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语气中夹了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她声音压得更低:“那日……那狂徒口中叫嚣……说什么素的厉害……还说什么少爷不曾碰过。”


    “灼华,伯母不是有意要探究你隐私,更绝非有意羞辱与你,只是……只是这话关乎你的清誉,也关乎你日后……伯母实在有心,那陆珩他……他当真未曾与你圆房?”


    宋夫人直说道,她老脸一红。


    儿子年纪已大,之前曾赌气说无心婚事,如今松口,宋夫人自然心中欢喜。


    灼华虽是二嫁妇,但品行优良,家世又好,她本就喜欢的紧。


    有些事她本就考虑到,可那日寿宴上她又偷听到这些,心里便长了根刺,她儿子毕竟这么多年,院里一个通房丫鬟也没有。


    细细想来,儿子多少有些吃亏……


    林灼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万没想到,宋夫人屏退左右,如此郑重其事问的,竟然是这个!


    廊下陷入一片死寂,还能听到前院传来的欢笑声。


    宋夫人连忙解释道:“好孩子,是我唐突,你若不想说,便不说,也别同我置气。”


    林灼华笑道:“伯母的关切,灼华明白。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陆珩与我并未圆房过。”


    活了两世,林灼华都没让陆珩碰自己,若她真与陆珩圆房,她听到宋夫人这话才会万般恶心,才会羞愤难当。


    宋夫人眼眶微红,满是喜色,“好孩子……好孩子……”


    她为儿子能娶到灼华这么好的姑娘而高兴。


    林灼华对上宋夫人炽热的目光:“夫人,您问我这些,是想……”


    宋夫人紧紧回握住林灼华的手,“灼华,我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有些事我也瞒你许久了,今日我便与你敞开了说。”


    “我儿承熙,你也见过,那你马球会上,你们站在一处我便觉得般配的紧。他爱慕你多年,得知你和离,让我来探探口风。”


    林灼华沉默不语,她已察觉出些端倪,如今听到宋夫人亲口承认,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来。


    宋夫人自顾自道:“我与你母亲相熟,本欲让承熙与你定亲,谁知他竟跑去边疆,杳无音讯。”


    “后来你从青州回京,他也从边疆回来,去了秦老将军府,对你一见钟情,可惜你当初已与陆家定亲,你们俩的缘分就此错过。”


    “我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可谁知这傻孩子对你动了真感情,五年多了,已经成了老小子,还是不肯定亲。”


    “他房里干干净净,连个通房都没有,对你的情意一如当初,分毫未变。”


    “如今你和离,正好同承熙在一处。”


    “你放心,他绝不嫌弃你,刚刚那番话,是我多嘴问。”


    宋夫人解释一通,林灼华才知道宋承熙对自己用情至深,她的眼神复杂的紧。


    宋承熙的人品样貌出众,又曾当众维护自己,她信得过。


    荣国公府有宋夫人坐镇,她对自己疼爱有加,嫁过来自己也不会如在陆家一样受尽委屈。


    荣国公府长房当家,正妻宋夫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荣国公府家里关系简单,没有兄弟争家产,她掌起家来会轻松很多。


    更何况荣国公府权势与父亲相当,若自己向宋夫人提出想要彻查母亲当年遇害之事,宋夫人也不会拒绝,荣国公府也能保她祖父无虞。


    仔细想来,确实是门好亲事。


    若是刚重生回来的心境,她心里满是复仇,确实会一口答应。


    可如今呢?


    想起宋承熙,林灼华心中只有感激和敬重,但她清楚,那不是心动。


    她带着如此多考量与目的嫁入国公府,对不起宋世子的满腔真情实意,是对宋世子深情的算计,也对不起宋夫人的满腔情意。


    这跟当初她嫁给陆珩,陆家算计她,有何区别?她岂能同陆家一般?


