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立人为信
作品:《朗月照乾坤》 新皇继位后,一般情况下都是次年改元:就是沿用先皇的年号至当年年底,等到新年伊始(正月初一)才开始启用自己的新年号。这样一则避免了一年内出现两个年号,造成纪年混乱;二则体现了对先皇的敬畏和尊重。比如唐太宗尽管在626年也就是唐高祖武德九年的六月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并在当年的八月份继位,他启用自己的新年号“贞观”也是在627年的正月。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比如当朝的第二任皇帝宋太宗就没有沿袭旧历,宋太祖赵匡胤死于开宝九年十月,驾崩后太宗皇帝赵光义当夜继了皇位。若按照惯例,他应该是到第二年正月才改年号,但他可没这么干。而是在开宝九年的十二月(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就迫不及待地改了年号,把开宝九年改称太平兴国元年。
真宗乃大宋立国首位皇太子,自然是待到冬去春来才亮出了自己的新年号,是为咸平元年。
咸平,取自《尚书》中的“咸中有平”,意为“皆中正平和”。蕴含了新帝致力于新朝政治清明、天下太平的治国理想。
为此,真宗颁布了告诫百官的《文武七条》:一是清心,要平心待物,不为自己的喜怒爱憎而左右政事;二是奉公,要公平正直,自身廉洁;三是修德,要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势压人;四是务实,不要贪图虚名;五是明察,要勤于体察民情,不要苛税和刑罚不公正;六是勤课,要勤于政事和农桑之务;七是革弊,要努力革除各种弊端。
这《文武七条》均是廉政之举,彰显了真宗整顿吏治的决心。七条公布之后,不仅百官肃然,老百姓听说了也纷纷叫好。
一套好的规章制度必须要落到实处才算是真正起到作用。真宗随即下诏要中外臣庶“直言极谏”,并且在诏书中强调:“善者必加甄赏,否者亦为优容!”但凡有上书言事的奏章不得无故耽搁。
尽管如此,真宗总觉得针对时政缺误、民间利病的奏章还是太少了。
“这些个老滑头!”真宗对刘娥抱怨道:“朕多次下令各路转运使轮流到京述职,当面言事,还是有人借故推诿!再看看这些奏章,真正陈述朝政利弊的有几个?”
刘娥一边习惯地分类整理着真宗阅过的奏章,一边笑着说:“新政初行,总有人心下狐疑,持观望态度也在所难免嘛!”
“哼!”真宗按了按额头说:“朕每日五更上朝,政事堂、枢密院、三司、开封府、审刑院的奏报哪个不得亲自处理!事务太多的时候朕都把早膳设在后殿,有时候检阅考核军兵,直到正午也不得停歇。这些难道还不能够证明朕的决心么?”
刘娥连忙走上前为真宗轻轻按摩着头颈,柔声道:“想那商鞅在变法前,必定也是一波三折的,要不然,何苦有立木为信之举呢?”
刘娥说的是秦朝的商鞅在推行变法之初,首先做的不是颁布变法条令,而是想着如何在秦国百姓中建立起政府威信。故而,他在国都的南门外立了一根三丈长的木头,并公开宣布,谁能将这根木头搬到北门,就能获得赏金。起初,由于人们对政府的不信任,没有人愿意尝试。后来,商鞅将赏金提高到五十金,终于有人尝试着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商鞅当场兑现了他的承诺。这一举动极大地提升了秦国政府的威信,为变法法令的顺利推行奠定了基础。
许是刘娥的按摩消除了真宗的疲倦,他立时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刘娥的手,笑着说:“那商鞅有立木为信,朕就不能来个立人为信么?”
刘娥虽不明白真宗的话意,可也知道他这必定是有了什么好的注意。但笑不语,只拿一双清澈如水的凤眼看着他。
真宗笑问:“你可还记得当年咸平县的那段公案?”
“咸平县的那段公案?”
