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可怜这孩子，叶蓁蓁在迎来客栈借了浴桶，将人好好搓洗了一遍。


    素和初始不愿，叶蓁蓁毕竟是主子，便想要借个女娘帮着给那孩子洗漱，却被叶蓁蓁拒绝了。


    素和对外是男子身份也不好进去帮忙，她守在门外不远处，百无聊赖的想起来叶蓁蓁拒绝她时候的话语，一时思绪缠绕。


    “您身份如此尊贵，这么个孩子让旁人照料便好了，何须自己亲自动手？”


    叶蓁蓁笑得很温柔，没有责怪她，只是温声道，“我无非比她幸运些，何来什么尊贵之说？这孩子可怜，可我也不单单是可怜她，实在是因为她心性还算良善，便也不忍见她误入歧途。”


    素和微微发怔，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她第二次看不懂叶蓁蓁了，上一次还是寻芷的那件事，见状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吱呀一声，门板推开，素和回神站直身子，门后叶蓁蓁领着洗干净的孩子出来。


    随着蒸气云绕，腾腾热气散开，叶蓁蓁白皙若玉，不染纤尘的容貌显出，倒似春日蕴景，云秀出尘。


    素和看愣了神，听见叶蓁蓁的话才缓过来神思。


    “我们一同去这孩子家中瞧瞧。”


    素和顺着话看向被搓洗干净的女孩，一身新买的夹棉袄子，原本涂黑的脸洗的干净，虽然面色蜡黄，但是有着这个年岁的孩子的质润，许是难得穿过这样好的衣裳，没被叶蓁蓁牵住的手无措地抓着衣角。眼珠子胡乱的在大大的眼眶中飘来飘去。


    *


    “你个没用的贱货！生了个赔钱货，到现在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伴随着声声怒骂传入耳中的是不断落下的拳脚声音，还有几声微弱的呻吟。


    “那贱蹄子叫她偷钱偷得影都没了，还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我打死你！看你养的破烂货！”


    叶蓁蓁眉心一皱，这些粗俗烂语她几时听过，骤然听见只觉有些污了耳朵。


    上京那些闲嚼舌根的妇人，好歹也是名门闺秀，从未有这般不雅之言。


    贱娘听见了，一把便甩开了叶蓁蓁牵着的手，慌忙地冲进去。


    “不许你打我娘亲！”孩子犹带稚气的话尖锐的想起，小小的一团像个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将人撞开。


    张狗子常年酗酒的身体早被掏空了，一时不察竟然真叫她给撞了一个狗吃屎。


    他顿觉失了颜面，从地上爬起来便阴着一张臭脸，“好啊，你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竟然还敢顶撞老子，今日不把你打死，我就不是你爹。”


    说完他便左右张望着在破旧的房子里找起东西来，看见墙角的木棍，他露出阴恻恻的一个笑脸，过去一把抄起家伙事，便大步冲着贱娘两人走过去。


    将人撞开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胆子，真要论起来还是常年挨打的记忆深刻。


    看着人走近，贱娘发着抖，两唇打着颤，眼睛里全是惊惧，却张开细弱的手臂挡在了自己母亲身前。


    眼瞅着棍棒落下之际，她吓得闭上了眼睛，牙齿咬着下唇吓得发抖。


    “素和！”


    一声清灵的轻喝，一个快到出现残影的身形一把夺下了木棍，一脚横踹出去，将人踹出了三米远。


    素和轻描淡写一般收回了腿，状似不经意一般地拍了拍鞋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脸嫌恶的看了地上痛的打滚的人。


    没有熟悉的疼痛落下，响起来的不是棍棒加身的击打声，而是她爹的痛呼声。


    贱娘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高大劲瘦的身影，背影干净利落，而天仙一般的那个姐姐迈着轻盈的碎步走了进来。


    她眼眶微微发红，鼻子发酸，许久不曾体会到被人保护的滋味了。


    “这般对着妻儿逞凶斗狠，倒也是好本事啊！”


    叶蓁蓁不屑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抱着肚子痛叫的脏臭男子。


    张狗子痛的说不上来话，只顾着惨叫。


    叶蓁蓁听得不耐烦，给了素和一个眼神。


    素和立时上前，屏息用脚将人踩住，这人不知多久不曾洗过澡，身上的恶臭叫人作呕。


    素和干脆利索地从腿上抽出来一把短匕，明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差点将张狗子吓昏过去。


    刀起布落，她嫌弃地将破布塞进了张狗子惨叫而张开的嘴里，随后飞快起身，恨不能离人十步远。


    张狗子被嘴里的衣料一噎，那股原本早已习惯的臭味猛地咽进了喉咙，差点吐出来。


    “娘！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娘！”


    叶蓁蓁原本站在一旁，听见贱娘的哭声，三两步凑上前。


    “怎么了？”


