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幸仁】画你

作品:《【网王/all仁王】

    1.


    仁王雅治放下咖啡杯时,诊疗室的自动门恰好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透过单向玻璃,他看到那个披着米色长风衣的身影正倚在导诊台前签字。蓝紫色鬈发垂落在肩头,在中央空调的风口微微颤动,像被惊动的凤尾蝶翅膀。


    “请到三号诊疗室。”护士的声音混着广播里的轻音乐传来。


    仁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胸前的工牌——“运动康复师”几个烫金小字在顶灯下泛着哑光,倒映出诊疗床上铺着的新无菌垫。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他伸手调整口罩,胸牌碰撞在桌面上发出咔嗒轻响。


    门被推开时带起的气流掀动了墙上的解剖图。幸村精市摘下墨镜的动作像慢镜头,仁王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随着抬眼的动作缓缓上移,最后定格在自己胸前的工牌上。


    “好久不见,雅治。”幸村将网球包放在墙角,运动护腕边缘露出医用肌贴的淡蓝色边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明明三月份还在德国见过,仁王想。


    随意转动着手中的笔,笔尖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他点击着电子病历上闪烁的红色警示标志,“部长还是很讨厌来医院啊,腿上的拉伤居然拖到现在……puri。”


    诊疗床的皮革垫发出细微摩擦声。


    幸村解开风衣纽扣时,仁王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当年全国大赛的纪念戒指。暗银戒圈卡在指节处,随着他后仰的动作在灯光下一闪。


    “听说你在德国的成就一度成为行业佳话,为什么不留在那里发展?”


    温热耦合剂触到大腿时幸村轻轻抽气,仁王的手腕立刻悬停在半空,“把幻影用在医疗领域,果然是仁王。”


    轻轻地把仪器重新放在腿上,幸村盯着仁王严肃的脸,呀嘞呀嘞,雅治好像生气了。


    仁王凝视着屏幕上突然飙升的深红色数值,想起国三那年暴雨中的街头网球场,当时幸村刚结束第二次复健训练,握着球拍的手腕抖得握不住矿泉水瓶,却固执地要和他打完练习赛。


    “当年部长教我如何用假动作骗过对手的视线。”仁王示意幸村撩起上衣,将仪器的电极片贴在那道陈旧的手术疤痕周围,“现在轮到我来帮你了。”


    幸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常年握拍形成的茧子硌在脉搏处,仁王闻到熟悉的镇痛贴膏味道混着木质香的须后水。


    “我三个月后要参加澳网,只能在日本停留两个月。”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显示屏里的绿色数字,“所以治疗方案......”


    “知道为什么我选择当康复师吗?”仁王按下电刺激仪的启动键,看着幸村腰背肌肉在低频电流下有节律地跳动,没继续说下去。


    落地窗外传来海鸥的鸣叫,神奈川的咸涩海风掀起窗帘一角。


    二十岁的某个深夜,他隔着越洋视频看幸村在更衣室呕吐,止痛片的铝箔板散落一地,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放松。”仁王的声音混在理疗仪的嗡鸣里,“还记得国二时真田发明的那个负重训练吗?你当时......”


    “穿着五公斤沙袋和柳生打练习赛,结果扭伤脚踝。”幸村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带着些无奈的笑意,“你偷偷把我的沙袋换了,被柳查到数据异常。”


    脉冲电流突然增强,幸村的后颈渗出细密汗珠。


    仁王盯着他脊椎沟里蜿蜒而下的汗迹,恍惚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躲在复健室外,看着幸村咬牙死死抓着栏杆向前走的时候。


    “明天开始每天要做训练。”仁王将3D体态分析图投射到墙上,红色标记在幸村的左边大腿灼灼发亮,“不是你自己的训练表,明天之前我会给你安排好新的。”


    幸村撑起身时,仁王看见他锁骨处的汗珠滚落进衣领。


    当年那个痛苦锤床情绪爆发的少年身影突然与眼前人重叠,仁王伸手扶住他肩膀,隔着棉质衬衫感受到他身上的热量。


    “你前几天去给赤也做体能测试了?”幸村整理袖口时状似不经意地问,“他现在的发球速度......”


