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乱葬岗8
作品:《天师大人你别跑》 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一路上都残留着些被风刮过来的纸钱,配合着偶尔刮过的寒风,亟待一首嘹亮的唢呐驱寒。
印晴伞被钟子清执在手里,夏初言和他并肩走着,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清晰地看过白日里的环境了,即使周围枯木杂草的场景并不美好,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初遇的乱葬岗,这里除了寂静无声之外,似乎并无异常,反而有些不好下手。
遇事不决,先问钟子清,夏初言询问:“这里似乎并未有何不妥,子清打算怎么查?”
平静如水的眼眸望向其中一座孤坟:“那里。”
夏初言细细端详,想发觉其中奥义:“莫非是这里有怨力的痕迹?”
“从那里,挖出来看看。”钟子清道。
夏初言:“……”
原本想了些夸奖的马屁此刻也被她尽数吞下了。
“子清加油~”夏初言拿着印晴伞默默退到了一旁。
这刨坟的活儿她可干不了。
钟子清认真挽了挽袖子,随手拿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铁锹就开始挖。
这铁锹应该是之前安葬的人遗留在这里的。
夏初言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突然眼神一凛。
在周围看了一圈儿,却并未发现任何人影。
但总觉得被什么视线窥视着。
突然之间,鼻尖钻入一股腥甜的气息,是血腥的气息。
瞳孔中闪过一抹暗红,很快被她压下。
“子清,你有没有闻到……”夏初言还准备开口,却发现对方正背对着自己鼓捣着什么。
“是有什么发现吗?”夏初言朝他走过去。
走到对方面前才发现,方才那血腥是……
“你流鼻血了。”夏初言说着,语气里带着些幸灾乐祸。
今早的人参还真是大补啊,看来真是一点儿没偷工减料。
钟子清胡乱在脸上擦着,喷涌的鼻血让他没空隙回答夏初言的话。
看着对方花猫一般的脸,夏初言才想起来拿出手帕递了过去:“快擦擦。”
在原地捂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血,钟子清吸了吸鼻子,仍有些心有余悸。
看着对方的模样,夏初言轻笑一声:“以后少吃点人参。”
对方面色如常,但夏初言还是开口询问:“感觉怎么样?”
钟子清摇头:“无事。”
视线投向方才钟子清挖掘出来的坑洞,空无一物。
夏初言不免有些惊讶:“空的?”
“嗯。这处是之前尸人出没的地方。”钟子清看着那片空地,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应该是已经沙化了。”
夏初言惊讶于钟子清的记性,当天夜里那么混乱的场景,此刻还能准确找到尸人出没的源头。
尸人寂灭后,会直接化成一捧黄土归于尘埃,钟子清说的沙化想必也是指这个。
所以这坟里才会空无一物。
活人故去后尚能留下一具遗躯,可当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后,却只有沙化这一条路可走。
最终尘归尘,土归土,湮灭在天地间失了痕迹。
夏初言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活人一般别无二致,可为什么……却又不是呢。
“他们的家人若是知道每每祭拜的,不过是空坟一座,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夏初言语气很轻,似乎是自言自语。
“人若故去,亲人祭拜的不过是思念和牵挂,并不会因为是一座空坟就有所衰减。”钟子清回答。
他从来不会忽略夏初言的任何一句话,哪怕是微不可察的抱怨都会认真回答。
夏初言仰头去看他,隔着印晴伞沿对方的神色看的并不真切。
“是啊。”最终千言万语,夏初言也只能道出这一句。
这里并没有任何发现,注定两人这趟是白跑了。
钟子清接过对方手里的伞执在手里:“走吧,先回去。”
夏初言点头,转头看了一眼空旷无人的荒山。
“怎么了?”发现对方脚步停顿,钟子清歪头询问。
“无事,回去吧。”夏初言摇头,努力忽略心里的那抹异样。
而那在暗处被窥伺的感觉,并未消失。
……
两人回到县衙时,门口熟悉的背影又出现了——是跪在地上的周老太。
夏初言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子清,先等等。”
闻言,钟子清歪头看着她,无声询问。
夏初言并未多做解释,拉着他来到大门口的鸣冤鼓前。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是夏初言敲响了它。
“何人在此击鼓!”鼓声响起的瞬间衙役就冲了出来。
等到看清来人,那衙役脸上的威严立马换了一副模样:“是夏姑娘和钟天师啊。”
两人昨日被县令请回府上,县衙里的衙役都是人精,自然也是认识他们的。
看到是夏初言击鼓,衙役连忙开口:“不知夏姑娘击鼓为何啊?若有事情直接使唤小的去找县令大人即可。”
冷冷扫了一眼衙役,夏初言道:“县令大人日理万机,自然不是想见到就能见到的。”
衙役陪着笑脸:“夏姑娘说的哪里话,不知击鼓是……?”
