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历二零二五年。


    今天是陈移山来到昌京市的第一天。


    他看了看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出门找工作。


    在经历从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的路线后陈移山终于到达了面试的地点：市中心的一幢大楼的二十八层。


    陈移山的面前坐着三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他有些局促地坐在对立的一面。


    “你有什么工作优势？”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录用你？”


    “能接受加班吗？”


    “……”


    面试人员一改当初骗人来面试的亲切热情，字字珠玑。


    “其实或许我们可以把问题放慢一点。”


    陈移山压下心里冒出的不明火，顶着张英气的脸适当地提出了建议。


    他坐在灰色透明的塑料椅子上，蓝色衬衫扎在西裤里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面上，下边压着的是今天刚打的彩色简历的副件。


    陈移山一同打印了七张，七上八下，七与上岸中的上同音，毕竟他觉得找到一份尚且过得去的工作也算是一种上岸，图个好彩头。


    面试人员重新挑了几个他认为重要的问题。


    “你结婚了吗？”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你打算怎么平衡家庭和工作的关系？”


    陈移山低眸思考了一下，结出了答案：“单身，未婚，目前暂时不考虑结婚。”


    “这女人哪有不结婚的……”


    另一个道貌岸然的男姓立即反驳道。


    陈移山没有回话，只是不语。


    很显然，面前的三位都没有看过他刚刚递出的简历。


    陈移山听不下去了直接打算断了他的话，还是装出副妥协的样子，他很需要这份工作。


    “只是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等工作稳定后还是得考虑，毕竟是人生大事。而且还有，我是男生。”


    三个男人顿时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场对于女姓求职者的讨伐顿时哑了火，只因为对面也是个男人。


    也不怪他们会认错。


    陈移山这副皮囊确实是太优秀了，而且他的头发为了节省高额的理发费用，已经整整半年没有修剪过了，现在处于中长的程度，被认错姓别也是情有可原。


    陈移山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提问。


    但三人的后续却是并没有提问，只是自顾自地高淡阔论。


    简单点，就是吹牛皮。


    而现场也正好有个供他们评头论足的对象。


    言语也由最初的人生攻击逐渐变成对外形的凝视与评价。


    嗞——


    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响声，陈移山猛地撑着桌面起身。


    他微微叹了口气，微笑着询问在座的人：“说够了吗。”


    退一步步步紧逼，忍一时肝气郁结。


    动手成了解决问题最迅速的方式。


    一时间，房间畜牲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结束后，陈移山优雅地推门离开。


    同时他还收到了一包酒精湿巾，是个眼睛冒星星小姑娘给的，她说：勇士打累了吧，擦擦手就不脏了。


    陈移山想想还觉得有些好笑，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称呼。


    楼下广场。


    陈移山坐着拿着杯刚买的柠檬水小口小口的嘬着，神情还是有些低落。


    他今天的面试被他自己给搅黄了，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本就不多的存款根本撑不了几天。


    他可能活不太下去了。


    天上挂着个太阳，明明没有云，却是白得发冷，没有多少温度。


    广场上现在人还挺多，当然，发传单的也不少。


    陈移山的手上已经被塞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各式纸张。


    “帅哥找工作吗，「十三点有限公司」调度岗位，担任异界调度员，月薪一万五灵源币，还是双休工作制包食宿，要了解一下吗？”


    灵源币？又是什么恶搞的剧本。


    陈移山面无表情地抬眼，眼前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生，表情柔和了些。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泛白，两相对比之下倒是比陈移山更为落魄。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女生递过来了张白纸黑字的传单。


    上边印着的是一张简单的字没有设计，质感也看着很廉价，像是没钱招聘抠门老板随便打印的几张黑白印件。


    陈移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手接过，反正多一张揣进了兜里也不会很重，总归都是讨生活，能帮一点是一点。


    成功派发出传单后女生的脸上勾起一个标准的格式化笑容并道谢，紧接着她就又向人多的地方去了。


    地表上空气中的热气与水汽糊作一团，陈移山左右观望了一阵，空中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像是有铺天盖地的虫子出来了，定睛一看，是奋力挥舞着翅膀的水蚁。


