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拍马屁也有大学问

作品:《魔尊今日无事

    男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孤寂,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几乎要凝成实质,让整座大殿的气氛都显得更为压抑且沉闷。


    “尊上,您唤属下?”饶金枝几步来到殿前百丈处,依着规矩停下,恭敬垂首。


    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她清脆的声音显得尤其微弱。


    表面低眉顺眼的饶金枝心中早已腹诽开了:又来了又来了,这位爷但凡闲下来超过半个时辰,必定要拉着她磨叽,还美其名曰“垂询下情”。


    天知道她一个中层小领导,上要应付魔将时不时的巡查,下要管着一帮嗷嗷叫唤的小魔崽子,每日处理的鸡零狗碎能堆成山,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顶头上司解闷!


    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这位魔尊大人排遣无聊的专属工具人。


    娄厌离幽深的眸子终于从魔火上移开,缓缓落在她身上。


    那凌厉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审视,让饶金枝的头皮微微发麻,好像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在这犀利的洞察下无所遁形。


    却闻那高台之人淡淡开口道:“本座近日偶感魔气运行略有滞涩,你且说说,是何缘故?”


    饶金枝眼观鼻鼻观心,实则神念翻涌,暗骂连连:“魔气滞涩?您老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捅破天,魔气还能滞涩?莫不是闲得骨头痒,又想寻我的晦气?或者说,他这是阴阳失衡、气血失调了?”


    面上却是一派恭谨,绞尽脑汁地堆砌出冠冕堂皇的说辞:“尊上神功盖世,魔气运转自如天成。浩瀚如星海,奔腾如江河,何来滞涩之说?许是……许是近日魔域风大,吹岔了气?属下听闻,便是再强的体魄,偶尔也会有些微不适,乃是天地调和之常理。”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恨不得立刻咬断舌头。


    吹岔了气?这鬼扯的理由,亏她想得出来!


    魔尊大人要是能被风吹岔气,那这魔域早就被正道攻陷八百回了!


    娄厌离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那张俊美绝伦的冷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龟裂,显然是被她这不着调的回答给噎住了。


    他沉默片刻,那双赤瞳中情绪莫辨,饶金枝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压力倍增。


    完蛋,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殿内跳跃的烛火倏地暗了暗,投下幢幢阴影,将本就忐忑的饶金枝心中的惊惧再度放大。


    一派死寂中,只有高台上魔尊指节轻叩扶手的声音。


    一下、三下、五下……像敲在她天灵盖上,催命似的。


    半晌,娄厌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换了个话题:“近日魔域可有什么趣事?”


    屏息等候发落的饶金枝暗自舒了口气,埋头翻了个白眼,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最大的趣事就是您老人家又召见我了”给咽了回去。


    魔域能有什么趣事?不是张三家的魔兽因为抢地盘打起来了,就是李四家的魔植因为缺水枯萎了,再不然就是哪个不长眼的仙门小弟子误闯魔域边界,被巡逻的魔兵抓了。


    这些琐事,她都懒得往上报。


    相对受关注些的事儿就是看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折腾哪个倒霉蛋。


    哦,最近这个倒霉蛋好像一直都是我。


    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却恭声道:“回尊上,并无甚特别。唯左右护法前日操练魔兵,于演武场上摆开阵势,魔气冲霄、吼声震天,引得不少魔将前去观摩,倒也算是一桩盛事。”


    她拣了个不算太无聊,也勉强能称得上“事”的说了。


    娄厌离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用那双幽邃的红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盯得饶金枝心里发毛,总觉得他这眼神背后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深意。


    “哦?操练魔兵?”他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那你觉得,本座与他们相比,如何?”


    饶金枝:“……”


    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什么鬼问题?这天没法聊了!


    您老人家是魔域至尊,是站在三界六道顶端的存在,跟一群魔兵比什么?比谁嗓门大还是比谁吃得多?这不是拉低您的格调吗?


    饶金枝在心中哀嚎,明面上却只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想着奉承话:“尊上自然是……咳,是天渊之别,云泥之判。护法与魔兵们,不过是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尊上乃是九天之上的曜日,光芒万丈,他们连仰望的资格都、都勉强!”