夏初言指了指跪在县衙门口的周老太:“自然是为了这位伸冤的周老太。”
显然是没想到夏初言如此做,衙役有些为难:“这……”
“怎么,偌大的县衙连个审案的人都没有了吗?”夏初言语气质问。
他们是县令亲自请到府上去的,衙役自然不敢怠慢,道了句稍等之后连忙飞也似的去找县令。
夏初言去县衙门口扶起周老太:“周奶奶,升堂了,进去沉冤吧。”
威武——
水火棍有节奏地在地上敲响,而周老太也终于第一次,踏进了这县衙大门。
钟子清和夏初言站到了一旁安静听着这一场庭审。
县令一拍惊堂木严肃开口:“堂下何人?”
“草民周氏拜见大人。”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响起,在外面跪了太长时间,周老太已经有些疲惫。
“周氏状告何事?”那县令显然兴致不高,懒洋洋的连眼皮都没抬。
“草民周氏要状告钱老爷杀害我孙女王氏女!”周老太回答。
县令哼了一声:“可有证据?”
苍老的双手颤抖着拿出几张已经发皱的信纸:“这是之前在钱府做工时,里面下人的口供,大人请看。”
钱老爷离去死亡后,府上的家眷侍从皆四散逃离,其中也有几个心软的下人,念及周老太孤身一人愿意提供证词的。
衙役将证据呈给了县令,那县令大人只是随意将口供扔在一旁:“这些下人如今早已离开钱府,如何能证明他们的口供就是真的,你是否还有其他证据?”
听到县令如此说,周老太显然没有料到,不过她只反应了一瞬便重新开口回答:“老身曾经去钱府认领我孙女尸身,那钱老爷亲口承认了他的恶行,望大人明鉴!”
“如今死无对证,还不是任由你周氏辩驳吗?”县令摆手,已经准备起身,“证据不足,不予立案,退堂!”
“大人!大人明鉴呐!”周老太眼看县令要走,连忙跪地哀求。
“慢着!”一直旁听的夏初言上前开口阻拦,“县令大人如此武断,不怕镇上百姓说你徇私舞弊吗?”
“夏姑娘这话说地有失偏颇了吧。”公然被驳,县令脸上有些挂不住,“如今钱老爷已死,还不是任凭这老妇胡说了?本官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那就需县令走访镇上百姓,那钱府生前行商,想来和百姓照面次数不少,只需简单走访就能摸清钱老爷生前行事。”一向不多事的钟子清突然开口说话,“况且即使钱老爷已死,但他府上家丁还是有迹可循,县令何不派人寻找那些提供口供之人,直接否认口供真假未免太过武断。”
听到钟子清开口,夏初言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分感激。
这还是认识他这么些时日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钟子清说的有理有据,那县令显然有些辩驳不过,面上神情精彩绝伦。
顾着还要仰仗钟子清这个天师,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狠话来。
无奈,县令也只能放软语气:“钟天师有所不知,这老妇在衙门口已经有些时日了,她年纪大了,嘴里都是疯疯癫癫的胡话,断不可信啊。”
“不去查证,怎么就断定她说的是胡话。”夏初言开口反驳,语气也冷冷的。
看着县令背后明镜高悬的匾额,真是愈发刺目。
夏初言看着县令开口:“县令大人还记得钱府的怨灵吧,大人说说那怨灵迟迟不愿意离去,是不是因为身上冤屈无法洗刷呢?”
夏初言语气阴森:“大人说,那怨灵会不会在一个无人的夜晚……来亲自找大人陈述冤情呢?”
“这……”县令大人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条件反射的去捂住怀里放着符箓的位置。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被他视若如命的符箓,早就已经化成一缕青烟。
“这件事情本官自有定夺,退堂!”县令壮着胆子拍了一下惊堂木,捂着自己的官帽离开了。
望着县令离去的背影,夏初言眼神中泛起淡淡冷意。
扶起地上的周老太,夏初言出声安慰:“周奶奶别怕,县令一定会重新调查此案的。”
夏初言语气肯定,但是周老太也只当她是安慰自己,连忙出声道谢:“今日还是要多谢姑娘和公子了,若不是你们,老婆子我也许根本无权进来状告那钱老爷的恶行。”
说完,她蹒跚着朝外面走去:“能堂堂堂正正把我孙女的冤情状告出来,老身无憾了。”
周老太边说边走,声音也渐渐远去。
夏初言在门口站定良久,直到那佝偻的背影消失无踪。
“她已经走了。”清冷的嗓音传来,是钟子清一直站在夏初言身侧。
“子清之前同我说,脱离鬼神之说后,所有的冤假错案才能被公平对待。可如今明明证据确凿,为何还会如此呢?”夏初言看着远方失神,“也许只有人人都恐惧因果报应,才可以得到些许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