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见面是在餐厅，黎昭瞳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缘分就那么神奇。她刚从学校出来被告知晚上有个饭局，连衬衫都没换，就开车匆匆赶过来。


    「当救赎以爱情的模样降临，才发现有些相遇，早在漂泊之初就已写下结局。」


    ?


    “这孩子，怎么还没来！抱歉啊，我现在发信息催她。”


    “没事，阿姨不用着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黎昭瞳抬头看了眼棠母，弯弯嘴角，简单安慰了一句后继续看手机，对这件事完全不在意。


    她今天本来打算在学校图书馆里查论文资料，谁知道刚一下课就接到自家母亲电话，说要和自己英语班同学吃饭，对方女儿会到场，让她也去。


    一开始是真不想来，但自己那令人操心的老母亲，快五十岁了还天天说什么做人要善良，见到谁有困难都抢着帮，也不怕被骗。


    没办法，只好亲自来把关喽，不过现在看样子，母亲嘴里那个女孩根本没打算来呢。


    此时此刻，另一边。


    棠宁兮确实没想赴约，她正坐在屋顶边缘，两条腿悬在空气中轻轻晃荡。


    西雅图气温常年不高，即使已经六月份，也没有很炎热。


    微风轻拂过她脸颊，吹乱金色卷发，十七岁少女仰起头，眯起眼睛看向远处，夕阳将整个小镇染成了橘红色，美得让人心碎。


    可在这样的景色里，棠宁兮却在想如果从这跳下去，会不会死呢？


    她讨厌现在的生活，不管是继父，继妹还是同学，她都不喜欢，毕竟不是真正的家人，住在一起难免会不自在。


    但她能去哪呢？


    兼职还没着落，银行卡里的数字撑不到一周，母亲作为唯一的亲人更是像一根无形的线，拴着她的脚踝。


    棠宁兮经常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忍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也可以交到新朋友，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想去哪里旅游都行。


    有时候心情不好，找人诉苦，然后一天过去，没人回复。


    真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出国。


    棠宁兮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按下解锁键。


    随着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99 信息，无一例外全是棠母发的，根据短信数量已经能看出来多生气了。


    「宝贝，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嘛。」


    「回一下信息好不好，妈妈很担心你。」


    「棠宁兮！你又跑哪发疯去了！」


    「我告诉你，所有人都在等着你，有本事你家也别回！！」


    类似这样的话还有好多，棠宁兮懒得往下翻。


    这种话她早听腻了，因为从她有记忆起母亲就一直这样，开场白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可只要自己稍微不按照她的预想进行，下一秒就会撞上暴怒的视线和突然拔高的声调。


    换做十年前棠宁兮可能会红着眼眶把脸埋进母亲怀里道歉认错，现在就算了。


    去就去吧，反正又没什么坏处，她连死都不怕，还怕见个人么？


    【知道，现在来，把预订信息发给我。】


    抱着这样的想法，棠宁兮回完信息，起身走向楼梯间，去地下车库开车。


    整个过程都慢慢悠悠，原本十分钟路程成功被拖成半个小时。


    这样她就可以在餐厅少待一会儿。


    到达餐厅停车场，棠宁兮甩上车门，对着后视镜简单整理了一下差点被风吹成鸟巢的头发和卫衣领子。


    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发现母亲还没回，估计是和新朋友聊得正开心，把她给忘了。


    不过正好，自己也不想进去，在门口等着她们吃完饭出来就好。


    棠宁兮带上耳机开始坐在门口低头刷视频，脚尖随着节拍点着地面，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港乐旋律，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玩了大概十分钟，餐厅门被推开，一阵冷气夹杂着兰花香飘出来。


    和美国人浓烈型香水不一样，兰花香很淡，淡得几乎闻不见，换作别人大概根本察觉不到，幸好棠宁兮从小嗅觉就比常人敏锐。


    她默默往旁边挪地方，防止挡路，顺便深吸一口气。


    没办法，对于常年闻那些混合着酒精和刺鼻的麝香，这种清淡香气吸引力太大了。


    “宁兮？”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确认，又像是某种克制的惊讶。


    棠宁兮下意识回头，就一眼，整个人僵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高挑的亚洲女孩，黑长直的头发披在脑后，穿着蓝白条纹衬衫，袖口卷至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白色牛仔裤衬得双腿修长笔直。


    明明是一身基础穿搭，被她穿上却有一种高级感。


    怎么是她！


    棠宁兮高中的风云人物，就算是因为家业原因休学一年，仍然连续三年GPA3.5以上的变态学霸外加乐队指挥，棠宁兮在学校表彰墙上见过她。


    不仅学习好，长得也漂亮。


    微卷的及腰黑发，鼻梁高挺，微挑的眉眼，红唇边永远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不是美国甜心那种金发碧眼的张扬，而是带着东方韵味的冷艳。


    如果只是这些还好，但还有更过分的。


    她还是自己初中同学。


    —


    棠宁兮是在初一暑假来到美国的，也就是说她们在初二相遇。


    当时她刚刚来到一个全英文环境，对当地语言不熟悉，再加上性格本就内向，不爱与人交流，让一切更难办了。


    她至今都忘不了那堂历史课，老师说的话一句都听不懂，作业也不会写，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要怎么做。


    可就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黎昭瞳出现在她眼前，她用流利的英文问自己，“你就是她们说的转校生么?”


