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有壁


    什么？35岁学人工智能的教授？不会是周珉吧？她的江晚枝？


    不会不会！木兮很快又否定了，她的江晚枝应该早就结婚了。


    “明天晚上七点，将府花园见面！我们都给你约好了。”


    什么？


    坐在将府花园的八号桌上，木兮候着那位教授到来。此刻她的内心有很强的背叛感，她感觉自己背叛了自己的机器人江晚枝。可是没有办法，她又不想违逆父母。而且，就她这样的大胖子，对方大概率看不上吧！看不上看不上看不上！


    万一是她的江晚枝教授呢？万一万一的，木兮偶尔也会这么想，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此刻她穿着蝙蝠衫藕荷色毛衣，配一个藏蓝色及膝长裙。这是妈妈搭得，说这样藏肉显瘦。她双手托着下巴，侯着他的到来。


    七点，木兮一抬头，看见一个隽秀精致西装领带的青年才俊朝她走来。


    来人很帅，认真说，他比江晚枝还要帅。只不过江晚枝眼眸清澈深邃，能装得下整个天幕的星辰，面前这位显然比不上了。


    他坐下，“你好！我叫安寄予。”停了一会儿，又笑着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的，见过。他就是那天进了工学楼506，约江晚枝一同吃饭的那位教授！


    “星期一我们在506见过一面。我是木兮。”


    “哦，对了。当时你去找周珉来着，有什么事吗？”


    “哦！我买了一款机器人，他有一个很神奇的功能，关机后能自动开机。我想找他帮我修一修。”


    “他答应了？”


    “没有。”


    “他太忙了，大忙人一个。这事找我呀。我也是人工智能专业。”


    “真的吗？那太好了，谢谢您！我出钱，7200。”


    “星期天吧，这个星期天我去你家吧。不要你钱。你记得提前去机器人管理署做维修备案。”


    “嗯，好！不要钱可不行，不要钱您别来了。”


    “加个好友吧，你把地址发我。”


    两人加了好友，又相视而笑，木兮旋即低了头。一个话题结束，场面冷了下来，两人只好点餐吃饭。吃饭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我就喜欢你这样，微胖的女生。”安寄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口中。


    “纤细苗条的呢？”


    “那我不喜欢。只喜环肥，不喜燕瘦。”


    这位教授的喜好还真奇怪。不过难得有他不喜欢的。他喜欢什么，我改，我都改！从今天起减肥。刚夹起一块肉的木兮又默默放下了，换成一筷子沙拉。


    “木兮，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不行，我们俩之间有壁！”这家伙看上去家世好，人品好，学问好，工作好，而自己什么都没有。他俩之间有云泥之别。


    “什么？我们俩之间有病？”


    木兮差点将嘴里的食物喷出来。


    餐闭，两人争着付款，木兮争不过他，让安寄予付了。出门，他又很绅士地为木兮掀门帘，还为她叫了的士。


    “周末见！”


    “周末见！”


    木兮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走，陪我去夜跑吧！”


    木兮父母还没来得及询问相亲情形，木兮换了一身运动服拉着机器人江晚枝出了门。


    两人夜跑的身影在城市路灯下渐渐拉长。


    “从今天起每天都陪我跑步吧！我要减肥！”


    “怎么啦？好好的怎么想起要减肥？”


    木兮娓娓道来晚上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木兮你的相亲对象是哪位？”


    “我们学校人工智能专业的安寄予教授。”


    “哦！”


    过了半晌，机器人江晚枝弱弱地问：“那，木兮喜欢他吗？”


    木兮跑得喘了起来。“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江晚枝，我觉得我会喜欢上他，只是……”


    机器人江晚枝听见如此，顿住了脚步，侧转头来望着木兮，“没想到木兮也会喜欢上除了江晚枝以外的别人。”


    “喜欢而已，与爱不同。而且，这不是如果么，首先这个如果便不成立。”


    跑了四十多分钟，两人回家。


    因为木兮的父母来到榕城，机器人江晚枝晚上只能睡在客厅。


    “晚安，我给你关机了！你不要自动开机哦！”


    待大家都睡着了，木兮的鼾声小小传来，凌晨1点。机器人江晚枝悄悄地自动开了机，他蹑手蹑脚走到玄关。打开门，掩上门，在电梯口给周珉挂了一个电话。


    “老大，木兮今天应父母要求去相亲了。相亲对象就是安寄予教授。”


    “嗯。”


