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魔修的怨气(一)
作品:《予剑惊四方》 鹤庆国,养心殿。
天渐黑,御案四周,各个角落都摆起了四角灯笼,殿内烛火通明。
天启帝停下笔,捏了捏眉心。
“福喜。”
“老奴在。”
“还是太暗了。”
“嗻,老奴这就让下人再添些灯笼。”福喜一甩拂尘,弓腰退下。
不多时,福喜领着几个小太监取了几盏六角灯笼过来。
小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将其悬挂起来。
就在其中一个小太监要挂上之时,一阵阴风袭来,瞬息扑灭了他手中的灯。
“福喜!”
天启帝像是受惊般地扯着嗓子呼喊着,一改往日威严。
见此情形,小太监慌乱地跪在地上,磕着响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皇上,莫惊。今夜风大,许是殿门未关的缘故。”福喜安抚道。
天启帝当即舒了口气,闭眼扶额。“既然如此,朕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太监们各自行礼,离开了殿内。
天启帝迎着灯光,走向床榻。躺下后不过多时,即将进入梦乡。
就在这时,女人飘渺的歌声缓缓落入他的耳畔。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若隐若现的歌声如泣如诉,哀转久绝。
“福喜!福喜!”
天启帝从床上惊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福喜匆忙奔进来,“皇上,老奴在。”
“你可听见有何声响?那声音就好似是,女人的歌声!”
福喜静静侧耳倾听,随后疑惑地皱了皱眉,“启禀皇上,老奴,并未听到任何声响。”
就在这说话的间隙,歌声再次传来。
这次,那声音似乎离得更近了。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又来了!你,你,你可有听见?她好似离朕更近了!”
天启帝吓得抱紧自己的脑袋,“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回来了!她想要害朕!”
“不,不对!她根本,根本就从未离开!”天启帝开始变得神神叨叨。
“陛下!定是您这几日夙夜匪懈,劳累过度了。老奴这就请御医过来,为您开些安神药。”
天启帝恍惚地抬起头,“对,对,一定是,一定是朕劳累过度了。”
话虽如此,天启帝此刻却缩在床角,紧张地等待着福喜回来。
殿外,福喜将袖中的碎银递给面前的御医。
“沈御医,还望一切从旧。”
“刘公公,放心。”
两人入了殿。
“陛下,沈御医来了。”
沈迁叩首,“参见陛下。”
“沈御医?快,快给朕开副安神药。你的安神药最管用了,朕吃了,就再没听到那些奇怪的声响了。”
“是,陛下。”
……
奔波了好几日,叶染一行人终是抵达鹤庆国。
只是,如今的都城,早已不见其昔日之光辉。
扫视国都上方,一张状似蛛丝,巨大的黑色密网疯狂蠕动着。
不断拉近距离细看,才发现,那些在蠕动着的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成百上千的人脸织就了这张大网。那些人脸在无声地呻吟,他们痛苦着,挣扎着,似要随时冲破那束缚着他们的密网。
俯瞰整个都城。
都中街道人烟稀少,角落里时不时有差役抬着用白布遮盖的尸体出来,匆匆忙忙拉到焚尸坑焚烧。
滚滚浓烟上升,与天空中的黑网渐渐交织。
“这是进城令牌,大家收好。”季砚清分发完令牌,众人下了飞舟,到达城门外。
络腮胡由谢予珩和陆璟昂两人强拖着走,已经有些费力。偏偏这人还不老实,时不时乱动一下。谢予珩不耐烦,再次加大了捆灵锁的力道,络腮胡疼晕了过去。
“谢师兄,干得漂亮!”陆璟昂有些幸灾乐祸。
城门口,四名守卫有气无力地梭巡四周。
瞧见来人,其中的头头儿懒洋洋地喊道:“入城令牌呈上。”
话音刚落,一声凶悍的吼叫声乍破了死寂的都城。
“抓住他!都给我抓住他!别让这小子给我跑了!”
众人齐齐朝声源望去。
一个壮小伙赤着脚往城门口拔足狂奔,他似没看到门口的守卫,如同一头蛮牛,向前冲刺,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不罢休。
而那原本慵懒的头头儿瞧及此,更是瞬间提起了精神,赶忙冲上前,阻挡着那向外跑的壮硕身影。
“干什么呢?就你还想跑出城?活腻歪了?”
壮小伙本想强撞出去,但这人的嘴脸,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斜了头头儿一眼,丝毫不在意他的威压,不过一个过肩摔,就将其按倒在地。
然而,这一阻挡,也成功让其身后的追捕大队将他拿下。
“你跑什么?”
士兵上前将其控制住,压着他的身子,转向首领。
“你能参军,为国效力,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儿,这可都是皇上的恩赐!你这小子,真是有、眼、无、珠!”
那军队首领重重地拍了拍壮小伙的脑袋,力道大得使得他的头往旁偏了又偏。
壮小伙恶狠狠地盯着首领。
很快,他找准时机,一口咬住首领的手指。
惨叫声划破长空。
待首领再次低头,猛然瞥见了自己的断指。
他面目狰狞,蓄力猛踹一脚其头部。后者当即晕了过去。
首领恶狠狠地喊道:“都给我把他押回去!敢违抗军令者,死!”
