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生曲
作品:《当不了咸鱼只能拯救世界》 经过祝槿岳这一遭,本来俩人可以摸到那魇祟的衣角,现下福源客栈外却是早已空无一人,宋青绯又觉得心中的无名火燃了起来,捏起了拳头。
转头看到祝槿岳眼睛左瞟右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无辜地看着他,宋青绯无力地张开手掌,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先下去查探一番再说。
宋青绯语气透着无奈:“走吧。”
便与祝槿岳飞身下地。
黑暗。
无尽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未知的恐惧在暗色中放大了数倍。
本该踏到坚硬的地面,宋青绯和祝槿岳却陷入了沼泽般的漩涡,在不断的下坠,被黑暗吞噬。
宋青绯不喜欢黑,甚至害怕黑,在黑暗里他只觉自己浑身的不安都被调动了起来,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因为不断下坠,四肢跟大脑的链接断开来,身体不住地摇摆,小腹一阵发紧,如同被抛在空中的破布娃娃任人摆布。
他好想抓住个什么,什么都好,只要有个依靠。
他伸出五指在黑暗中乱抓了几下,脑袋开始变得沉重,忘记了呼吸。
迷迷糊糊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自己,紧接着是一个让人感到安心的怀抱与自己面对面相贴:“别怕,抓紧我。”
渐渐地,眼前的黑跟蓝色开始接轨,直到黑全然被蓝替代。
成捆的稻草尖刺穿破外裤带来阵阵瘙痒,鼻腔被灌满浓烈的干草气息,那是陈年麦秆在阳光下曝晒独有的焦香,臀下是柔软的触感。
宋青绯心中大惊,自己好死不死骑在了祝槿岳的腰上,更可怕的是,刚刚在黑暗中下落的时候为了把握住平衡,他死死扣住了祝槿岳的双手没有松开,导致现在他面朝着祝槿岳,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的,把他擒在了草垛上。
宋青绯咽了咽口水,这糟糕的姿势。
身下人的墨发与稻草相融,有些碎屑落在了他头顶上,但一点也不影响身下人的俊脸,反而在野性之中增添了几分破碎感,祝槿岳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雾蒙蒙地望着宋青绯。
“松了吧,手腕怪疼的,要是大人想要一直骑着,陆某也不是不行。”
骚话声声字字传到宋青绯耳内,他不敢把眼前人跟前面哭唧唧的人联系起来,猛地起身弹出了几米外,开始四处张望假装在看周围的环境,面色恢复平常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如果能忽略掉脸上的绯色的话。
“呵呵。”
祝槿岳看着几米开外的宋青绯,手忙脚乱的样子,低笑出了声。
“是槐安城。”
宋青绯看着眼前的一切,与自己昨日见到的无二,只是有几处陈设不同。
“是,但又不是。”
能跌进某个幻境之中,想来他和祝槿岳这是入梦了,眼前的幻境都是槐安城内的景象,想来也不是自己和祝槿岳的梦,那梦主是谁?
收回眼神,宋青绯道:“进去找找福源客栈。”
他回想起那魇祟先前在街上走动的样子,她似乎对福源客栈有些在意。
宋青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福源客栈,只是这客栈却换了个名字,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梦归客栈。
“走走走走走,我给够你工钱了。你这老婆子,你看着这满街作坊有谁愿意收你,我能收你已是大发慈悲,你看看你洗的什么碗,给我磕的东一个缺口西一个缺口的,只给你这些钱是因为扣掉了我的损失,没让你赔钱就已经很不错了,滚吧!”
客栈外来了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从满是补丁的背影上望去,瘦弱小小的背因为洗碗久坐弓了下去,像个小山丘,整个人颤巍巍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倒。
那店家一身锦衣华服,穿得整整齐齐人模狗样,站在客栈台阶上,用看路过野狗般的眼神睥睨着她。
“店家您就行行好,我洗完后认真仔细检查过的,并无缺口,我孙儿还等着我给他买药,您可不可以把工钱补齐给我。”
沧桑的声音带着祈求,因为着急声音不住的颤抖。
“......”
“您就行行好。”
那妇人见客栈老板态度未有松动,晃动着瘦瘪的手去扯客栈老板的衣角。
客栈老板赶忙收手后退一步,嫌弃的望着妇人,抬脚作势要去踢那老妇。
宋青绯见状坐不住,挥手在袖子下挥出光刃,被祝槿岳拦下。
“这狗畜生。”
“不可妄动,魇祟梦中不可轻易改动故事发展,否则噩梦坍塌,我们都出不去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频频看向老妇人,嘴里嘀咕着什么,却无人出手相助。
“嗯...哼...”
痛苦的呻吟传来,那老妇躺在地上,弓起身来缓解腹部的疼痛,地上的灰土蹭在了脸上衣物上。
那双眼睛因为岁月流逝,眼皮出现褶皱,耷拉着盖住一半眼睛。
与祝槿岳对视一眼,宋青绯:“是她。”
那双眼不似在福源客栈下那么的冰冷,混沌,看着有了些生气,还带着没有讨回工钱悲伤的余韵。
只见她双手支撑着地面,双手因疼痛颤抖着,良久才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宋青绯和祝槿岳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却像没有发现两人般,颤巍巍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望着前人离去的背影,宋青绯拔腿就走.“跟上看看。”
祝:“嗯。”
一个破庙,古墙斑驳的不成样子,瓦楞台阶上长了不少青苔,还有些不知名的杂草在庙内疯长。
见那老妪进了庙中,为了不惊扰她,宋青绯和祝槿岳在庙中央的挑了棵枝叶茂密的古树躲藏起来,以方便自己看清楚下面发生了什么。
宋青绯看着俩人蹲在树干上,努力把自己藏在树叶后的样子,活像两只在家门外偷听别人八卦的麻雀,滑稽又搞笑。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庙内传出带着欣喜:“是奶奶回来了吗?”
