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贼人
作品:《乌芽》 不知为何,接下来几天医馆的病人少了不少,镇子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总归是好事。
“乌芽姐姐,你真的要去凉州城吗?”
小学徒泪眼汪汪地缠着乌芽:“他们都说凉州城疫病很严重,死了好多人!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凉州城?镇子不好吗?”
乌芽将刚买的糖人递给他,摸了摸小学徒的脑袋:“不去凉州城我不安心。如今镇子疫病好转很多馆里轻松许多,你趁着年纪小要好好学习多多救病治人。”
小学徒咬着糖人道:“好难啊,变得像乌芽姐姐一样厉害。“
“乌芽,你当真要去凉州?凉州城这些日子可不好过。”
馆长对这聪明辛勤的姑娘颇有些忧虑。他想或许是少年心性不知险恶,天真地幻想扶危济困,可是这疫病保不住要把自个也搭进去,于是忍不住多嘴劝劝。
乌芽:“我知道的馆长,劳烦挂心,只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去。”
她拿出早早誊抄好的香囊方子交给馆长。
“这是驱蚊香囊的方子。多谢馆长这几日收留,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玩意。”
这方子在这会儿的镇子上跟藏宝图也没什么两样,馆长虽然想要但总觉得受之有愧占了人姑娘大便宜,连连摆手推拒:“不可不可,这方子是你家秘方怎么能给我?”
乌芽却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馆长手中,万分坚定:“馆长这些日子对我颇有照拂,否则我也不能如愿启程凉州。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或许不会回来,总之留着方子能帮助到乡亲们也好。”
馆长又从柜台上取了些钱交给乌芽:“就当是我买下了,也算是占了大便宜。”
“记得多多来信报个平安,回来了便来医馆找我。”
“好。”
馆长拍了拍乌芽的肩,将她送离医馆。
“老伯,我要去凉州城的马车。”
乌芽将八十文铜板整整齐齐码在柜台前,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伯却只是懒懒地靠在太师椅上,语气悠哉:“姑娘,这不够啊。”
“不够?!”乌芽忍不住拔高声音,“前几日不是说了八十文?怎么不够?”
老伯轻嗤一声,附身将铜板推到乌芽面前:“这几日的凉州跟前几日的可比不得,不多加点钱哪有人卖命去那些个地方啊?”
不得不低头。
乌芽深深吸了口气,问:“多少钱?”
“一百文。”
乌芽又数出二十文,甩到柜台上:“一百文,即刻就走。”
老伯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笑眯眼:“好嘞。——王二!郭四!去凉州的姑娘来了!”
不过片刻,乌芽便见后院钻出来两个壮硕的大汉,两个人的身躯看起来能顶四个她。
乌芽被吓得后退一步。
老伯却正巧站在她的身后,见她害怕招了招手将那俩大汉叫到前头:“姑娘别怕,我们这都实在生意,壮点拉车才快你说是不?”
那两人长的确实有几分憨厚老实,这会安安分分站在前头也不多言。
乌芽迟疑了小会,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再去凉州,便点了头。
两个大汉见老伯点头,领着乌芽往阴湿漆黑的后院走去。乌芽落了几步跟在他们身后,隐约闻见马粪混着干草料的污浊气味。
“叮铃”。
乌芽转头。
老伯半个身子隐没在窄小的柜台,手上把玩着铜钱。
他目送乌芽离开,拉开嘴角自语道:“卖了这么多香囊,就知道死丫头有钱。”
“上去吧。”
乌芽看着这破破烂烂的马车,一时无言。
“快点!别耽误事!”
两个大汉见乌芽不动作便开始推搡,乌芽几乎是摔进了马车。
嘶——
乌芽揉着膝盖四下看了看:这马车的漆已经落了七七八八,窗户上粗糙的帘子也是摇摇欲坠,马车顶还能见着细碎落下的阳光,方才她还听见车门被打开时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她觉得,自己或许被坑了。
马车行驶时颠簸不断,将连日劳累的乌芽的睡意也颠了出来。
如今上了贼船也下不去了,索性认命。
虽然很硌人,但也能睡,乌芽靠着包裹不知不觉闭上眼。
“这货怎么样?”
“脸脏兮兮的瞧不清,但胜在年轻身体好送去当个奴婢也好使。”
“多少钱?”
“一百五十文。”
“成。”
熟悉的混浊气味靠近,乌芽绷着身体不敢动弹。
“先搜搜她的包裹,瞧瞧里头有没有银钱。”
说着,把手伸到她枕头底下。
乌芽脸一白再也装不下去,猛地往那手腕上一咬,抱着包裹就要跑。
“死丫头!”