    “对了！姐姐！”贱娘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眼角滚下来，伸出的手想要去抓叶蓁蓁的裙角，在快要摸到的时候又收回去。


    她不断哭啼着在地上磕头，“姐姐！求您救救我娘亲吧！我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叶蓁蓁将人想要扶起，可她力气小，拗不过一心哭求的女孩。


    她无声叹了一口气，“你若不起来，我如何救你娘？”


    贱娘这才站直身子，只是还在无声地落泪。


    她娘亲虽弱，保护不了她，可也只有她一个会真心心疼自己，若是连同也不在了，自己在这世上就真没什么亲人了。至于那个整日只知道酗酒赌博的父亲，在她眼里早就是个死人了。


    叶蓁蓁伸手为杨氏把脉，眉心微微蹙起，又摸了摸人的额头，将人的眼睛张开看了看。


    这杨氏原本病弱的身子遭了毒打，口中的呼吸十分沉重，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了。


    叶蓁蓁眉眼一厉，心道不好，转头急急地对素和道，“将我的药箱拿来。”


    素和没有动，“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叶蓁蓁顿住，怒意上涌，话音便急了些，“快去，怎么我的话半点都不管用了？”


    素和踟蹰片刻，见人态度坚决，话语强硬，不敢违逆，可保护她安全才是她此行最要紧的事情，她便从怀里取了一物出来，将它递给叶蓁蓁。


    那是一根传讯的烟花，只要一放，无论叶蓁蓁在哪里她都能找到。


    “这东西收好，我很快回来。”


    素和将东西给出去，又把张狗子五花大绑，走时将门窗闭上才放心离开。


    叶蓁蓁不是不知好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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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素和的思维还是死侍的那一套，在她的意识里叶蓁蓁的生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点叶蓁蓁不是不清楚，可是素和既然到了她身边，第一件事便该是听从她的吩咐，不然再如何忠心护主，使唤不动也是白搭。


    素和的动作很快，又忧心叶蓁蓁的安全，一路是连着火花带闪电飞奔回来。


    见房子没有破开的痕迹，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叶蓁蓁听见轻巧的脚步声，明白人回来了，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贱娘，示意她可以开门。


    素和从打开的门缝里钻进去，将药箱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顾不上看她，飞快地取了银针在杨氏几处穴位扎上。


    杨氏如今很危险，呼吸微弱，身体的体温快速流失，叶蓁蓁只能先在她周身的几处大穴上施针，先催动她身体的活力，再拥药物去吊着姓名，佐着汤药调养，方能救下。


    一同忙活完，给杨氏额头上敷上降温的凉帕子，叶蓁蓁才舒了一口气。


    “姐姐……”贱娘低着声音，动作轻柔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叶蓁蓁放松下来，声音带着一点点淡淡的舒懒:“嗯？”


    贱娘眼神示意她的视线往地上瞧，叶蓁蓁才发现素和已经无声无息地跪在了地上，身子笔直，眉眼垂着，那姿势半点不像是认错，反倒如出鞘利剑，是掩藏不住的锋锐之气。


    叶蓁蓁看人一眼，淡淡地说道:“起来吧，不知道还以为我要罚你呢。”


    素和听出她的意有所指，没有起身，“我有错，自然该罚。”


    “哦？”叶蓁蓁微微抬起一边眉毛，这般戏谑的动作倒被她做出了一种别样的美。“你说说你做错了什么？”


    “我不听命令，自然有错。”素和紧着声音。


    叶蓁蓁不轻不重地扫她一眼，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起来吧。”


    素和喉咙哽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叶蓁蓁轻笑一声，“怎么？又想要违逆命令？”


    素和立时明白叶蓁蓁没有再计较，讪笑着起了身。


    叶蓁蓁没理她，转头看向贱娘，“你可愿同我们一起走？”


    贱娘愣住，巨大的欣喜从眼睛里涌动，片刻又熄灭的无声无息。


    她嗫嚅着，眼神在她娘亲的身上飘过，最后还是摇头拒绝。


    “不了，姐姐，您能救我娘，我已经很感激了，今日的救治，我永远不会忘记，还望恩人姐姐留下姓名住处，日后我定会报答。”


    她字句说的认真，好像半点不曾掺假。


    叶蓁蓁笑了笑，这孩子心性不过是舍不下娘亲罢了，孝心一片，是个好孩子。


    “慌什么拒绝，我又不是只带你一个。”


    “姐姐？您的意思是？”贱娘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唇瓣颤动着，字不成句。


    叶蓁蓁轻笑出声，“别您啊您的叫了，听着怪老的，你也不忙着高兴，我带你们走自然是有我的打算。”


    贱娘已经很高兴了，就要跪下给叶蓁蓁磕头，被她拦住了。


    “好了，我不在乎这些虚礼，无需如此。”


    贱娘无措地点点头，几乎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