    “木兮跟安教授约好了，星期天来给我做维修。”


    “好，我知道了。”


    因为昨晚运动了的缘故，木兮睡得很是安稳。一觉醒来都已经七点了。


    妈妈在厨房做早餐。因为减肥的缘故，木兮只吃了三分之一。


    不仅运动，从今天起，我的食量也要减少。


    木兮从前很瘦很瘦的，是什么时候开始胖起来的呢。是那年她赴星际工作，教授星语开始。在星际她每天都吃高热量的汉堡包甜甜圈炸薯条之类，又缺少运动就这样胖起来了。当时一度胖到135斤，回到星内后饮食规律了还瘦了十斤呢。


    出门之前，木兮特地跑到阳台上上称。


    “62.2kg。”机器人小称报出体重。


    “爸妈，江晚枝，我减了，0.6斤诶！”


    耶，我会乘胜追击，再接再厉的。夜跑果然有用。


    下午，木兮又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她带着机器人江晚枝来到榕城的机器人管理署做维修备案。


    “您好，我的机器人会自动开机，我私找了技师准备这周天做维修。”


    “批准。”


    木兮拿到了维修批准函。


    “记得，维修之后将机器人江晚枝送来，我们要备份他脑内更新后的芯片。”


    “好的，没问题。”


    晚上七点，城市另一边，为治大学的健身房内，安寄予教授正在举铁，身后周珉教授穿着篮球服走来。“走，去打一局！”


    “好啊！”


    两人来到篮球场馆，打了一个小时篮球。休息十分，两人一个一罐啤酒坐在篮架下休息。


    “昨天去相亲了？”


    “是啊！”


    “怎样？”


    “相谈甚欢！”


    周珉教授抿了抿嘴。“你知道我跟老爷子签订了对赌协议？”


    “知道啊！”


    “那你知道是为了谁吗？”


    “为了一个你从十五岁起喜欢的姑娘啊，喜欢了二十年的。周元帅要你娶微微，你要娶她，你跟周元帅都不肯妥协啊。”


    “对了，那人就是你昨天的相亲对象。”


    “哦！”安寄予教授抿了一口啤酒，好像饶有兴趣。“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什么道德感的。”


    “看出来了。”


    “你还真敢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啊！”


    “怎么不敢。你阶梯都抬出来，我干嘛不爬上去。对了，你星期天要去给她的机器人做维修吗？”


    “是啊！这你也知道。你的消息挺灵通的呀！怎么啦？”


    “她的那个机器人是我设计的。消息是那个机器人告诉我的。”


    “你设计的？那你要不要亲自去修改程序？”


    “不了。你答应了维修，你自己去吧。”


    “你设计的呀？那他的自动开机功能也是你特意设计的罗？”


    “是的，两个星期前我才添上去的功能。”


    “两个星期前你添加的？出场后添加的功能？你跟机器人管理署报备了吗？”安教授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抿了一口啤酒。


    “是啊，我擅自添加的，没报备。”


    “你没报备？出厂后你还敢私自修改机器人的程序，你疯啦！”


    “他们发现不了的。”


    “啧啧，我只能说真是艺高人胆大啊！万一发现了呢？”


    “现在只有你知道。你不说他们怎么会发现？”


    “我是说万一。现在机器人程序的修改上管得严。管理署里的那些脓包自然发现不了。但是他们聘请的技术顾问吴染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个天才！万一他们发现你私自修改，判你蹲上几年。你小心了！”


    “夸张了。自动开机功能不值得蹲上几年。”


    “不过，吴染这个天才和你这个鬼才比起来，还是稍逊一截的。”


    周珉将喝空了的啤酒罐放在一旁，他话锋一转换了一个话题。“我还有事求你。”


    “什么事？”


    “你星期天去改程序的时候，跟木兮说这个机器人是你设计的。”


    “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我又无益……”


    “两篇论文合作。”


    安寄予教授不置可否，又畅快地喝了一大口。


    “三篇论文，你第一作者，不能再多了。”


    “你的课题分我一个呗！三篇论文，再加一个课题。”


    “好！成交！”


    “话说你为什么要骗她？”


    “我有我的用意，事成之前我不方便告诉你。”


    “你就鬼吧你！”周教授怪嗔道。


    “对了，如果她问起我有没有结婚，请如实相告。”


    “这没问题。”


    周珉教授又交待了好些话，两人聊到深夜才散。


    星期天的下午，安寄予教授如约而至，他不是空手而来，拎了几箱水果，一盒燕窝，一瓶好酒。“叔叔阿姨好！木兮好！”


