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倒春寒，又伴随持续不断的大风，刺骨寒凉，让人觉得仿佛回到了冬日。


    林俊清打了个喷嚏，抱臂裹紧自己。


    现在班里只有他一个人，同学们都在楼下上体育课，他感冒了，就和体育老师请了假。


    后门和后窗都没关，有穿堂风在呼啸而过，冷得他看不进书上的字，他站起，去关了门，而后走向窗子，去关窗。


    站在窗边，手刚搭上窗框，他看到了一道在扣篮的身影，跳得很高，身姿矫健优美，随着跃起，风吹着那人敞开的校服外套猎猎作响，像面耀目的旗帜。


    篮球被轻松扣进篮筐，接一个漂亮的落地，瞬间引得场边围观同学尖叫欢呼起来。


    “啊！林铮！”


    “林铮怎么这么帅，太帅了！”


    ……


    林铮是去年转过来的转校生，因为长相好，个子高，运动能力太过优秀，很快成了班级乃至学校的风云人物。


    下课时，总有其他班的学生跑来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他。


    高一升上高二的第一个学期，有新生入学，那景象更是夸张，班门口堵得跟什么明星见面会一样，都是奔走相告，来看林铮的高一新生。


    有一次，林俊清还被堵在了门外，他跟他们说让一让，没人理他，他只能侧着身往里挤，可因为太纤瘦，被卡在了人群里不说，还差点被推倒。


    他稳住了自己，没倒，不过却再挤不动分毫，进退维谷。


    正在这时，林铮从他的座位上站起了身，走过来，冷脸喝止了叽喳不停的人们，让他们不要在这里聚集，然后单手分开人群，抓住林俊清胳膊，把他从里面拽了出来。


    拽进班门，就立刻松开了他，冷着脸，有些烦躁地拨了拨后颈的头发，回到自己座位，趴回课桌，睡觉。


    那是他们第一次有交集，一直到现在，林俊清都记忆犹新。


    不过，那也是他们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交集了。


    林俊清觉得，自己和林铮除了都姓林这个共同点以外，其他全然不同。


    林铮运动能力优异，但功课成绩很一般，总被一帮和他一样不爱学习爱运动的朋友们包围，讨论的是打球、鞋子、游戏娱乐还有漂亮女生。


    林俊清则正相反，他成绩非常优异，没掉出过年级前三，但运动力却非常差，属于能保持平衡就不错了那种，又由于太纤瘦，风一吹都可能被吹跑。他也不像林铮那样，有很多朋友，总被环绕，他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


    偶尔碰到隔壁班的另一位学霸，他们会一起聊一聊，交流下学习心得。他们是初中一起参加数学竞赛营认识的，慢慢变朋友，那种学习朋友，除了学习，他们基本不会谈论其他。


    还有，林铮个子也长得高，刚十七岁，身高就已经一米八多快一米九了。


    林俊清才刚一米六八。


    一六八这身高，在北方算偏矮，所以他在站队列的时候，都是站在前排。


    林铮站的是末排。


    他们在班级里的座位也是一样的，林俊清坐前排，林铮坐末排，泾渭分明地分隔开，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一如此刻，此时，他们就身处两个世界。


    林铮在楼下操场，跑跳运动，挥洒汗水。


    他在楼上教室里，在这窗边，伫立发呆。


    冷风吹拂，吹得他直想发抖，他才回过神，关上了窗。


    没离开窗边，他还在看。


    一小节篮球赛似乎结束了，林铮抬手拢开沾在额前的头发，走下场。


    过了会儿，第二小节开始，众人又回到场上。


    却不见林铮，四处看，也没看到他身影。


    正自疑惑，突然，身后响起了声音。


    “你趴窗户上，在看什么？”


    林俊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快要贴上玻璃了。


    也同样意识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是谁的。


    他赶紧从窗边撤开，站直身体，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没、没看什么。就……今天风有点大。”


    可是，他装出的若无其事却显得没那么若无其事，感觉有几分心虚，为什么眼睛都不敢看林铮呢。


    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头，看自己鞋尖了。


    林铮往座位走，说道：“风是有点大。”


    短暂停顿，林铮又开口道，“你鞋带散开，不系上吗？”


    “啊？”林俊清一直在看着自己的鞋，却没发现自己的鞋带开了，反而是林铮先发现，他莫名觉有些窘，慌忙蹲下，“系。我正准备系来着。”


    刚系好，突然很想打喷嚏，他试着忍住，但只忍了两秒，就开始连续打起喷嚏来。


    转开，背对林铮，到喷嚏止住，才有些尴尬地站了身，低着头说：“不好意思，我感冒了，忍不住地想打喷嚏。”


    “为什么要跟我说不好意思。”林铮弯腰，把手伸进他的课桌抽屉，“感冒想打喷嚏很正常，干嘛要忍。”


    “会有飞沫，怕影响到你。”林俊清弱弱地说，身体由内而外地在发冷，他环起胳膊，抱住自己。


    林铮拿出抽屉里的运动护腕，直腰，看林俊清，皱了下眉：“你这种好孩子，好学生，未免有素质到过了头。”


    林俊清抬眸，看林铮，很快又把头垂下，眼睫颤了颤。


    林铮戴上护腕，拧眉，转了身，准备迈步，又转回，道：“你为什么发抖，是害怕我这种坏学生？”


    林俊清稍愣，忙道：“不，没有，我是，有点冷。”


