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报复来得真快
作品:《隐符之秘》 昆仑外门的作息刻板而严苛。
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天色尚是深沉的墨蓝,星辰未褪,刺耳的铜锣声便已响彻整个丁字区,如同催命的符咒。
宜清绮几乎是瞬间睁眼,眼底没有半分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沉静的冷光。
她迅速起身,穿上那套灰扑扑的粗布外门弟子服,将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固定。动作麻利,悄无声息。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混杂着清晨寒意的潮湿空气涌入。
狭窄的石廊里已经挤满了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外门弟子,像一群被驱赶的灰色绵羊,沉默而疲惫地涌向传功坪。
传功坪位于丁字区和丙字区交界处的一片巨大石台。
此刻,数百名灰衣弟子密密麻麻地席地而坐,在寒风中缩着脖子。负责今日早课的是一位姓王的炼气后期执事,同样板着脸,站在石台前方的高台上。
“凝神!静气!引天地灵气入体,循《引气诀》路径,归于丹田!” 王执事的声音灌注了灵力,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心无旁骛!杂念丛生者,根基不稳,终身难窥大道!”
宜清绮坐在人群靠后的边缘位置,闭上双眼。她体内的灵力早已形成稳固的循环,此刻只需刻意放缓、压制。
外界的灵气丝丝缕缕被她引入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在她刻意压制下,在丹田气海处只留下微乎其微的波动。这种伪装,比真正修炼更耗费心神,需要绝对的掌控力,稍有不慎,真实的修为就会像水面的油花一样泄露出来。
她就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匠人,用最精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雕琢着“平庸”与“愚钝”的假象。
一个时辰枯燥而冰冷的早课结束,天色才蒙蒙亮。王执事一声令下,众弟子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活动着冻得发麻的腿脚。
“宜清绮!” 王执事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宜清绮心头微凛,脸上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紧张和茫然,循声望去。
只见王执事身边站着一个趾高气昂的男弟子,穿着同样的灰衣,但腰间挂着一块代表“值日”的黑色木牌,正是负责管理他们这批新弟子杂役分配的管事弟子之一——钱通。
钱通正指着她,对王执事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看好戏的恶意。
“弟子在。” 宜清绮低着头,小步走上前。
王执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哼,气息虚浮,灵力涣散!引气一个时辰,竟无半点寸进?你这资质,也敢来昆仑求道?”
他转向钱通,“今日‘药圃’那边,负责给‘赤炎草’除虫的杂役,是不是缺人?”
钱通立刻点头哈腰:“回禀王师叔,正是!赤炎草性子霸道,沾上一点火毒就麻烦,那活儿又脏又累,还没人愿意去呢!”
“就她了!” 王执事一指宜清绮,语气不容置喙。
“丁字柒佰叁拾贰,宜清绮!今日起,每日早课后,去药圃丁字三区,照料赤炎草!除虫、除草、浇水!不得有误!干不好,扣你下月灵石!”
药圃丁字三区,种植的是最低阶但火毒最烈的赤炎草。除虫需要极其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火毒灼伤,又痛又痒,几天难消。
浇水更是门技术活,浇多了烂根,浇少了枯萎,且必须在正午阳气最盛时进行,顶着烈日劳作。这绝对是新入门弟子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周围的弟子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是,弟子遵命。” 宜清绮的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带着一丝认命的惶恐,袖中的手指却悄然握紧。钱通…她记得这个名字。
入山门第一天,她抱着东西去住处时,不小心挡了一下这个钱管事的道,当时对方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报复来得真快。
“哼!还不快滚去干活!杵在这里浪费灵气吗?” 王执事不耐烦地挥手。
宜清绮默默转身,随着人流离开传功坪。她没有立刻去药圃,而是先回到了自己那个狭小潮湿的石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走到墙角渗水处,再次伸出手指。这一次,指尖凝聚的淡红色灵光比清晨时明亮了一丝,带着微弱的暖意。
灵光触及潮湿的石壁,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水汽迅速蒸腾,一小片石壁很快变得干燥温暖。
火灵根…对付火毒烈性的赤炎草?宜清绮眼底闪过一丝冷然。