    “比不上你当年手术后的恢复速度。”仁王把冰敷袋按在他大腿上,“他现在的血压状况还是不太好,虽然天使形态已经完美掌握,可是恶魔化的后遗症一直没有解决。”


    走廊传来轮椅滚动的轱辘声,混着远处网球场隐约的击球声。


    当自动门再次发出叮咚声时,海风突然灌满诊疗室,吹散了所有未尽之言。


    仁王望着走廊尽头晃动的风衣下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幸村刚预约的明日复健时段,理疗仪屏幕上的肌肉模型仍在缓缓旋转。


    “仁王医生,下一位患者到了。”护士轻声提醒。


    “嗯,可以。”


    2.


    幸村这一趟可以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常年的在外奔波比赛让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真田在神奈川警署工作不好出来,柳如今已经是立海大网球部的顾问了,发信息给他后确定了时间准备去立海大看看。


    出门前难得翻到了当年的速写本,里面有一叠微微泛黄的画纸,立海大的所有人都在里面,但是幸村知道还有另外一本,里面每一幅画都时隔不久,有几幅是今年画的,很新鲜。


    “精市。”柳还是从前那般模样,只是更成稳些,站在立海大的门口让幸村感觉到有一丝微妙的笑点。


    “莲二。”


    柳其实七月份刚和幸村见过,那时候幸村回来休息,正好与经纪人约在柳家的茶室。只是当时两人隔得比较远,仅仅是远远点头打个招呼。


    “精市,这次回来可以呆多久?”


    校门口还是那个冲着切原怒吼的大爷,笑着互相问候就直接开了大门。


    十月的立海大樱花开得正好,不少被咸腥的海风吹落的樱花落在幸村肩头,像是很多年前去网球部路上那样。


    幸村就坐在网球场的台阶上画起来,今天是周末,只有零星几个正选在球场上训练,他没准备躲进顾问办公室。


    画纸上的网球场逐渐成型,还有外面巨大的樱花树和下意识画在阴影里的仁王轮廓。


    “上周三仁王来过。”柳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网球部外来人员登记表坐在了幸村身边,“说是过来看看后辈的身体数据。”


    “他经常来吗?”


    “每月5号都过来”,柳觉得有些好笑,拿铅笔在登记表上圈起那个写完名字还要留一个狐狸简笔画的笔迹,“比当年部活签到还准时。”


    “他就没怎么准时过。”幸村失笑,幻影成他就为了逃训这件事,也就雅治干得出来。


    画纸上的碳笔突然折断。


    幸村凝视着球场外那棵樱花树,看见十五岁的仁王正靠在栏杆上偷偷给流浪猫喂小鱼干。


    速写本被风掀动的刹那,柳忽然按住某页素描:“你画网球场的透视角度变了。”修长手指划过画面边缘的樱花树,“从97.5度仰角转为132度平视,还有这里……”


    柳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上次网球部聚餐就想问的问题。


    “你和仁王……”


    “我在他那里复健,他现在是我的主治医师。”幸村很坦然,轻轻摩挲那块柳想问的地方,“有些事情总得说清楚。”


    当最后一缕夕阳坠在速写本扉页,柳合上日志本的动作带着特有的节奏:“上周仁王调试摄像机时,对着空球场说了句话。”


    “我想你会想知道,”他点开手机里的音频文件,杂音中有个几乎消散在风里的气音——“当年该把纽扣缝在队服内侧的。”


    暮色渐深,幸村在储物柜深处摸到内里糖果融化的柠檬糖纸。糖纸内侧褪色的字迹在暮光中浮现,是十五岁那年的日期,墨迹晕染处依稀可辨两个字母:“S.Y”。


    纽扣不见的那天是一个很平常的训练日,幸村本来只以为是线崩坏了就没有去找,却发现仁王在部活室一直没松开左手。


    “那个时候给你们所有人都写了情书,只有雅治回复了。”幸村先叹了一口气,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嘴角又漾起笑意,“真是让我难过了一阵呢。”


    “走吧,网球部要关门了。”柳不打算继续在网球部交谈,真田已经下班了,他们约了去居酒屋聊聊天。


    “啊,时间真快。”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时间,幸村把速写本放回包里,“弦一郎已经开始去居酒屋了啊,还以为要再过几年呢。”


    “啊,弦一郎适应的很好。”


    适应的不好的好像只有他吗?