    “只是有点冷吗？抖成这样，我看你是很冷。”林铮理着护腕说，“既然感冒了，为什么不多穿点。”


    “出门的时候还没这么冷，”林俊清埋下头，又打了个喷嚏，“本、本来快好了，也没想会突然加重。”


    林铮看了林俊清一眼，扬手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递过去：“给，借你穿。”


    林俊清倏忽掀睫，有些湿润的眼像小鹿一样，望着林铮。


    “我要运动，正好嫌外套碍事。”林铮耸肩，又把衣服往前递了些。


    “哦。这样。”林俊清缓慢伸出手，接过，轻细的声音道，“谢谢。”


    “嗯。”林铮转身离开，走到教室门口时，他忽又开口，说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有素质是优点。”


    话音未落，门已被关上。


    林俊清站在原地，僵怔地看着门口方向。


    怔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手上校服，这才把校服穿上身。


    看窗外，林铮已回到操场，和退下来的人击掌，他跑回场中。


    刚上场没多久，队友就把球传向他，他轻松接过，而后凌厉地运球，上篮，得分。


    周围又是一阵欢呼。


    林俊清收回视线，回到了自己座位，坐下。


    欢呼声不时地还会再响起，他也会不时地转头，看一眼窗外。


    春日的风，正在吹拂刚萌发新芽的树，沙沙，沙沙，静谧又喧嚣地响着。


    -


    体育课结束了，同学们带着欢腾的笑语，纷纷涌回了教室。


    林铮被他的一帮朋友们包围，也走了进来。


    他们一面聊天，一面到自己位置落座。


    其中坐靠墙角落的郭浩郭同学，踢开自己椅子，用手扇着风：“哎呀，教室里好闷啊。”


    说着，就要去开窗户。


    “别开窗。”林铮有些颓有些痞地坐进椅子，仰在椅背，伸手捞过桌上的水瓶，对郭浩道。


    “怎么了？”郭浩停下，问。


    “冷。”林铮拧开瓶盖，喝下一口，懒散道。


    郭浩看着林铮的短袖T恤：“冷你还只穿短袖。你校服呢？穿上校服不就得了，不耽误我开窗。”


    “这短袖新买的。”林铮放下水，摘掉护腕，“你不觉得很显身材吗。”


    “不是，大哥，给我们留点活路吧，你这都够受欢迎了，还在那儿秀身材。”郭浩转向门口，“看，又有小学妹来看你了。”


    一位学妹拿着瓶运动饮料，往门里探身，喊着林铮说：“这个送给你，林学长。”


    还有一位捧着一袋零食，也在喊。


    林铮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郭浩蹬蹬蹬跑了过去，说：“给我，我来代林学长收下。”


    他往那儿一站，跟收保护费的似的，学妹缩了缩脖子：“你会转交给林学长吗？”


    “当然。我可是林铮好朋友。”


    抱着丝希望，她们把东西交给了郭浩，还有两个藏在身后的，也拿了出来。


    最后，郭浩收获满满，蹬蹬蹬跑回。


    回到林铮身边，展示给林铮看：“又是学妹们的心意。”


    林铮瞪了他一眼。


    他腆脸笑说：“她们非要送，不收白不收嘛。放哪儿？”


    “我不要。”林铮冷淡说。


    这时，铃声响了，学妹们跑掉。


    一堆东西，林铮不要，他周围的朋友们，用一秒钟瓜分一净，散开，坐回座位。


    物理老师走了进来，开始上课。


    物理课之后是英语。


    上其他课的时候，林铮都能听一听，但一到英语，他就打起了瞌睡，趴到了课桌上，还睡着了，一直睡到放学。


    林俊清理好书包，脱下外套，顺手叠起来，想还给林铮。


    回头看。


    看到林铮趴在课桌那儿睡觉，几个朋友站一旁，在讨论喊不喊他，最主要谁来喊他。


    讨论的结果是，没结果，互相推来推去，谁都不想出这个头。于是他们聊起了闲天，郭浩说，他上个课间去溜达，看到了个特漂亮的女生，以前没见过，应该是新转来的。


    他们就这样边聊边等林铮。


    等了好一会儿，郭浩做出决定：“还是喊他一下吧，不然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提出的，大家让他喊。


    他只得挪到了林铮旁边，喊他道：“睡神。放学了。”


    喊了几声，林铮才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皮，似乎有起床气一般，深深皱着眉，瞪向身旁的郭浩。


    郭浩讪讪笑道：“这都放学了，不喊你，怕你睡到明天。”


    林铮没说话，默然地直起了上身，背靠椅子，坐那儿，一动也不动，表情依旧不甚明朗。


    过了阵，郭浩见林铮神情舒展不少，开口问：“缓过来没有？”


    “嗯。差不多了。”林铮沉声道。


    “咱再打会儿球去？”一个人提议说。


    其他人附和：“好啊好啊。”


    林铮站起，一行人就都往外走。


    林俊清在犹豫，要不要过去，要不要过去。


    林铮身边太多人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眼看他们要走，再不过去，就还不了校服了，他忙起身，抱着被叠得规整的校服，紧走几步，喊道：“等一下。”


    一行人瞬间一起回了头。


    郭浩意外：“呦，还有个人呢。我还以为全都走完了呢。”


    另一个人道：“这不咱们班那学霸嘛。”抱臂，“您有何贵干呢？”


    林俊清莫名紧张，脚步定住，结结巴巴说：“我，我找，林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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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