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房子呀,快来玩吧
作品:《双人症候1024》 “他们说我有精神病……”
说这话时,他突然倾身向前,俯下身,枯黄的发梢扫过桌面,像耐心的野兽,下一秒就能撕裂对方的喉咙,“你还想听我的故事吗?”
桌面上摊开的泛黄病历上正清楚地写着,十七岁入院,至今五年未痊愈,无探视记录。
五年前,红房子精神病院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吱呀合拢时,没人想到这个瘦削的少年会成为院里最特殊的病例。
江逾明至今记得他们初见那天的每个细节,不只是因为他刻意地无数次描摹,更是那些画面总会在无数个深夜里不请自来——比如忽然卷起的风,透过嫩叶撒在地上翠绿的光斑,还有,那个蜷在窗台上、往外看的身影。他记忆里的主角彼时正裹着条旧毛毯,任由枯黄发丝垂落颈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毯子滑落在地的那一秒,江逾明下意识想上前,却想起导师的警告,“在红房子,每个看似无害的细节都可能是陷阱。”
于是他只是弯了弯手指,转过身。
转身的瞬间,他听见一声轻笑。
那声音轻得像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却让江逾明停住了脚步。回头时,对上一双令他此后数年都无法定义的眼睛——黑色还是褐色?金色还是红色?总归是像融化的琥珀形成的粘稠漩涡,要吞噬每个闯入陷阱的人的灵魂。
等江逾明回过神,自己已经落荒而逃回到了办公室,躲开了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
午休时的休息室总是烟雾缭绕,劣质尼古丁气息熏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
“小江啊……”几位老医生轮流拍着他肩膀,白大褂上还沾着晕开的咖啡渍。
“怎么想不开来这种地方?”
江逾明用礼貌的笑脸打消了他们的担忧,开口的话兜兜转转变成了隐秘的打探。他总能如愿以偿。锁门声刚落,他就急不可耐地翻开病历夹。少年尚且稚嫩的脸庞被别针挂在了病历的文件夹上,眼睛懒散地半眯着,似乎要透过镜头和照片看见每一个注视着他的人的脸。江逾明用指腹贪婪地摩挲过“方淮”二字,又在往下触碰到“妄想症,随时发作”时急急撤回了指尖,宛若字迹灼人。他的目光没能再离开那张已经被潮湿的空气浸得泛黄的照片。
隔天,江逾明申请成为了方淮的主治医生。
当天下午,院长办公室就传出争执声。老院长把搪瓷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说不上是担忧还是不满地开了口,“小江啊……你才来三天,还是不要企图挑大梁得好。”
“我研究过他的病例。”江逾明眼底的青黑触动了院长,他皱着眉松了口风,“方淮来我们这都五年了,病情一直也没什么进展,但也没有恶化。他自己倒也不太在乎好与坏……家里人更是压根没来探访过,只是每个月钱准时到账。
你明明可以挑别的、让你更大有所为的病患,何苦吊死在这颗铁树上呢。也罢……随你吧,吃点苦头你就知道要听老人言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会诊,在一个月后的周末,下午三点。阳光刚好斜照进治疗室,方淮缩在软沙发里面,把玩着钢笔的样子像个普通大学生,看不出任何精神疾病的征兆。在例行的自我介绍后,方淮一挑眉,率先打破了原本的沉默。
“江医生,”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相信有人能看见时间的裂缝吗?甚至……亲身穿越过时间。”
随着对方的靠近,原本在他指尖灵巧旋转的钢笔被随意地掉在桌上。江逾明立刻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前倾身体,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颔首示意,“继续说。”
方淮笑了。这次笑声很清晰,嘴角的弧度仿佛带着某种危险的愉悦感。江逾明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踏进了对方的故事里——宛如永远等待着下一个故事到来的山努亚,眼前的人则成为了山鲁佐德——那个狡猾的人儿嘴角噙着笑意,缓缓开了口。
在方淮的世界里,他并不总是待在“这里”——此时此刻。医生们只是说他“清醒”的时间并不多,而在他眼里,他只是离开了“此时此刻”,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过完了另一段“理论上”也属于他的人生。
一千零一夜的第一夜,方淮说他睁开眼时,感受到的是警棍敲在身上的疼痛感。
耳边传来粗鲁的咆哮,催促着他赶紧往前迈步,不要磨磨蹭蹭。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搡了他一下,逼着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要栽倒在地,但是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精准地保持住了平衡,像经过千百次训练一般。大脑短暂的空白后,闪回了大量的记忆,汹涌的信息流里,他最先捕捉到的,是自己的名字——莱恩·罗德格里斯。来自美国中情局的特工,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在执行代号为“知更鸟”的秘密任务。
现在是某一年凛冬,他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孤岛上冰冷坚硬的建筑,能够在咆哮的海浪里屹然不动。这座建筑正是由各国联合建立在公海上的真实“禁闭岛”——鸦巢监狱,关押着很多“麻烦”的家伙。
莱恩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缩着脖子,回到了一开始设计好的身份——因为组建了跨国庞氏金融诈骗进来的胆小鬼“瑞德”,由于不知死活拒绝了D区巴西毒枭的“示好”,被使了绊子,现在正要从D区转到A区——他沉默而本分地跟在典狱长身后,抱着单薄的囚服,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A区的绝对“统治者”所在的囚笼。317,那里住着生活在监狱顶层的唯一“掠食者”,而巴西毒枭希望看见的,就是莱恩变成一摊被嚼碎的肉泥,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很可惜,他不能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