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三间瓦房刚刷过白灰，阳光照在墙面上，亮得晃眼。


    门口上方挂着一块招牌，白底红字，玉芝小卖部。


    周玉芝站在门口看着招牌，手指紧张地绞着围裙。


    三天前签下租约时，她还在打退堂鼓，可现在看着沈平章和苏小晴正在货架上摆放商品，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妈，糖罐得放最下边，要不然小孩子够不着，酱油瓶放中层，街坊买菜回来顺手就能拿。”沈平章便整理货架便说道。


    苏小晴蹲在地上拆开纸箱，从里面拿出一排排铁盒装的雪花膏，盒盖上印着烫金的牡丹图案。


    她用抹布挨个擦去盒上的浮尘，在柜台前排成两列，“妈，魔都产的雪花膏放这儿正好，顾客来打酱油时一眼就能看见。”


    周玉芝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


    沈伟蹬着辆板车，车斗里堆满了纸箱。


    他把车停在门口，脸上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快搭把手，副食品厂王厂长特批的橘子罐头，比供销社的多了层糖霜，大伙肯定喜欢。”


    沈伟又从车把下拎出个袋子，里面是用红纸包着的江米条，“还有这个，城南糕点铺的老师傅做的，说放三天都酥脆，供销社进的都是机器做的，哪有这个香。”


    周玉芝捏起根江米条，刚要放进嘴里，又赶紧缩回来，“可不敢偷吃，得留着卖。”


    此时，货架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商品。


    有沈平章托人弄来的洗衣粉，不是供销社常见的那种黄袋子包装，而是印着凤凰图案的蓝袋子，打开来有股淡淡的茉莉香。


    沈平章指着包装上的字，“这也是魔都产的，比普通洗衣粉多含酶，洗领口的汗渍特别管用。”


    苏小晴指着墙角的纸箱，“平章哥，这袋花花绿绿的是什么？”


    “水果硬糖，橘子味、苹果味都有，比供销社的水果糖多了层糯米纸，放嘴里不粘牙。”


    周玉芝看着货架渐渐被摆满，心里的欢喜突然又被担忧压了下去。


    她拉过沈平章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这么多东西，要是卖不出去可咋办？光罐头就进了五十瓶，供销社一个月都卖不了这么多。”


    沈平章却笑了笑，“卖得出去，开业前三天，所有商品九五折，而且咱们搞积分制，一分钱就是一个积分，顾客攒了积分，年底还能兑换相应礼品。”


    周玉芝听得眼睛都直了，“积分？这是啥新鲜名堂？”


    “就是让街坊常来买东西的法子，比如李大爷每月来打酱油，全年积了五十分，年底可以兑换江米条，当然，积分越高，兑换的奖品越贵。”


    说着，沈平章从帆布包里掏出沓传单，上面印着“玉芝小卖部开业大酬宾”几个大字，底下写着“凭此单可免费领块水果糖”。


    “这几天我和小晴、大勇去街上发，保证让半个城的人都知道。”


    周玉芝捏着传单，手指在“免费领糖”四个字上反复摩挲，“白给东西？那不是亏本吗？”


    “妈，这叫引流，先让大家来看看，知道咱这儿有好东西，以后自然常来。”


    他看着母亲眼里的疑惑，回想着前世超市开业的盛况，“妈，开业那天保证挤破门。”


    第二天，沈平章找来几个工友帮忙，一个个站在街口，见人就递，声音洪亮地吆喝。


    “农历六月六玉芝小卖部开业，买东西打折，还能免费领糖吃喽！”


    “玉芝小卖部买东西不用票，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


    农历六月六，天还没亮，周玉芝就起床了。


    她换上新买的蓝布褂子，对小卖部里的商品擦了又擦，连地都拖了三遍，紧张到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此时，货架上早已琳琅满目，静等顾客到来。


    到了八点，玉芝小卖部门口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鞭炮炸出的红纸屑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红地毯。


    鼓手光着膀子露出结实的肌肉，手里的锣鼓敲得震天响，还一片热闹的景象。


    街坊四邻也早早赶来，把小卖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王婶提着菜篮子挤在最前面，手里还攥着昨天领的传单。


    “周大姐，你们洗衣粉真不用票？我买一袋，我家那口子总说衬衫领口洗不干净，正好试试这带酶的。”


    “给我来一瓶橘子罐头。”后面的李大爷大声喊着，孙子扒着他的胳膊，眼睛直勾勾盯着货架上的水果糖，“我孙子昨天看见传单，闹着非要吃带糖霜的。”


    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姑娘挤进来，指着尼龙袜子惊呼：“天哪，真有粉色的尼龙袜，供销社只有灰色和黑色的，我上次托人去魔都买都没买到。”


    一个梳着马尾的姑娘拿起袜子往腿上比，“我觉得还是白色的好看，配我的碎花裙子正好。”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转眼就把粉色袜子抢空了，连藏青和白色的也被扫走大半，


    有个没抢到的姑娘急得跺脚，“明天还进吗？”


    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从城西赶来，为首的汉子擦着汗笑道：“俺们是机床厂的，听说你们这儿有不用票的暖壶，特意穿过大半个城过来的。”


    沈平章站在柜台后麻利地记账，算盘打得噼啪响，苏小晴手脚不停地打包，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笑得停不下来。


    李大勇在维持秩序，“大伙别急，排好队都有份。”


    有个小伙子想插队，被李大勇一瞪，讪讪地退了回去。


    有穿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挤进来，拿起上海产的雪花膏端详半天，感慨道：“这牡丹牌雪花膏，供销社都没有，你们这小铺子竟然有货，比供销社的货全多了！”


    他身边的女同志赶紧说：“给我来两盒，单位的姐妹们听说我来这儿，特意让我捎的，她们说供销社的友谊雪花膏太油了。”


    周玉芝看着货架上的商品一点点减少，心里又惊又喜。


    芝麻酥被抢空了，江米条剩了不到两包，连最不起眼的老鼠屎蜜饯都卖光了。


    中午时分，锣鼓声渐渐歇了。


    周玉芝坐在马扎上，数着手里的零钱，指尖都在发抖。


    上午的收入，比她以前在厂里干半个月还多。


    沈平章递过来块毛巾，嘿嘿笑道：“妈，怎么样，没骗你吧？”


    周玉芝擦了擦汗，看着沈平章，眼里满是骄傲，“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些法子，到底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沈平章眨了眨眼，有些调皮道：“保密，反正以后有你赚的。”


    苏小晴站在旁边，好奇平章哥看的到底是什么书，能教出这么多新奇法子？


    而此时，在一个角落里，供销社主任庞青山看到这一幕，脸色逐渐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