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生曲

作品:《当不了咸鱼只能拯救世界

    月光倾斜到窗台透过窗帘落到厢房的地板上,星星点点、影影绰绰。


    宋青绯再睁开眼窗外依旧是墨色,他侧头望向祝槿岳,只见他右手撑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眉目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出声询问:“没睡?”


    这人就这样一直望着自己?一夜不睡,年轻气盛?


    祝槿岳自持是个十分有定力的人,在宋青绯睡着之后他也无知觉地入睡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自己不断挣扎陷入混沌中,为了强迫自己醒来,他咬破了舌尖,强撑着坐了一晚。


    他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疲惫:“睡了,只是做了个噩梦,之后便睡不着了。”


    宋青绯也没好到哪儿去,噩梦不断,被恶诡追了半宿,醒来自己的身体就像被打了一套组合拳一样酸痛,幸得他意志力够强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直与脑中的意识作斗争,挣扎了许久才醒来。


    “察觉到了吗?”


    宋青绯轻轻撩动眼睫,嗓音因为刚刚睡醒有些嘶哑,带着些慵懒缱绻。


    “什么?”


    祝槿岳指尖溢出灵力探寻,闭眼感受周边的气息,古怪?何处古怪?


    等灵力聚集到一处,慕地他睁开双眼,眼底划过一丝寒气,望向窗外,一轮硕大的圆月在空中隐约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血色。


    “我不易入睡,这城似乎会让人更加容易感受到疲倦,再加上这整座城内百姓都面若白纸,应当是被东西吸去了精气,能让做到这些的也只能是那个了。”


    不等宋青绯继续说下去,祝槿岳沉声说道:“魇祟......”


    宋青绯曾在古籍中读到过,魇祟常寄生于棺椁、枯井等低等邪物中,奸猾狡诈善化形。虽攻击力不高,却也能杀人。魇祟杀人有两法,一是造魇,通过噩梦吸食生人精-气。二是造梦,魇祟将梦主困于梦魇之中让其无法清醒,虽未杀人也同杀人无差。这法看着精妙,同样杀人于无形。


    想来,这也是为何昨夜客栈中说起那七人的死状诡异非常的原因。


    魇祟低等,却最是难缠,善无知觉中将人拉入梦境之中,自己跟祝槿岳说不定在何时便入了那魇祟编织的梦中。


    自己从来都是见诡就杀,跟诡周旋这还是头一次。


    思及此,为了搞清楚两人现在处于什么状况,他问道祝槿岳:“你可有进这城中的记忆?”


    宋青绯从进城那一刻起记忆便开始变得模糊,从醒来那一刻起,自己对于是如何进的城、昨夜见了谁、和谁有过交谈、发生过何事都只剩零星的印象,若不是祝槿岳在眼前,他可能会把自己遇见祝槿岳的事情也一同忘记。


    “......”


    祝槿岳搜寻了自己脑中的记忆,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只有一些片段。”


    突然祝槿岳脑中闪过一些记忆碎片,补充道:“白雾。”


    宋青绯疑惑:“雾?”


    祝:“我记得我来时这城中弥漫着大雾,把整座城给拢住了,其他想不起了。”


    宋青绯垂下眼眸,长睫盖住了眼下的情绪,像是自说自话般:“我来时虽是傍晚,可这城与寻常城镇并无差别,哪来的雾?”


    眼前的一切都不能信,自己同祝槿岳到底有没有入梦,若是入了梦,何时入的梦,亦或是一直都在梦中,都无从判断。


    祝槿岳和宋青绯对视,两人的眼中都浮动着复杂的情绪,陷入了思考。


    倏而,厢房外一声声重物叩击的闷声有节奏地响起,似是在撞着什么木质的东西:


    “笃......笃......笃......”


    闷响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敲到人的灵魂深处。


    宋青绯走到窗前,薄唇微启:“来了。”


    既不知现在是何状况,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祝槿岳跟宋青绯注视着窗外,血色变浓,月光倾斜而下,整座城泛着诡异的红光把城包裹着。城内的住房都大门紧闭,像是襁褓中的婴儿般酣然入睡。


    一阵大风袭来,吹得客栈上头挂着的红灯笼不住摇摆,落叶滑落到地面上。一道沧桑的女声用俚语喃喃唱着童谣,绵软的调子用沙哑厚重的声音唱出来。


    “笃笃笃,跳弄堂。


    阿婆笑,装糖糖。


    荷尖尖,遮脸庞。


    追日落,月亮胖。


    蟹壳黄,脆又亮。


    吃好夜饭乘风凉,数数星,困梦长。”


    只见一个佝偻老妪拎着个兔子花灯从街头走来,整个人因岁月流逝如同枯木朽株,因为魂元不稳,矮小的身影一步一动中牵动着肉-体里的魂元,似乎是快要被撞出来般晃出了重影。


    花灯内幽蓝跃动的光照着老妪面如死灰的脸,脸上沟壑纵横,眼皮褶皱耷拉盖住一半混浊发白的眼珠,脖颈右侧有一个约莫半尺的豁口,上下皮肉翻起漏出里头的红肉,嘴角一直上扬着。


    这老妪拎着花灯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神只望着前方,似是早就习惯这条走过万千次的路。她每到一处人家便站定,枯枝般的手指一勾,几条长短不一的红线在苍老指间翻飞,走到一半时手上已经有了一大捆红绳。


    果然这城中的人都被吸食-精-气了,看城中的人面色苍白的程度,应是被吸□□-气已有段时日。


    只是吸那么多精-气作何?每个人这精-气还吸得这么平均?逮着一个人吸完岂不是更省事些?