    幸村摇摇头,将这念头甩掉,他现在挺好的了,只是身边的熟人一点一点少了。


    手冢已经准备退役了,澳网将是他的最后一战,赤也如今的成绩也不能算太好,越前和远山还活跃在球场上你追我赶……


    “走吧。”


    3.


    “你昨天去喝过酒了?”仁王看见新的验血单问了一句。


    “和弦一郎、莲二去了居酒屋聊聊天。”幸村一脸的无辜,笑着看向仁王,“抱歉没有叫你一起。”


    “puri”


    听见这无意义的口癖,幸村差点笑出声,和以前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就puri。


    “只喝了一些清酒,我知道分寸的。”看见仁王依旧看向那张检查单,幸村补了一句,“不会耽误今天的复健。”


    幸村袖口残留的鸢尾花香气压住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想起慕尼黑医学研讨会那晚——这人也是这样披着月光闯进酒店,发梢沾着彩屑说要找“全欧洲最狡猾的康复师”。


    “德国黑啤的麦芽糖是清酒的三倍。”仁王用笔圈出血检报告上的异常峰值,光点在幸村喉结划过,“确实不影响。”


    幸村腕间的运动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心率在120处徘徊。


    他笑着解开两颗衬衫纽扣散热,露出颈侧淡青的血管:“所以仁王医生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今天的治疗?”


    “你躺好。”


    心绪有些不稳,理疗床的束缚带被扯出刺耳声响。


    当仁王俯身调整腰部固定器时,幸村闻到他后颈残留的咖啡味——和慕尼黑那夜被自己扯松领带时溢出的味道相同,那时仁王正用德语与同行争辩一些医学伦理问题,桌上放着一杯摩卡。


    “摩卡很好喝么。”


    仁王调试仪器的手顿了顿,“比那些咖啡甜一些。”


    戴上医用手套,双手蹭过幸村的皮带,触感让他想起慕尼黑酒店大堂的皮沙发。


    那晚幸村用红酒杯底在桌布上画战术图,杯口残留的唇印刚好叠在仁王论文稿的某行术语上。


    “puri。”仁王扯开新的肌效贴包装,薄荷味在空气中炸开,“下周开始禁酒。”仁王将热敷垫按在幸村腰际,温度恰似那夜被体温烘暖的酒店床单。


    幸村忽然翻转手腕,医用胶布在掌心揉成樱花形状:“慕尼黑那晚你落在酒店的西装,我送去干洗时发现内衬有枚纽扣。”


    他的尾音轻得像耦合剂滴落,“和当年队服上消失的那颗完全一样。”


    仁王刚想说什么,复健室的门被敲响。


    “仁王君,我能进来吗?”


    是柳生。


    仁王看向幸村,眼神询问可不可以,见他点头这才喊柳生进来。


    “幸村。”柳生没看过今天仁王的安排表,发消息给他一直没回这才找下来的,没想到幸村来了这里复健。


    他是知道仁王和幸村的事情的,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劝慰好友,现在也是有些尬住了。


    “咳咳,柳说部长回来了,正好赤也也在日本准备这几天聚一下。”柳生看着仁王没停下来的动作,看向幸村,“幸村知道吧?”


    “知道,今天早上刚和柳通完电话。”幸村笑笑,“这次可以呆到十二月走,赤也应该十一月才走,可以多聚聚。”


    “piyo”仁王的口癖每次都很合时宜,两人都听出他语气里的无所谓和一丝不耐烦。


    “好,那我上去了。”柳生深觉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多余,话传完了就跑了。


    “纽扣的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滋滋的电流声混着仁王低沉的嗓音传到幸村耳朵边,让人有些心痒痒的,“部长?”


