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闭着眼睛，她把手臂上的“食物”给清理干净，所以现在感到内心十分平静。


    从不远处传来的撞击的声音不断地提醒着她，人鱼已经开始进食，也许当它发现今日食物分量不够时，就会像对待前辈那样，将自己拖入水中，撕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她入职时做的噩梦就是这样的场景。


    其实仔细思考一下，自己居然会因为5/100的幸运值而失败。


    一个人的命运居然会被这些强加在身上的数值而改变，那这样的话，个体意志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直到现在，沈静都没弄清楚，特克里克公司给每位员工配备一个终端的用意。


    她目前用到这个终端的唯一功能就是接受消息，


    这就像是给绝对不会玩游戏的社畜看地球OL的后台一样。上面的数据就显示“53岁，一事无成”，除了给人添堵外，别无用处。


    不过，转换一下思路，既然终端没有发出危险警告，那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到达不可逆转的地步。


    上次她和前辈都在时，俩人的终端都哔哔哔地响个没完没了。


    沈静准备起身，刚想一个鲤鱼打挺，她脑袋却迎面撞上一个下巴。


    实打实的撞上了，还痛得她快龇牙咧嘴。


    下巴？拜托，整个房间内除了她有下巴外，就是那条能要她老命的人鱼啊。


    沈静只好按原路径躺回去。


    果然倒霉，连振作的机会都不给！不过在她吐槽前，还是跑路要紧。


    看我咸鱼翻身！


    沈静改趴地面上，这样她就能以及低的存在感从喂鱼的平台给爬走。


    “呀—”


    呀什么呀！不，也许那是人鱼的特定叫声呢？“亚氏巨型人鱼”的“亚”，说不定它只能发出“亚”的声音。


    既然被发现了，那她还是老老实实站起来吧。


    “你跑什么？是你撞到了我的下巴，不过我不会怪你的。我游上来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食物只有一半？而且我现在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感到饥饿，你知道吗！人类，我刚刚吃掉了你同类的一部分，但他并不好吃，也很难闻，所以下次别喂了。”


    活久见，十分健谈且友好（暂时）的饥饿人鱼，而且并没有前辈说的那样长相阴森恐怖。


    它只是银白的头发长了一点儿，金黄色的瞳孔怪异了一点儿，下半身的蓝色鱼鳞多了一点儿完全符合她对人鱼的刻板印象！


    而且它话很多，说明可以沟通，这是好事啊，真是太好了哈哈...哈个头，她真的很害怕这条能生吞了自己前辈的人鱼。


    人鱼的突然出场让沈静刚消化好的情绪又重新波动起来。


    她想吐槽的点很多，也很紧张，以至于话到了嘴边自动简化成了：“呃？我也不好吃？”


    “居然是这样吗？我以为你比他香很多，所以在味道上也会有差别...你叫沈静吗？我是从你的员工操作手册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我父亲告诉过我，如果你们拿错了别人的手册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叫科林·亚历山大，我拿了你的员工操作手册会不会被公司开除啊？虽然我是条比较社恐的人鱼，但是遇到什么不公平的事情还是会反抗的。在我小的时候......”


    话痨吗？居然是话痨！


    不过最值得吐槽的点难道不是它居然会说话吗？不对，应该是它是社恐？而且它居然有名字，亚历山大。


    哦天哪，人家当然有名字了，它甚至还有爸爸！等会儿，我就知道“亚氏巨型人鱼”里的“亚”字肯定有说法！


    不不不，先冷静一下，现在还不是吐槽的时候，想点儿有用的...


    “沈静，你居然走神了，我并不是每次都有耐心跟你说这些的。要知道，只要我想，随时都能把你拖下水来。”


    好好想想沈静，你现在还有那些东西可以利用？他刚说了拖下水？前辈的直接死因就是溺水而亡。


    那前辈为什么会死？是契约，因为前辈违反了临时契约，让自己代替他前来喂食。


    “科林？”见它并没有抵触的表情，沈静继续说道：“科林，也不能把我拖下水来，因为公司让你和我签订了临时契约，对吗？”


    科林用他金黄的瞳孔平视着沈静，以沉默代替回答。


    “我不清楚公司到底和你做了怎样的交易，但从我还能和你好好交谈这点，我猜，你应该不能伤害我。”


    “嗯...不愧是人类。看来我已经威胁不到你了。”


    不，还是能威胁到的，因为临时契约能够被你消除，所以我需要一个更加安全的保护机制，沈静在心里想。


    “我很抱歉在听你讲话的时候走神啦，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


    沈静每说一个字，科林的鱼尾就摆动一下。


    频率不高，到目前为止他都挺有耐心。于是沈静接着说：“因为我在思考一些事情。”


    科林的脸上出现了“这不还是走神”的表情，所以沈静火速补充：“是关于科林的事情。”


    “天呐，你心里想着我，真开心。”科林的语气平淡地像在棒读台词，“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你走神的事实了。”


