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挨到下课，秋雪楹狠松口气，把书往包里一塞，起身时快速偷瞄朝晏一眼，他正偏头和越清尘小声交谈，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瞳孔也朝她这转过来，短暂而急促的对视一瞬，秋雪楹低头匆匆离去。


    第二日，趁着没课，秋雪楹跑到藏书阁找书。


    藏书阁位于静学峰一座矮山上，树荫环绕，僻静幽深。内置五层，一到四层收纳仙门百家传统藏书；第五层则是**、禁册，有些甚至涵盖魔族秘术。这一层只有本宗长老和亲传弟子能入内学习，大多只为研究新的阵**法，或是借鉴魔族可用之处，创造制敌之法。


    走到第五楼，亮出亲传令牌，门徒核对之后开门放她通行。


    阁内一片漆黑，随着她前进，梁上的火烛瞬间亮起，幽幽烛光点亮路径，又在她离开后自动熄灭，一缕烟气散入满室古卷馨香里。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秋雪楹目标明确，快步走到熟悉的书架前，观察一番，拿了几本走到墙角盘腿坐下。


    翻开书，立刻进入学习状态，一字一句解读，将有用的知识记到本子里。


    除了她这一方角落，四周沉寂黑暗，楼外嘶哑的蝉鸣也未能透进来半分，安静得只剩书页翻动的声响。


    不见天光，不闻世事。


    待她察觉有轻微动静靠近时，掀起眼，霎时惊得倒抽一口气，忙合上书，不自在地藏到身后：“朝师兄，你怎么在这？”


    “你又为何在这？”朝晏笑着反问。


    他站在黑暗里，双手环胸，秋雪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语调想象到一双含笑眉眼下暗藏的审视。


    朝晏靠近她，暖黄的烛火光打在他身上，让那张俊逸的脸更加立体，身形更加颀长。他垂眸俯视，阴影罩住她大半：“嗯？这位师妹？”


    秋雪楹移开视线，瞥见他腰间的行云阁令牌，想到什么，定定神扶墙站起来，一改先前的畏缩，扬起脸：“我是莲月山亲传，藏书阁想来就来。”


    “倒是你，”她上下打量，意味深长道，“朝师兄不是莲月山弟子，为何能随意进出此地？”


    她知道这话说了也是白说，没有掌门许可，他一个外山人怎么敢明晃晃站在这。


    果然，朝晏处变不惊：“我得了司云尊者的准许，可在听学期间进出藏书阁查阅古籍。只是我没想到，师妹不过金丹初期，就有学习上古玄术的实力吗，难道不怕反噬？”


    “师兄与其关注我，不如多提升提升自己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秋雪楹无意与他纠缠，把书放回书架，带着笔记离开五楼。


    走出藏书阁没多久，前方显现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她诧异地低下头，脚步放缓，犹豫是去打招呼还是当作没看见直接走。


    不等她想好，前面的人忽然脚步加快，清脆爽朗的女声响起：“哎，是你，我记得你！”


    秋雪楹暗自叹息，抬头，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慕师姐。”


    “没想到居然在这遇上了，咱们还是很有缘呢。”慕雨拍拍她的脸，笑吟吟地说。


    转眼，发现了什么，朝秋雪楹身后挥手：“喂，小清尘，这儿，过来过来。”


    秋雪楹转身一看，朝晏和越清尘也从藏书阁出来了。


    脚步猛地一松，慕雨拉着她往前几步，秋雪楹不想面对朝晏，死死咬唇低头。


    “哎？”慕雨松开她，迈步挡住绕开她们走的越清尘，“小清尘，怎么见了我就跑？”


    眸光狡黠，语调轻浮。


    现下临近傍晚，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听她这么说，立马有几个热爱八卦的弟子驻足围观。


    越清尘左右扫了眼，接收到许多好奇探寻的目光，他皱了皱眉，往旁边挪步，慕雨也紧跟着挪了一步，伸手拉住他：“别急啊，听我说完嘛。”


    “放开！”越清尘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脖上渐渐漫起一层热。


    “不放不放。走走走，请你吃饭去，还上回借我酒钱的人情。”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越清尘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咬牙吐出两字：“不去！”


    慕雨幽怨：“为什么啊？我特地从外面赶回来，花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你们在这，又马不停蹄过来找你，你怎么忍心拒绝我。”


    闻言，越清尘神色有些松动。慕雨唇角上扬，趁机扯动他，“哎呀走吧走吧，不去山下，带你们去更好吃的地儿！”


    “哎，师妹别跑，”眼疾手快抓住准备溜走的秋雪楹，慕雨笑道，“你上回也借了我银子，走走，师姐带你吃大餐。”


    秋雪楹无法，只得乖乖被带走。


    越清尘翻了个白眼：“好歹也是一宗大师姐，整天兜里没几个钱，连师妹都下得去手。”