“是啊,那时候,朕还是寿王!”真宗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候,他的身份是寿王兼任开封府尹。
明眼人都知道,亲王担任开封府尹便是默认的准皇储。所以那些大大小小的京官哪个见了寿王府的亲信不是恭恭敬敬的;唯有咸平县的一个名叫李应机的县令是个例外,任谁到他下辖的地方公办,他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从不曲意逢迎。寿王府的侍从那么多,难免会有几个傲慢自恃之辈滋生。眼看这个名叫李应机的咸平县令如此没有眼力见,几个人便私下牢骚一番,就想着有机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县令一点儿颜色看看,好教他懂得“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道理。
这一天,寿王派王继忠去咸平县送达一份公文,王继忠临时有事儿,就把这活儿委派给了一个姓蔡的手下。姓蔡的心想机会终于来了,他到了咸平县衙后大声嚷嚷着点名要县令李应机亲自出来召见。李应机本不予理会,奈何姓蔡的本就存了寻衅之心,言语越发无状,说什么我可是奉了寿王之命,耽搁了王爷的公干,你们都是吃罪不起!哪知道李应机斥责道:“你奉王爷之命,我奉的可是王爷他爹的命,父亲的手下当然可以处置儿子的手下。”说完就下令让随从把姓蔡的轰出了府衙。寿王听说了此事,责令王继忠管教好手下,倒也没有深究此事。
听真宗旧事重提,刘娥笑着说:“当年的王爷如今做了皇帝,想那李应机指不定怎么个懊悔呢!”随即眼珠子骨碌一转说:“官家方才所言立人为信,莫不是指的就是他么?”
真宗笑道:“小娥真是冰雪聪明,朕正有此意!”
“是啊是啊,众人皆知官家与李应机有过节,若在此时启用他,官家的宽仁贤明之德就能天下昭然了!”
“只是朕思忖许久,还没有想出合适的职位安置他。”
刘娥笑问:“官家不是说张咏已任期满,不日就要回京了么?”
提到张咏,真宗笑意更深:“都说蜀地难治,要我说还是所托非人,自张咏入蜀,朝廷何曾再有过西川之忧?如今他丁忧期满,朕已和李相商议,暂补工部侍郎之缺。”
“张乖崖个性独立,不畏流俗,而那个李应机刚正不阿,倒是和他有相类之处。”
“呵!你这一下可提醒了我,如今蜀中缺人,这个李应机,派他去益州,再合适不过了,朕这就下旨拟召!”
“官家!”刘娥微微娇嗔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累,我还累呢!”说完轻咳了几声。
“哎呀,前日杨媛还和我提起,说你感了风寒,朕一忙起来,倒把这个忘了,”真宗自责道:“可有请了太医?”
“嗐,一点小毛病,早就好了,哪能用得着请太医!这么些年,官家最清楚我这身子骨最是皮耐结实的。杨家妹妹也是的,这么点儿小事还要惊动官家!”
真宗轻轻抬起刘娥的下巴,端详着这张依然美丽的脸庞,她的眉眼一如十五年前那般清亮,她的身上没有刻意装点的华丽,却自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优雅和从容。
“哎呀呀,我来得不巧了!”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杨媛已经步履款款走来。随后跟来的是惠儿和李思芳,惠儿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从两人尴尬无奈的表情来看,是杨媛突然到访,她们尚未来得及传话。
刘娥连忙笑意盈盈走上前拉着杨媛的手说:“媛妹妹,快请坐!”
杨媛朝真宗施礼道:“早知道官家在此,我可不敢来了!”
真宗笑道:“你这是什么话?”
杨媛道:“刘姐姐近日患了风寒,胃口不好,我特意煮了薏仁百合粥送来,不想打扰了官家。”
不等真宗开口,刘娥连忙说:“刚才我就说过了,不值一提的一点儿小毛病,亏得媛妹妹天天挂念着,这几天,不是送粥,就是送药的。”
真宗笑着说:“你们两个姐姐妹妹的好生亲热,倒是朕显得多余了!”
刘娥道:“我与杨妹妹可是同乡呢,杨妹妹是王府老人儿了,位份又比我高,只是我虚长了几岁,就忝居姐姐之位了,官家事务繁多,我这几番都是多亏她的照佛。”
杨媛招呼惠儿将食盒打开,一边说:“我和刘姐姐可是一见如故呢,有事没事的,总爱找她说说话,拉拉家常,刚巧我也做了几样点心,官家将就着用点儿吧!”
刘娥对李思芳说:“今日就留杨才人在这里用膳,快去传菜吧。”
真宗劳神了半日,再看看刘娥和杨媛亲密无间的样子,不仅多下了几筷,又吃了两块儿点心,直夸杨媛心灵手巧。
三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竟到了掌灯时分。刘娥朝杨媛眨了眨眼睛,对真宗说:“我这风寒原无大碍,可也不敢久留官家,还是让媛妹服侍你到玉宸殿吧!”
真宗站起身说:“也罢,你身子不爽,还是早点儿歇息吧!”
杨媛向刘娥投去感激一瞥,强压下心头的狂喜,服侍真宗同行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