“是!”
他们将人拖了回去。
闹剧结束,季砚清出面,才将事情拉回正题。
“还请城门领放我等进去。”
那人狼狈地爬起,烦躁地挥了挥手,“去去去。”
“多谢。”
进了城里,几人就把络腮胡丢在了角落里,谢予珩收回捆灵锁,又在他身上下了定身咒。
有了定身咒,不下三个时辰,这人难以动弹。
“大师兄,我们现在去哪儿啊?”陆璟昂环顾左右,也没能找到好的落脚地。
“先去安济坊找云前辈。”
“可这,我们就这样去吗?”
季砚清愣了片刻,百密一疏了。
车轱辘撵地声自后方响起。
穿着宗门制服的弟子,拉着载着药箱的车疾步而来。
队列中,司宁瞧见季砚清,用力地挥了挥手。
“大师兄!”
他小跑上前,抓住队末的镜霄,“镜霄师兄,这是云前辈的药丹,未染上鼠疫的人吃下,能防着些。”
镜霄接过药瓶,转身分发药丹。
“辛苦你们了!若是你们没来,我们还不知怎么办。”季砚清拍了拍司宁的肩膀,欣慰地笑着。
“都辛苦,都辛苦,我们运送完,还得快马加鞭赶回宗门。”
“是出何事了?”
“你们走后,后山结界便有了波动,加上之前的铉煜剑被毁,掌门认为宗门内出了内鬼,我们需回去,接受审查。”
“好,一路顺风。”
整齐的队伍继续驶向皇宫。
安济坊。
病人的咳嗽声,呻吟声此起彼伏。躺在床上的,瘫在地上的,无一不在难受地喘息着。有的发着高烧已然昏睡过去,也有的时不时打着寒颤,费力地睁眼,祈求着医师的到来。
叶染一行人谨慎地走进去。这里人实在太多了,每一次下脚前,都要仔细思考,深怕一个不留神,磕碰到地上的人。
他们刚走没多久,云琮暄正好从里头出来,与叶染他们撞了个照面。
“你们来了。”
“云前辈,宗门的药丹已运进皇宫,不久,应当会遣人送过来。您这是要去哪儿?”
“现在城南外,也有大量染病患者,这鼠疫已渐渐向周边扩散。我们需前去帮忙。”
“小翠,这里还劳烦你照看了。”云琮暄向后看去。
叶染这才看见角落里,蹲在地上为病人医治的女医。
女医丝巾遮面,正细心地为其针灸。
“不碍事的,仙长请放心。”
云琮暄和十几名医者往城外赶去。
季砚清上前,离得有些距离,“敢问姑娘,这些病人有何症状?”
“寒颤发热,高烧不退,衄血等。未能及时医治的,死后嘴唇乌黑,指尖冒黑气。”
似察觉到眼前人的紧张,她轻声安抚着躺在地上的壮年男子。
“别怕,我会尽力医治好你。”
“我信你,医师。”
他费力地咳嗽几声,强撑起身体,眼神中带着浓烈的乞求。
“医师,能不能麻烦您件事儿,先救救我的妻女,她们跟我一块儿来的,就在……就在……”
壮年男子放眼向四周看去,愈看愈发不安,茫茫人海中,他没能望见自己熟悉的身影。
“她们人呢?明明刚刚还在这的……”
“她们病的没我重,硬是让我先来医治。如今怎会找不到,找不到人。”
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壮年男子呕出一口黑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翠被这一突发状况惊了一下,但很快,她便镇静下来,“还望仙长们搭把手,将他抬到里屋。”
镜霄与谢予珩上前,将人抬了进去。
“不知姑娘可曾瞧见那位大叔的妻女?”季砚清望着地上还在冒泡的血渍,思忖着接下来的事宜。
“确有瞧见。我本想医治完他,再去那边帮忙,但方才有药童来报,有对妻女溘然而逝。我们……已差人送去……”
小翠叹了口气,她没继续说下去。
季砚清抿唇,“多谢小翠姑娘,我们会尽快查清一切。”
“辛苦了。”小翠欠身,走到了另一边。
“大师兄,我们赶快去找处落脚地吧。”陆璟昂有些站不住了。
季砚清领着几人离开了安济坊。
一行人从街东走到了街西,最终停在了城外西边的一座荒庙前。
陆璟昂有些不可置信,“大……师兄,我们住这儿吗?”
季砚清认真地点了点头。
“现今城内,感染鼠疫的人数不胜数,客栈也已用于安置病人。能落脚的地方,只能是这儿了。”
陆璟昂面露难色,“可这庙有些小啊,茅草也都湿了,我们再去外头拿些茅草,让叶师妹和宋师姐睡里头吧。”
“妥。”镜霄忽然出声。
当其他人看向他时,镜霄早已动身向外走去。
季砚清望着他出去的背影,了然一笑。
看来,镜霄也在慢慢适应着新来的师弟师妹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