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道隔离门关上的那一刻，萦绕在耳边尖锐的噪音终于消失。


    沈静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连在巡检单上“出现异常”打钩的手都是抖的。


    【b66-019：怪叫收音机】


    描述：LH-3000型德产收音机，8成新。20xx（黑条）年出现异常，常年发出噪音，不定期生成无意义语音，因过于扰民而被归档收纳至本公司地下66层19号室。


    （警告：您并无获取以下内容的权限。）


    巡检建议：请巡检员记录语音内容，并在语音结束后尽快离开现场。（附录：历年语音内容）


    按照操作手册上的要求行动是作为一名巡检员的基本素养，沈静也不例外。


    可谁能想到，她刚一进门就听见收音机里传出：“hello，沈静”的怪动静。


    这种情况手册上根本没写啊！


    在低频的噪音逐步升高音调，大有要震碎这层楼所有收容物耳膜的趋势。


    在b66-019的声线即将转变成尖叫声前，沈静以飞快的手速将房间的防护门迅速关上。


    幸亏之前我有和奶牛猫干过架的“垂直经验”，沈静想。


    今天早上上班前，她的终端就收到过一则消息。


    【今日幸运值：5/100，小特建议您请假，并当心落水。】


    一开始，她只当这是一条垃圾推送，但直到66层房间内的物品都在出问题时，沈静才意识到，这不会是办公室传说“不幸之日”吧？


    不幸之日，听巡检部有经验的老同事说：“员工在日常工作时，会有概率遇到房间内的所有物品都出现问题的情况。


    一般来说，这些是不会造成生命危险的，因为还有幸运值管着的嘛，不过凡是总有例外... ”


    不过就算她知道今天会倒霉，可直接请假会不会太大题小作了一点儿？


    本月巡检部的优秀员工的评选要开始了，这必须是她。


    如果自己要是请假了，没了全勤，那么评选优秀员工的资格就会被剥夺，如果不能评选成优秀员工，那么她转职的计划就会泡汤，如果不能转职那么......


    还是不要想太多啦，你今天完成了巡检任务，而且还活着，她安慰自己。


    焦虑的情绪并不能给她带来长久的利益，沈静用力甩了甩头，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巡检单上面。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她的脸颊两侧的发丝滴落到了巡检单的纸上，沈静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刚刚自己出的冷汗多成这样了。


    沈静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019房间的大门，胸-脯急速地抽-动，她止不住地喘气，试图使自己的心跳恢复到正常水平。


    今天的情况有...有点儿刺-激，但是好像刺-激过头了。


    稍微休息一会儿后，她还得去准备23层的巡检工作。


    因为某次她在心理评估时得到分数很低，导致沈静得多巡几层楼才能拉回考评分数的平均值。


    肾上腺素飙升后又回落，沈静的体温开始降低。她腿麻脚酸，无法站立，于是只能扶着墙，拖着步子，向走廊尽头的电梯缓缓移动。


    她之前实习的时候，曾经被部门里的前辈使唤去给23层的人鱼喂食。


    结果第二天，那名前辈因为违反了操作手册中“契约”这一规则而变成了人鱼的餐食。


    因为比起物品来说，生命体的巡检更加麻烦，大部分的生命体在固定时间内只会对一个巡检员展示出稳定状态。


    所以负责巡检生命体的员工基本上都是一对一的。


    “简而言之，这个稳定状态就相当于——临时契约，你能理解吧？当他让你替代他的那一刻，他就破坏了与023的临时契约。没有了临时契约的限制，他就只能接受违反操作手册规则的后果。”


    “所以整件事与你并没有关系，沈静，他的死亡与你无关。你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那份契约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你需要对契约负责...”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上工呢。却没想到前辈和房间内的人鱼给她整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要不是她心理素质还行，早绷不住化身成精神病在公司里满地乱爬了。


    得益于前辈的光速去世，沈静继承了他的岗位，从实习生变成了巡检部的正式员工，也顺带做了几天的关于人体被各种方式撕裂的噩梦。


    虽然每次醒来之后她就忘了具体内容，但直到此时此刻沈静依然很害怕公司里的海洋生物。


    不过除开23层楼的人鱼，其他房间的巡检工作她一向完成的很好。


    人鱼的投喂时间并不固定，根据前辈的经验，她隔几天去一次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目前沈静尝试过最长的间隔时间是一周。


