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作品:《天工新志

    筹建工坊之烦难远超谢娘预想,要新募工匠,要建工场,工人的食宿及每月月钱、工坊运行流程、规章制度全部要从零开始,而今上给的时间是两个月。谢娘轻叹一声,还是决定先搬听雨阁,再去看看工坊的位置。工坊在外城西北方,沿五丈河而建。谢娘过去时院里有不少杂草,想必这里是以前民居,只是显然许久无人居住,价格便宜,工部才收购了给他们使用。


    莹儿也帮着收拾东西,谢娘轻叹着放下东西,又道:“你还有十几天就要出宫了,不必再忙了。”莹儿眼眶微红,轻声道:“我还想帮帮姑娘……若姑娘说要我留下,我就留下。”现在从零开始筹建工坊,谢娘确实什么都缺,有钱也没用,可谢娘也不敢确定这工坊一定会有有好结局。谢娘郑重的拉着莹儿坐下,声音沉重许多:“是,我需要很多人帮忙才能做决定,我无法为你的人生的负责,也就不会替你做决定。”“姑娘,”莹儿还想说什么,谢娘又轻叹一声:“没有人能陪另一个人走完一整个人生,所以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而负责,享受这个决定带来的快乐和承受可能引起的痛苦。我不能替你承担,你或许觉得我冷漠,可我希望,你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发自于心。”莹儿已无话可说,谢娘又去做自己的事。在莹儿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她诗歌:“茑与女萝,施于松柏”……谢娘却要她自己决定,自己为自己一切决定而负责……


    谢娘又环视四壁,听雨阁里主要物什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大概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院里已生了新草,绿意争荣,或许,在遥远的未来,他们所做的一切会像这里坚强的草木一样根植厚土,庇佑弱小。听雨阁又想起一阵敲门声,来人正是季陵。季陵仍是青绿官袍,带着医药箱,眸色却有些暗浊,似有许多苦涩。季陵轻声道:“抱歉。”谢娘轻声笑道:“你何必抱歉?我从一开始就决定接旨,继续做下去,若有何等后果,我自会承担!”


    所以,她才在那年冬天长跪不起,立誓不婚不嗣,落下了腿上的寒疾。季陵无意识地去摩挲衣袖,却掉出一朵有些干的花。谢娘笑着拾起:“水仙?这个季节可不多见。”“应友人邀约共赏,大概时那时掉进袖中。”季陵亦浅笑,心中暗暗希望,她能得平安。谢娘将水仙花放在旁边,又道:“此花全株有毒,你还是小心些。”“你怎知道它有毒?”季陵微微挑眉,谢娘干笑一声,“我也是听那些行商说的。”“那我倒可以试试,”季陵将那朵水仙装入药箱,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就微微扬起,“先用兔子确定安全剂量,再试药性。”


    王和礼又将一些物什搬上马车,插了一句,似是将他们当做另类:“你们还真是一样的人,她用老鼠试□□,你就用兔子试毒!”季陵虽笑,神情却似有些无奈:“那总不能直接在人身上试吧?从来没试过的药,你敢用吗?”王和礼自知辩驳不过,继续手上的活计。谢娘也浅笑着行礼:“我们就要去外面建工坊,以后不会再回这里,也就不多留季医官了。”季陵又跟着前行两步:“不顺利吗?”谢娘想要笑意轻松一点,终究皱起眉头:“我不大熟悉机械之事,木匠又多不识字,不大明白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东西,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季陵亦拱手道:“既然如此,季某便不搅扰了。”


    工坊那边也只收拾出几个房间,谢娘环视一圈,也只有周惟恭、王和礼和娟儿。谢娘刚想问莹儿,却又想起莹儿就要出宫回家了,不免有些失落。谢娘清清嗓子,点上灯,笑道:“好了,现在工坊什么都没有,我且说说构想,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建议也可以提。”


    “沿河的五间屋子做工作间,分别生产石灰粉、馏酒、油酸等物什,中间的几个屋子做封装物品和仓库的地方,西北角的院子给男工居住,东北角给女工居住,再留一个盥洗间统一洗做工用的衣物,一间做食堂。”谢娘拿着炭笔在纸上边写边画,王和礼和周惟恭显然各有构想。


    周惟恭笑道:“你先说,”王和礼便直言道:“还缺接待各部官吏的地方,我知道姑娘没兴趣和那些人打交道,以前没有也是他们看在官家娘娘的面子上不曾多言,但既然搬出来,就不能没有。”谢娘便再东边又画几个房子,轻叹一声:“这些工部可没购置,怕是要再问问,或者我们先租或先买下来再走手续。慎之,你呢?”


    周惟恭也接过炭笔,在不同的区域打上不同的符号:“姑娘大概没考虑过废水的问题?以前就我们几个人,废水自己处理也方便,但要建工坊就要分区处理……再要么就直接倒入五丈河。”谢娘又在图纸上添上一个小屋:“直接倒入河中定是不行,还是要想想如何处理……”


    等几人商讨完,夜色已经暗了。谢娘和娟儿去西边角女工住的地方歇下,终究有些不适应,这里的住宿条件远远比不上宫中,屋子狭小,还有些潮湿……但既然想要建成能长期稳定运行的工坊,就不能永远待在安乐之处。


    周惟恭亦是难眠,干脆做在屋顶望向四周。西边角的院落还亮着灯,四周的民居亦挂着各式灯笼,夜空中星河闪耀,似与民间的灯光对映。一颗星忽然闪烁几下,光华耀眼,倒让周惟恭想起许多事。人都说,死后会变成星星,可从来没有人靠近过那些星辰,这些传言又有什么意义?知道谢娘接下旨意筹建工坊时,周惟恭既庆幸又担忧,庆幸的是还能同行,却又明白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兵戈虽利,却未必比软舌如刀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