    宋青绯看着下面踩着碎步的人摩挲着下巴思考着。


    这魇祟吸食这么多精-气魂元还不稳定,看来这魇祟的目的不是杀人,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宋青绯对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在福源客栈的下站定的诡却猛然一抬头,与站在窗边的宋青绯对视上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苍老、冰冷。


    宋青绯觉得时间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周身凉意骤起,像是坠入了冰窟,头皮像是在被数万只蚂蚁啃食。


    被......


    发现了吗?


    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宋青绯一把拉住站在窗台正中间的祝槿岳往自己身边一带。


    “别出声。”


    身后滚烫的鼻息和胸膛在自己身后散发着不可忽视的温度,他觉得自己转身就能跟祝槿岳的鼻尖碰上。


    只是现在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他小心翼翼贴着墙面挪动着,直到视线内能看清那老妪的动向,只见那老妪黑着个脸已然腾飞在半空中飞身往楼上来了。


    饶是手起刀落,斩杀过无数恶诡的宋青绯也是心中一紧。


    这个过程只过了几秒,宋青绯根本来不及思考。


    “我去。”


    宋青绯快速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竟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容纳得下两个男子,心中一横拉着祝槿岳一轱辘就往床上一躺,还不忘把被褥摊开盖在两人身上。


    “我....”


    祝槿岳似乎有话要说,宋青绯捏了下他的手腕,不给他发言的机会,小声命令道:


    “闭嘴,把眼睛闭上。”


    他现在没功夫跟他对话。


    看着宋青绯因为紧张脸色冷得像冰霜的样子,祝槿岳乖乖闭上了眼睛。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俩没有脱鞋,不知道那魇祟会不会发现,但是感受到握住自己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他觉得自己可以忽视掉这个问题。


    下一秒厢房内传来“咚”一声,是有人踩在了木地板上发出的闷响,沉重的脚步声一声声在并不空旷的房内敲出回响。


    由远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闭上双眼的宋青绯只觉五感比平日更加灵敏,房内的一举一动都能了然于心。


    忽地一片阴影出现在眼前从浅色慢慢变得墨黑,腥甜黏腻的铁锈味避无可避地钻进了鼻腔,那老妪几乎贴着他的脸。


    他努力维持平缓的呼吸,捏着祝槿岳的手逐渐收缩,手心微微冒出薄汗。


    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无法掌控全局的失控感,宋青绯感觉自己有些抓狂,心中杀意骤起。


    受不了了,还是先杀了再说。


    只是杀意化成的洪水猛兽被一双温热的手顺平了毛,宋青绯感受到祝槿岳在自己手上一下一下安抚性的拍了拍,掌心的温度在冰凉的手背上触碰,心中竟平静了下来。


    自己确实冲动了些,现下是何状况还没完全摸清楚,贸然行动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


    等眼前的阴影在自己脸周晃了一圈后恢复光亮,房间内腐烂的气味也消散不再,宋青绯把手从祝槿岳掌中抽开,动作有些急躁,他一把掀开被子准备跟上。


    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温热手腕几乎是甩得丢开自己,祝槿岳觉得自己像是被有情郎抛弃了的怨夫一般,心中一空。


    此刻的宋青绯全然未察觉背后这人的心路历程变化。


    他打开窗户,作势要飞身下去,床上另外一人却没动,又走到床边。


    “走啊,愣着干什么?”


    宋青绯转头望着祝槿岳,他墨发披散到胸前有些散乱,堪堪坐在床前,清透的眸子覆上郁色,眼眶内盈着泪。


    这是什么缘由?在这种危急的时候?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你...你...你...为何哭?”


    宋青绯慌张后退,直到双手抵到窗台。


    没有得到回应。


    “啪”


    豆大的泪珠砸在被褥上,洇开一小团水渍,祝槿岳语气悲凉哑声道:“大人,不是不愿我跟着吗?此行本该你我一起,你却独自一人来了这边,大人何不是嫌弃我?”


    说罢更是小声抽啜泣了起来,整个人看着委屈至极。


    宋青绯脑中叫“怎么办”的情绪小人在记忆里不断翻找着同祝槿岳相处的情形。


    他发誓来这里绝对是个偶然。


    对于嫌弃他这件事,自己只是独来独往惯了,突然身边来了个人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望着祝槿岳眼角泛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从未应对过如此情形,他有些手足无措,连语气也软上了几分:“我没有嫌弃你,你....你....挺好的。”


    为了安抚眼前人的情绪,宋青绯不太熟练地说着安慰的话。


    祝槿岳眼眸倏而明亮起来,说话还带着呜咽声,声音里却隐隐带着些循循善诱,似乎在悄无声息成就某件事情:“既是如此,那大人可否在未来都同意我与大人在一起?”


    祝槿岳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宋青绯的眼睛充满了渴求。


    宋青绯看着那双因为有求于人熠熠生辉的眼睛,只觉得喉头一哽,说不出拒绝的话,被眼前的光景迷昏了头,妥协道:“行了,我以后都带着你。”


    呜咽声立即止住了,祝槿岳飞速从床榻上下来,走到宋青绯身旁,面色已然恢复如常,仿佛刚刚撒泼打滚的人不是自己。


    宋青绯只觉得太阳穴在狠狠跳动带动着脑仁,这人情绪翻转的也太快了,心中有个不合时宜的猜想冒了出来。


    这狗东西不会是因为想要以后都跟着自己所以才哭唧唧的吧。


    不敢细想,他望着祝槿岳的眼神带着些惊恐,赶忙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了脑内。


    其实他也说不出为什么自己没有拒绝他。


    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


    许是他能够在这么庞大的地域中搜寻到他,脑子还算不错。


    许是他能够悄无声息地摸进自己的厢房,武力应该也不错。


    许是在他身边自己能够莫名的感到安心,放在身边或许能当个安神香?


    许是......


    说不出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