    木爸爸陶妈妈看了，嘴咧开到耳朵根。他们热情地招呼着，为安教授端茶倒水削水果。


    看到机器人江晚枝的第一眼，安寄予倒吸一口凉气。这，果然一模一样。


    他按照周珉教授的授意，将这款机器人的设计归为自己名下。“原来是他呀！这款跟周珉教授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是我设计的！”


    “什么？原来是您设计的呀！”木兮显然是没有想到。


    “是啊，为了使用周珉的样貌，我还特意给买了他的肖像使用权。花了我不少钱呢。”


    “是嘛。”


    “看来周教授挺大方的，居然同意借出自己的肖像。”


    “那全靠我软磨硬泡。”


    软磨硬泡四个字忽然有画面感了，木兮噗嗤笑出了声。


    “对了，为什么他会有自动开机的功能呢？”


    “程序设定时一时没注意到，手误可能。我现在就给他修改掉这个程序。”


    修改一个程序而已，并不复杂。


    “为什么这款机器人卖得这么便宜呢？”


    “这是商家行为，我就不知道了。他出厂后进入市场，我就管不了了。”


    改完了，木兮爸爸妈妈非要留安教授吃个晚饭。


    席间，木兮爸爸妈妈东问西问，语气里尽是欢喜。


    “安教授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呢？”


    “爸爸妈妈是桥梁工程师。”


    “厉害了啊！厉害！”


    “是啊，安教授本人也是年轻有为啊。不像我们木兮，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区区小硕一个。”木兮爸爸也附和道。


    “木兮老师很有才的，我们工学院都有所耳闻。”


    有吗？木兮遐想道，我的声名有远播这么厉害吗？传到人工智能系了？那江晚枝有听说过我吗？


    “安教授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呢？”


    “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父母本来打算丁克的，无奈意外有了我。”


    “哎呀，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这时，机器人江晚枝也开口了：“为什么安教授这么优秀的人35岁了还是单身呢？”安教授突然被问懵了，涨红着一张脸，“我，我那什么，我这不是被求学给耽误了，知识改变命运，而已。而且我是理想主义者。”


    “再理想也应该遇着了吧！”言下之意，这么好的白菜呀！


    “不是，那、我、什么，我喜欢微胖的，现代社会这样的女生可难找了。”说完眼瞅着木兮。


    木兮赶紧放下碗筷，“我吃完了。”木兮想，我努力减肥一个月，就不会胖了。


    吃完了晚饭，木兮父母提议让木兮送送安教授。


    出于礼貌确实应该送送。


    华灯初上，夜色四合。


    “安教授坐的士吗？”


    “不，我坐光缆好了。”


    “好的，那我送您到光缆站。”


    话毕，两人无言走了一段路。木兮终于鼓起勇气来问，“就是您的好友，周珉教授，他，他结婚了吗？”其实第一次去将府花园相亲时她就想问的。


    “没有。”安教授想起周珉教授的交待，便实话实说和盘托出。


    什么？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意外。


    “他还没有结婚？”


    “他还没有结婚。”


    木兮不敢相信，又确认了一遍。


    “那他总有女朋友了吧？”


    “女朋友都没有。”


    不知道谁的心里突然涨了潮汐。原本不是涨潮的日子却涨了潮汐，潮水起起落落，怕打着赭石色礁石一般的心。又好像心上入侵了一枝枝藤蔓，向着四周无限勾连着臂膀，将心一层层缠绕。


    怎么会呢？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却还兀自开放在枝头没有被摘去。不应该呀。


    他们两个都很奇怪。周珉教授和安寄予教授。两位大神级别的人物，居然都是单身。


    “木兮为什么还是单身呢？”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嗯，我后来遇见的人都不像他！”


    “什么？”


    木兮并不答话，只怔楞在原地。良久她才回过神。等她回过神来，安教授已经走远了。


    晚上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木兮又拉着机器人江晚枝去夜跑。


    一路无话。一路她都在想为什么江晚枝这般优秀，却剩到了如今。


    回到家洗漱完毕，她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划开了小叶子app。上面赫然还留着那篇征友启事。


    他应该就是江晚枝了，**不离十了。只是可惜，他不喜欢我。


    木兮又按熄了手机屏幕。


    又是新的一天，木兮工作繁忙，机器人江晚枝独自一人去到了机器人管理署报备芯片更新。