    更何况,曾经她嫁给陆珩,也会相信日久生情,可事事却一次次打她的脸,不爱就是不爱,嫁到国公府,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宋世子。


    见林灼华沉默,宋夫人暗道不好,她只想着儿子心意,没有料想过林灼华会拒绝。毕竟,这在她眼中是顶好的亲事,她待林灼华也不薄。


    宋夫人:“你与陆家还没断干净,今日是我唐突,才开口问了你的心意。”


    “我知你如今心里乱的紧,你先别急着拒绝,待你搬出陆家,再回我也不迟。”


    但宋夫人确实喜欢林灼华喜欢的紧,又怕儿子得不到心爱之人以后无心婚事,让他们国公府断了后。


    她以退为进道:“我们家承熙对你一往情深,他都等了你五年,也不差这些时候。”


    林灼华抬眸,眼里带着歉意,却无比坚定:“夫人,这件事着实吓到我了,我对宋世子只有敬佩,并无男女之情,怕是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宋夫人眼底暗淡,瞧着眼前的姑娘,没有恼,反而是更加满意。


    灼华还未出陆家狼窝,还是陆家妇,若此刻便对儿子心有所属,一口答应,以后也怕会不安分。


    她柔声:“是我欠考虑了,你与承熙相处的少,待你和离,你们多接触接触,你会发现他的好,才会慢慢有感情。”


    林灼华直接拒绝:“夫人您莫要这么说,灼华不敢高攀。”


    宋夫人还欲说些什么,但想起林灼华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的性子,若是再多说了,把人逼急了,便得不偿失。


    “好了,不说了,咱们出去吧,我让嬷嬷去房里拿那方子。”宋夫人笑着拉起她的手,“不管你和承熙如何,都别扰了你我之间的情谊。”


    两人挽着出了正厅,见着儿子一股恼地盯着看,宋夫人叹了口气,微不可察,儿子的情路恐怕坎坷。


    灼华有主见、够清醒,儿子将灼华娶回家,得下一番功夫。


    否则,凭儿子那执拗的性子,恐怕要孤身一人,她们宋家怕是要绝后,宋夫人很着急。


    宋承熙看着母亲拉着灼华出来,神情举止瞧不出端倪,也不知母亲打探的结果如何,他急的直跺脚,只想抓紧去问母亲一嘴。


    又怕灼华在旁边,显得他不够庄重。


    杨萍平日大大咧咧,与宋瑶坐在一处,虽喝着茶,但余光将宋承熙的举动瞄的清清楚楚,宋世子对林大小姐果然用情至深。


    宋瑶将杨萍拉到一边,小声说起他哥哥的趣事,宋瑶打趣道:“瞧他那一脸不争气的样子,也不知林大小姐怎么会看上他!”


    杨萍手中端着的桂花茶尝不出丝毫香味,偏偏又要挤上笑脸作陪,她心中酸涩无比,第一次尝到情的滋味。


    竟是苦涩难言。


    沈氏坐在一旁,她心思细腻,宋夫人叹的那口气被她捕捉,她便知道此事未成。


    她嘴角微微翘起,喝了几口桂花茶,又很快压下,心中五味杂陈。


    灼华连宋世子这般家世清白、人品贵重、又对她一往情深的青年才俊都看不上……


    那自己那个声名狼藉、处境复杂的儿子,岂不是更加没有希望?


    她儿子,谢昀清。名上是首辅,位高权重,实际上就是陛下的一柄利刃。


    每日行走于刀尖之上,与阴谋诡谲为伴,虽是文臣,凶险却丝毫不逊于沙场征战。


    哪家如灼华这般知进退的高门贵女愿意嫁入这样的府邸,终日提心吊胆自己丈夫?


    更何况,府里还有个身份尴尬、半大不小的长子……


    这事当年就将她气得不轻。


    她实在不知,她与谢昀清父亲恩爱有加,儿子也应当耳濡目染,怎得外放途中给她带回来个半大孙子,生母还下落不明。


    是以傲气如她,即便儿子再位高权重,沈氏始终觉得在京中世家夫人里抬不起头,鲜少出门。


    再看林灼华,沈氏也觉得手中的桂花茶索然无味。


    忽然,院外传来一声嘹亮之声:“姑母,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