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同我仰春

    骆枕木打工最拼命的几年,倒是半夜来过几次医院。


    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自从开了车行,这还是第一次半夜来医院。


    半夜的急诊也没什么人,护士都晕晕欲睡了。


    两人冒雨冲进来地时候,骆枕木严肃的表情把护士吓了一跳,连忙把他们带到医生办公室。


    骆枕木扶着杨桨挂号,看诊,很快就被诊断吃辣吃出了急性肠胃炎。


    给杨桨挂上了水。


    “你是不能吃辣?”骆枕木环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安静挂水的杨桨。


    杨桨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小声答,“可以吃。”


    “说实话!”


    “......吃得比较少。”


    骆枕木扶额,“那你刚才还吃什么吃?你不能吃直接给我呗。”


    杨桨哪里知道一根面筋威力这么大。


    本身就是c省人了,哪里会一根面筋的辣都接受不了?


    骆枕木也觉得挺神奇的,毕竟杨桨他婆婆口味还挺重的。


    小时候他也不怎么吃辣,但被杨桨婆婆吃稀饭都放辣椒的喂养方式熏陶了几年,吃辣功力见长。


    杨桨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吃面筋都受不了的。


    这还是那老太婆的亲孙子?


    杨桨低着头,不说话。


    骆枕木看着这闷葫芦,估计再打也放不出一个屁来了,干脆闭嘴。


    打开开心消消乐,坐在杨桨旁边玩了起来。


    他们出来的时候走得急,根本没来得及带伞,这会儿身上都带着湿气。


    特别是骆枕木,半长的头发都一缕一缕的了,看着有几分“邋遢”。


    杨桨有些不自在,“你要不先回去?”


    “啊?”骆枕木抬头。


    “我一个人挂水就好了,而且我也找得到回家的路,你要不先回去睡觉?”


    骆枕木此人,极其麻烦,在杨桨来这儿的第一天,就立下了不准十二点之后发出噪音的规矩,平时也是一到时间就上床躺着。


    看起来对睡觉这件事极为虔诚。


    同时也洁癖得要死,杨桨第一次踏进他家,他就把杨桨连人带行李箱全部洗了一次,并且给杨桨设定了每天必须洗澡的kpi。


    这会让骆枕木顶着被雨水沾湿的衣服,他脸上已经全是嫌弃的表情,光是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这会儿肯定难受得要死。


    让这么一个人陪自己在这儿熬夜,杨桨受不起。


    骆枕木听完之后乐了,撑着头问他:“你是说你生病了,然后要一个人挂水,再一个人回家?”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骆枕木自己先乐了半天。


    他有时候真的想看看杨桨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做这种奇葩事这么在行?


    “显得我像虐待你似的。”骆枕木总结,“简直畜生行径。”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桨想解释。


    “行了,别想那么多,好好挂你的水。”


    杨桨识趣闭嘴,看着骆枕木高挺的眉骨发呆。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他有些昏昏欲睡。


    夜里的医院很安静,所以外面的动静听得分外清晰。


    暴雨还在继续,拍打大地的声音清脆极了,闷雷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划破夜空了。


    杨桨感觉背心隐隐作痛。


    他小时候做过一次手术,自此之后每次下雨天伤口都会有点感觉。


    骆枕木早就垂在头在旁边睡着了,说好是陪输液的,结果消消乐玩着玩着,自己先睡着了。


    杨桨看着骆枕木的脸,不知道这人怎么用这么精彩一张脸去修车的。


    骆枕木看着斯斯文文的,和车行里那些人全都不一样。


    他站在那儿,就像是天仙似的,根本没人会把他和修车行联系在一起。


    杨桨想到,自己被婆婆带过来那天,提着行李箱站在修车行门外,骆枕木穿着背心,拿着扳手在修车。


    那时的他浑身都是汗和油污,表情冷漠地看着自己。


    像是一点都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


    液体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医院大堂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杨桨闻声抬眸,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故,有人来就医。


    没想到一抬头,就望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王兴也满头是汗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脚下甚至穿了一双拖鞋。


    一看就知道才从床上爬起来。


    杨桨皱眉,“你......”


    他的话还没问出口,王兴也就蹲在了骆枕木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怎么了?”


    杨桨不明所以,“啊?”


    “他怎么半夜在医院?发生什么事儿了?”王兴也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都被急红了。


    言谈间,才睡着的某人被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王兴也一张大脸出现在他眼前。


    骆枕木往后一仰,面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嘴里嘀咕着:“什么噩梦啊。”


    王兴也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想要去摸骆枕木的脸,“天仙啊,你怎么了?”


    骆枕木大约缓了半分钟才意识到这不是噩梦。


    他转头看到杨桨一脸怪异的眼神,那表情像是在看他笑话似的。


    再转头看王兴也这张近在咫尺,饱含深情的脸......


    他们这样子,可不是像笑话似的吗?


    骆枕木乐了,摸了一把脸,一巴掌拍在王兴也背上,说,“眼睛长了当驴蛋使?”


    “我能有什么事儿?没看到杨桨在挂水?”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王兴也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杨桨。


    自然也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针头。


    “所以你没事儿,是杨桨生病了?”


    “不然呢?”


