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白垩纪遗民》 唐瑭其实不叫唐瑭。
那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的......名字。名字,其实他不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从原主人的记忆中搜寻出了这么一个词,配合着记忆的场景,他大概猜出来,这应当是他的代号之类的东西。
他原本不属于这里。来这里之前,他正和他的......妈妈,在接近食物。应当是这么叫,这里的这些他从未见过的兽都是这么称呼被他们吃掉的东西的。
他只记得当时他正要扑上去,却只感觉得到眼前突然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没有树,没有森林,也没有妈妈和食物。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大方块,有的比他妈妈还高得多。这些长得奇奇怪怪的兽在这些大方块里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不自觉的绷紧了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手被他攥的生疼,但他顾不得这些,只是眼睛紧紧地盯着每一个接近他身边的人,不敢动,也随时做好了撕咬的准备。
一个奇怪的、可怕的地方。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想法。
他戒备了许久,那些奇怪的兽却没有对他发起攻击,一个个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他很快就麻木了,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然而就这么一松,他就发现了身上被他忽略的感觉。他这具和这里的其他兽没什么不同的身体上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痕迹,嘴上还有血。
就像是刚被当成食物经历了一场残忍的捕猎。
密密麻麻的疼痛狂风卷浪一般袭来,他的大脑阵阵发晕,眼前又是一阵一阵熟悉的黑色,冲地他摇摇晃晃地站也站不稳了。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两只兽。
他们看到了他。一只当场愣在原地,脸上随即浮现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震惊转瞬又变化成惊恐,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捕食者一样。他在几秒之内表情急转直下,最后似乎不太相信的闭眼缓了一会,然后又睁开。这一次恢复了正常,仿佛那可怕的捕食者只是错觉一样。
而他身边的那只兽表情却和他截然相反,他两眼冒光,就像看到了什么他极感兴趣的东西。
唐瑭看到那只兽冲着身边的兽说了什么,然后不顾他的反对,执意朝着这边走来。
唐瑭意识到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现在极度虚弱,却强撑着不肯倒下,做足了平时捕食的时候攻击的姿态,双眸里都是狠厉,只待那只目的不明的两脚兽一过来,就给他重重一击。
妈妈原先捕猎的时候,猎物最怕它的吼声,震天的怒吼发出来,周围得大大小小的猎物都要四散奔逃。
那人一走到近前,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唐瑭凶狠地龇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带着防备威慑意味的怒吼。
可惜唐瑭忘了他现在不是他原来的身子,没有那么强的声带系统和身份自带的威慑能力。这声怒吼只发出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威力,怒吼降格成嘶叫,声带卡在吼和叫之间,恰到好处的成了一声带着气音的“哈”,威力严重不足也没让人听出什么威慑。
不过不友好倒是表现的很明显。那人被他哈了一脸,美好艳遇的心情全被破坏了,当即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走了。
唐瑭紧盯着他一直走远,才放下全身的戒备,脑袋里随即有什么东西极速大量的涌来,炸的他昏天黑地,身子一歪就昏了过去。
唐瑭一天之内人事不省两次,再醒来的时候,他不知被谁带回了一个这里的兽住着的那种大方块里。他蜷缩起来,脑子里多出了一段不是一他的记忆。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记忆,可他都看不太懂。
由于本能,他唯一能看懂的大概就是吃东西那一部分。唐瑭照着记忆中原主人吃东西的样子,找到了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维持生机。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吃,种类倒是各式各样,可是哪一种都是一样的奇怪,远没有三角龙的血好喝,也不如甲龙的肉一样脆脆的鲜美。
这个世界对唐瑭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他不得不竖起鳞甲,蜷缩在这个暂时没有人光顾的家里。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原主人的记忆,唐瑭不得不顺着回忆下去。他在里面看到了关于这个家的片段,他突然感觉身体上原本偃旗息鼓的伤又开始疼起来,而且疼得更加剧烈,他不得不中断了记忆的回溯,开始专心致志地对抗起身上沸反盈天的疼痛来。
那疼痛越来越剧烈,就像就像经年累月的伤层层累积在一起,然后专门挑在这个唐瑭最脆弱的时候一起爆发了一样,他苦不堪言。
偏偏上天好像看唐瑭不顺眼,看他如此痛苦,尤嫌不足。门外突然传来哐哐的砸门声,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嘈杂声,唐瑭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只感觉到外面是威胁。
那些人见里面不应声,当即轻车熟路的三两下撬开了门。他们一进来就分成两波,一波人在家里各个角落四处打杂搜索,另一波人直冲着唐瑭过来,一把把他薅起来。
“哟,你这小智障还活着呢?”他指派一个人将唐瑭的两只手擒到背后,用十分下流的一个动作拍了拍唐瑭的脸,然后龇出一口嚼槟榔嚼坏了的大黄牙说道。
跟着他的小弟们奉承的哈哈大笑起来。
唐瑭这副身体是在太过虚弱,根本无力反抗,他冷眼看着这群原来他一口就能嚼碎的小人儿,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原主人爸爸原来说过的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
唐瑭不言不语,表情又这么不屑,直接激怒了这人。他一脚揣上了唐瑭的胸口,转头啐了一口唾沫,寒声道:“妈的智障儿童,给老子打死他!”
