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太和殿前已经人头攒动。


    沈清辞夹在一群花枝招展的秀女中间，像朵素净的白莲。她紧握着手帕，手心全是汗。


    昨夜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好。


    "听说陛下会亲自过目。"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千载难逢啊。"另一个立马接话，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


    沈清辞不说话，只是把帕子攥得更紧。


    别人眼中的机会，在她看来更像是劫难。


    踏进太和殿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里比想象中宏伟千倍。


    朱红色柱子上盘着金龙，殿顶的藻井雕刻得像艺术品。阳光透过琉璃瓦洒下来，整个大殿都笼罩在金辉里。


    最高处的龙椅空着，却散发着让人腿软的威严。


    "各位秀女，按序列队。"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沈清辞被安排在第三排，正好能看清殿前的一切。她偷偷瞄了眼周围，个个都珠翠满头，华服加身。


    再看看自己这身素净衣裙，像误入花丛的小草。


    "陛下驾到——"


    长呼声落，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直视即将出现的那个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坎上。然后，那个人在龙椅前停下了。


    "众卿家平身。"


    声音不算洪亮，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磁性。


    沈清辞忍不住透过睫毛的缝隙偷看——


    然后，她愣住了。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明黄色龙袍穿在他身上，不显臃肿，反而衬得身形颀长。剑眉星目，五官深邃得像雕刻出来的。


    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


    "开始吧。"皇帝淡淡说了句，便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漫不经心。


    选秀正式开始。


    前面几位秀女，要么弹琴，要么舞蹈，表演得中规中矩。皇帝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像在看一场可有可无的戏。


    直到第二排的苏婉儿上场。


    "臣女苏婉儿，丞相苏临风之女，为陛下献舞《霓裳羽衣》。"


    苏婉儿？沈清辞心中一动。


    京城第一美人，貌美如花，才华横溢的那个苏婉儿。


    音乐响起，苏婉儿开始翩翩起舞。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功底深厚得连外行都看得出来。


    皇帝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兴趣，微微坐直了身子。


    苏婉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舞得更加卖力，美目流转间还会朝龙椅瞟一眼。


    一曲舞罢，殿内响起零星掌声。


    "不错。"皇帝淡淡评价。


    这已经是今天他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苏婉儿盈盈一礼，眼中闪过得意的光。退下时，她刻意从沈清辞身旁经过：


    "庶女就该有庶女的觉悟，别想着攀高枝。"


    沈清辞皱眉，但没回话。


    很快，轮到第三排了。


    "下一个。"太监的声音响起。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殿前。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好奇的，轻蔑的，幸灾乐祸的。


    站在龙椅前，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臣女沈清辞，镇北将军沈远征之女，见过陛下。"


    "沈远征？"皇帝声音中带了一丝意外，"你是他的女儿？"


    "是的，陛下。"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展示你的才艺吧。"


    沈清辞点点头，心中已有决定。


    她没选择弹琴或舞蹈，而是清了清嗓子：


    "臣女斗胆为陛下献诗一首。"


    此话一出，殿内立刻传来窃窃私语。


    作诗？这可是最冒险的选择。诗词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没有半点虚假可言。


    连皇帝也微微挑眉，显然对她的选择有些意外。


    沈清辞没理会周围的议论，抬起头，看向殿外的天空。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咬得很准，带着淡然的诗意。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最后一句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首诗虽然简单，但意境深远。用最朴素的语言，描绘出梅花傲霜斗雪的品格。


    最关键的是，这首诗和沈清辞本人的气质异常吻合——素雅清淡，却有着不屈的骨气。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缓缓坐直身子，目光紧紧锁定在沈清辞身上。


    "好诗。"他的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不少，"这是你自己作的？"


    "回陛下，正是。"沈清辞坦然回答。


    "你可知道，这首诗的好处在哪里？"


    沈清辞想了想："诗贵在真情。这首《咏梅》写的虽是梅花，实则是在写人。梅花能在严寒中独自绽放，靠的不是外在的华丽，而是内在的坚韧。人也是如此，真正的美丽不在外表，而在品格。"


    皇帝听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说得好。"他点点头，"你叫沈清辞？这个名字倒很适合你。"


    "册封沈清辞为德才人，住清芳殿。"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德才人？沈清辞有些意外。按后宫等级，才人已经算不错的妃位，而且"德"这个字，显然带着皇帝对她品格的认可。


    苏婉儿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庶女，居然得到了皇帝这么高的评价。


    "谢陛下隆恩。"沈清辞规规矩矩行礼，然后退到一旁。


    选秀继续，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自觉转向了沈清辞。


    刚才那首诗和皇帝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皇帝也重新靠回椅背，但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沈清辞身上。


    这个女子，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仅仅因为那首诗，更因为她身上那种淡然自若的气度。面对龙颜，她既不卑不亢，也不刻意讨好，仿佛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种天然的真实感，在这个充满算计的后宫中显得格外珍贵。


    选秀大典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最终有二十多位秀女被册封为不同等级的妃嫔，沈清辞的德才人在其中算是中等偏上。


    典礼结束后，新晋妃嫔们被太监引导着离开大殿。


    "德才人，请跟奴才来。"一个看起来颇有地位的太监走到沈清辞面前，"奴才是钦天监的李公公，奉陛下之命，带您去清芳殿。"


    沈清辞点头，跟着李公公走出太和殿。


    走在宫廷的石板路上，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在那里，她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亮相。


    而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冷酷无情，反而有种让人意外的温文尔雅。特别是他微笑的那一刻，仿佛整个大殿都亮了起来。


    "德才人？"李公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到了。"


    沈清辞抬头一看，面前是座相对朴素的宫殿。虽然比不上太和殿那般宏伟，但也算雕梁画栋，颇为精致。


    "这清芳殿虽然偏僻些，但胜在清静。"李公公笑着说，"陛下特意吩咐，说德才人性情淡雅，应该会喜欢这里。"


    沈清辞心中一暖。


    皇帝居然还记得她的性格特点，可见刚才那首诗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目送李公公离去，沈清辞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今天的选秀，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不仅成功入选，还得到了皇帝的青睐。


    那首《咏梅》，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推开清芳殿的大门，一阵淡淡檀香扑面而来。殿内布置得简洁雅致，正合她心意。


    "奴婢们见过德才人。"几个宫女整齐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沈清辞温和地说，"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拘礼。"


    宫女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位新主子会这么好说话。


    独自走到窗边，沈清辞望向殿外的花园。


    园中正好种着几棵梅树。虽然现在是初春，梅花已经开始凋谢，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繁盛。


    看到梅花，她忍不住想起刚才在大殿上的那一幕。


    皇帝听完她的诗后，眼中闪过的那一丝赞赏，让她至今还有些心跳加速。


    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


    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才人而已，距离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隔着无数距离。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


    至于其他的，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御书房中。


    那个刚刚见过她的皇帝，正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纸上，正是那首《咏梅》。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萧景琰放下毛笔，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这个沈清辞，确实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