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孤岛


    木兮借口工作忙躲开了安寄予教授的所有邀约。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木兮都在办公室加班到晚上**点。九点半才回家。回家后就换上运动装跟她的机器人江晚枝夜跑。两个星期，木兮瘦了9斤，现在的木兮只有114斤了。


    是的，她一边拒绝，一边悄悄地减肥。


    从前她吃方便面都一次吃两包，而且闲时还爱啃薯片。现在这些不健康的食物她都戒了。


    这样持续了两周，还是被母亲发现了端倪。


    “木木！你瘦了一点诶！”


    “是啊，我在减肥！”


    “你喊过很多次减肥！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次不一样了。”


    “是吗？有吗？”


    “你这次为什么能下这么大的决心。”


    “我太胖了，好多衣服都穿不上了。胖了不好看。”


    “不对吧，你是因为安教授说他喜欢微胖的女生，你不想被他喜欢，所以才故意减肥的吧。”


    没想到竟然被妈妈发现了。


    “没、没有！”


    “安教授约你你也不去，工作日你九点半才回家，周末你就去你们学校的图书馆泡馆，说是继续加班。我看你就是故意躲着他。”


    “我、我没有！”木兮知道自己的解释很苍白。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的那个高中同学呢？木兮！”


    木兮妈妈愤怒地质问着。木兮并不回答。她已经35岁了，不是个孩子了，不想这样被母亲管着。而且母亲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伤口。是的，她就是还惦记着他江晚枝。


    “妈妈跟你说过的，人要有骨气！既然他不喜欢你，你要学会放手！”


    “妈，你不懂！”


    有的人穷极一生都找不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这一生有一个能够寄付她所有爱意的男生，已经是一种幸福了。她不求别的，只想这样过下去。


    “我有什么不懂的。我就是知道人要识趣！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我也没有贴着他啊！我从来没有抓着他不放。”


    “那你还对他恋恋不忘？你还想着人家干嘛？”


    “我……”


    “你说，你那个同学叫、叫什么来着？”


    “他叫江晚枝，我的机器人江晚枝不仅跟他同名，而且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木兮气糊涂了。


    “怪不得你要买这个机器人！你、你，尊严都不要了，一点骨气都没有，真是气死我了。你把他卖掉！”母亲指着机器人江晚枝愤愤然！


    “我不要！”


    不想再跟母亲争执下去，木兮捉起桌上自己的帆布肩包，跑出了门去。


    这是星期六的上午，慌张出门的木兮无处可去，只好搭乘了光缆去到了榕城市图书馆。


    榕城图书馆一楼有一个不大的图书室，从文学藏书室穿过一个长长的室外走廊就能到，这个图书室的藏书都是比较偏僻的什么中医学农业技术航空航天之类。


    这个书室里有一座小小的“孤岛”。那座“孤岛”被四面的书架围在中间，只留一个小小的入口，它有短短五级台阶，顺着台阶上去便是一片木质地板，踩上去吱呀吱呀响，“孤岛”上只五张木质桌椅。木兮之所以称她为孤岛，是因为这里僻静，知道的人很少，有时候看了一天书都不会来第二个人。她一个人就能霸占五张木质桌椅。


    她当年备考研究生时，很喜欢自带书籍来这片“孤岛”看书。可是如今，这个图书室大门紧闭，关了已经有一年了，再未对外开放过。


    木兮站在文学图书室远远望了一下她的“孤岛”，已经被锁上了门的“孤岛”，然后恋恋不舍地来到文学图书室二楼的咖啡厅，在咖啡厅点了一杯冰美式，打开自己的帆布包，取出里面放着的一本《古文观止》。


    木兮翻开扉页，只见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话“你不是一座孤岛”。木兮摩挲着这行小字，想起了旧日往事。


    那一日夜晚，走读生和寄宿生一起在学校操场开篝火晚会。


    篝火烧得很旺，可是木兮不想参加，她一个人走得远远的，直走到操场中央地带，抬起头，看星子闪烁。


    “你也来跟大家一起看篝火吧！”


    木兮回头，看见少年江晚枝。他瞳仁无邪，漆黑深邃，装得下整个广袤宇宙。


    这是高中三年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的少年主动找她说话。


    “好！”


