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僵持不下，范梨花只是端起了杯子还没有饮下，动作仿佛定格了一般。


    “路将军和褚将军都已经喝完了，范将军为何不喝？难不成是根本就不打算喝？”


    皇帝在殿上质问，语气里多了威胁的意味。


    范梨花此时什么都不能说，只是一味地盯着杯子里的液体，脑子里急速思考，怎么样才能蒙混过关。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等待范梨花的反应。


    乐罢舞停，殿上安静到落针可闻。


    就在众人都以为会继续这样下去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充满喧嚷声。


    刹那间，角落里钻出来几十个不知名的黑衣人，他们行动迅速，犹如雷霆之势地朝着殿上冲过来，一时间，大家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一人身手格外矫健，直接冲向了最中央的宝座之上，太监们大叫不好，“来人啊，有刺客！快来护驾！”


    范梨花转头看去，总觉得那刺客的身姿莫明有些熟悉。


    好在殿上本来便有现成的将士，除了醉倒的路家军，范，褚两家的将士皆冲了上去，将皇帝护在身后，与刺客激烈搏斗。


    嘉和帝则在一众太监的围簇下，拥着美人娘娘去后殿暂避。


    范梨花也身陷在这场厮杀当中，她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通过交手就会发现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个个内力深厚，不是寻常练家子。


    对方几乎能够以一敌十，他们这些人撑了一会，御林军赶来，情况才彻底扭转。


    范梨花此时对上的正是一开始便朝着皇帝去的那个人，此人是个女人。


    二人激烈交手，打得天昏地暗、不分伯仲，剑刃与刀刃相接，“刺啦”擦出一片火花，燃烧灼眼。


    近距离接触的瞬间，对面的眼神凌厉扫过，低声道：“别拦我。”


    这个声调……范梨花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了……


    对方一剑劈来，她下意识侧过身，被抓住漏洞，趁这个时机越过她溜进了后殿。


    不好！


    她提刀跟着追了进去，搜寻一圈，却发现人早已不见，只有皇帝和妃子，安生待在原地。


    “陛下，臣失职让您受惊了。”


    范梨花进了后殿，随之前殿的打打杀杀也停下，突然之间，刺客不约而同都逃走了。


    森严皇宫，宝殿之上，居然有这么多刺客混进来，皇帝的面色显而易见地黑了下来。


    “朕没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发生这种事情！”


    对刺客来袭的盛怒，反而削弱了嘉和帝要夺回兵权之心。


    除了范梨花，众人皆不知这一群胆大妄为的刺客是为何而来。


    混战刚刚结束，刺客应该还没有跑远，皇帝此时立刻下令，要将他们捉拿归案。


    范梨花回想前因后果，大概猜到，莫语寒的到来，应该是来给长公主报仇的。


    皇帝被气到震怒，范梨花明明知道刺客是谁，此刻却闭口不谈。


    给三军将士庆功的夜宴氛围被突如其来的刺客破坏，前殿的案几上酒杯摔碎，佳肴散落。


    双方死的死，伤的伤，透明酒液和死人流淌的血液在金殿上交融，刺鼻的酒精味道里透着阵阵铁锈气息，不吉大凶之兆。


    嘉和帝皱眉看着眼前的乱状。


    一声尖细嗓音大叫，“还等什么！此地不净，快引陛下回宫休息。”


    常公公说完，便招罗几个小太监扶着嘉和帝回宫。毕竟皇帝现在还“重病缠身”，又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不该还在这里。


    嘉和帝点了点头，虚弱了几分嗓音道：“冯卿，这里交给你了，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给朕找出来。”


    国相冯梓树领了命，后面的户部尚书钱炳坤却眼珠乱转，神色飘摇。


    按说这次庆功宴是他一守操办的，这事十有八九就要查到他头上。


    若真是他自己搞得鬼那还好，关键是他也不知道那群刺客是怎么来的，皇宫层层严守，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待皇帝走了之后，钱炳坤凑上冯梓树的跟前去，“国相大人……”


    冯梓树却只摆了摆手，止住他要说的话，再无多余言语。


    钱炳坤这才大感不妙，这冯相该不会是破罐子破摔，不管他了吧？


    钱炳坤却不知道，他完全是多虑了。冯梓树识人之术极高，知道钱炳坤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心里正烦。


    兵权没有收完，这日后迟早是个潜在祸害，眼下还须查清楚这群夜宴刺客的身份。


    主人已经离开，宴会也没有再开下去的必要，无关众人纷纷离席出宫。


    夜已深，范梨花也打算提步离开，即将却被一声叫住。


    “范将军留步。”


    转回身来，她才发现是皇帝身边的那位宠妃娘娘。


    范梨花顿住脚步，那位娘娘便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想起方才在殿上一时情急撒的谎，便等在原地，问了句，“娘娘还有何事？”


    “范将军，我是皇帝的丽妃，有事情想同你说几句话，不知将军可否方便。”


    范梨花现在算是有一个小把柄在这位丽妃娘娘手中，左右她都是要答应下来。


    “好。”