    慕雨“哦”了声，冲他眨眨眼，调笑：“那我以后只对你下手，如何？”


    “……”


    “不如何！”


    片刻后，慕雨一手搂秋雪楹，一手搭越清尘，身后跟着一个朝晏，很是悠闲地走上山。


    她们去的是苍竹峰。作为莲月山五峰之一，它地处山林深处，峰高坡抖，峰顶是掌门与各长老们的住所，弟子们无事不会来此扰人清净，由此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个膳堂。


    苍竹峰林叶茂密，曲径幽深，阳光无法越过层层叠叠枝叶渗进来，只在竹林稀疏处能瞧见几缕暖光，行走其中仿佛回到早春三月，空气没有初夏的闷热，只有淡淡沁凉。


    前头的慕雨停了下来，“就是这儿。这座膳堂和静学峰下面的膳堂不一样，只供给长老们享用，不过我有人脉，你们放心吃。”


    秋雪楹仰头看去，一座两层高的红木小楼映入眼帘。后方冉冉升起柴火烟气，与此同时大家都闻到飘过来的饭菜香。


    在这个世界，结了金丹后就可以辟谷，失去对平常饭菜的享用**，可此刻，枯竭已久的味蕾被激发，秋雪楹难得地冒生饥饿感，期待这一顿饭。


    加快步伐，随慕雨踏进小楼。


    慕雨让三人在院子里坐下等她，然后走到后厨门边敲了敲，十分自然地斜倚门墙，“是我。”


    待门打开，她走了进去：“有没有新出炉的菜？让我们尝尝鲜。”


    后厨里传出一个男声：“又带谁来？”


    “没谁，阿晏小清尘还有个师妹。”


    后面的声音逐渐被阵阵剁菜、油炸翻炒声掩盖，秋雪楹听不太清，索性转移注意力到别处。


    正对石桌的墙边有一月洞门，显露一小块院外山景。


    秋雪楹起身过去，扒着月洞门往外看，几米外就是悬崖，斜风掠过，竹影曳曳。


    崖外并不是一无所有，除去幽幽深林，对岸高峰还有一座楼塔，绝尘隔世，孤寂地俯视群山。


    这塔……怎么没见过？秋雪楹疑惑。


    她蹙眉苦想，没察觉有人轻声靠近。


    “师妹！”慕雨忽然一把搂住她，瞧见她受惊的模样很是好笑，“干什么呢？”


    秋雪楹不理解她喜欢吓人的恶趣味，无奈叹气，转眼看向那座高塔，问：“对面那塔里有什么？”


    “那呀，可能镇着什么混世妖魔，亦或是藏放着上古秘法宝物吧。”慕雨一手摸着下巴，故作玄虚地说。


    秋雪楹一头黑线。


    身后传来陌生男音：“上菜了，还有啥想吃的没？”


    “够了够了，真真是辛苦你了老李。”慕雨赶紧过去，嬉皮笑脸帮他端菜。


    被唤老李的男子板起脸，“叫什么老李，没大没小，叫师兄！”


    “是是是，星轩师兄——”故意拖长尾音喊。


    李星轩这才满意，端菜上桌。


    秋雪楹不动声色打量他，光听老李还以为是什么中年男人，看身形样貌也就二十五六岁，长相清秀，算不得出众，在仙门里个个俊逸非凡的子弟里算普通的了。


    就是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等等，星轩……李星轩？？！


    秋雪楹瞪大眼，试探：“……你是李星轩师兄？”


    李星轩，莲月山司云尊者亲传大弟子，传说中隐匿多年不见踪影的大师兄，居然——


    秋雪楹上下扫视。


    在后厨当掌勺师傅！


    李星轩很是意外，抛给慕雨一个询问眼神：“这位是？”


    “她呀，”慕雨正要答，盯着秋雪楹的脸笑容渐渐凝滞，“嘶……”


    一拍脑袋，“师妹你叫啥来着？”


    “……”


    “秋雪楹。”


    “噢！雪楹，雪楹，真是个好名字！”想到什么，“咦，好耳熟，你是不是……师父新收的三师妹来着？”


    秋雪楹点点头，差点热泪盈眶，原来二师姐还是记得她的。


    “搞半天原来是一家人呐，哈哈！”慕雨向她招手，“快来坐下，尝尝大师兄的好手艺。”


    秋雪楹听话坐下，有些拘束地小口小口吃着。慕雨往她碗里夹了两道菜，让她多吃点，不忘招呼朝晏、越清尘两人坐下吃饭。


    李星轩见她们都吃上了，撩起围裙擦擦剑身，道：“你们吃，我还有菜没切。”说罢转着剑柄走回厨房。


    此情此景，让秋雪楹没由得脑补，大师兄站在灶台前一掌震飞案上瓜菜，挥剑唰唰斩碎它们，任由瓜菜零落掉入大锅里，潇洒收剑擦剑。


    啊……和他剑修的身份好违和，却又诡异地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