    说完,她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马屁拍得,有点用力过猛。


    实在是太没水平了。


    然而娄厌离闻言,唇角似乎向上勾了一下。


    那抹笑意转瞬即逝,想来或许只是她过于紧张,眼花了。


    “嗯。”


    男人应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魔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远处魔气漩涡中传来的低沉嘶吼。


    饶金枝垂着头,感觉度秒如年,每一息都过得无比漫长。


    这位爷到底想干嘛?找她来就是为了听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让她提心吊胆的感觉?


    她甚至开始怀疑,娄厌离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喜欢看下属绞尽脑汁编瞎话的样子。


    就在饶金枝胡思乱想,快要将自己脑补成一部苦情戏的小炮灰的时候,娄厌离那深邃的目光,却忽地落在了女人微微鼓起的胳膊上。


    那袖袋鼓鼓囊囊的,显然揣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意味。


    饶金枝心中暗道不好,袖子里藏的正是她顺手携来的《前朝遗梦录》!


    面上却不动声色,努力维持着镇定:“回尊上,是属下近日得的一本……札记,记录了些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想着增长些见闻……”


    她可不敢说是话本,怕这位魔尊大人觉得她玩物丧志、不务正业,给她加大工作量,或者直接把她丢进魔气漩涡里喂魔物。


    娄厌离微微挑眉,那双深邃的赤色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语含戏谑:“哦?札记?拿来给本座看看。”


    饶金枝:“……”她能说不吗?


    显然不能。


    饶金枝心中百般不愿,万般不舍,那可是她刚淘换来的新话本,才看到精彩处呢!


    但魔尊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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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个小小第七坛坛主,兼任影卫都统,哪有拒绝的余地?只得苦着脸,慢吞吞地从袖中摸出那本刚到手还热乎,没来得及翻阅几页的《前朝遗梦录》,双手奉上。


    心中默默祈祷娄厌离只是随口一问,翻两页觉得无趣就还给她,可千万别对这凡间玩意儿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兴趣啊,这可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搜集来的孤本呢!


    娄厌离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封皮泛黄,用的是最普通的纸张,边角还很笔直,显然是新到手的。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拂过封面上的五个墨字,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兴味的探究。


    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饶金枝屏息等待着,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片刻后,娄厌离抬眸看向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神色平静无波,语气却掺杂些许困惑:“此为何物?上面的字,本座不识。”


    饶金枝:???


    不、不识字?


    她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幻听了。


    堂堂魔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存在,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居然说自己不识人间的字?


    这话说出去,三界六道,连刚出生的魔崽子都不会信吧!


    饶金枝努力维持着面上的恭敬,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念头翻滚。


    难道魔族的传承都是口耳相传,或者直接用神识印记刻入脑海,所以对人类这种弯弯绕绕的方块字不屑一顾?


    还是说……这位爷纯粹是想找点乐子,逗她玩呢?


    以他那恶劣的性子,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见饶金枝一脸震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娄厌离似乎有些不悦,微微蹙起了那双好看的剑眉,周遭的魔气都跟着凝滞了几分:“怎么?本座不识人间文字,很奇怪么?”


    他的声音微沉,带着被嫌弃后的愠怒。


    “不不不,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饶金枝连忙摆手,求生欲极强地解释道,生怕自己反应慢了就被当场“处理”掉。


    “尊上日理万机,不是在修炼魔功,就是在统御魔界。运筹帷幄,决胜万里之外,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凡俗小技,这些都是我等闲杂人等才会琢磨的玩意儿。”


    她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娄厌离的神色,试图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看出点什么。


    停顿片刻,饶金枝清了清嗓子,试探性问道:“那……尊上可是对这札记内容感兴趣?若是尊上不弃,属下可以为尊上念诵一二,也好为尊上解解闷。”


    割爱就割爱吧,只要能挑起这位爷的兴趣,教他学会自己看小人书打发时间,别再天天找她“聊天”,好让她心无旁骛享受空闲假期,也值了。


    再说,能给魔尊大人当“说书人”,这待遇,整个魔域估计也就她独一份了。


    娄厌离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浅极淡,消亡的速度快得让饶金枝以为是错觉。


    他微微颔首,语气随意,施恩似的:“如此甚好。你便念来听听。”


    饶金枝:“……”


    果然如此。


    这位爷,就是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