那帮狗腿子闻声而动,众人围着唐瑭就拳打脚踢下来。唐瑭那一脚踹得措手不及,紧接着又被众人围殴,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疼得要命。他本能的想像以前一样用嘴将这些人撕碎,可是身上伤上加伤,他也不是威风凛凛的史前巨兽,实在是站不起来了。雨点般的拳头一刻不停地落下来,他被其中一下打得胃里一阵痉挛,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血将狗腿子们吐得停了下来,他们看看虚弱的已经快要咽气的唐瑭,面面相觑的一阵,然后颤巍巍地对老大说:“老大,他好像快死了。”
另一人也犹犹豫豫接话道:“要是人死了,咱们可就麻烦了......”
老大真不愧是老大,经过的事儿看起来比这帮小弟多得多,冷哼一声:“怕个屁,一帮废物!这不是还没死吗?”他叫其中一个小弟拎起地上的唐瑭,将他一直拖到了门外,扔在了地上。
那个悠哉悠哉跟出来的老大慢悠悠走到唐瑭身前,蹲下,笑道:“老子的债儿子还,天经地义,”他将手上不小心粘上的血擦吧擦吧抹在了唐瑭衣服上干净的地方,然后继续道:“三天后,我来要钱,再不还你就没那么走运了。”说罢扬长而去。
唐瑭其实从始至终都没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记忆里确实有,可是他们说的太快,唐瑭反应不过来。他只感觉到身上就像是被什么更厉害的巨兽撕成了一万片,又强行吊着命组装在一起,疼的他几乎连呼吸都快顾不上了。他仰天躺在家门前,看到了天边那一轮耀眼夺目的太阳。幸好,那轮太阳和他的平原上的太阳一样,晒的他暖洋洋的。他恍惚间感觉,自己从一片暖阳下午睡起来,身边躺着妈妈,而他刚刚做了一场奇怪的梦,他正在庆幸幸好是梦。
脸上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湿湿滑滑的落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平原和妈妈在模糊中碎成了万万片,都看不到了,他慌忙伸起手想要抓住他的世界,却扑了个空。
唐瑭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学会的第一种感觉,是疼。
他有些偏执地再次伸手。他其实已经知道刚才他的世界才是一场梦了,只是总还是想再抓住哪怕一点点浮光掠影。他不抱有任何希望地偏执的再次伸手,却在下一秒抓住了一只暖洋洋的......爪子。
他有些奇怪的往那只爪子处望过去,一只长得很好看的两脚兽撞进了他的眼睛里,取代了暖阳、平原,和妈妈。
是那天晚上停在原地的那个人,唐瑭就在一瞬间想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抓紧了那只爪子。
那人动作轻柔的俯下身,将唐瑭扶了起来。他跟唐瑭说了一些什么,可是唐瑭没听明白,只好沉默不语。期间在唐瑭被伤害期间装作没看见的领居们此刻都吃瓜看戏似的出来了,跟身边的两脚□□谈了起来。他们说的又快又密集,唐瑭基本没听懂,只依稀捕捉到三个字:自闭症,倒是和他的记忆中的一些地方对应上了。
那人和领居们交谈了一两句,边转回头专心将唐瑭扶进家,又好心为他收拾好了家里的乱象。随后就急急忙忙的冲他说了一句什么就走了。
唐瑭不愿意他走,可是他现在疼到走都走不动,只好默默记住了他的味道。
唐瑭在家里忍到了第二天晚上,实在忍不了了,然后出门循着那人的味道一路找了过去,最后在一个暴雨夜里找到了一个大方块,他在里面找到了那人最浓重的气味。
于是他湿哒哒的蹲在那人门前,等了没多久,那人就回来了。
漆黑的楼道里,唐瑭看见他的那一刻,仿佛又看到了他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