那大汉怒骂一声,冲上前像拎鸡崽子似的拎起乌芽,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叫你咬我!给你长点记性!”
乌芽头一偏,被打的眼冒金星。
在村子虽说不受待见,却也没人敢扇她巴掌,这是乌芽第一次被扇巴掌。
一时怒从心头起,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乌芽弹起身子往前一踹,这一下便踹到了大汉的腿根踹得他发出一声惨叫,惊起了大片野鸟。
见她不安分,大汉抡圆了巴掌还要打她,却被旁边的声音喊停:“行了,打坏了怎么卖?要降价的。”
大汉不情不愿把乌芽往地上一甩,用力将包裹从她怀里抽出。
“饶你一命,死丫头。”
乌芽趴在地上咳出血沫,看他毫不怜惜地把包裹里的东西悉数倒在地上。
衣服、书本,不值钱的东西,大汉一脚踢开,乌芽爬着搂进怀里。
终于落下几枚铜钱,大汉笑着揣进怀里。
“这是什么?”
他弯腰,看着地上那泛着莹莹光泽的东西。
“珍珠!”
大汉捡起来拿衣角擦了擦,对着月光装模作样地比对。
其实在这穷乡僻壤,他是第一次见着珍珠。
“圆圆润润的,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种好东西!——还是两颗!发了!”
哪来的两颗珍珠……
乌芽思索着,忽然心里一荡。
是文玉给她的珍珠!她是要还给文玉的!
“还给我!“
乌芽挣扎着往前一扑,出其不意地将大汉撂倒。大汉一时不察竟真的扑通倒在地上,一颗珍珠滚落在地沾了灰尘。
“看我不打死你——”
大汉话没说完,就见乌芽伸手把珍珠捞了回来,抱着衣服书本蜷成一团呼哧呼哧喘起粗气。
“砰”!
乌芽就这样歪倒在地。
是方才那人,给了乌芽后脑一棍子。
“行了,别耽误了时候。”
大汉不甘心,去扯她怀里的衣服想拿回珍珠却发现这丫头就算昏迷了也把它抱得紧紧的。
“穷丫头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个破烂的珍珠也卖不得几个钱,松手!”
这会儿临近凉州城,那人实在忍不下去,唯恐这么大的动静惹来官府查看,厉声呵斥。
大汉只得讪讪松了手,不死心的眼神还是往乌芽怀里飘去。
不过好歹抢到一颗,也有些好日子能过。
“哐当”。
“啊!”
乌芽被惊叫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是……哪。”
……
“血!她身上有血!”
“姑娘!你没事吧?”
四周起此彼伏响起女子的叫声,混乱中好像有人伸手揽她入怀。
“闭嘴!“
有人呵斥,声音却没有很大,仿佛隔了一堵墙。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几道压抑的啜泣。
好难受,乌芽也被带的想哭。
“这是笼车,我们要去凉州城,姑娘你别怕。”
那女子贴着乌芽的耳朵说,喉咙带颤。
其实她也很怕。
可她是这一车女孩里最大的,她不能怕。
笼车……是什么?
乌芽盯着漆黑的车顶,所有人都围着她,在黑夜里带来阵阵温暖。
她咳嗽几声,困意再次涌来。
最后实在撑不住,眼皮轻轻合上。
车轮轱辘声在月色中远去。
风吹叶,响过簌簌阵阵。
“世子,他们好像走了。”
“嗯。”
常怀骑在高马上,烦躁地皱起眉。
西疆边境乌戎族蠢蠢欲动,他奉旨来到凉州城,本是来替陛下送军令牌与定西王,却不想时逢凉州疫病大起,混乱之下黑市盛行,小人借机敛财。
定西王无暇顾及,便求他帮忙彻查。
常怀接下此事已有几日,这群贼人却滑溜得很,总是能在他们赶来前几分钟逃脱。
他们做得隐蔽藏得太好,如果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买卖便有了法子。
今夜群鸟四起,他察觉有异动便急忙赶来,没想到还是……
等等。
常怀翻身下马。
黏黏糊糊的……
是血!
他把手指凑近鼻尖轻嗅——是新鲜的血。
难道他们是在拐卖周围乡镇的平民?
不知道是谁,竟有勇气与他们缠斗,阴差阳错留了线索给他们。
常怀终于露出连日来的第一抹笑。
“走。“
“是,世子。”
马匹飞奔,哒哒声再次惊起野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