    “我…” 棠宁兮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英文太差了。


    以前在国内英语考试，她几乎次次不及格，连老师都快看不下去了，把家长叫过来好几次。


    女孩一点也不介意，歪头看了会儿她，忽然笑出声。


    不是嘲笑，而是像阳光突然从云层里透出来，明亮又干净。


    “你也是中国人?”


    棠宁兮缓缓点点头，还在发愣。


    女孩伸出手，“我是黎昭瞳。”


    棠宁兮迟疑地握住她的手，小声说：“你好，我叫唐宁兮。”


    黎昭瞳思考了一下，用磕磕绊绊的普通话说道：“你-好-吗？”


    棠宁兮差点被逗笑，她发音很奇怪，像是刚学中文的外国人。


    “你不会说中文？”


    “不会，我从香港长大，只会粤语和英语。” 她摇摇头，又补充：“ 但是我可以听懂普通话，所以你可以跟我说中文。”


    棠宁兮抿唇，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黎昭瞳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


    “你或许需要这个？”


    她低头一看，是一张手写对照表，左边是这节课内容总结，右边是中文翻译，还带拼音标注。


    棠宁兮感动的要命，没有人知道这份表格对她帮助多大，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谢谢。”这句道谢特别小声。


    “不用客气。” 黎昭瞳把手搭在女孩肩膀上，用粤语说了句，“唔使驚，有我喺度。”


    棠宁兮其实没听懂这句粤语是什么意思，但性格不允许她去问。


    后来黎昭瞳还说了好多，具体她已经不再记得，大概就是像“以后有不会问题可以来问我”这种。


    话是这么说，但直到毕业她也没主动找过对方一次。


    棠宁兮每次上完课立马收拾东西走，而黎昭瞳会去找老师讨论上课内容，留到教室没人再走，两人压根不会有什么交集。


    “你…没事吧？”


    回忆被黎昭瞳打断，对方站她在面前，晃了晃手。


    “在想什么？”


    黎昭瞳说话声音带着笑意，普通话标准得不像话，和三年前那个磕磕绊绊说“你好么”的女孩判若两人。


    给棠宁兮整不会了。


    “你中文怎么…？”


    “你猜啊～” 黎昭瞳拖长音调，像在逗弄一只猫。


    棠宁兮转身就走，完全不吃这一套。


    她才没兴趣知道对方中文怎么变这么好，关她屁事。


    黎昭瞳见人要走，一把扣住女孩手腕，力道不重，却也挣脱不开。


    “松手。” 棠宁兮有些不耐烦，这人怎么回事啊，没有点边界感么？


    黎昭瞳不仅没松手，抓得更紧了，嘴角还可疑地上扬着。


    "你妈说，如果你跑了，就停掉你学校舞蹈社团的学费。"


    “…”


    棠宁兮无语，想直接走，又怕母亲真不给自己交学费。


    舞蹈是她的一切，从幼儿园开始第一次踮起脚尖到现在参加国际比赛，她经历了许多。


    她可以不要派对和社交，也不要体面的三餐，但绝对不能没有舞蹈。


    “你在威胁我？”


    “才不是呢。”


    黎昭瞳举起手，一幅乖乖投降的样子。


    —如果忽略她疯狂上扬的嘴角。


    “这可是你妈妈的原话。”


    棠宁兮没说话，甩开黎昭瞳的手大步往餐厅走去，经过她身边还故意狠狠一撞。


    黎昭瞳早就发现她的小算盘，没躲还主动侧侧身子。


    “我靠！” 棠宁兮自己反倒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周黎昭瞳立刻扶上她腰，稳稳托住。


    "抱歉。" 黎昭瞳的语气毫无诚意，"小心点，我骨头很硬的。"


    她站在原地没动，衬衫领口因为碰撞微微敞开，锁骨若隐若现，眼神充满无辜。


    棠宁兮看着她这副样子，胸口堵着一口气。


    她想把锅甩给黎昭瞳，但随便一个人就能看出来自己不安好心，现在好了，反倒变成自己投怀送抱。


    果然，害人终害己。


    棠宁兮推开黎昭瞳，后退两步，结果差点又绊到自己。


    黎昭瞳适时地伸手一拦，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勾，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都说了让你小心。” 她指了指棠宁兮身后，那里什么也没有，“平地也能摔。”


    "滚！"


    棠宁兮咬牙切齿的丢下一个字，飞快往里跑，跟有鬼在身后追一样。


    这次连她肩膀都不敢再碰，谁知道黎昭瞳还会怎么反将一军。


    对方太强，自己实力不够说不过，好气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撤退。


    黎昭瞳站在原地，看着棠宁兮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满是纵容。


    "跑慢点，" 她故意提高声音，"我又不会吃你。"


    说完这句话，她明显看见棠宁兮身影顿住。


    黎昭瞳甚至准备好迎接对方恼羞成怒的回击了，结果下一秒，女孩头也不回地加速跑进餐厅。


    这个炸毛的小猫…果然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