是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孩,眼睛生得明亮,圆溜溜的直转悠,因为感到欣喜眯成了条缝,漏出两排光洁的小米牙,精气神看着不错,只是看着消瘦,面容因长期营养不良有些发黄,正跪坐在床上往窗外张望。
“嗯,奶奶回来啦,孙儿今天有没有乖乖喝药呀。”
那老妪走到窗前捏了把那小儿的脸颊肉,声音里满是慈祥。
又绕过窗户,走到床前如珍宝般抚摸着那小儿的脸庞,轻柔的,慈爱的。
这床虽说是个床,但也算不上,只是几捆稻草,再铺了层破布就当成了一张床的样子。
“乖孙儿”,那老妪一下一下抚摸着孙儿柔软的发丝,身体也随着手上的动作摇摆着:“告诉奶奶你还疼不疼呀。”
“不疼啦!”
小儿抱住了妇人的腰,在她的肩颈处蹭了蹭。
他的身体很疼,但是奶奶很爱他,所以他心里不疼。
“.......”
那老妪沉默了,从宋青绯这个方向看隐约能看见小儿后颈处隐青肿的伤痕,一处又一处斑驳,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看得人一阵心惊。
宋青绯心中一沉,如此年岁的小儿到底遭受了些什么。
难道他和祝槿岳进的是那魇祟的梦?
若是魇祟的梦,怕是更不易清醒过来,得赶紧找个突破口从这儿出去。
“啪”
一颗石子敲到了墙上,想来是要打床上那人,未曾想没打中,到是敲回了宋青绯的注意力。
紧接着是三四个,五六个,再是七八个,一群石子胡乱飞舞,总有一颗是能打到皮肉上。
“痨病鬼哈哈哈哈哈。”
嗤笑声在庙外传出,本就空旷的寺庙让声音都格外的清晰,听着刺耳。
“你们都给我滚!”
只见那老妪眼睑裂开,愤怒涌到喉头,却是有气无力:“滚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人群脚步杂乱,像是在做什么抓人游戏,被抓到就四散跑开,是少儿才有的脆声。
宋青绯在一旁看得气血翻涌,从这个角度虽看不清那几个小孩儿模样,但就想冲过去逮住那么一两个揍上一顿,却感觉整个人天地旋转。
周边的景象像是变成了装裱好的一副画,被一双手拧紧了一般,从中心向外蔓延旋转。
再睁眼,眼下变成了波澜起伏的汹涌火海。
先前那座寺庙陷入了深红色的漩涡之中,火苗从寺庙偏殿沿着朽木和破旧的帷幔蔓延,火苗与火苗间连接又四散开,慢慢燃到正殿,再到古墙,再到被火舌完全吞噬。
烈火灼热,却没有波及到宋青绯和祝槿岳。
宋青绯望着树下绵延的惨状,看来这魇祟造的梦也同寻常梦境一般会不断切换场景。
大火燃烧木头发出噼啪声中,夹杂着一老妪的呜咽声。
“呜呜呜呜.....”
那老妪在庙外哭得泣不成声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手里拿了一个破木桶不断在泼水,企图在火海中打开一个缺口。
“孙...儿...”,她的嗓音嘶哑着被震惊和绝望堵住发不出声音。
手里泼水的动作不止,但终归是无济于事,老妪瘫坐在庙外望着烧得旺盛的火苗,汗水和碳灰交融,浑浊的液体顺着脸颊一路下滑又被高温烤炙直接干涸,周而复始,她似乎感受不到身边滚烫的温度,也忘了哭,只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破庙。
等火光渐小,那老妪才手脚并用着跌跌撞撞地进去找着什么,嘴上不自觉地念叨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摸索着,在一片焦黑中,看见一蜷缩在一起人形模样的东西。
终于是找到了。
只是那小儿现在口张眼裂说不出话,眼球突出满脸惊恐,一张手作爪状往前伸,身上焦黑没有完好之处,身旁残留着一小段未烧尽的缧绁,全然没有活人模样。
这情形,分明是被人绑着活活烧死的。
那老妪哑着嗓子咿咿呀呀发出呢喃:“我的...乖...宝...”
她不断用那双枯槁的手抚摸着小儿的脸颊,又抚摸到手指,一遍又一遍,止不住地颤抖着,沿着烧焦的纹路,像是在感受着刚刚那小儿的痛楚。
人死要瞑目,只见她用手掌捂住小儿的眼睑,可是烧死的尸体怎会闭眼,她就这样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
刚开始那老妪还耐心的:“乖孙儿,我们闭眼啊。”
到后来的恐慌无力:“为何闭不上,为何闭不上!”
巨大的悲伤裹挟着妇人,疲累向她砸过来,那老妪抱住小儿瘦小的躯体,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摇晃着身体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声音凄怆,苍凉。
宋青绯在树上望着这情形,心情像堆了块石头有些发堵。
又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的失重和景象的快速旋转变化让人一阵恶心。
宋青绯讨厌这种感觉,出手抓住了祝槿岳的手腕,在即将陷入黑暗前,晃眼间看到了立在正殿间的鎏金佛像,佛像因高温灼烧导致金漆融化,低垂的眉目下两道蜿蜒似两道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