    而且一周的时间似乎有到达极限的迹象，距离上次喂食已经过去6天了，所以就算今天她再想逃避也不能不去啊。


    不愧是不幸之日，就非得在今天吗！


    比起66层规矩的房间布局与钛合金门墙形成的银白色走廊，23层从电梯口开始就弥漫着一股“不妙”的气息。头顶的白炽灯在各个房间门口的气体映衬下变得五颜六色。


    地板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某些房间的门口前还有粘稠程度不同的红色不明液体，还带有浓烈的恶臭。


    好家伙，保洁先她一步请假了。


    沈静从背包里掏出的面罩也抵挡不住这样的味道，这还是她斥巨资自费添的装备。


    见终端仍然没有弹出危险警告，沈静这才推开了23号房间的大门。


    先前她也去过类似的大型水族馆，但这些都比不过23号房间内的“鱼缸”。水墙厚得使人看不见天花板上的光源，整个房间内同玻璃墙内的水一样幽暗且潮湿。


    【b23-023亚氏巨型人鱼23号】


    描述：性格十分恶劣，年龄未知，20xx年于南极总部运输而来。（警告：您并无获取以下内容的权限）


    巡检建议：（警告，您已破坏协议）


    下面还有用铅笔写上的笔记：“每天12点前喂食；食物不能溢出桶外；投喂时请与人鱼保持距离。”


    这是从前辈的操作手册上撕下来的内容，现在正粘在她自己的手册里，皱皱巴巴。虽然不想以刻板印象来评价，但这纸真的还带点儿鱼腥味儿。


    嘿，好想知道自己身上会不会有这种味道，毕竟我在大润发杀...似乎对着人鱼说这话有点儿不太礼貌。


    通过先前的几次巡检，沈静对前辈补充的规则表示十分赞同：最好12点前投喂人鱼是因为人鱼在下午会变得暴躁。投喂的食物不能溢出，是因为制作食物的原材料比较昂贵。与人鱼保持距离是因为人鱼在进食时十分凶猛，万一被误伤就悲剧了。


    至于制作食物的原材料是什么...沈静觉得还是不要细想下去了。


    不过她还有一点想吐槽，明明是高科技公司，发的操作手册居然是纸质的。


    都不知道有多久以前的内容了。


    要是今天能够顺利度过的话，她希望能在前辈的笔记里再补充一点：“喂食的桶重量不一，请提前合理安排时间。”


    因为那两个大铁桶看上去人畜无害，但是真的上手去提的时候，就能直观地感受到两个桶内重量里满满的恶意。


    从房间的一个角落扛到房间的另一端并且还得从接近房间顶端“鱼缸”开口倾倒，这要在一个小时内完成，绝对不可能。


    沈静看了眼终端，距离12点还有半小时，但凡今天的66层有一个物品是正常的，她都能准时下班。


    11：30的数字，代表秒针的数字正向前跳动着，后面还跟着5/100的幸运值，看得沈静想当场甩门就走。


    好遭罪受，这个房间她的一点儿都待不下去。


    不对，优秀员工优秀员工，我是优秀员工...沈静强迫自己这样想，为了成为这个月的优秀员工，没准能激发出自己还未发掘的潜能——


    但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当终端上的数字变成了12：00的时候，沈静就干脆躺在刚才投喂食物的平台上，顺便闭上那双死鱼的眼睛。


    原来姐姐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的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好不懂事。


    沈静的家庭很特殊，她只有姐姐作为她唯一的亲人。姐姐为了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而选择了不普通的工作，而那个时候的沈静却在埋怨姐姐总是加班，不重视自己。


    直到姐姐失踪前，沈静还单方面和她大吵了一架。


    作为普通人的沈静，当然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能够出席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可那天姐姐没来。要知道，普通人是连路上遇见一朵稍微好看的野花都能拍照庆祝一天的存在，而她只是想比其他普通的日子里稍微幸福一点点啊？


    她不理解，更不想听解释，所以她才会任性地挂断姐姐的电话，所以姐姐才会急匆匆地过来找她，所以——


    不对，这不是她原本的想法。


    沈静猛地一睁眼，她略微吃力地举起右手，发现自己的小臂上居然已经爬满了刚才装在喂食桶里的黑色像石油一般的物质，明明先前她只是不小心沾上了米粒大小的一点儿。


    她试着挂下了一点儿，结果萦绕在她心头那份莫名酸涩的心情果真减轻了一点儿。


    这东西能影响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