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完予弄完早上落下的工作，开了个会，又和几个客户洽谈了后续合作，等回过神来，已经七点多了。


    他拍拍额头，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事——


    迟疑一瞬，beta还是点开了手机。


    不出意外，一大串的消息弹出。


    【下班没？】


    【还没下？】


    【行吧，我等等你】


    【喂！干嘛不接电话？】


    【你不会把我拉黑了吧？】


    【算了，lisa说你在开会，这么勤奋，得升职加薪啊】


    ……


    中间夹杂不少发泄情绪的话，下拉到最后一条：


    【现在总能下班了吧？】


    刚好是三分钟前发过来的。


    许完予想，Alpha应该……气完了吧？


    他真不是故意不看手机，也不是为了消极抵抗，单纯就是忙忘了。


    【下了，我现在下来。】


    对面很快回消息：


    【。】


    什么意思？许完予思考三秒，没有结果就不想了。


    他收拾好东西，快速下停车场。


    毕竟是集团少东家，对方有个专属车位。


    这时间段没有人，许完予跑过去，拉开车门，进去，一气呵成。


    “你做贼呢？”岳琛嘲笑。


    许完予扯下安全带：“什么？”


    “没事。”


    “哦。”


    岳琛被这不咸不淡的“哦”噎回来了。


    他不说话，打转方向盘，出了车库。


    七八点的街道车来车往，霓虹闪烁，随处可见亮眼的招牌，沿着两旁是徐徐散步的人。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的风口轻微响动。


    “吃东西没？”岳琛冷不丁地问。


    没得到回答。


    他余光瞥过去，发现许完予睡着了。


    中央控屏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蓝光，几缕缠着beta瘦削的侧脸，直到鼻梁才折回，晕成一个小光点。


    岳琛盯了几秒，才收回视线，原本打左的转向灯，换成了右转向灯。


    ……


    许完予睡得很沉，忽然，他浑身激灵，醒过来了。


    ——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近在咫尺。


    “醒了？”岳琛扬扬眉头。


    许完予退无可退：“你、干嘛？”


    【滴！已核验掌纹。C区空位较多，祝您生活愉快！】是过闸门的机器。


    岳琛探过去的半个身子回到驾驶位，车再次启动。


    许完予尴尬，不自然地摩挲指腹。


    “下车吧。”岳琛停好车，率先下去。


    许完予赶紧跟着：“这是哪里？我记得‘节制’不在这边吧？”


    “吃饭。”


    “……”许完予一愣。


    “你应该没吃吧？”


    许完予垂眼，“嗯”了一声。


    岳琛转了下手里的车钥匙：“那不就得了，走。”


    “……好。”


    这家餐厅是仿古建筑，亭台楼阁，气韵典雅，一进去就是潺潺流水声，假山绿石重叠，映合了野轩阁这个名字。


    来往接待的服务员身着旗袍，笑容可掬，说话亦是轻声细语。


    岳琛轻车熟路，许完予稍感不自在。


    Alpha见状，干脆揽过他肩膀：“走这么慢，你不饿啊？”


    许完予微微撇开头：“还好。”


    岳琛笑笑，没说什么，许完予加快脚步，和对方尽量同频。


    点菜很顺利，上菜也很快。


    许完予向来食不言寝不语，岳琛也没主动闲聊，包厢里一片安静。


    “你吃完了？”许完予吃了几口饭，就看见对方停筷子了。


    “嗯。”岳琛示意他吃，“你继续，我等你。”


    许完予陡然感到压力，动作加快。


    岳琛把手搭在他手臂：“没事，慢点。”


    “嗯。”许完予捏紧筷子，还是慢不下来。


    几分钟后，服务员上了一道甜品：豆腐甜羹。


    岳琛给了许完予一碗，自己也拿起了勺子。


    Alpha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时不时拿起手机玩。


    许完予渐渐动作变慢，吃着更仔细了。


    等他吃完，岳琛也恰到好处地搁下甜羹。


    许完予看明白了，心里涌动复杂的滋味，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自责。


    一个人如果总是独断专横，偶尔的贴心显得格外可贵，甚至使人诚惶诚恐。


    “你是不是来之前吃了？”许完予问。


    “没，就今天不想吃东西，想喝酒。”岳琛笑笑。


    “……”


    “不给点反应吗？”


    许完予点点头，然后站起来：“那现在去‘节制’。”


    岳琛乐了：“怎么说得好像要去送死？”


    “……不是你要去的吗？”许完予疑惑。


    岳琛摇头：“你可真不好玩，阿予。”