    她怡然，跟着江晚枝来到篝火旁和同学们一起唱歌，唱了一曲《芊芊》又唱了《山有木兮》。期间，木兮多次看向江晚枝，发现江晚枝正一心一意地看着校花夏乐萌。


    那天晚上真是欢乐。


    她回到教室后就发现自己桌上多出了一本书《古文观止》。打开扉页，上面就是这么一句话“你不是一座孤岛”。


    谁送我的书呢？


    正想着呢，郑承从教室后门张开了双臂飞也似地进了来，停在木兮身后。“我送你的，喜欢吗？”


    “喜欢，谢谢！”


    这本书是郑承送的，木兮尤其喜欢扉页上的那句话。你不是一座孤岛。


    木兮又翻开书的第35页，接着读起文章来。


    “木兮，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一个人坐到了她对面的座位上。


    木兮抬眸一看，竟然是她的高中同学兼好友郑承。


    “郑承！”木兮开心得叫起来。“怎么是你？你不是在辰州工作吗？”


    “我来榕城出差。合作商约我在图书馆见面，刚刚才跟他们聊完。”


    “这么忙吗？周末还工作——好啊你！来榕城出差都没有联系我。”


    “这不工作忙吗！”


    “最近还好吗？”


    “还挺好的！对了，我要结婚了。在这里遇见你了，就口头通知你吧！”


    “什么？”听到这个好消息，木兮嘴角扬起笑意，“新娘子是谁啊？”木兮也就随口一问。


    “新娘子你认识的，夏乐萌啊。”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木兮的笑容渐渐褪去，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为什么会是她呢？


    心忽然变成了生锈的齿轮，互相硌着绊着。又像有小虫子不痛不痒地咬了那么一口。为什么会这样？


    “夏乐萌，三中的校花，我们班的乐萌？”


    “是啊！”


    木兮站起身来，她终于知道江晚枝为什么单身了，为什么还要在小叶子app上去征友了。


    “你来吗？”


    “周末吗？”


    “周末啊！必须的！”


    “来啊，你结婚我自然是要来的！”


    又小聊几句，郑承起身告别：“我就不给你发请柬了！到时候直接发时间地址给你！”


    “再见！”


    郑承回酒店了，木兮一人怔在当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一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机器人江晚枝见木兮与母亲争执，便悄悄汇报给了周珉教授。


    这不难，周珉教授说：“想办法让她父母别再干预她。”


    “我要怎么做呢？”


    “以退为进，你帮我劝木兮去找对象。”


    “我需要这么做吗？”


    “有必要！这样她父母才能放心回老家。”


    “好的。”


    “你知道怎么做吗？”


    “我该怎么做呢？”


    周珉教授又交待了几句，方才挂断电话。


    接下来，机器人江晚枝出门去寻木兮。她好找，她应该在榕城图书馆。果不其然，


    “木兮，我们能谈谈吗？”


    “嗯！”


    “你真要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说实话，我觉得我找不到了，确实有这个打算。去年年节的时候回家跟父母也谈妥了，他们本来支持的，不知道怎么了……不过，这不还有你么，也不算一个人啊！”


    “我再好也只是个机器人啊！我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听了这话，木兮感觉有小小的电流直击天灵盖，又有寒冷的液体流遍周身。


    “木兮，找个人慢慢陪你一起变老吧！你会幸福一辈子的。你找得到的。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还有别跟爸爸妈妈争吵了，他们辛苦了一辈子了。”


    窗外一声雷鸣。


    “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回家了再好好想想。”


    机器人江晚枝张开双臂。“来，抱抱你！”


    木兮钻进他温热的臂弯里。她心想，你就这么宠着我吧，总有一天我会离不开你的。


    木兮跟着机器人江晚枝回到了家中。


    晚上，吃完晚饭，木兮洗了碗后，抱着一个玩偶坐到了沙发上母亲的身边。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有房檐还在淅淅沥沥滴着水。


    “妈，我为今天的事情道歉。”


    妈妈揉着木兮的头发柔声说：“我也道歉，我的木木长大了。我本不该管那么多的。”


    “没有啊，我再怎么长大也是妈妈的小孩。妈妈管得是。”


    “妈真的只是担心将来没有人心疼你！现在到底还有爸爸妈妈，可是等我们百年之后……”


    “我知道了。”这句话穿过耳膜直击内心，木兮鼻子酸涩，好半天才将泪意忍了回去。


    木兮扔了娃娃，双手紧紧抱住妈妈。“妈，我答应你，过一阵子，等我瘦下来，我就去找个对象。”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妈妈看她的表情带着微微惊讶。


