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作品:《童话乡》 谭小桃是一班的宣传委员,老班前一天安排画黑板报的任务,要求周四前完成,主题是防性侵。
因为临时降雨,课间操取消,她叫了两个关系好的女生,让她们趁这个时间能画一点是一点。
女生们绘画功底不错,而谭小桃更擅长粉笔字,所以先在旁边给她们递彩色粉笔,聊些零碎的话题。
画到一半,一个和谭小桃同宿舍的女生提问:“你和他怎么样了?”
昨晚,谭小桃在宿舍的厕所待到半夜,好像是和男朋友吵架,谭小桃睡上铺,徐灵灵迷糊地听到动静,便问了一嘴,谭小桃正在上床,用嘶哑的声音说“没事”,听上去元气大伤。
“什么怎么样?”谭小桃疑惑道。
“你昨晚……”
另一个女生对照打印的样图,忽然“哎”了一声,指着某处说:“徐灵灵,这里画的太大了吧!”徐灵灵仔细比对,果然,花叶和花瓣比例不协调,于是拿黑板擦准备修改。
“刚刚说到哪了,你昨晚……”
一转头,谭小桃不见了。
细沙般的雨声十分助眠,三班的教室里倒下一片,安静的罕见。
“慈术!”
少数没睡的人中,一个女生不幸地和教室外的谭小桃对上视线,迫不得已来到教室后面,轻声尽力叫人。
趴着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女生又叫了几次无果,打开后门,为难地对谭小桃说:“我叫不醒。”
谭小桃笑了一下,“好,谢谢啊。”然后走进教室,抓起慈术的头发,用力拽了拽。
人终于动了。
“你出来一下。”
谭小桃松开手,扔下一句话,又走了出去。
慈术有起床气,为此谭小桃跟他吵过多次,尽管慈术解释有时无法控制,但谭小桃无法从根本上理解,以至于后来只能避免在他刚睡醒时交流。
等慈术的时候,谭小桃脑子里想了很多事,但过了一会儿,慈术朝自己走过来,所有念头像变成一只鸟飞走了。
慈术来到谭小桃面前站定,眼睛看着别处。
谭小桃双手抱胸,“没什么想说的吗?”
谭小桃这人有种魔力,能轻松支配慈术的感受,有时她让慈术真心快乐,但多数时候又让他阵痛。
慈术没有说话。
一年相处,他们的对峙已形成固定模式。
谭小桃用一双仿佛看透慈术的眼,看着他,像要解一道自己出的题目那样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慈术知道她在等什么,但就是开不了口。
“我的耐心有限,慈术。”
如此直呼慈术名字的人不多,能用这种盛气凌人的语气叫他的,更是少。
但因为是谭小桃,慈术并不生气,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接着四肢不安地小幅度动作,像在试图放松。
“你紧张什么?”谭小桃哼笑一声,“好像我要对你怎么样。”
慈术说:“没有。”
“……”谭小桃看着慈术好一会儿,被他的木讷气笑,“好咯。那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嘛?”
慈术又沉默了。
“不说是吧?”谭小桃向他确认,佯装他们不熟的样子,“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谭小桃喜欢用激将法,百用百灵,不用想也知道,慈术一定会叫住她,哪怕继续僵持,慈术也不可能让她真的离开。
两个人面对面站立,谭小桃转身的一刻,慈术向前走去,和谭小桃擦身而过,同时说了一句:“你走吧。”
转到一半,谭小桃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怔怔地侧过脸,看向慈术离开的方向。
慈术没穿校服,只着一件黑色的T恤,背影隐没在一群男生中间,最后消失在拐角的楼梯处。
走廊上,几个外班的人路过,只见一个长相温婉的女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看着前面三班的教室,一动不动。
认识她的人问:“谭小桃,找人吗?”
谭小桃“哦”了一声,复杂的表情很快消失,因为是女生,就挽起了对方的手,亲昵地和人聊起别的话题。
在她走后不久,我座位上熟睡的刘临轩被人叫醒。
“七班的人把慈术堵在了食堂后面,你快叫几个人去!”
刘临轩不敢相信:“现在?”
“现在!”
“多少人啊?”
“七八个吧,快去!”
刘临轩“蹭”的站起来,往外跑去,中途才想起他不能一个人,于是又打转到六班叫了一个人。
因为这一个人,为慈术出头的队伍从一个扩大到了将近十个。
路上,刘临轩转达信息时有些添油加醋,眼见为首的男生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也就慢慢放松了一些。
他既希望慈术能被教训一顿,又不希望教训太狠。
真不知道七班那伙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里县第八中学位于童话乡,是县里四所公立高中之一,历年升学率倒一,退学率第一,用老教师的话说,届届有本难念的经。
慈术所在的这一届共有八个班,一班作为尖子班,是校领导和老师们重点培养的对象。
其他七个班的学生,特别是进入高三后,一致定位他们为学校的弃子,不少人认为时日无多,考学无望,只想混完最后一年,顺利毕业。
否则三年归来仍是初中文凭,实在有辱名声。
就连在全校有名的高三六班,这个学期的动静都少了很多。
六班的任课老师说,一节课不吵,能有五个人听课都阿弥陀佛了。虽是笑谈,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话没有虚构,全是事实。
这个目前只有十七人的班,在高一入学时可是有足足五十四个人报了道,现在还留在这儿的,基本是迫于家庭的压力。
秦泽楷,六班的体育委员,人高马大,在外要让三分薄面的角色,这天睡觉时被吵醒,一分钟后,叫上一伙人从教学楼淋雨去了食堂。
绕过食堂来到建筑的后方,一间用来堆放杂物的平屋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郑皓带了六个人,都是同班的好友。
三班的教室在五楼中间,他们上五楼来找慈术时,正好看见人站在走廊上。
对面的,是他女朋友,一班的谭小桃。
郑皓一直想不明白,谭小桃这样的女生怎么会看上慈术这样的烂人?
