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是表姑娘
作品:《锦堂春慢》 长青强撑着受伤的身体回到李府。李鹤洲此刻背手而立在案牍前翻阅着三皇子送的密信。看见长青受伤后,也没有反应,只是淡淡抬了个眼皮。
“如何?”李鹤洲略有些不耐的询问。
长青捂着受伤的肩膀,失血让他瞳孔微微涣散,泛白的嘴唇不住颤抖。每喘一口气,伤口便传来如被火钳炙烤般的剧痛。
“裴将军装作未察觉,设了一个套。让那个下人过来赴约后,再把小的包围住,想要活捉小的。”
“砰!”的一声,李鹤洲拿起案牍上的砚台猛地砸到地上。力道之大,导致砚台被摔碎的迸裂开。砚台的碎片划过长青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他喘着气,仍是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废物。”
李鹤洲黑沉沉的瞳仁像是淬了毒一般,泛着冷幽幽的光。
“这几日你先好好养伤罢。”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让长青退下了。房内只留他一人,他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他也知不能太过心急,眼下也只能暂缓。
一番调整后,李鹤洲又变成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他唤来门口候着的小侍。
“替我递封帖子给江府,这些日子看了几篇文章想同江兄商讨。”
小侍点头,随后退出房门。
裴府内——
沈氏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锦岁为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她索性将府中下人的底细都查了清楚。
除了几代都在府上做事的老人,其中一些来历不明摸不清底细的下人都被锦岁尽数辞退,此外,她又托母亲陆氏要来几个在江府服侍多年的老人安排在裴府中。
这下总该万无一失了罢,她想。
不仅如此,她又给了宝来一大笔银钱。
“裴府没法留你了,你且拿着这笔钱去给你在乡间的娘治病罢。若是剩下的还有余钱,你也可以拿着那笔钱去做个营生。”
话音未落,周总管已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在宝来面前,袋口内银钱泛着冷光。
此话一出,宝来感动的眼泪纵横。一个劲的在地上磕头。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上,“咚、咚“的闷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小的猪油蒙了心,先前竟听信小人谗言,做了糊涂事……”
他哽咽着抬头,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悔恨,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您大人有大量,不仅不怪罪,还……还肯救我娘……”
额头再次重重砸下,宝来几乎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在这磕头的动作里:“少夫人您就是活菩萨在世!小的虽不能在裴府做事,但这辈子一定念着少夫人的好,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今日的恩情!”
他边说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每一下都带着深深的自责,“若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在一旁的春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你快些拿上这份银钱出府罢。说的这般骇人,莫要吓到我们少夫人。”
宝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春雨姑娘,不小心将汤药撒到您手上。之前小的也对不住您。”
春雨倒也没和他多计较。
宝来乐呵呵地接过银钱,又再一次郑重地向锦岁磕了一个头后从侧门离府。
宝来攥着这笔银钱,又看着裴府的牌匾,朝着裴府的大门鞠了一躬。
他紧紧攥着钱袋,指节泛白,喉间哽咽着喃喃自语:“娘,孩儿终于能给您抓药了……”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欣喜与愧疚。
他想着先拿这笔钱给娘治病,待娘的病好了之后他再攒钱在乡间开间小铺子。卖些日用杂货。起早贪黑他都不怕,只要能攒下钱。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铺子的模样,门口要挂着母亲亲手缝的布帘。
等挣到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翻新母亲住的屋子,换掉漏雨的茅草屋顶,修补透风的土墙,再给母亲添置一张柔软的新床,让操劳半生的母亲能睡个安稳觉。想到这些,他重重地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好好做人,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他对未来的日子充满期望,拐进一个小巷后,一个蒙着面的灰衣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宝来一怔,旋即他反应过来,立刻撒丫子扭头就跑。就在跑出巷口的前一刻,灰衣人提剑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长剑刺入胸口的那一瞬间,宝来瞳孔骤缩,喉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此刻的他脑海中疯狂闪过母亲卧病在床的模样,还有那间尚未翻新的破旧屋子。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浑身发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侧身躲开。
剧痛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伸手死死抓住剑身,鲜血顺着掌心汩汩流下。宝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浑浊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脸颊。
他瞪大眼睛,满是恐惧与不甘地望着灰衣人:“求求你、求求你别……别杀我……我娘还等着我……”
声音越来越弱,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血泊之中,颤抖的手指还朝着钱袋的方向微微蜷曲,仿佛还想抓住最后的生机。
长青在杀完他后十分嫌恶地用宝来的衣服擦了擦长剑,拾起地上的钱袋,伪装成被人谋财害命的场景。
做完这一切后他起身离开了小巷,只留宝来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在给裴府下人大换血后,这日锦岁总算得了空。
虽说称得空,却也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周总管佝偻着背,将一摞厚厚的账本往檀木桌上重重一放,账册边角磨得起毛。
又是府中每日采买的开支,又是裴府名下铺子的流水。锦岁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指尖划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墨迹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被茶水晕开。
不过好在祖母这几十年来将帐目做的井井有条,省下她不少功夫。日头西斜时,窗棂上的光影渐渐拉长,锦岁才惊觉自己滴水未进,而案头新送来的文书又堆成了小山。
正当她抬手准备拿起下一本账本时,外面传来周总管的通报声。
锦岁示意秋月唤他进来。
周总管这才不徐不疾的走进来。
“少夫人….”
