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安装设备的师傅，窗外已是快日头西斜。简单的午饭后，林含玉拉着于欣在刚调试好的电脑前坐下，神情郑重地摊开了自己的规划。


    “欣欣，”她握住于欣的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又透着坚定，“我想清楚了。与其将来去给别人打工，看人脸色，不如趁现在，利用我们已有的优势，为自己工作。直播只是开始，以后肯定需要运营，组建工作室也需要人坐镇把控全局。我想，我们分工合作：你主内，负责运营、对接、后勤这些；我主外，负责出镜、内容。赚到的钱，扣除工作室的必要开销，剩下的，我们五五分账。”


    于欣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小脸写满了不赞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直播的是你，以后要去镜头前拼杀的也是你！我就在办公室里吹吹空调，点点鼠标，就拿一半？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于欣干不出这种事！”她用力摇头，态度坚决。


    林含玉看着好友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凝重气氛瞬间被打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眉眼弯弯，带着无奈又温暖的笑意，“但事情真的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只是做好我‘表演’的部分，但工作室一旦运转起来，合同、法务、财务、推广、危机公关……这些看不见的麻烦事会像潮水一样涌来。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有点名气了，找来的电话能把你手机打爆，各种邀约、合作、甚至是非议，都需要你来筛选、判断、挡回去。这担子可不轻。”她顿了顿，语气更认真了些，“这是我的想法，也是我对我们未来的规划。等工作室真的成立，我们还要签正式的合伙协议，把权责利都写清楚，亲姐妹明算账嘛。”


    “嘿嘿，”于欣被她描绘的“未来盛况”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又隐隐兴奋起来，终于松了口，“那……好吧。不过到时候，我也得拿出点真金白银入股才行！不能光占便宜！”她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我马上就要有一个超级大明星闺蜜啦！到时候，我就是你的专属经纪人兼头号保镖，把那些不怀好意的张翔之流，通通挡在三米开外！”


    “好啦，未来的大经纪人，”林含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现在，让我们先解决眼前的小目标——开播！取个什么标题好呢……”她托着下巴，看着空白的直播标题栏，陷入沉思。


    于欣眼珠一转，灵光乍现，抢过鼠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少爷，夫人终于直播了’？”林含玉念出来，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你这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呀！”


    于欣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坐在一旁，准备欣赏林含玉的“首秀”。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前世虽然做过主播，但那些琐碎的设备调试工作大多由助理或公司搞定，林含玉自己动手的经验少得可怜。此刻，她对着复杂的软件界面和一堆参数，显得有些笨拙。麦克风的灵敏度调不好，声音忽大忽小；美颜参数更是难以掌控，不是磨皮过度像个假人，就是锐化过头显得僵硬。


    就在这时，于欣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屏幕亮起提示：“您关注的主播【林含玉】正在直播，快来围观吧~！”


    “咦？”于欣愕然抬头，看向屏幕——直播间的预览画面赫然亮着！满屏花里胡哨的默认特效乱飞，镜头里林含玉的脸被一个搞怪的“哈哈镜”特效拉扯得又扁又长，配上她此刻茫然无措的表情，效果异常“惊悚”又带着点诡异的萌感。


    “噗……哈哈哈哈！”于欣一个没忍住，指着屏幕大笑起来。


    谁知这笑声通过麦克风传了进去，又经过音箱放大传出来，瞬间形成了尖锐刺耳的啸叫循环！“滋——————！！！”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攻击，直接把刚刷进直播间、还没来得及看清画面的零星几个观众吓得魂飞魄散，手指一抖，瞬间划走。


    “啊！关掉关掉！”林含玉手忙脚乱，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红色“结束直播”按钮，狠狠按了下去。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心有余悸的喘息声和耳朵里的嗡嗡回响。


    “含玉……你刚刚……不小心点到开播了……”于欣揉着耳朵，哭笑不得，“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特效得关掉！”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于欣赶紧掏出手机，搜索“新手开播设置教程”。林含玉也凑过去，两颗脑袋几乎挨在一起，对着教程，仔细分辨着那些陌生的术语和参数。调音台、摄像头设置、美颜强度、滤镜选择、背景虚化……一项项摸索，一点点调整。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直播间总算设置得像模像样，背景干净，光线柔和，林含玉在镜头里的状态也自然了许多。


    林含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她对着尚未开启直播的摄像头，一遍遍练习着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大家好，我是林含玉，很高兴今天开始我的直播之旅……”声音却僵硬得像在背诵课文，眼神也有些飘忽。


    于欣在一旁看得着急，像个最卖力的气氛组，挥舞着拳头无声地给她加油打气，用口型夸张地喊：“主播好美！声音好听！加油你是最棒的！”


    林含玉回头，对上于欣充满鼓励的明亮眼神，心头微暖，用力点了点头。于欣比了个大大的“OK”手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室，带上了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点开了直播APP。


    直播，正式开始。


    林含玉努力扬起笑容，对着镜头重复了刚才的自我介绍。说完后，空气却仿佛凝固了。该播什么？她大脑一片空白。准备好的话题似乎都飞走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聊起了天气：“今天……天气挺好的，阳光明媚……”又想起于欣提过的书，“嗯……最近在看一本小说……”内容却描述得磕磕绊绊，毫无吸引力。


