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咳血

作品:《一件叛逆的事

    后山有一小片花圃,她今早偶然见过,花圃里各式各样的花都有,清新淡雅的,艳丽芬芳的,珍贵的,路边雏菊杂草,都有一些。


    “小叔何时喜欢花了?”雩星摘了一小捧白雏菊,胸腔深处忽然一阵抽痛那股熟悉的、沉闷的隐痛在安静的花圃变得格外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随着呼吸轻轻刺扎。


    她小心地捂着胸口,尽量不让自己咳出声。她不想让山岚知道,不想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指尖却有些发软无力,白雏菊散落在地上。一阵微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咳……咳咳……”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掩住口,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起初只是轻咳,很快,那痒意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翻涌,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头,疼如心绞。


    “咳!咳咳咳——!”她蜷缩起身体,剧烈的咳嗽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单薄的肩背剧烈地颤抖着。她死死捂住嘴,温热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嫩绿的草叶上,洇开刺目的暗红。


    血!


    雩星看着手心和草叶上那点点猩红,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恐惧,“怎么会这样……”


    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吗?她以为自己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这具身体,似乎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愿留给她。


    突如其来的虚弱和恐慌让她身体微微发颤,“沈大夫当初不是说还有两年吗?”


    如今这个样子,只怕连一年都不到,也罢,都一样,大不了提前几个月离开这里就是了。


    雩星想的很开,大不了早点离开,没什么大不了的。


    旁边有条小河,流向山崖形成瀑布,雩星身上和那捧雏菊都是鲜红的血迹,这样回去想不被发现都难,雩星撑着虚弱的身躯来带河边,仔细清洗手上的血迹,冰凉的触感让她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点,洗干净身上的血迹,把那捧带血的雏菊埋在了河边,借着水中的倒影,她看到了自己比往日更苍白的脸色。


    雩星将今早的点心装在食盒,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弟子们居住的区域。青鸾峰弟子不多,住处也清幽。她循着记忆里三人离开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秦筝的住处。


    “叩叩叩——”她轻轻敲响了门扉。


    “谁呀?”里面传来秦筝清脆的声音,门应声而开。秦筝看到门外捧着点心、脸色略微不对劲的雩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许小姐?快请进!” 她侧身让开,目光忍不住在雩星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打扰秦姑娘了。”雩星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走进屋内。房间陈设简洁,却透着少女的灵动,窗台上还养着几盆翠绿的灵植。


    “许小姐太客气了!叫我秦筝就好。”秦筝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搬来凳子,“您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雩星将荷花酥放在桌上,“小叔给的荷花酥,我吃不完,想着分一些给你和段师兄、莫师弟尝尝。”她假装不经意看见秦筝梳妆台上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


    “许小姐在看什么?”秦筝手里拿着一块荷花酥凑过来,她注意到雩星的目光在梳妆台上停留的片刻,想起山门师兄们谈论这许小姐似乎是世俗地界一个大家族的小姐,秦筝眼珠子一转。


    雩星在家其实不怎么擦脂抹粉,此刻开口的却是,“我离家太久,忽然想起绿萼给我做的胭脂了。不知秦姑娘近日可会下山?可否帮我带些胭脂水粉回来?”


    原来是想家了呀,这简单。


    “不用下山,许小姐要是想要,我这里有新的。”翻出几盒没用过的,秦筝一股脑的塞给雩星,“呐,都是没用过的。就当是许小姐这盘荷花酥换的。”这味道她一吃就吃出来了,哪里是翠玉峰的手艺,比那好吃多了,估计是师父做的,师父的厨艺可比翠玉峰的师姐们好太多了,就是平时吃不到。


    就这一盘,够她那两个家伙那炫耀半个多月!赚了!


    两人没差几岁,又都是女孩子,很快就聊上了,甚至秦筝还帮画了个淡妆,额间还画了花钿。


    在秦筝的口中山岚在长明山是出了名的“毒舌”、“严厉”、“不近人情”。


    在弟子眼中,他是“有洁癖”、“刻薄”、“冷面”、“威严不可侵犯”的青鸾峰主。


    雩星有些怀疑,这不可能啊,她小叔挺好的,想反驳几句但一想到今天的事情雩星就不说话了,好像是有点。


    眼看又是黄昏时刻,雩星提着食盒,里面装着几盒秦筝送她的面脂水粉口脂什么的,脸上都带着若有若为的笑意,没想到小叔竟然是这样的人。


    刚回到揽星院,雩星就注意到了蓝楹花树下的身影,“小叔?”雩星喊了一声,想到自己脸上的“掩饰”,雩星不由得紧张起来却假装镇定的小跑过去,把自己的脸凑到山岚面前,“好看吗?秦筝给我画的。”