他的声音略带犹豫。
“何事?”锦岁盯着手中的账本,头也未曾抬一下。
“府上来了位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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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薛姑娘的,称自己是老夫人的外孙女、少爷的表妹,从沧州过来投亲…..”
薛姑娘?投亲?
锦岁这才从堆积如小山的案头上抬起头。
“此事可通报祖母了?”
周总管点头:“通报了,总之少夫人去前厅瞧瞧罢。”
锦岁点头,放下手中的账本后赶往前厅。
踏进前厅后就瞧见一位少女跪在厅内。
少女容颜姣好,长相清冷。但许是奔波的缘故,只见她面容憔悴,眼下青黑浓重,唇角褪去了往日的嫣红,泛着不正常的青白。鬓边的碎发凌乱地贴着汗湿的鬓角,原本精心绾的发髻已松垮。
她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有些陈旧。领口处的滚边磨得发白,袖口处更是磨损得厉害,原本精致的荷叶边已绽开毛边。裙裾间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
祖母沈氏端坐在厅堂之上,平日里慈祥的她此刻却是面色极其不佳。眸中充满严肃,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听见锦岁的脚步声后,跪在地上的少女脊背挺得笔直,鸦青色的发尾垂落在月白裙裾上对着锦岁道:“小女薛沉璧见过嫂嫂。”
声音清冷如深山流泉,清冽中带着几分透骨的凉,不似寻常闺阁少女的软糯,每个字都裹着疏离的冷冽。
薛沉璧……锦岁心中暗自疑惑。倒也从未听说过裴霁明还有其他的表亲。
她礼貌的点头微笑,然后对着沈氏行礼:“祖母。”
沈氏的脸色还是不大好,良久,她终于开口。
“你说你是我的外孙女,你要如何证明?裴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认亲的。”眼神里满是锐利与防备,尾音拖得极长,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堂中空气瞬间凝固。
薛沉璧仍是面无表情,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成色品相极好的和田黄玉玉佩,双手捧着这块玉佩道:“这块玉佩,这是我母亲裴澜的遗物。”
听见“裴澜”这个名字后,沈氏肉眼可见的红了眼,骨节突出的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眼角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在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划出两道湿润的痕迹,极力压制住翻滚在胸腔的情绪。
她如何能不识得那块玉佩,那块玉佩是裴澜及笄那年,她亲自送她的一块玉佩。
她声音颤抖着,有些哽咽,又带了些哭腔。
“你当真…..当真是澜儿的女儿…?你方才说…遗物?”
薛沉璧点头:“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一瞬间,沈氏浑浊的瞳孔瞬间放大,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生气。她口中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锦岁第一次瞧见沈氏这般模样,她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疾步上前将薛沉璧扶起。
薛沉璧缓缓抬首,她白皙的皮肤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孤绝。不仅如此,她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像是冬日里凝结的薄冰,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多谢嫂嫂。”
声音依旧清冷如碎冰,没有半分温度,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她心底掀起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