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同我仰春

    骆枕木开车回到修车行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


    王兴也看到他来了还有些惊奇,“你不是说下午不来了吗?”


    骆枕木伸了个懒腰,“我以为要教育小孩,所以才说不来了。”


    “结果看着他太来气了,懒得说什么,直接丢学校了。”


    王兴也露出佩服的目光,“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个年纪就上赶着给人无痛当爸。”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婆婆什么关系。”骆枕木说到这儿顿了顿,坦然道,“别说带一年小孩了,就是说让我给这小孩买车买房,我估计都要照办。”


    “再说,我还能怎么办那?难不成给人家小孩赶走啊?”骆枕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嘲讽的意味都溢出来了,他看着面无表情,向下耷拉的眼角却昭示着他并不开心。


    “还买车买房呢,你有那个钱吗?养个小孩你都费劲儿。”王兴也调侃着说。


    “没有就赚,赚不到就拼命去赚。”骆枕木无所谓地回答,“反正答应下来的事儿,总要做到的。”


    “能行吗?养小孩钱可花得不少,你身上钱够吗?”王兴也露出怀疑的目光。


    不怪他怀疑,他和骆枕木认识时间最长,自然知道骆天仙此人表面光鲜亮丽,看着跟大款似的,实则身上钱没多少。


    此人活得过于潇洒,每一天都当世界末日来过,能挥霍绝不节省,身上钱自然是不多的。


    而且......王兴也看了骆枕木一眼,“你是不是还给他交择校费了?”


    骆枕木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不交他怎么插班?以后的话,得过且过呗。”


    “实在活不下去,你就给我借点,反正无论如何,要把小孩高三这一年撑过去。”


    这还是骆枕木第一次开口向王兴也借钱。


    此前不管是穷成什么样了,这人都稳如老狗,一副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洒脱样。


    “来来来,你再说一次!也是看到骆天仙向我们凡人低头了!”王兴也有些兴奋地点开录音。


    骆枕木白了他一眼,笑着说,“你别这会儿话多,到时候让你拿钱你别拿不出来啊?”


    “拿是肯定能拿给你,不过你至于吗?”王兴也有些不懂了,“他婆婆不就是养了你几年么,况且......哎呀,不说这个!我就问你,至于这么掏心掏肺么?”


    骆枕木知道王兴也想说什么,他眨了眨眼,笑着拍了拍王兴也的肩,没再说话。


    如果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那就要追溯太远。


    大概要从他那个赌博成瘾,极其不靠谱的妈说起。


    他妈在他上小学就因为车祸一命呜呼了,肇事者还逃得无影无踪。


    至于他爸,那更是传说中的人物,骆枕木只在巷口大娘们的闲谈中听过那好像是个人物——几进几出监狱,最后一次闹了个大的,终于是吃上了永久的国家饭。


    大概率是一辈子出不来了。


    骆枕木没爹没娘的时候,才八岁。


    一个人在村子里举目无亲,甚至唯一的房子都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亲戚占领了。


    他拿着一席草席准备在哪个桥洞里结束自己这悲催的一生时,遇见了杨桨的婆婆。


    那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人,纵容他儿子买卖老婆,虐待儿媳更是信手拈来,甚至儿子把儿媳打得半死都视而不见。


    可那天这恶老太婆也不知怎么就昏了头了,大发善心地收留了骆枕木。


    此后十年,骆枕木就在杨家安了身,虽说只有一间夏天漏雨冬天刮风的草屋,但好歹是顺顺利利长到了十八岁。


    这老太婆虽对他不算好,但一日三餐也是没短了他。


    他念书好,老太婆也没少过他的学费。


    日子平平淡淡,唯一的变故是骆枕木十岁那年,那个被卖进山里,又被欺负了十多年的杨桨亲妈,终于找到了机会跑了出去。


    从此再也没回来。


    而再次听到有关这个女人的消息。


    就是他十七岁那年,这女人送回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这个小娃娃就是杨桨。


    骆枕木那时候念高三,平时住宿,闲下来的时候也全部都去打工了,自然是没时间和杨桨接触。


    但他知道老太婆很爱这个孙子,几乎把一切有的没的都捧在杨桨的面前。


    骆枕木只远远地看过两次杨桨,从来没去上前打扰过。


    野狗和家犬还是有区别的。


    不能已经有吃有住了,还去奢望爱,不是吗?


    骆枕木离开这个家的时候,杨桨婆婆给了他五百块。


    别的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让他有多远走多远。


    骆枕木自然懂这不仅仅是一句驱赶的话。


    也明白,婆婆对他并非面上那般无情。


    所以后来的数十年,骆枕木每年都会寄回来很多钱。


    大学没毕业时,杨桨亲爸欠了一大笔高利贷,杨桨婆婆求到了骆枕木头上,在上大学还欠着一大堆助学贷款的骆枕木,一刻都没犹豫地承担了所有债务。


    这一还,就是五年。


    再后来,就是杨桨第一次高考失利。


    准备南下打工了,却被婆婆卷着铺盖送到了骆枕木身边。


    骆枕木最初冷漠,什么话都没说,但他看着老太婆两鬓的花白,还是沉默地接过了杨桨的行囊。


    就像他沉默地接过杨家的债务一般。


    凡是杨桨婆婆所求,他没有理由拒绝。


    生他者已死,养他者尚在。


    -


    想到这,骆枕木抬头看了一眼修车行,王兴也正打着游戏。


    听他骂得那么脏就知道估计又是逆风局。


    外面雨还没停,甚至有越演愈烈的势头。


    今天老师发消息通知,说明天有开学家长会,所以今天学生只上课到八点。


    他这会儿该去接孩子了。


    骆枕木拿过放在前台的钥匙,对着王兴也说,“走了。”


    “怎么才呆一会就走?”王兴也敷衍地问了一嘴,实则视线都没从游戏里移开一秒。


    “接孩子啊。”骆枕木摇了摇手中的钥匙,“车我开走了啊。”


    “这么早就接?”