    右上角的在线人数，像一只吝啬又疲惫的蜗牛，极其缓慢地从“1”（于欣）爬到“2”，停留不过几秒，又悄无声息地滑回孤零零的“1”。屏幕干净得像一块刚擦过的玻璃，只有稀稀拉拉几条弹幕飘过：


    *  “卖什么的？”（误入的观众）


    *  “主播卡了？怎么不说话？”（疑惑的观众）


    *  “有人吗？”（无聊的观众）


    *  “背景音乐不错。”（唯一算得上“好评”的弹幕）


    每当数字跳动到“2”或“3”，林含玉都会立刻紧张地提高音量，挤出笑容问好：“欢迎新进来的朋友！”看到弹幕，无论多难接，她也努力回应：“呃…暂时不卖东西呢…”“没卡没卡，我在的！”“嗯嗯，谢谢，音乐是系统自带的……”


    然而，更多的时候，直播间里只有她自己略显空洞的声音在回荡。长时间的冷场和无人回应，让林含玉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迷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对着空气聊着准备好的话题，声音渐渐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干涩。


    客厅里，于欣盯着手机屏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手指飞快地在微信上打字：“笑一笑！自然点！”“声音大点！要有活力！”“说点有趣的呀！别光聊天气！”一条条信息发过去，效果却微乎其微。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在线人数和偶尔飘过的尴尬弹幕，于欣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替她播。


    第一天直播，就在这种磕磕绊绊和自我鼓励中，硬生生撑了六个小时。下播时，林含玉看着账号后台：新增粉丝数——1（很可能还是系统送的僵尸粉）。即使理智告诉她万事开头难，不能心急，一股巨大的沮丧感还是像潮水般淹没了她。身体和嗓子都累得够呛，精神上的打击更甚。


    “好啦好啦，我的大主播！”于欣推门进来，看到林含玉蔫蔫的样子，立刻化身元气弹，扑过来搂住她的肩膀，“这才第一天！万里长征第一步嘛！不过，”她话锋一转，小脸也严肃起来，“光这么硬播好像不太行，咱们得想想别的招数引流！”


    她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突然灵光一闪，激动地一拍大腿：“啊！我想到啦！含玉！我们拍作品啊！发短视频！”


    林含玉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直播后的疲惫：“啊？拍作品？”


    “对呀！你看！”于欣立刻翻出手机，点开几个热门短视频博主的主页，满屏都是点赞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作品，“这才是涨粉的硬道理！靠直播慢慢熬太难了，我们得用作品把观众吸引过来，再引到直播间！”


    林含玉滑动着那些制作精良、创意十足的短视频，有炫酷的变装，有搞笑的段子，有专业的舞蹈……她的眼神从茫然渐渐变得有些黯淡和纠结：“可是……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啊。唱歌跳舞都不行，讲段子也不擅长，化妆技术也就那样……拿什么拍呢？”


    于欣看着那些需要专业团队或强大个人技能支撑的视频，刚刚燃起的兴奋小火苗也“噗”地一下熄灭了，肩膀垮了下来：“也是哦……我们请不起化妆师，也不会做那些酷炫的特效……唉，好难。”


    看着小太阳瞬间蔫了，林含玉心里更不好受。她压下自己的失落，伸手揉了揉于欣柔软的头发，故作轻松地说：“算了，别想了，先填饱肚子要紧！走，我请你吃麻辣烫去！”


    “嗯！”提到吃的，于欣瞬间又活了过来，眼睛一亮，“我要多加一份肥牛和虾滑！”


    两人在热闹的麻辣烫小店大快朵颐，暂时将烦恼抛到了脑后。回到家中洗漱完毕，互道晚安，于欣回了次卧。万籁俱寂，林含玉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于欣的话——“拍作品”。才艺……琴棋书画，她没学过；声乐舞蹈，一知半解；搞笑天赋，似乎也平平无奇……除了这张脸，她还有什么？


    前世……演戏……她演过不少角色，虽然大多是烂剧里的配角，剧本也一言难尽，但毕竟在镜头前摸爬滚打过那么多年。尤其是……哭戏。为了演好那些或委屈、或悲痛、或绝望的哭戏，她在片场角落偷偷练习过无数次，琢磨过如何快速调动情绪，如何让眼泪流得真实动人，甚至研究过不同情绪下眼泪落下的速度和轨迹……


    一道微弱的灵光，骤然划破了脑海中的混沌黑暗。


    对啊！她没有系统的表演训练，但她有前世积累的、最“实用”的表演经验——尤其是对“哭”这种极具感染力的情绪的把握！不如……就拍这个？模仿经典影视剧里的哭戏片段？或者……展现一下如何快速进入哭戏状态？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一小簇火苗。虽然还很微弱，却带来了清晰的思路和方向。林含玉的心跳微微加速，困意消散了不少。明天就和于欣好好商量！反正明天是周日，周一还是端午节假期，下午两点才开播，她们有大把的时间！


    想到这，连日来的疲惫和沮丧似乎被冲淡了一些。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对新尝试的期待，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