孩太幼稚怕承担不起责任吗?”


    “后面你人又回到横滨来安家立业,那我想,好吧,这次终于不跑了,结果一见面你就给我搞失忆。”


    中原中也的语气逐渐阴阳怪气,也不知道他在来东京出差前是不是顺道去了趟京都:“你失忆就失忆,毕竟你也和我解释过你术式的问题——但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视同仁一点呢,唯独忘了我是几个意思?你想躲债啊?你没欠我钱吧?”


    他逼近月见里无月,蓝眼睛像冒蓝火的加特林,眼珠子一转就是一阵突突突。


    月见里无月被攻击的体无完肤。他今天反思的次数未免太多了,希望年终总结的时候不要特意把今天给点出来,他不想再回忆一次。


    眼看中原中也似乎还有话说,月见里无月实在不想再被无差别扫射,连忙试图堵话。


    只可惜呈现出来的效果近乎口不择言。


    他嚷嚷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深情款款的握住我的手然后和我说忘记没关系我们一起制造新的回忆就好了吗……哎呀!”


    “你好意思说哦!”中原中也使劲闭眼,生怕眼睛里的火冒出来。他喘息几声,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话,“我不是一直在做吗?”


    “你以为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不领情的好像是你吧?!”


    “哇!不许语言暴力我!”


    语言暴力的确不好,于是中原中也上升到肢体冲突,他一把扯起月见里无月的衣领,本来就破破烂烂的布料终于坚持不住了,呲啦一下露出半个胳膊。


    偏偏月见里无月还一个劲的讪笑,中原中也气提到一半再也升不上去,只能恼火地锤了把他的肩膀。


    “你真的不能想起来吗?”中原中也闷闷道。


    月见里无月眨眼,往中原中也边上靠了点。


    一般而言,使用『月百姿』消除掉对某物的情感后,再次面对某物时只会有“这东西之前用过,还可以”的中庸印象,哪怕之前对其有多狂热,到后面也只降级成无法具体形容的普通。


    这并不会损伤记忆,只是会让一切变得模糊,就像割韭菜一样,割掉后重新长出来的味道肯定会越来越淡,但至少留了根,稍微养些日子还是可以接着收割。


    可中原中也又是另一种情况了,继续拿韭菜类别的话,有关他的记忆就像还没长好就被割掉的韭菜,为了补齐风味干脆连根也一起刨出来了。


    说白了就是重复利用以至于竭泽而渔,按理说此举对一位合格的月见里来说可是大忌,除非求生欲压过理性,不然他们很难做出全凭本能的事情。


    所以,驱动自己活下去到底是什么呢,总不可能真是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吧……


    咒术师的刻板印象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该群体都是些不在意生命的疯子。


    虽然月见里无月极宣称此观点过于狭义,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陷入绝境后,他会下意识往负面方向想。


    ……或者干脆拒绝思考。


    在坑外的月见里无月对此问题好歹还浪费了点脑细胞,在坑底的月见里无月直接选择放弃。


    他靠了会中原中也的裤腿,又默默滑下来接着躺着,好像大地能像托举安泰俄斯那样给予他力量。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月见里无月轻哼道。


    “是吗?”中原中也怀疑的摸出手机,熟知此人本性的他可不觉得这是句字面意思的陈述——天气预报显示今晚没有月亮。


    当然,此话也绝不可能是委婉的告白——唯独在这点上月见里无月直白得坦诚,从不吝啬一点甜言蜜语。


    他已经吃过亏了,绝不要再踩一次陷阱:“你是不是就等着我抬头发现没有月亮好指着自己说‘因为无月在这里所以没有月亮,不过没关系可以看看我哦’,我告诉你这招我早就——”


    中原中也抬头,半响他喃喃道:“……怎么月亮突然冒出来了。”


    月亮是出来了,但只有小小的一块切角,切口处抹了层精致的奶油霜。表层的镜面与装饰的金箔点亮了这块弯弯的小蛋糕,它被盛放在天幕之中,没展示多久就被乌云点走,很快只剩下碗底的一点残羹冷炙,微弱的浮着奶油化开的脂光。


    可月不过是点缀,这次天才是主角。


    大片星子如水洗的霓虹,一颗颗张扬的悬挂于高天之上。像釉面上的曜边,或聚或散的晕开一片虹彩。它们细细的旋转起来,又似漆器表面的螺钿,流淌着琳琅珠光。


    四周传来沙锤晃动的动静,像星星被风吹开,碰撞后才会发出的声响,沙拉沙拉的一声压过一声。


    月见里无月拿掉头发上的树叶,叹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他在坑里滚来滚去,蹭了一身土不说衣服还破破烂烂,呆在中原中也旁边简直是个反面教材。


    更不要提今晚的风还挺大,他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中原中也也跟着被这位不请自来的托尼老师做了个发型,但相比月见里无月的一头鸡窝,他的发丝被吹得蓬蓬的——为他增加了一份恰到好处的随性。


    真是好偏心的风。


    形象对比到月见里无月心都碎了。


    他也是有偶像包袱的,为了防止一头鸡窝变成一地鸡毛,月见里无月努力打理了下混乱的个人形象,干脆把头发解开披在背后。


    他抖抖头发,红发缠绕在细白的脖子,还有一部分盛开在露出的肩膀上。


    “哎呀,虽然风不温柔,”月见里无月指向天空,“但是星星还是挺漂亮的。”


    只可惜此人前科太多,中原中也第一反应居然是开始搜索自己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梗。


    很快他就意识到月见里无月真的只是想和他看星星。


    “你最好不要借着星星转移话题……”中原中也警告了他一阵,拍拍裤子坐到他旁边,“不过是很漂亮没错。”


    月见里无月眨眼,他正准备说话,中原中也突然把某个被一直忽视的外卖盒子塞到月见里无月手上。


    “你现在先吃饭,吃完再说话。”


    他把头偏到一边:“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


    “哦,那好吧……”


    “也不许唱歌。”


    “好霸道哦。”


    中原中也突兀的沉默了,他很快补充道:“也不准自言自语。”


    月见里无月眨眼,很刻意的咬住舌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好哦。”他比划口型保证道。


    那颗常年不见天日的舌钉颤颤巍巍冒出点晃悠的银色,像月亮的小尾巴,呲溜一下钻进粉红的云层里。


    中原中也莫名想推翻之前的话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