    “明天开家长会,今天放得早。”骆枕木说完,顿了顿,看向王兴也,“对了,明天家长会你去参加。”


    王兴也这才抬起头,“我去?”


    骆枕木点头,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他在七中,我不想去七中。”


    王兴也像是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行,我去就好了。”


    骆枕木笑笑,“谢了!”


    “对了,你那天听的小说叫什么名字?”王兴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


    “哪本?”


    “替嫁然后老公不疼儿子不爱,白月光还踩她头上那本。”


    骆枕木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我回去发你。”


    -


    等骆枕木开到学校的时候,雨还下着,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孩子家长,都打着伞翘首以盼。


    但高三还没放晚自习。


    他倚靠在车门处抽着烟,看着旁边的几个家长还给孩子带了宵夜,心血来潮之下,从路边小摊处买了一根烤面筋。


    准备给他新上任的“儿子”一个惊喜。


    杨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得像社会人士的家伙,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滑稽地握着一根烤面筋,混迹在家长群里,望着学校大门的方向。


    他捏了捏书包的肩带,磨磨蹭蹭靠过去。


    “下课啦!”骆枕木咧开嘴笑,像是根本不记得自己下午才威胁人家说要把人的腿打断。


    杨桨别扭地看了骆枕木一眼,道:“我找得到回家的路。”


    “我知道啊。”


    “那你来接我做什么?”


    “没事儿就来接你了。”骆枕木说完,把烤面筋递到他跟前,“吃不吃?”


    杨桨下了晚自习当然饿,但是这会儿要是接受了骆枕木的示好,显得下午的架白吵了。


    骆枕木一眼就看出这小崽子在想什么,他笑着把烤面筋递到杨桨的嘴边,就差亲自塞进去了:“吃吧你。”


    “天天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杨桨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还是顺从地接过烤面筋。


    烤面筋很香,上面裹满了辣椒和孜然。


    他皱了皱眉,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发现口味尚且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这才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站在路边,吃完了一串烤面筋才上的车。


    吃个面筋的功夫,校门外的人快走完了,这会儿也不堵了。


    骆枕木几分钟就开回了家。


    他们的家在一片老旧的居民区的最里面。


    旁边就是看着容易闹鬼的筒子楼和不知道住着什么人的城中村。


    当时骆枕木选这儿的理由很简单,便宜,离车行近。


    倒是没考虑过家里还会有其他人来住。


    这栋楼大多住的都是单身汉,这会儿他带着一个比他还高的高中生出现在这一片,看着倒是不伦不类的。


    八十年代修建的居民楼,都是外部楼梯。


    他们顺着旋转楼梯走到四楼,停在了最里面的门前。


    推开门,是一间不算大的小二居。


    能看出房屋主人用心装修过,家具都挺有质感的。


    樱桃木的家具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很内敛,正对着门的柜子上放着骆枕木才买不久的挂画,据说在国外小众艺术家手里买的,加运费花了小一万。


    听王兴也说,为了这幅画,骆枕木至少半个月没出去和他们聚餐喝酒。


    杨桨不理解这种宁愿吃不上饭也要金玉其外的做法,瞟了一眼挂画和没关的窗户,就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


    “欸,洗了澡再睡啊!”骆枕木冲着他房门吼了一声。


    “知道了。”房间里传来闷闷地回答。


    “关好窗户,小心飘雨。”


    “嗯。”


    简单的交代好“儿子”,骆枕木悠闲地打开了唱片机,放了一首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粤语歌,伴随着音乐踱步进了浴室。


    窗外暴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潮湿的雨丝透过百叶窗被狂风卷进室内,空气中都漂浮着雨意,木制的地板上沁出水珠,那副上万块的画也难逃被染湿的风险。


    但他的主人好似一点都不担心,根本没注意客厅的窗没关。


    良久,原本关闭着的房间门突然打开,杨桨黑着脸出来关窗——倒是记的提醒自己关窗了,客厅那么大的窗户没关都看不到!


    那么亮的眼睛一点用没有,不如摘下来当灯泡使!


    浴室里的某人一点都没察觉,还扯着嗓子唱着不知道哪朝哪代的老歌。


    杨桨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又看了一眼小一万的挂画。


    都不知道人怎么能粗神经到这个程度?


    “啪!”他关上窗,拯救了这副才到家不久的奢侈品。


    再次路过画的时候,杨桨抬着眸子看了一眼,发现原本怎么都看不顺眼的画,在这个雨夜被昏黄的灯光映衬着,还有几分艺术感。


    难怪能卖小一万......


    浴室里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唱歌,原本挂画上细碎的水迹,被某人小心地擦去。


    -


    骆枕木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路过客厅的时候还欣赏了一番自己才买的画。


    等关门进屋,他点上香薰,打开小说播放器,正准备睡觉。


    就听到外面有虚浮的脚步声。


    “叩叩叩!”


    下一秒,他的房门被敲响。


    骆枕木光着膀子打开房间,就看到面色苍白的杨桨倚靠在门框上,手还捂着肚子,目光里带着几分心虚。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骆枕木几乎是立刻半搂住杨桨,紧张地询问。


    杨桨撑着精神摇摇头,目光涣散,手却一直捂着肚子。


    骆枕木思绪转动,随即皱眉,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别告诉我你吃烤面筋吃坏肚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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