    “怎么会啊?下午不还好好的吗?”王兴也难得关心一句。


    “这小子吃面筋给自己吃出了肠胃炎,只好给他送医院来了。”


    王兴也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样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骆枕木笑了,“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脆弱啊。”


    “可不嘛,不然怎么叫你天仙。”王兴也得知生病的不是骆枕木,脸色也变好了,额头上的汗也不流了,甚至都能说玩笑话了。


    说完他还心虚地看了一眼完全被他们忽略的杨桨,敷衍地关心:“弟弟怎么样了啊?”


    杨桨没搭理他,自顾自发着呆。


    “这孩子挂水挂傻了。”王兴也见杨桨不搭理他,说。


    骆枕木斜睨杨桨一眼,直说:“人家就不想搭理你。”


    “不过,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天知道他睁眼看到王兴也的瞬间还以为见鬼了,没想到是真人。


    王兴也先呵呵笑了两声,接着说:“之前我们不是弄了个定位嘛......”


    “那破玩意儿你现在还留着?”骆枕木挑了挑眉,看向王兴也。


    王兴也说的是早几年他们才开车行的时候,车行生意不好,他们都怕对方一觉睡醒就卷款跑路,于是就下载了一个app,交换了定位。


    这么多年骆枕木早就忘了是哪个app,也就懒得卸载了


    没想到王兴也还用着那玩意儿。


    王兴也一点都不别扭,“你是车行大老板,你跑了我找谁哭去!”


    “所以你每天晚上都要看看那软件,看我是不是在家?”


    “那倒没有,但是当你定位跑到医院啊,警局一类的地方时,我的手机就会给我提示,语音循环播报‘天仙遇到麻烦啦~’这句话。”王兴也越说越兴奋。


    一点都没在意自己越说,骆枕木越黑的脸。


    骆枕木一手卡在王兴也的脖子上,厉声说:“删了。”


    王兴也一懵,“什么?”


    “把你那什么傻逼app给我删了。”骆枕木面露不愉,“你这脑子还玩起了监视啊?”


    王兴也像是被戳中心事,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骆枕木,然后嘴硬,“不删!”


    “都说了你是车行大老板,万一那天你出事了,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他还狡辩了一句,“你在这儿举目无亲的,出什么事儿不只有我帮你?”


    骆枕木眼角带着狠意,看了王兴也一眼,威胁道:“删不删?”


    王兴也彻底没声了,当着骆枕木的面就删了app,还特别小声地问:“你一个人住,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了怎么办?不还要我帮你收尸...要不...我还是下载回来?”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还收尸呢?”骆枕木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有些不悦地说。


    王兴也继续嘀嘀咕咕,“您那个拼命劲儿,真的说不好。”


    骆枕木无所谓地笑笑,“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但你一个人住,我多少还是不放心!”


    “......”


    杨桨坐在一边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坐立难安,他轻咳一声,彰显了一下他作为“人”的存在感。


    在场其他两人显然是把他忘了。


    骆枕木瞟了他一眼,倒是找到了说辞,“谁说我现在一个人住?这不是有杨桨吗?”


    “他一个小屁孩!”王兴也有些口不择言。


    还不等骆枕木反驳些什么,杨桨自己先淡定否认,“第一,我马上就成年了,应该不算小屁孩。第二,我的液体要完了,你们可以帮我去叫一下护士吗?”


    老实说,要不是液体快结束了,杨桨也不想打断这两个人在这儿插科打诨。


    听着怪有意思的。


    两个不靠谱的“大屁孩”这才意识到杨桨生着病,还挂着水呢。


    “哟呵,重要的事儿都忘了。”骆枕木眯了眯眼,看着已经没水的挂瓶,对着王兴也说,“去给你大外甥叫护士。”


    王兴也这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朝着护士站走去。


    一点走一边说,“怎么成我大外甥了?”


    -


    三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外面的雨从开始的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沥小雨,下下停停,尿不尽似的。


    他们顶着雨走到了停车场。


    “回去了啊!”王兴也和他们挥手道别。


    骆枕木也象征性挥了挥手,算作道别,“开慢点。”


    “行。”


    说着让别人开慢点,骆枕木却几乎是踩着超速的线开的车,回家之后也一声不吭地进了房间。


    下一秒,就倒在了床上。


    “啪!”——然后没了动静。


    睡得像死过去一样。


    杨桨站在客厅喝着水,看着骆枕木门都没关,看起来是真困了。


    他慢慢踱步过去,站在了骆枕木的床边。


    月光透过纱帘撒了进来,骆枕木半边脸被月光镌刻得锋利无比,边缘处甚至几近透明。


    他的眉头还是紧皱着,像是睡眠中都不得安生。


    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杨桨想。


    他一直都知道骆枕木这个人,在老师的口中,在婆婆的口中。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见骆枕木,但显然骆枕木不知道自己见过他。


    他看着骆枕木皱起的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答应自己来复读这个事儿。


    欠婆婆的,不是早就还清了吗?


    杨桨不理解,他顺着月光用视线描摹了一遍骆枕木的轮廓,克制地将目光停在他的耳尖,随后静悄悄撤出了房间,帮骆枕木关了门。


    “晚安。”他小声地说出这并不能得到回应的问候。


    门关上那一瞬间,骆枕木睁开了眼睛,阴沉地翻身坐起,看着轻掩的房门,困意烟消云散。


    -


    雨一直不停。


    杨桨看了一眼窗外,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