    许完予不吭声，心里送了岳琛一个白眼。


    -


    “节制”是一家清吧，实行高端会员制。


    许完予自己是不爱来这种个地方玩，岳琛倒是带他来过很多回，还送一张高级VIP卡给他。


    Beta当时推辞了，还是被硬塞。


    最后卡是收下了，但如果不是岳琛起头，他自己是不来的。


    酒吧分为三层，一层人不多，内里的灯光昏暗，中央的舞池没有劲爆的鼓点，也没有扭动的腰肢，只有一支乐队在哼唱情歌。


    “要开个包厢吗？还是在这里听歌？”岳琛笑眯眯地问。


    “都行，看你。”许完予无所谓。


    “那就先在这里喝点，包厢就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好玩的。”


    许完予迟疑一瞬，随后说：“你可以叫——”


    “不叫，就我们两个。”岳琛不等许完予反应过来，带着人往角落去。


    许完予踉跄几步，跟上去了。


    岳琛点了几杯新上的特调，名字都稀奇古怪的，什么成全、最不懂人心、北纬四十五度的浪漫、忘记的忘记……


    “你要点吗？”他问。


    许完予“嗯”了一声。


    “腻不腻啊？又是白色佳人。”岳琛支着手臂，脑袋稍稍倾斜。


    “不腻。”


    “一点都不腻？”


    “嗯，对。”


    岳琛忽然笑出声，许完予不明所以。


    “没事，你点吧。”岳琛两双长腿岔开，往后躺。


    许完予见了，把自己的腿往旁边收。


    但Alpha好像来劲了，膝盖总往那儿靠。


    许完予退不了，无奈地问：“干嘛？”


    岳琛无辜：“什么？”


    “腿。”


    “哦，腿长。”


    “……”


    “怎么？羡慕了？”


    “毛病。”许完予嘴角抽了抽。


    岳琛又和他斗了几回嘴后，点的酒水全上来了。


    他还开了两瓶金标多曼尼和两瓶康帝斯。


    “这么多？”许完予有点被震住。


    “先放着呗，喝多少算多少，喝不完再存着。”岳琛不在意。


    “肯定有浪费，多曼尼放不了，会变味。”


    “那我们争取今天把它喝掉？”岳琛挑眉，“这就不浪费了。”


    他把白色佳人放在对方面前，又倒了多曼尼，问beta要不要试试他点的特调。


    许完予不爱喝酒，但要喝还是能喝的。


    既然是陪Alpha，他自然也不矫情。


    就这样，一杯杯喝下去，心中的空洞好像被酒精填满了，没有不安，没有犹疑。


    “还真一点都不浪费？”岳琛低笑，他没有像beta喝得那么急，反而慢慢抿下去。


    “……”许完予用力睁了下眼，“对，不浪费。”


    “向你学习。”岳琛歪头，和许完予碰杯。


    ——Alpha并不关心浪费，一昧哄对方喝得更多。


    好乖。


    岳琛感慨，他几乎没用什么技巧劝酒，对方就一杯杯喝下去了。


    油然而生的满足感，仿佛所有都掌控的错觉，令他浑身舒坦得不行。


    “晕……”许完予喃喃。


    “晕？”岳琛重复了一遍。


    许完予的眼睛很亮，慢慢地点了点头。


    “怎么办？”岳琛戏谑，“要不靠我肩膀上？”


    许完予眼皮眨了眨，随后闭眼，不吭声。


    岳琛垂眼：“还要喝——”


    话音未落，一颗脑袋就砸在他肩膀。


    “哦，不喝了。”Alpha若有所思，按照beta往日的习惯，并不喜欢和人有太多身体接触。


    当他发现这个小秘密时，第一反应不是尊重，而是不动声色地打破，直到对方习惯他的接触。


    ——当然，是不惹人厌烦的。


    你要说Alpha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源于一种奇怪的心理：


    别人越不让怎样，他就越要怎样。


    “还喝吗？”岳琛捋开他额角的碎发。


    许完予眼尾发红，摇头：“晕……”


    “醉了？”


    “……唔？”


    岳琛循循善诱：“我说，你醉了？”


    “没、没有吧。”许完予想起来，“我能说话……说话……”


    岳琛点点头，晃手里的酒杯：“要喝吗？”


    许完予慢慢伸手，岳琛轻巧地躲开，有点恶劣地笑：“不给你。”


    “……”许完予睫毛颤了颤，“哦。”


    “不争取下吗？”


    “不争。”


    岳琛笑得不行，许完予皱眉：“你别笑……震、我脑袋晕……”


    “好吧。”Alpha不笑了，问，“昨晚到底因为什么事睡不好？”


    “……”


    “是因为我的话吗？”岳琛声音放轻，“好吧，我道歉，那个泡面头我不该说的。”


    “不是。”许完予否认。


    “那是什么？”


    “……”


    “阿予？”


    许完予忽然伸出手，抱住岳琛，脸颊埋在他的脖颈。


    岳琛有点惊讶，但还是回抱了，轻拍他后背：


    “和我说一下？”