    “但是，安教授不行！”


    “为什么安教授不行？”


    “我跟他之间有壁垒！他太优秀了，我望尘莫及啊！”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随便找个人将就将就！”


    “不可以哦！”妈妈温柔地拦过木兮的肩膀。“你说不考虑安教授就不考虑了吧。不过，不要将就，你会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人。”


    哪有那么简单，互相喜欢双箭头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了吧。


    可是她并不想反驳妈妈，只胡乱点点头，“好，我找一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又看向机器人江晚枝，意思是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会去做的。


    看到女儿振作起来要找对象了，木兮爸爸妈妈放心不少，没过两天就回老家辰州了。


    榕城的夏天很长很长，时间来到十一月底，阳光还是充沛，完全没有售罄的意思。


    星期五的晚上，木兮做完自己的工作，拖着一个早早准备好的小小行李箱，和宋副教授道别。她要回辰州参加郑承和夏乐萌的婚礼。


    木兮坐上光缆，她透过光缆车的玻璃窗看风景，哪知一下子就看到了后面那辆光缆车里坐着江晚枝。


    他安静地坐在光缆里，旁若无人地捧书而读。


    这条光缆是回钟城的，到了钟城她还要转车去辰州。


    看来江晚枝也要去辰州。他也要参加郑承和夏乐萌的婚礼吗？可他回去看见自己喜欢的女生和别的男生结婚了，他得多难过啊！


    江晚枝沉浸在书中，木兮则无所顾忌地趴在玻璃上看他。


    好容易到了钟城。木兮下了光缆，她侯在一旁，等江晚枝也出了光缆，便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钟城不像榕城，钟城冷多了。况钟城的阳光是售罄了的，天空换了雨水来当班。雨来助威，夜幕深垂，寒意更盛。


    江晚枝赶紧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取出一件棉服来套在自己的白色毛衣外。这件棉服还是江晚枝高中时期三中的校服。江晚枝非常喜欢这件棉服，所以一直没有扔，还带去了榕城。


    木兮看见江晚枝添衣，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赶忙从自己的行李箱中取出三中的校服来。她不仅留着冬季的棉服，还留着夏款的呢。因为很喜欢，所以留到了现在。她看见江晚枝也穿着三中校服，不禁感慨，原来他也留着校服呢。


    江晚枝始终没有发现她。


    木兮跟着他走了十分钟，二人来到大巴车车站。


    江晚枝钻上了一辆回辰州的大巴车，坐在了最后一排。木兮也上了他那辆车，只是前排座位很多，她没理由挤到他身边去。只好在前排的座位上落座了。


    木兮想，只有电视剧或者小说里，才会只留下江晚枝身边那一个空位给自己吧。


    哎，也不对，我也不是她的女主，就算留一个空位，也不会留给我。


    所以一路上他俩都没办法说上话。两人都拿出书来读。


    到了辰州，他们俩人下了车便要分道扬镳了。


    木兮搭乘公交车回郊区自己家。


    江晚枝打的士回市区自己家。


    “爸妈！我回来啦！”十点，木兮终于到家了。


    “木木回来啦！回来就好！待几天？”


    “我只有两天假，待两天！”


    “哟，你还穿着三中的校服啊！”


    “是啊，我挺喜欢这件棉服！”


    小小箱子里除了木兮的几件衣服，带的都是给父母的礼物——几件冬衣还有榕城特产。


    木兮又给爸爸妈妈做了很多事情，直忙到快凌晨一点才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还未放晴。


    木兮有自己的计划，她想先读一会儿书，再去自家的马场骑马，最后去三中附近逛逛。


    木兮来到自己书柜前，只见妈妈将自己初中高中的书都收拾得妥妥帖帖。


    这些书别人早就卖了，自己喜欢书，所以父母还替她留着。


    她翻出高中语文读物，又重温一遍。


    读到十一点，来到自家的马场，唤出一匹白马来。


    “王子来！”


    那马很乖，能听得懂人话。它长得身形颀长，白色的鬃毛和马尾很是漂亮。


    王子走出马厩，旋即屈膝矮下身来。木兮也不套马鞍，就那么跨上马背。


    “走，王子！”


    “木木，”陶妈妈看见了，在她身后喊。“你安全帽也不戴，马鞍也不套！”


    木兮在马背上笑。她就喜欢这样骑野马。


    她又野又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