    人多眼杂，两人一同来到了一方水榭中亭。


    “范将军，你别怕，我知道你在殿上所言是为了保护你的将士，这也是我没有拆穿你的原因。”


    丽妃边说边缓步靠近水榭，留下一个绝美背影。


    “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


    范梨花心里猜测着，丽妃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帮自己，这说明，她也有求于自己。


    “我只问一句，范将军亲眼看到了长公主摔落断崖的尸身了吗？”


    范梨花现在已经被勒令统一口径，所以面对丽妃的询问，她并不能将实情相告。


    “我没有看到，但是别人看到了。”


    “我入宫十余年，一直没有子嗣，只有小公主，一出生便养在我的膝下。深宫寂寞，我素与长公主殿下交好，如今只是想要确定一下她的死讯，请将军不要介意。”


    “如今小公主的双亲一同亡故，我怎么也算是她的养母，自然要为她谋划一番出路。”


    “之前，我一直以为，陛下舍不得小公主。如此一来，长公主的性命必然无虞，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倘若……有那么一天来临，将军能不能带走小公主？”


    倘若……哪一天来临？


    范梨花心里都疑问像是被丽妃看出来似的，她微微红着眼眶，犹如芙蓉泣露，道：“陛下时日不多了，新皇迟早要登基。”


    “我入宫以来无所出，陛下一崩，我必要殉葬的，到那时，我已经成了一个死人，请将军带走小公主。”


    “娘娘……”


    范梨花想阻止丽妃继续说下去，却发觉她说的全是事实。


    丽妃取下了她的护甲，呈在范梨花面前，上面没有一丝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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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没有抓伤任何人。”


    她接着执起范梨花的手，将护甲放在了她的手掌心，合拢。


    “现在，没有人能说将军的不是了。”


    这是丽妃的筹码，也是她的信任。


    丽妃的坦诚，或许让范梨花多了几分触动。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护甲，似乎想要那尖利爪牙能够刺破她的肌肤一样。


    新皇登位已是趋势，自古权力变更都会引发一场惊涛骇浪，这次依然也并不例外。


    “娘娘，您知道追杀长公主的队伍里有在下，怎么敢将小公主托付于我？”范梨花问道。


    “追杀长公主是君令，将军不得不从，但眼下这京城只有您有实权，且与长公主没有利害关系。”


    “哦？难道皇后娘娘不是抚养小公主的最佳人选吗？”


    “自从长公主薨逝的消息传入宫里，皇后娘娘便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如今躺在床榻上谁也不见。”


    “不瞒将军，我带着小公主去探望过一次，以皇后娘娘的身体状况，恐怕难以照料小公主。”


    “如今，我能信任的只有将军您了。京中盛闻范将军深明大义，言出必行，定不会捉弄我一个妇人。”


    丽妃一通分析，倒让范梨花刮目相看。


    “娘娘，我答应你。”


    丽妃欠了欠身，“那便，多谢将军了。”


    范梨花离开皇宫，又带着底下的将士离开京城。虽说她暂时没有被剥夺兵权，但是还是离皇帝远一点好，省的惦记。


    经过这么一回折腾，长公主薨逝的消息算是板上钉钉了。


    东西二陵、吉壤直到璧国以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消息散播开来，自然是亲者痛，仇者快。


    与长公主交好之人，譬如谢敏、冯静儿、林霜月等人，远望天边久久不能回神。


    与长公主交恶之人，恨不得锣鼓喧天，兴高采烈，夹道庆贺。


    长公主已死，皇帝以为这事儿就这样翻篇过去了。未料到，各地百姓竟然自发为她立碑哀悼。


    气得皇帝派去军队巡逻，在各地严抓强打这种现象，看到为长公主祭拜的人便统统抓起来打上板子。


    效果微乎其微，仍然屡禁不止。


    再加上拷打逼供长公主私下养的地字号，得知还有个等级更高的天字号余孽还没有落网，便用上了刚从路、褚二人手里收回的兵权，全力抓捕这些人。


    直到八月，事情还没有什么进展。皇帝这边如此，冯相那边也没有查到夜宴刺客的踪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长公主张瑞平已经死了，可是他们似乎还被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不得喘息。


    嘉和帝便也无力再去追究前尘往事，将人都撤了回来。


    这天，嘉和帝将冯梓树召入皇宫。


    其余的事情都差不多了，除了立储。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怎么把永寿侯接到北直隶。


    若是直接宣旨，临渊王多半不能同意，所以需要商议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维桑，你觉得，朕派谁去南直隶将胥安接回来才好？”嘉和帝问道。


    “老臣以为，范将军是个合适的人。”


    嘉和帝听了拍手笑道：“这的确是个好人。”


    范梨花不肯交兵权，自然不能那么轻易放过，有什么难事儿累事儿，便要临到她的头上。


    这件事若是办的不好，将她的兵权给撸下来的借口便也就有了。


    “传朕旨意，封封范梨花为度南使节，速速前往南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