    许完予吸吸鼻子，断断续续地把昨天的事说出来。


    岳琛认真地听着：“……所以，你今天早上请假，就是去处理这件事？”


    “嗯。”


    “辛苦了。”岳琛揉揉他的脑袋。


    许完予鼻子发酸，茫然地问：“岳琛……你说，我该怎么办？”


    岳琛沉吟，心里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比起劳心劳力地看管，不如直接限定个额度，用钱买清净。


    当然，这是他所处的角度，和许完予所面临的境况不同。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不需要——”许完予打断他的话，呼吸因着急而起伏。


    但因为醉了，他平日里的倔强消失，语气变得绵软，尾音拖得长，像撒娇一样。


    岳琛一顿，随后耸耸肩：“好吧，我知道了，我不强迫你。”


    许完予闭眼：“……你、能强迫我什么……”


    岳琛笑笑：“也对，只能强迫你接受我的钱了。”


    许完予嗤笑一声。


    岳琛觉得醉酒的beta很好玩，捏了捏他的脸：“你嘲笑我？”


    许完予收敛了嘴角的弧度：“没有。”


    岳琛轻哼，没和beta计较。


    “如果她、我妈妈来找你，你就直接无视……”许完予鼻子有点痒，忍不住蹭了一下。


    这回轮到岳琛痒了。


    他微微侧头，托着beta的下巴，挠了几下，怀里的人躲开，总算不蹭脸了。


    “岳、琛……”许完予皱眉头。


    “好好好，绝对无视。”岳琛赶紧说。


    “……为什么人会喜欢奢侈品啊……”许完予喃喃。


    岳琛笑笑：“你问了个哲学问题，大多是情绪价值吧。”


    许完予没指望Alpha回答，自顾自地说：“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给别人看也没意义……买来也不知道干嘛……不都是一样吗……真无聊……”


    被扫射的岳琛摸了摸脖子，没接茬。


    虽然他对奢侈品没有多狂热，但钱摆在那里，不用就浪费了，图个趣味。


    许完予后知后觉：“哦——你情况不一样，我说我妈，她买奢侈品……”


    他鼻子皱了一下，“不好。”


    岳琛被这句话逗笑了，同仇敌忾地说：“对，不好。”


    许完予觉得渴。他撑起手臂，晃了晃：“我想……喝酒……”


    “还喝？不是醉了吗？”岳琛已经借着对方的醉意，让人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便开始惺惺作态。


    “没……”


    “那再喝一点。”岳琛看他脸色，“不舒服要说啊。”


    “嗯！”许完予点头，“喝酒会有点晕正常，我……不想吐……”


    “行。”


    许完予接过Alpha的酒，闷头喝，蜷缩在沙发的一边。


    “这样喝舒服吗？”岳琛问。


    许完予没听清。


    “你要不要……”


    “嗨！交个朋友呗！”一道暧昧而清亮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岳琛随意地扫了眼，是一个Omega，画着夸张的烟熏妆，一头红发，露脐网纹短衫和超短裤，满身浓烈的香水味。


    不是他的菜，太妖了。


    “不好意思。”他摆手，意思拒绝了。


    Omega不死心，目光转到一旁的许完予，直接问：“这是你的伴？”


    岳琛没什么耐心，只想把人打发：“对。”


    Omega挑剔地打量许完予：“帅哥，你吃得很差，不换换口味吗？脸一般，看起来也很无趣。咦？是beta吗？那在床上一定像条死鱼吧，超级没意思……”


    他叽叽喳喳个没完，岳琛烦得不行，冷漠地打断：“请你离开。”


    “喂！”Omega不甘心，他脸蛋精致，身材好，少有Alpha会拒绝，“真不考虑？beta毫无魅力，我不一样……”


    沙发皮面是冰凉的，胃里像吞着铁块。许完予意识有点模糊，但Omega的话都听到了。他没多少愤怒，只觉得这个社会对beta挺刻板的。


    虽然beta在外貌方面的基因，确实不如A或者O，但也有少数例外。


    只是这个“例外”不包括他。


    许完予自嘲一笑，闭上眼，想彻底囫囵过去。


    突然，岳琛把他拽过去，他没挣扎，只是茫然。


    下一秒，他被结实地搂住，脸颊贴着衣服，仍有余温。


    岳琛睨着Omega：“请停止你不礼貌的行为，非常狭隘且自大，也衬得你极为丑陋。”


    Omega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


    “当然，你也不会懂。”岳琛低下头，“我觉得他魅力无限。”


    许完予醉醺醺地看向岳琛。


    昏暗的灯光并未磨掉Alpha优越的轮廓，距离愈近，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英俊。


    那一瞬间，他想，岳琛也算一种另类的奢侈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