这惩罚,对别人或许是苦役,对她而言…未必。
她收回手,走到那张摇摇欲坠的小木桌前。桌上,除了宗门发的物品,还有她偷偷带进来的一个破旧小包裹。
她打开包裹,里面只有寥寥几样东西:一支磨秃了毛的旧符笔,一小块品质低劣、掺杂着砂砾的暗红色朱砂,还有一叠裁剪粗糙、色泽暗淡的黄色符纸——这是她仅有的“家当”,用外婆留下的一点微薄积蓄在山下小镇买的劣等货。
她拿起符笔,蘸了点水,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
笔尖划过桌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线条流畅,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隐隐构成一个极其简陋、残缺的防护符纹轮廓。
这是她对照着外婆留下的一些基础符书自学的,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不依赖灵石又能提升一点点自保能力的方式。
突然,她执笔的右手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这个动作细微到了极点,仿佛只是长时间悬腕带来的自然疲惫。
但就在这一抖的瞬间,符笔尖端凝聚的一丝微弱灵力骤然紊乱,桌面上那个刚具雏形的简易防护符纹核心处,一道关键的连接线猛地扭曲变形,整个符纹蕴含的那一丝微弱灵光瞬间溃散,彻底失效。
宜清绮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桌面上那个失败的、灵力散尽的符纹,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这失败理所当然。
她放下符笔,极其自然地换到了左手。
左手执笔,动作瞬间变得生涩、僵硬,甚至有些笨拙。笔尖再次落在桌面上,线条歪歪扭扭,如同稚童涂鸦,断断续续,毫无章法,更谈不上任何灵力流转的轨迹。
她就这样用左手,在桌面上留下几道毫无意义的、断续的墨痕。
做完这一切,她才用右手拿起那三块下品灵石,掂了掂。
冰冷,粗糙,蕴含的灵气微乎其微。
“三块…只够买十张最差的符纸。” 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寂的小屋里几乎听不见。
“得想办法…换点更好的朱砂。” 劣质朱砂杂质太多,画符成功率低得可怜,而且灵力传导极差。
将灵石小心收起,她拿起桌上那瓶宗门发放的、同样是最低品质的辟谷丹。拔开塞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和草根味道的苦涩气息弥漫开来。
她倒出一颗灰褐色的丹药,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表面粗糙。
辟谷丹,顾名思义,服下后可替代食物,提供身体基本所需能量。
但手中这颗,杂质极多,蕴含的能量也稀薄得可怜,只能勉强维持生存,吃下去后腹中会有隐隐的滞涩感,毫无饱腹的满足。
宜清绮面无表情地将丹药放入口中,艰难地咽下。那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带来一阵轻微的翻腾。
她走到那个小小的透气孔洞前,望着外面渐渐升高的日头。
阳光透过孔洞,在她脸上投下一小块光斑。她伸出手,一只不知何时停在窗沿的、羽毛蓬松的灰褐色小松鼠,正歪着脑袋,用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这只小松鼠是她在附近山岩发现的,似乎不怕人,偶尔会来窗台讨食。
宜清绮看着小松鼠,眼底深处那层冰封的麻木,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泄露出一点点属于十五岁少女的柔软。
她小心地从怀里摸出半块自己省下的、干硬发黑的粗粮饼——那是她入门前带的最后一点干粮。
她将粗粮饼掰下极小的一角,碾碎成渣,轻轻放在窗沿透气孔洞的边缘。
小松鼠警惕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点食物,最终抵不住诱惑,飞快地窜过来,小爪子抓起食物碎屑,塞进鼓囊囊的颊囊里,又飞快地溜走,消失在外面的山岩缝隙中。
看着小松鼠消失的方向,宜清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暖意一闪而逝。她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沉静而冰冷,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昆仑主峰。
时间差不多了。她整理了一下灰色的衣袍,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干净,重新变回那个木讷、怯懦、毫不起眼的外门弟子丁字柒佰叁拾贰号——宜清绮。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她走了出去,汇入外面为生计奔忙的灰色人流。
目标明确:药圃丁字三区,那片火毒烈烈的赤炎草田。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走向那片预想中的“苦役”之地。宽大的灰色衣袖下,无人看见的指尖,一丝极其微弱、温驯平和的火属性灵力,正悄然流转。
赤炎草的火毒?
或许……
是养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