这时,慈术抬眼看到了自己,那一刹那郑皓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些稀奇的东西,比如迷茫、无助,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儿痛苦。
真是各有各的因果。
郑皓忍不住想。
慈术的眼神飞快变化,那张脸一下恢复平时阴鸷的样子,哪怕莽足了气势,这会儿郑皓脚下踩的都不那么坚实了。
只见慈术越过谭小桃,把自己揽住,往楼下带,郑皓瞬间就知道了,慈术怕他们找谭小桃的麻烦。
拐过弯慈术就不挨着郑皓了,问他上哪。
郑皓却笑起来,重新揽住慈术的肩,说老地方吧。
慈术想挣开,但碍于课间,不得不和他出演一副兄弟和睦的画面。这是他们圈子里不成文的规矩。
校园里几乎没有监控死角,可学生还是不断地挖掘新地方用来干坏事。
上周,慈术和刘胜、邓杰希就是也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矛盾,正因为没有监控,事情的经过只能从他们三人口中取证,所以处理结果一直悬而未决。
据说学校很快也要在这儿安监控,在那之前,郑皓对慈术说:“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一来到平屋的后方,郑皓握着慈术的手臂,把人甩到了一边,接着连续地推搡,直到慈术的后背撞墙。
“怎么不说话喽。”
另外的六个人站在一边,有叉开腿的,抠指甲的,有看着慈术冷笑的,还有用舌头抵腮的。
郑皓一边用力戳慈术的肩,一边重复:“说话呀,把你打刘胜那股劲使出来呀。”
慈术没有因此散发戾气,只是问:“他怎样了?”
“这个时候知道问了。”郑皓凑近说,“不是你打的吗?你不知道?”
慈术摇了摇头。
旁边的人不齿地讥笑了几声。
慈术接着问:“他要多少钱?”
郑皓“噗”地笑了,“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嘞,反正赔不起就是了。”
慈术没再吭声,他完全放松了身体,任人摆弄,像个没生命的布娃娃。
“别装无辜啦,我就想问你,刘胜跟你有仇吗?你要这样打别人?我不跟你说多了,七个人,一人一巴掌吧。”
郑皓先是戏弄,接着变得狠厉,一个耳光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平房的侧方传出一声响亮的“我**”。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几分钟后,两拨人各退一边,脸上都挂了彩。
“秦泽楷,你真是不清白!”郑皓怒意未消。
秦泽楷阴阳怪气:“哦呦,你最清白。”
有人对郑皓说:“术崽打的又不是你,你发个什么癫?”
郑皓扯着脖子吼:“你嘞!我他妈打的又不是你,你又在这出什么气?”
秦泽楷也拔高声音:“打他就是打我,懂不懂啊?”
“我操,他打刘胜就打得,你知道下手他妈的多狠吗?我又没怎么样他,问几句话都要不得?”
“要得啊,那现在问也问了,打也打了,能走了不,郑哥?”
秦泽楷放低身段,但姿态怎么看都让人不爽。
郑皓明摆着还不罢休,刚要开口,秦泽楷皱起眉,猛地扯过慈术的衣领,抬手扇了两巴掌,又逐字复述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语气铿锵。
“能走了不?郑哥?”
秦泽楷下手够重,真跟慈术有仇似的,明显看出慈术脸色发白、头晕眼花,郑皓这才缓下语气。
“你牛逼。”
“我就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要这样打刘胜?”
秦泽楷摆了摆手,“他妈的,我懒得跟你啰嗦。”然后指着慈术的脑袋,说:“一句话,术崽不会随便动手,想想你那边的原因。”
说完,秦泽楷领人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郑皓的脸上被抓出一条血痕,他摸了摸,有些刺痛。
“不该闹这么大阵仗。”
“谁去叫的秦泽楷啊?”
“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单独找慈术,谁不知道他和秦泽楷是一堆的?”
“别等下没搞好,跟秦泽楷僵了。”
听到这里,郑皓打断:“不会,我们事出有因,又不是故意找麻烦。”
他又说:“本来就是慈术有错在先。”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一个人问:“可秦泽楷会管什么对错吗?”
郑皓一时语塞,但还是安抚道:“别怕,秦泽楷要毕业的,他不会闲的给自己惹事。”
其他人这才没那么紧绷。
一直回到教室,郑皓都在思考秦泽楷的话。
假期时,他们几人去县里医院探病,刘胜在病房逍遥自在,对慈术的行为总结为:“他脑子有病。”
慈术此人不学无术,劣迹斑斑,而刘胜是自己的发小,接下来的行动一目了然。郑皓侧面地征求过意见,刘胜并未反对。
这也就说明,慈术绝对有过错。
那么找人问清楚天经地义,只是把慈术叫来,郑皓承认没收住情绪,言行有些过激。
一个耳光也算解气了。
但秦泽楷那话什么意思?
刘胜和慈术到底有什么矛盾?
这两个问题一直在郑皓心里盘旋,很久都没有获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