    “我饿了，要是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吃了你。”


    来了来了，到赛点了。5/100幸运值vs沈静超赞直觉，开赌吧！


    “我觉得科林很孤独。”沈静想做微笑这个表情，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自大。


    她反手关掉了终端的危险预报系统提示音。不管用什么话术，先给它忽悠一个孤独人设，创造需求。


    “哈...”科林先是禁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你傲慢的程度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沈静站立的平台随着剧烈地震动，不停摇晃。为了保持平衡，她不得不以一种十分“坚强”的姿势趴在上面，不体面，但绝对安全。


    人鱼的身体像吸了水的海绵不断涨大，直到它塞满了整个鱼缸。


    巨大鳞片覆盖住了它的全身，而鳞片之下又是小的鳞片，随着呼吸的节奏正一开一合。


    救命，多看一眼就会得密集恐惧症的画面...以及她终于明白了“亚氏巨型人鱼”中“巨型”的由来了，前辈诚不欺我！


    “你觉得我很孤独，为什么？”因为体积变大，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变得低沉且富有穿透力。


    她感到自己全身所有的物质肌肉都跟着他的声音振动了起来。


    “科林，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是有点儿逃避的心理。因为你吃掉了我的前辈，而我却要代替他来给你喂食。”


    “我很恐惧，也很害怕，因为我要一个人面对你了。在这间漆黑、无声、潮湿的屋子里，前辈不会回来了，所以我觉得我很孤独，我是一个失去同类会感到痛苦的人。”这句话其实不算话术吧？因为失去姐姐的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所以没有技巧，全凭感情。


    “在这段单独相处的日子里，我经常会想，科林也是孤身一人呢。科林明明也有家人的，可为什么我见不到它们呢？科林，你在进食间隙会唱歌吗?那些歌会有什么含义吗？”


    经过前几次的巡检，沈静发现，23号房间里喂食用的桶明明都装满了一模一样的黑色的类似于石油的物质，但是提起来的手感和重量却不一样。


    刚躺尸摆烂时，她偷偷尝过一口。和直接接触皮肤时不同，那东西被她吃进去后，沈静感到了自从来特克里克公司上班以后前所未有的轻松。


    接触和吞咽两种动作带来的两种效果。


    特克里克巡检部的员工直接将它倾倒进鱼缸的，所以科林生活在它们带来的浑浊的情绪牢笼之中。


    “每当你感到饥饿，其实是觉得孤独，对吗？那个桶里装食物填饱的不是你的饥饿而是弥补你内心孤独的物质，对吗？”沈静分不清此时此刻她所感到的微弱的震动是来自终端的危险预警，还是来自于自己因为害怕的颤抖。


    也许这份颤栗更多是来自她的兴奋？


    沈静的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无视威胁，继续说下去，“所以你看，我们都很孤独。而且我是唯一知道你现状的人类，假如我消失的话，其他人是不会懂你的。”


    创造稀缺性。


    “那又怎样？”科林的语气渐渐地平缓。


    “你的话语将无人倾听，你的饥饿会永不结束。”


    增加后悔成本。


    “和我签订永久契约吧，科林。只要我还活着，这份契约就不会让你感到孤独。”


    “......”


    沈静焦急地等待推销的结果。


    “我才不会相信人类的鬼话！尤其是你！我们才认识多久，你怎么敢邀请我签下关于永久契约？每天？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够做到？我每天都不一定会按时吃饭的，真可笑...沈静，你还趴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完成你的永久契约。要是你敢违反的话我一定会把你拖下水的。怎么一脸傻笑？我明明很严肃，还有我先说明我话其实不多，以及我脾气很好，你出去后不要到处乱说...”


    哪能不高兴啊，这个月的优秀员工奖应该稳了！


    但沈静还是打算收敛一下，顺便问出了对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问题：“请问永久契约是怎么完成的啊？”


    “和我吗？你过来，用你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你的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对，就是这样。”


    像面对面十指交握。可能严谨一点儿的说法是二十指交握，再严谨一点儿的话那还是十指交握，因为人鱼的手指之间有蹼。


    科林的手指摸起来不仅冰冰凉凉而且还滑滑的。


    “这样就可以了吗？”签订契约的方式可能是通过实体接触，这么简单？


    从未接触过的信息，沈静默默记在心里。


    “是的，沈静，我们之间的契约完成了。另外，我还有一个注意事项要告诉你。”


    “什么？”沈静话音刚落，她就被那手直接给带进了水里。幸运的是，科林及时托住了沈静，并没有让她光荣牺牲。


    “不要太过于依赖契约。”科林的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愉悦，“我早说过，只要我想，随时都能把你拉下水。”


    此时，沉在水底的终端的屏幕也正好亮了。


    【今日幸运值：5/100，特克里克AI小数建议您请假，并当心落水。】


    ......沈静终于搞懂了终端推送的内容。


    话说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