    快下暴雨了。


    在回家前，陈移山还去了一趟菜场。


    他的包里又添了好多菜农不要的各种菜。


    不过毕竟经济节据，捡点东西而已不丢人的。


    陈移山匀称的手里还隔了张从面试大楼前台顺的报纸，这样包着受力面积大点，手也没那么累。


    上边是一则关于昌京市中心大厦被意外炸毁的新闻。


    报纸上的文字排版跟普通的不太一样，只有昌京市中心大厦整座大楼被炸毁的信息是清晰的文字。


    其余的全都像是特意模糊处理过的，只能看见黑色柔边的数条横线。


    但陈移山没空去细看，他收拾好，就只身挤进了地铁站，更确切的来说，是轨道交通环线的入口。


    入囗处的墙壁还张贴了几张紫红色的公告。


    尊敬的市民及广大乘客：


    为确保昌京市中心轨道交通一号环线的安全稳定运行，提升服务质量，依据相关安排，该环线将于华历2025年5月7日起进行停运检修工作。


    在此期间，请广大市民及乘客合理规划出行路线，提前安排好出行方式。由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敬请谅解。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昌京市轨道交通事业的理解与支持，我们将全力以赴，尽快完成检修工作，早日恢复一号环线的正常运营，为您提供更加优质、便捷的出行服务。


    昌京市轨道交通运营管理中心


    华历2025年5月1日发


    与此同时，在站内有工作人员还拿着个喇叭循环播报，以确保来往乘客知悉。


    站里人多，但陈移山手脚也利索，当特快列车进站后，陈移山就立即挤到了门口。


    门一开，几步上跨，成功抢了个位置放屁股。


    车箱里的空气质量并不好，高浓度的二氧化碳夹杂着汗臭味，陈移山的头又开始晕了。


    青年的头一垂一点作小鸡啄米势，最后，整个身体往前一倒，扑地上不动了。


    睁开沉重的眼皮醒来时，陈移山只感觉浑身酸痛。


    看着还算干净地面上散落着刚从菜场烂菜堆子里捡得一大堆口粮。


    半个萝卜，一小截冬瓜，还有泛黑点儿的白菜叶子。


    但也不算特别多，因为附近的各个菜场每天都会各式各样扔的，陈移山打算今天先捡个部分，后续缺了再来淘点新鲜的。


    陈移山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随之而来的是直线上升的重力系数。


    浑身的重量几乎成了正常情况下的十倍，让陈移山呼吸都变得困难。


    更准确形容，陈移山全身上下在一瞬间宛如遭受了一辆大卡车的撞击，并形成了全身的粉碎形骨折。


    但陈移山奇迹般地没有在瞬间崩溃，然而他仍然被自己的体重牢牢地“钉”在地面上。


    “需要帮忙吗，这位面试失败的狼狈先生。”


    地铁上身穿深蓝制服的工作人员热心询问到再次被压趴的陈移山。


    陈移山的身体并没有像被巨大的重量压扁一样，瞬间失去原有形态，有股奇怪的能量能源源正不断地输入他的躯体，并产生了类似于回光返照的现象。


    被死死压着的陈移山尚且还能口齿清晰地表述自己的需求。


    “能扶我起来吗？谢谢。”


    “我很高兴能为您服务这位先生，但遗憾的是……不能。”


    工作人员的话头转了个弯，而后也只弯腰查看着陈移山的状况，并与之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昌京市中心轨道交通一号环线规定：不允许任何异性之间有肢体上的接触，违者将面临最严苛的刑罚。”


    时皋正了正衣襟下方挂着的身份证明，微微叹气，语气依旧平和。


    “我是工作人员，自然也不会明知故犯，所以这位先生，还请您自行解决当下遇到的麻烦。”


    “……”


    此时的陈移山抬起手臂、转动头部、甚至呼吸所需的微小肌肉运动都变得异常艰难或不可能，他想要移动身体就像在扛着一辆卡车，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此时的车厢里安静的可怕，除了面前的工作人员，陈移山的余光看不到看不见任何其他的活物。


    一大车人全没了。


    撞鬼了！


    列车内的播报声清晰且朴实。


    “各位乘客请注意，本次列车终点站为十三点有限公司，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下车时请依次下车，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间隙，照顾好随行老人和儿童。”


    “感谢您乘坐昌京轨道交通，祝您出行平安，下次乘车再见！”


    列车穿过层层的地底，刚好，天光大亮。


    而此时的时皋正坐在长椅上，透过列车的玻璃看向外边。


    作为昌京市的标志性建筑，中心大厦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一丝破损。


    高高的，方方正正的，就连那上边插着的旗子也都还飘得好好的。


    而在阻隔的玻璃前面，还扒着个团不明物体。


    时皋在看清这东西是什么后轻叹了口气笑了笑：“面试失败陈移山先生，我想您将会有一个难忘的面试经历的，希望下次还能有幸见到你。祝好运。”


    陈移山没有看到，那是张没有眼睛和耳朵的脸。


    他此刻的呼吸已经变成拉锯战。每吸一口气，横膈膜都要对抗十倍于常的重量，肋骨间的肌肉像被扔进绞肉机，发出滋滋的灼烧感。


    血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陈移山快死了。


    陈移山：开局人快没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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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