    理疗结束后,仁王俯身去解束缚带,被幸村突然抓住白大褂的领子,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压在幸村身上,双手撑在理疗床上,幸村撑起上半身吻了上去,看见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


    “我知道。”


    这个吻很轻,就像是仁王说的那句话那么轻。


    “是你躲着我的。”幸村松开拽住仁王的手,直视仁王呆住的绿眼睛,“从我过生日那天起,你就躲着我了。”


    三月五日,幸村过生日时是在德国行程的第三天,仁王是3号去的德国参加学术会议。


    慕尼黑其实很大,可是那个开研讨会的酒店就是幸村下榻的。


    幸村在看见仁王没有一点惊讶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是来看看他的。


    那天晚上最后只剩下凌乱的记忆,酒味和咖啡味交缠不休,可是仁王还能记得在零点时和他说生日快乐。


    回日本的飞机是5号一大早的,是以幸村起床后就没看见仁王的人了,柳生在日本接到仁王说有可能发烧的消息后接机接到了一个高烧到连外套都落下的狐狸。


    他很难想不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很识相的闭嘴给他做基础的物理降温和药物降温,直接给他放了一周的假。


    那之后仁王没再和幸村有过交流,就连当天幸村给他发的消息也只是简短的报平安,再无下文。


    他只能回来逮人,可惜七月回来的时候仁王去了中国进修一些中医技术,直接错过了整个休息行程。


    这次回来,不可以了。


    4.


    “然后你就拖延了自己的拉伤?”


    沉默,幸村有些汗流浃背了。


    仁王看见幸村悻悻躲开的眼神,冷哼一声。


    “很不错啊部长。”


    然后沉默地把仪器收拾好,扔掉手套重新面向幸村。


    “好好复健吧部长,聚餐的时候不能再喝酒了。”


    幸村忽然笑出声,腕间监测仪再次发出过载警报,“现在该处理我的心率问题了,仁王医生。”


    “你的约诊时间到了,幸村先生,下一位已经在等了。”


    仁王看见幸村明显有些低落的神情,叹了口气补上一句:“今天晚上再处理吧。”


    幸村的表情瞬间变回原样,笑眯眯和仁王道别。


    我就知道,仁王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以前也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还是次次掉进去。


    “puri。”


    晚上约在一家以前经常去的烤肉店,幸村一直记得仁王挑食的本质,以前也操心的要命,这次出来就得吃他喜欢的。


    仁王在幸村的注视下吃了比以往三餐还多的饭,成功吃撑了。


    “雅治,你吃饱了还吃。”两人并肩走在神奈川的街道上,顺路去了海边,“现在还难受吗?”


    “没事。”仁王已经能感受到胃里好受些了,“部长……”


    “我记得你说过,最想约会的地点是海边?”海风吹起幸村长长了些的发丝,“今天的风很舒服,月亮也很好看。”


    正式确立关系的第二天是立海正选的聚餐,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两人的关系。


    嗯,很好。


    幸村很满意。


    “根据过去十年的行为数据,”柳的筷子尖悬在刺身上方,“你们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达到伴侣匹配度99.7%的阈值。”


    丸井吹破的泡泡糖恰好粘住真田的茶杯,截断了他即将出口的“太松懈了”。


    切原正试图用筷子夹起会席料理里的银杏果,闻言手一抖,裹着蛋黄液的银鱼啪地落在柳生眼镜片上。


    “所以仁王前辈前几天才会突然给我做体能测试?”切原的惊呼震得胡狼手抖,清酒在杯盏间画出道抛物线,“那天他让我穿着负重衣在康复中心跑了二十圈!”


    “是二十一圈半。”他摸出颗薄荷糖扔向切原,“你左脚踝的问题在第三圈就暴露了。”


    幸村微笑着将手覆在仁王腿上,看着切原:“说明赤也还是太松懈了,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啊啊啊啊啊,那是很难避免的啊。”切原因为上次比赛受伤已经被念叨很久了,前辈们一个接一个的要么和他谈心要么给他治疗,天知道他有多想落泪。


    “太松懈了!”真田的爆发不会不来,只会迟到。


    “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真田副部长!”


    只要还是这伙人坐在一起,好像再难说出口的事情也可以毫无保留了。


    聚餐之后各自回家,幸村和仁王有些生疏地牵了手,仁王被别扭地送回家,还要谢谢幸村。


    昨天晚上幸村把仁王画的他的骨骼肌肉图纸带走了,作为回报,他也把之前画的各种装扮和勾勒的简单线条给了仁王。


    从十年前15岁的他到今年三月份穿着西装的他,还有很多很多。


    “我还会继续画的,画你,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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