    淡淡的粉色的脂粉覆盖了原本病态的苍白,唇瓣也染上了些微嫣红。


    雩星本就生得极好,眉眼如画,只是长期的压抑和病弱让她像蒙尘的明珠。此刻这点缀恰到好处的妆容,如同拂去了那层薄灰,骤然绽放出令人屏息的光彩。晚风拂过,几片蓝楹花瓣调皮地落在她的发间和肩头,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山岚的目光在她凑近的脸上停顿了。


    那瞬间,庭院里似乎连风都静了一息。他深邃的眼眸中,惯常的冷淡和审视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古井,荡开了一圈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涟漪。


    他看到她精心描绘的眉眼,那晕开的薄红,那点染的唇色,还有额间那枚小小的、带着少女心思的花钿。这并非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怯生生、穿着素净的许家三小姐,也不是昨日山门前那个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落魄少女。


    眼前的人,像一幅被精心润色过的画,骤然鲜活明媚起来。


    山岚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雩星预想的要长一些。


    是看出什么了吗……


    终于,他薄唇微动,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也没有丝毫刻意的冷淡,“尚可。”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没有惊艳的赞叹,也没有挑剔的批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客观不过的事实。


    就这样,雩星在青鸾峰住了一个多月,山岚每日都会陪她用膳,和她说话解闷,自那天起雩星脸上或浓或淡都会带着妆面,她出门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呆在暖阁里。


    这期间,关于青鸾峰主“金屋藏娇”的传闻在长明山愈演愈烈。


    不少好奇的弟子,甚至其他峰的峰主都想一探究竟。


    但山岚把雩星护得极好。青鸾峰的结界如同无形的壁垒,隔绝了所有探究的目光和喧嚣。


    连掌门和几位峰主借着议事后的“顺路拜访”,也都被山岚三言两语挡在了揽星院外。


    理由很简单:她身体弱,需要静养;她怕生,不习惯见外人。


    直到一天清晨,山岚如同往常般给雩星梳头,她今日穿了一套红色收身的衣裙,当他的视线滑过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腰肢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这才惊觉,她比他印象中还要瘦弱许多,那腰身,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两只手合拢就能完全圈住。衣裙的剪裁也清晰地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带着一种脆弱又惊心动魄的美。


    山岚挑了两支红珊瑚步摇,还有一些别的金饰。


    雩星端坐在铜镜前,山岚在为她挑选合适的首饰,华胜,金钗,耳坠……可谓是应有尽有。


    光看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多么恩爱的璧人,丈夫为妻子梳头,认真的挑选配饰。


    雩星很少带这么多首饰,在家母亲怕划伤四娘让她别打扮的那么华丽,四娘喜欢玩她的首饰,闹着吵着要打扮自己,她的首饰越来越少,渐渐的她就很少带了,“小叔,我已经长大了,用不着戴这么多。”她本来说不用像小时候那样给她打扮,可转念一想,他们已经长大了,小叔会有分寸的。


    “今日长明山举办弟子选拔赛,你想去看看吗?”山岚挑了一个璎珞圈给雩星戴上,金子打造的璎珞圈上面还缀着一把长命锁,她今日的首饰不是红的就是金的,大气,华丽。


    雩星眼前一亮,“我可以去吗?”她不是长明山的弟子,也不是修仙的仙门人。


    山岚的目光落在她骤然明亮的眼眸上,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孩子般的渴望。


    他几不可察地颔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嗯,可以。”


    山岚给雩星的手腕套上了一个月白色的玉镯,尺寸刚好,是为雩星良心打造的,“这是散灵镯,凡人带着这个对修炼之人的灵力几乎免疫,只要不摘下这个,你可以无视结界的存在,在长明山随意走动,弟子们修炼益散的灵力也不会伤到你。”


    这也是之前山岚不许掌门他们看望雩星的原因之一,不仅仅是因为雩星身体虚弱,更多的是他们身上的灵力威压对于没有任何修为的雩星来说不亚于一座无形的大山。


    山岚给雩星披了件红色系的披风,看上去和雩星的衣裙是一套的。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